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作品:《再次穿书后,重生反派造反了

    夜雨滂沱,潮腥泥土味混着梨花清香,倒也不算难闻。


    山坳深处屋舍内,头戴方巾的白胡子老头摇头叹了口气,方收好银针,起身上前两步,推开木窗。


    斜风席卷雨粒扑面甩来,滚进他脸上的沟壑里安了家。


    他“哎哟”一声闭上眼睛,抬袖囫囵抹了把脸。待异物感散去后睁眼,左手小心挡在额前,侧身探头喊道:


    “陆姑娘,可以把药端进来了!”


    窗外屋檐下,柔和暖光包裹着一个浅黄色身影,闻言身子晃了一下。她转身点头,杏眼残留着刚醒来的惺忪茫然。


    陆昭云从凳子上起身,拍拍脸颊,就着两块纱布撤下火炉上的砂锅,搁在身旁的木桌上。然后揭开盖子,倒入一个瓷碗中。她扫了一眼,中药色泽黑亮,气味苦涩,煎得刚刚好。


    炉子里的柴还余大半,跳动的火苗拳头般大小,她顺手将另一个砂锅坐在上面。那动作分明再简单不过,经她做出来却有条不紊、气韵不凡,如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


    烟雾升腾,模糊她殊色动人的面容。陆昭云端着药碗,抬步跨过门槛,朝侧屋的方向走去。微湿的裙角扫过青砖地面,画下清清浅浅的痕迹。


    进屋后,白胡子老头胡大夫迎上来,眉头紧皱,脸上的褶子都深了几分。


    他叹道:“请陆姑娘谅解,老夫医术平庸,实难治好这位公子的眼睛。”


    胡大夫是淮水镇平乐医馆的大夫,医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今夜本已闭馆,人好好躺在床上,突然被陆昭云“请”来医治一个浑身是伤,双眼俱毁的男人。


    医者仁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胡大夫也没多计较陆昭云的失礼。


    他行医几十年,没有见过眼睛伤得这般重的人。可惜他无华佗之能,无法让床上的公子重见光明。


    胡大夫扶须摇头,医术之道,他仍需钻研。


    陆昭云并不意外,那人伤得太重。


    今夜在河边捡到他时,早已丢了半条命,特别是那双眼睛,血淋淋的,治好的概率不大。


    胡大夫挂上药箱,临出门前又停下,再交代了几句。


    “公子身上的多处外伤,老夫都已包扎,近期只需劳烦姑娘每日换一次药即可。另外,他胸前的伤口沾了毒药,本极为凶险,但好在这毒很常见,普通解毒丸服下,不会有性命之忧。”


    说到这里,胡大夫眉目舒展稍许,“亏得姑娘来医馆时,提前告知公子的伤情,老夫备好解毒丸、金疮药和治内伤的药材,恰好都派上了用场,没耽搁用药的时辰,避免伤口恶化。”


    陆昭云摇头,事发突然,她雨夜求医还尽量思虑周全,只因在她眼中,人命关天。


    “他腿上剑伤见骨,需仔细养上好些时日。内伤暂且喝你熬的这贴药就行,三日后,姑娘来医馆,老夫重新给你抓药。”


    她点点头,用食指虚空点了点喉咙,又指向手中的药碗。陆昭云的眼睛乌黑明亮,黑曜石一般,只看向别人,好似会说话。


    胡大夫凝眉想了想,试问道:“姑娘的嗓子还疼吗?”


    陆昭云摇头,然后伸出左手,朝他挠了挠右手手背。


    “哦,不疼,但开始痒了?”胡大夫了然。


    陆昭云点头的幅度大了一些。


    得益于她多次写字与胡大夫沟通,他比旁人更能看懂她的意思。


    胡大夫笑着捋胡须,由衷为她高兴。


    “恢复得不错,继续喝药,相信再过些时日,姑娘就可以开口说话了。”


    他心道怪哉!


    嘿!这姑娘武功奇高,第一回找他时意外成了小哑巴,没多久又找他来治小瞎子。


    且那小瞎子破破烂烂却气度不凡,一看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这山间卧虎藏龙啊!


    听完胡大夫的诊断,陆昭云松了口气,唇角上扬,眼睛亮得像星辰。


    她先放下药碗,转身从柜子里摸出诊金塞给胡大夫。


    胡大夫不知道的是,表面内敛沉默的陆昭云,内心的尖叫声早已震耳欲聋。


    “啊——天鲨的!三个月了,憋了三个月了!终于可以说话了!”


    压在心口多日的石头终于挪开,她唇角笑意加深,亲自送胡大夫出去。


    行至门口,陆昭云扯着他的袖子示意他停下。


    她右拐两步,把加热的姜汤倒了一碗,递给胡大夫。


    “好,是个贴心的好姑娘。”


    姜汤温热金黄,热气拂面而来,拨散几分湿意。胡大夫也不跟她客气,接过来仰头灌下。


    甜味夹杂一丝辛辣涌入喉咙,穿肠而过,暖意蔓延他全身。


    一碗下肚,雨夜出诊的不快也散了个干净,胡大夫终是不忍,提点道:


    “神医薛明,最擅治眼疾。”


    陆昭云心中一动,记下神医的名字。


    话是这样说,但胡大夫只是给了她一个希望。“五年前神医拒绝为太后医治头疾后,遭皇室通缉,自那以后未曾有人寻到神医踪迹......”


