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作品:《金光之逐日》 大夫对珠珠的高烧束手无策,熬好的药喂不下去,强行灌了两口也吐出来。
卢枰镜请了三个大夫来,哪个都没更好的办法,拿了诊金告辞离去。天亮了,阿荫去煮粥,卢枰镜沉着脸让她守着珠珠,自己去厨房煮粥,撒了肉松,是珠珠喜欢的甜甜咸咸的粥。
他端着粥穿过庭院,珠珠的房门开着,风吹进去,岂不是要冻着了?卢枰镜快步穿过庭院,撞上出来的阿荫,阿荫结结巴巴道:“卢先生,来了个大夫……”
穿过屏风,卢枰镜呆住了,千雪孤鸣坐在床边,用湿帕子擦了擦珠珠的额头。
高烧不退,千雪孤鸣把随身带的鲛人泪解下来,洗了洗,捏开珠珠的下颔,塞到舌头下面。他的医术都是跟苗疆最好的大夫学的,医书都是苗王宫的珍藏,在此时看起来格外可靠。
“珠珠病了,”千雪孤鸣压低声音说:“抱歉,昨晚忘了告诉你在哪里留宿。珠珠已经换了衣衫,那女孩也去准备温水了,一会儿你给珠珠擦身。”
卢枰镜道:“多久擦一次,我……”他想说他之前已经擦过两次,但一出口就忍不住咳嗽起来,转身便往外面去。
春日多疾,为何他要带珠珠去玩,让珠珠受这一场苦。卢枰镜捂着嘴咳嗽了一会儿,一杯冷茶递过来。
“小卢,”千雪慢慢说:“我回去想了一想,珠珠……不是你的女儿。”
其实卢枰镜没有隐瞒,四岁的女儿,那时候他们刚刚分开几个月。吃了那一顿饭,如果他不是以为小卢喜欢自己,他们大概会见好几次的。那时候卢枰镜没有妻子,以他的性情,喜欢一个人是不会那般萧索,独居深山的。
“珠珠长得像你,你只有一个妹妹,”千雪顿了顿,卢枰镜手垂了下去,神色很平静,他转身要进去,千雪用力抓住了他的衣袖。
千雪的神情凛冽,卢枰镜微微一怔,隔着袖子,千雪扣住了他的脉搏。
“……发生了什么,小卢?”
冰蓝色的眼睛里,浮起愤怒、怀疑和凛冽的寒冷,千雪孤鸣手指很用力,卢枰镜甚至能感觉那愤怒要把他脆弱的手掐断,他无法理解这样剧烈的变化。
“……她走了,所以我收养了珠珠。”卢枰镜低下头:“我只有这一个血亲了。”
“你当我是傻子,还是以为我真的要查会查不到?小卢——”千雪孤鸣突然松了手,抓住卢枰镜的肩膀用力一推,卢枰镜还没有站稳,就被他按在了柱子上:“我要是不来,你就该死了!”
卢枰镜知道,他现在应该很震惊,但珠珠病得不知如何,他演戏的力气也拿不出来。千雪孤鸣气得发抖,他不是不知道,小卢凡事都不想麻烦他,什么也不会提,因为他们之间的友情,从头到尾都和利益、权势、纷争毫无关联。
“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
“我知道。”卢枰镜立刻接上了这一句,千雪发脾气的样子,备受打击的样子,正是为他担心的证明,许久以来,正因为千雪是这样的一个好人,他才不能走出来:“但我不是。”
千雪茫然的看着他。
“以前是,后来就不是了,我怕有一天你想起来的时候,会觉得恶心,”卢枰镜没有抬起头,拨开千雪按住他肩膀的手:“所以不能和你一起隐居。”
“……”
千雪也装不出来震惊,他知道,一直都知道,小卢表达的很委婉,做的很合适。他只是觉得……为何不能跟他说呢,如果他知道小卢会被逼的大病一场,几乎掏空精气血,他是不会袖手不管的。
阿荫来了,端了一盆水,卢枰镜不敢看千雪是什么样子,匆匆回到了屋子里。
他对女儿没有一点避讳,解开衣衫擦身,扶起女儿喂了一点水,鲛人泪落了下来,这是珍贵至极的药材,只有苗王宫里才有些许。
千雪不知何时进来了,他坐在桌边,喝珠珠喝不上的肉松粥。
郁闷的情绪被一瞬间打断。他浮起感慨:多少年了,小卢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卢枰镜把珠珠额头上的汗也擦干净,又把床边的薄衣换上,又拿起了鲛人泪,小心翼翼塞在珠珠舌下。
“千雪,你先回去吧。”卢枰镜轻声说:“等珠珠好了,我会去找你。”
“拿了我的药,就要赶我走,你真说得出口。”千雪郁闷极了。
“我现在帮不了你。”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非要在这种时候抓你帮忙。”
卢枰镜听出他的不快,低下了头,他只能顾女儿,珠珠没事,他才能挪出精力去办别的事。
“你守了一夜,去睡吧,不然熬不住。”千雪放下碗:“我来守她。”
“不必。”卢枰镜下意识要拒绝。
“你说不必就不必,这里谁是大夫?”千雪忍不住道:“你怎么能把自己糟蹋成这样……”
原因是很复杂的,事情是很久以前,何况该死的人早就死了,连卢枰镜自己都从那种痛苦里渐渐恢复过来。他不想去说那些让人不快活的事情,只好道:“我有在养生了。珠珠是我的女儿,我守她是应该的。”
“你说得对,那我守我的义女也是应该的。”
阿荫很茫然,卢枰镜打发她去端一碗粥,千雪心气顺了很多。但卢枰镜没有回去睡,他搬了一张竹榻,一卷铺盖,在房间一角睡下。
他睡了一个时辰就醒过来,擦了擦汗,走到床边。
珠珠已经换了衣服,但还是没醒过来,卢枰镜揪心的坐在床边,试了试温度。
没有退烧。
阿荫端着水进来,看见他喊了一声:“卢先生。”又惴惴不安:“那位大夫,去厨房熬药了。”
卢枰镜道:“熬药?”
阿荫点了点头。
卢枰镜不再去想,给珠珠脱下衣衫,阿荫本来想帮忙,但卢枰镜并不要她做这些,他好久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女孩在旁边,低声道:“这里没别的事,你先去歇着吧。”
阿荫跑出去,买了竹筒饭回来,放在桌上。
千雪煎好了药,亲卫来了,他在这里逗留了一天。
“两位祭祀台的弟子已经吵着要见您了,王上急令,不可耽误啊。”
亲卫劝得很急,千雪不动如山:“两个祭祀台的人,你们都要来问我?你们现在好大的胆子。”
“狼主……”
“知道我是狼主,还不快走,别惊扰周围的人。”千雪下意识往后转身。
乌云沉沉的春天,压得屋檐也低了,卢枰镜站在走廊里望过来,依稀是当年那样纯粹漂亮的少年人,千雪有短暂的恍惚,仿佛这些年都没有离开,他们一直是常常见面,亲密无间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