第10章 第 10 章

作品:《半山壹号

    金兰为了打听朱瑾这人而说了晚餐的事后,沈擎铮大脑有那么一秒是空白的。


    他抬眼看向自己信任的助理,声线冷沉:“你在搞什么?”


    张俊誉被吓到喉结一紧。


    “马上撤销投诉!”


    张俊誉只留了句急促的“抱歉”,直接快步出了客房。


    沈擎铮抬手捏住额角,本来他今晚就喝的有点多,却像在那一刻被放大,太阳穴跳得发疼。


    16岁混迹商界,23岁从洪兴社洗白,灰色地带走向上流社会,什么草台班子没见过?


    可自己的助理犯这种再低级不过的错误,偏偏还让朱瑾受了委屈,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给我水,谢谢。”


    穆秋立刻将温水送到他手边。沈擎铮指尖覆上杯壁,沉沉饮了一口,整理不该泄露的情绪。


    旁人只当他酒后不适,只有在场这几人心知肚明,沈擎铮本不会为了一个服务员呵斥跟了自己十二年的助理,除非关系匪浅。


    他没再说话,指尖敲着杯壁,敲得金兰都知道他现在心情烦躁。


    沈擎铮低头看表。十点了,金兰说的事已经过去了快三个小时。


    他淡声道:“穆秋你去看看,阿誉不知道内情。”


    穆秋劝道:“您今晚喝得有点多,不如先休息?剩下的我们来处理。”


    想到今晚的饭局他就生气。


    这是沈擎铮并不看好的收购项目。一样都是响应号召拓展海外市场,他们沈家就得去啃最硬的骨头,收购那个被国家动荡拖累得负债累累的铁路公司。但这是他作为沈家掌权人的责任,一些有目的性的商业收购案只是为了撑起沈长春这个保护伞。


    明天他还得飞一趟南美,去游说所谓收购涉及操弄的问题,怕是三五天都回不来。


    朱瑾的事情太小了,反而就像是消遣,让他乐得在意。


    这种小误会很容易澄清,张俊誉回来时谨小慎微,说对方现在还在酒店上班。


    金兰忙扶住起身的父亲:“你现在这样是要去哪儿?睡一下吧。”


    沈擎铮摸了摸金兰的头,对张俊誉道:“你回来正好,带小姐去见周总,认识一下就好,别太晚回来。”自己女儿的事还愿意交给助理去办,张俊誉松了口气。


    而后,他又让添了杯水,跟穆秋道:“我先睡一下,你等朱小姐下班,带她来见我,我要跟她当面道歉。”


    金兰正要离开,被这句话惊得愣住。


    当养女这些年,她从没见沈擎铮向谁“主动道歉”。


    她的父亲向来是和则聚,不合则散。而这个和不和,是他自己说了算的,不然卖楼的伯伯也不至于二进ICU了。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没经大脑地脱口而出:“只是个服务员,有必要吗?”


    沈擎铮缓缓侧目,顿觉自己教育失败,愧对兄弟的临终托付。


    他将杯子重重顿在桌上,平日温吞的克制在这一刻被削去,露出真正属于他的那份锋芒。


    “别人犯浑,你也跟着做?”


    “你的自尊呢?同理心呢?”


    “我教你什么?做人要仁义,做事要内敛,出门别轻易为难人。”


    每一句都砸得金兰低下眉,小声说了抱歉。


    有些家长就是这样,说一套做一套。


    刚把车横在斑马线上的沈擎铮,就是这样一个嘴上说着仁义,实际上狡猾无比的人。


    一点也没有沈家人低调的风格。


    朱瑾一上车,就被豪车自带的压迫性气息牢牢笼住。


    极淡的酒香混着他身上爱马仕大地的木质调冷香,就像温热、醇厚的红酒,慵懒而矜贵。


    上次的酒后乱性到底留下了教训,即便她遇到的是沈擎铮,她也还是忍不住紧绷,抬眼只顾看车内饰绚烂的星空顶分神。


    沈擎铮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不安,与她保持着礼节的距离。


    车厢静得可怕。


    朱瑾又被这沉默逼得发慌,后颈发痒,最终还是决定先逃离这压抑的气氛,小声对司机说:“师傅,我去口岸。”