    言罢,他拢了拢袍子,与陆昭云道别。然后撑起油纸伞,朝村头的马车走去。


    待那抹略微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陆昭云转身回屋。


    侧屋里,床头和桌上各点着一盏油灯。陆昭云又点一盏挂到墙面凸出的钩子上,屋子瞬间亮堂不少。


    灯光透过薄纱,微微泛黄,刚够看清榻上的人。


    那是一位轮廓刚毅立体的青年,分明刚褪去少年的青涩,却沾染岁月的沧桑,气质徒添几分矛盾。


    窗外雨声滴答,他就那样孤零零地躺在床上,与辽阔的天地格格不入。


    若非呼吸仍然温热,怕已是死人一个。


    细细打量后,陆昭云不得不感叹,纵然再挑剔,这个男子也算是得天地眷顾,容颜完美到极致。


    此刻眼覆白纱,那般疏离,那般漠然。


    此人很危险。


    这是陆昭云初见他的印象。


    为何陆昭云如此笃定?没错,她穿书了,穿进一本古早狗血虐文。众所周知在小说世界里,容颜绝世之人不是主角、反派,就是隐藏boss。


    可明知他可能是烫手山芋,陆昭云做不到见死不救。


    直觉告诉她,他不是恶人,而二十几年的现代教育,让她无法漠视生命。


    况且她有最大的底牌——六十年磅礴内力,等闲人无法伤她。


    陆昭云细细打量他,想:“就心软一次,权当一次豪赌吧。”


    雨声渐小,药还是热的,陆昭云舀了一勺,侧身喂给他,心情很是复杂。


    说来也是倒霉,陆昭云本只是现代一个社畜,平日爱好捣鼓美食治愈自己。某日在家做菜,失误将水溅进插座内,意外触电身亡。


    但这还没完,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生积德行善、谨慎做人,生前为几两碎银累死累活,死了也不得安生。


    灵魂出窍后,黑心系统突然缠上她,将她扔进古早虐文——《暴君夺爱》里打工,美其名曰拯救悲惨反派秦遇,助力美好人生。穿书之旅虽然俗套,但陆昭云没得选,为了不做时空流浪儿,又有系统画大饼,完成任务重活一世的美好愿景吊着,她准备老实做任务。


    可祸不单行,穿书就算了,破系统半路莫名其妙出故障,直接把她拉到大结局后的剧情中了。


    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更可怕的是,系统只告诉她,她穿来的时间点,原书中反派秦遇的必死结局已经不可逆转,只有等待系统修复后重启书中世界,开始任务。


    在此之前,她需要等待系统通知,暂留书中世界,然后系统直接消失了!陆昭云骂骂咧咧,破系统一点都不靠谱!


    所以现在,陆昭云一脸懵逼,除了知道已死反派的名字,原书剧情一概不知。估计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让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不至于摸黑抓瞎。


    “咳咳......”


    一阵咳嗽声响起,陆昭云一惊,回过神来。


    视线往上,浓黑药汁自他嘴角溢出,顺着白皙的脖颈没入领口,半点没喝下去。他衣襟被沾上药汁,凌乱残破,任谁看着都像是破碎小苦瓜。


    病人在无意识拒绝喝药,陆昭云无奈,拿来干净白布替他仔细擦拭。


    然而擦至唇边,手腕猛然被攥住,钻心的疼痛感袭来。


    “嘶——”


    男子力气大得吓人,陆昭云吃痛,迅速反手禁锢他的双手,就着擦药布绑了两圈。


    将罪魁祸首制服后,陆昭云甩了甩手腕,揭开袖口一看,皮肤红了大块。她一边轻揉痛处,一边用眼神刀他。


    男子意识清醒后并未反抗,他眼睛看不见,感知却很敏锐染。他往右转头,染血白纱正对着陆昭云的方向。


    “这是何处?你是谁?”


    “谁派你来的......”他的声音无悲无喜,没有情愫,不像是质问,仿佛也不需要回答。


    他趴在床榻边缘,了无生机,连一丝挣扎也无。


    好似方才伤陆昭云的行为也只是身体残存的本能。


    他失去了眼睛,竟这般平静。


    陆昭云微愣,不知怎的,被捏痛的怒气一下子消散了。


    这个不知因何缘由重伤的男子,近乎快成为空心人。


    她以前见过很多对生活甚至生命失去希望的人,都没有他这般颓败。


    陆昭云也很无奈,她无法说话,自然不能回答他的问题。


    她刚来这个世界时,因心软给路过讨水的老婆婆送了水,谁知老人竟是隐世高手,临死前将一身内力悉数渡与她,并将独门武功传授。


    天底下没有白来的午餐和馅饼,她从一个弱鸡变成武林高手是幸运的,但拔苗助长的不幸代价是暂时失声。


    停顿片刻,她再送一勺药到男子唇边。


    此时,恰逢一缕凉风飘进来,瞬间将苦涩药香扩散。


    秦遇鼻翼微动,身子僵了一瞬。药味让他混沌的思绪清醒了一点,眼上纱布触感和伤口处的刺痛都在提醒他。


    他被人救了。


    也对,他已是废人,又何需那人再费心思。


    秦遇别过头,攥紧双拳。


    他神情快速闪过一丝挣扎,又很快回归淡漠。


    半晌,方道:


    “你……为何要救我?”


    陆昭云直愣愣盯着白纱,喉间微涩。她会动恻隐之心,其实有同病相怜的意味。


    瞎子和哑巴,都挺惨,不是吗?


    但她无法回答。


    家人惨死、手下背叛,如今秦遇一无所有,连身体都是残缺的。


    仍未等到回答,几息后,秦遇薄唇勾起浅浅的弧度,似是自嘲。“我看不见了……”


    “拖着这条烂命苟延残喘,与死了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