    明明是酒店里认识的司机,却不鸟她,直到沈擎铮淡声重复,他才应答。


    沈擎铮的目光淡淡落在她侧脸,与朱瑾一样,他最早闻到的就是她身上淡淡的紫檀香味。


    明明是被酒店大堂香薰腌入味的紫檀香,但是却感觉湿漉漉、带点潮气,偏生混着她本人的味道。


    她看起来有些累,好像还单薄了些。


    莫名的探究心起,沈擎铮自持地转头望向窗外,冷白的路灯影子滑过他的侧脸,繁华街景如白驹过隙。


    唯有一轮明月高悬于空,连位置都不会变,一直就在那里。


    就像那一晚。


    身旁悉悉索索啃饼干的声音,沈擎铮悄悄笑了一下,朱瑾就算在偷看也没发现。


    直到朱瑾被对方撞破自己偷偷盯着他,直到看着他摘下金丝眼镜的动作慢条斯理,她才放弃做只仓鼠,坐得规规矩矩的。


    朱瑾在内心呼喊——拜托不要过来!男色误人啊!


    她怀疑自己会忍不住被蛊惑着答应所有条件的。


    “朱小姐……”


    沈擎铮五官野性深邃,天生的薄情相,但是此时他淡淡笑着。


    “今晚的事,”他顿了顿,眼神稳稳压在她身上,“……我向你道歉。”


    男人的语气沉沉的,完全不同于今日再见时的冷峻。


    “是我没交代清楚,才让底下的人办错了事。责任在我。”


    他没绕弯子,也没推诿,只有坦然。


    一气呵成地道歉:“希望你能原谅。”


    朱瑾十五岁就进厂,自诩见过的男人可以和吃过的盐相较高下。


    男人道歉的形式很多,借酒、扯皮、靠装疯卖傻混过去的道歉,千篇一律,都是为了他们不值钱的自尊。


    可面前的人过于平静了,他一句一句都像要钉在她心上似的,不假旁人,干脆利落。


    朱瑾想到一句话——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


    只要没扣工资,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干服务业的总有被人投诉的时候,道不道歉的并不重要,被经理批评也不会少块肉。


    经理说客人撤销投诉的时候她已经用以上各种理由自我开解了,此时沈擎铮的道歉属于超额福利,让她烧得慌。


    “嗯。”朱瑾低头,不好苛责地垂着眼看着手中的Pocky。


    车内流动的灯饰都没有他们沉默,好在沈擎铮浸润名利场,破窗是他的强项。


    “那是什么?好吃吗?”


    朱瑾愣一下,抽一根给他。


    沈擎铮躺下休息之前扣喉吐酒,虽然清口了,但鼻喉深处还有些泛酸,想着这时来点小饼干确实不错。


    只是他刚咬碎,绝望发现又是酒味。


    朱瑾瞄到了沈擎铮皱眉盯着面前的“小细棍”,嗤笑一声,“不好吃?”


    “不是,就……”


    沈擎铮想着零食都是些姑娘会喜欢的东西,他放弃挑剔,无奈道,“……有点甜,刚好我饿了,也好。”


    “那都给你。”朱瑾把整盒塞给他。


    对方难却盛情,Pocky被接过时,朱瑾却反过来抽了一根。


    “我一根就够了。”


    沈擎铮低低笑出了声。


    那声笑轻得像夜风,却笑得车厢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暧昧得不正常。


    误会解开后的尴尬被两个饿鬼的共享打破,司机从倒车镜瞄了他们一眼,两个人不说话,像小孩一样低头分零食吃。


    朱瑾没有闲着。


    她一边嚼一边在心里重新盘算面前这个男人。


    现在的沈擎铮,人美、活好、钱多。


    关键是——好像挺好骗。


    高高在上的男人不好下手,她也懒得耗,可眼前这个沈擎铮……


    要不尝试看看?反正又不花钱,让他主动追,她不亏。


    主意打定,她佯装抬眼偷看他。在对方刚好看过来,四目相撞的那一瞬她又低下头,委屈巴巴道:“你害我被经理骂了。”


    沈擎铮皱眉,显然是真在意。“我很抱歉,他不会再为难你。”


    朱瑾摇摇头,继续加戏,轻轻叹一口气,“那有什么用,之后我还是被骂了。”


    男人语气更沉了些:“为什么?”


    “em……”朱瑾抬头看了看浪漫的星空顶,故作轻松道,“我鲁莽地找令千金要说法。”


    沈擎铮:“……”


    他好像想说什么,却被朱瑾下一句精准补刀打断。


    “沈先生的女儿……没想到都这么大了。”


    嗯?


    “没想到沈先生保养得这么好,一点也看不出老。”


    老?


    沈擎铮忽然笑了起来,而且是大笑。


    那笑一下把他从克己的绅士变成了一个有温度、有喜怒的人。


    朱瑾觉得他好不矜持,应该严肃才对的。


    她现在可是要判断他是不是已婚,决定了她要不要在一个老男人身上花心思的关键时刻。


    沈擎铮没想到今天见到她如此让他高兴。


    笑够了,沈擎铮单手撑在头枕上,缓缓侧过身,全身都朝向她。他靠得不近,可足以让朱瑾感觉男人整个人都笼罩过来了。


    “朱小姐觉得,”他看着朱瑾的眼睛,“我应该多少岁?”


    朱瑾认真分析。


    那个姑娘个子虽矮,但穿的中学校服,最少也得十三四岁。


    “沈先生估计孩子要得早,读书的时候就有了吧……”


    这样才勉强能跟他的外形匹配。


    说小点,“三十五岁?”


    沈擎铮眉梢轻挑,矜贵又玩味,“只对了一半。”


    还能只对一半?这要怎么个对法!


    朱瑾本来还挺自信的,“不对吗?”


    他不怪她,慢条斯理、不急不缓地公布答案:“我今年才三十二。”


    没道理啊……


    这男人的气质分明写着:熟男+商场人精+情史不浅。


    朱瑾严重怀疑对方又不老实,干脆转头看向窗外不理他。


    沈擎铮怕她脑补过度,直接透露关键信息:“金兰只是我的养女。”他总不至于还没成年就有了一个女儿。


    目光落在倒映她脸的车窗上,确认她有没有听进去。


    朱瑾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而沈擎铮确实猜透了她的心思,道:“我没有骗你,我从未结过婚,现在身边也没有人。”


    这是主动澄清感情状况?


    她没有回应,看着车辆开进了熟悉的道路。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对这个男人了解多一些了。


    朱瑾眼神乱飘,转身继续打探:“我还以为你是游轮公司的经理,结果今天就出现在我们酒店,吓我一跳。”


    这人装傻装得一本正经,“游轮公司的,就不能住酒店吗?”


    朱瑾气笑:“能让我们酒店的幻影出动,在度假村得有千万流水。你少糊弄我!”


    沈擎铮投降,“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就是了。”


    “玛丽号之后,我们本应该做回陌生人的。”


    朱瑾扬起下巴,试图扳回主动权,“结果你知道了我的工作,那是不是应该公平一点?”


    他现在知道的可不只是她的工作,不过这要求倒也不过分。


    但他没急着从几个正确答案中选一个回答,他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得变成陌生人?”


    这一问,朱瑾像被针扎一样僵住。


    她想说“不就是打一炮嘛”,可是这样显得她放荡了。


    她冷哼一声,选择甩锅,“明明是你一声不吭走了的。”


    “我有急事。”沈擎铮淡声解释,“不得已。”


    “再说,我不是让穆秋和William替我送礼物了吗?”


    它们已经变成一串串数字,朱瑾心中一凉:“那不是……?”


    男人罕见地冷了下语气,“你以为我在票昌吗?”


    车子停下来,空气紧绷得像要炸开。


    朱瑾深吸一口气,想在最后拿回主场:“你一句话都没说,连留字也没有,我误会了,难道怪我?”


    沈擎铮被她弄得无奈,“怪我。”


    过于爽快的承让反而让朱瑾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既然他要在暗处,什么也不肯说,那她也没理由继续掉价。


    就这样吧——她当姜太公,愿者上钩。


    她背上自己的包,拉开车门的瞬间,另一只手腕却被沈擎铮扣住了。


    “我们还会再见吧。”轻描淡写,却像命令。


    他向来不信缘分,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强求。


    玛丽号之后,他确实偶尔想起她,但不至于放在心上。


    今天再见后,他在床上把她从记忆中翻来覆去。


    既然是命运的安排,那他绝不会放过。


    对方是真的多金帅气、器大活好,朱瑾很难拒绝。


    奈何姜太公需要端着。她饿了,她肚子还不舒服,她想回去睡觉。


    于是朱瑾果断抽手,冷冷甩下一句:“看情况吧。”


    车里播着轻柔的钢琴曲,男人却霸道地重新拉住她的手。


    “朱瑾。”


    他用上了最具诱惑力的声调叫了她名字。


    “说‘会’。”


    他笃定他们之间不会就此结束。


    朱瑾的脸有点热,耳尖发烫,被他逼得仓皇而逃。


    “再见。”


    然后,沈擎铮坐飞机去了南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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