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把盛夏的午后拖得漫长，空气里浮动着槐花香与泥土的潮热，像一块浸了蜜的棉絮，闷得人总想寻点清凉。江蓉儿抱着半袋刚出炉的绿豆糕，脚步轻快地踩在青石板路上，发梢沾着从糕点铺飘来的热气，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张爷爷，您要的绿豆糕来啦！”她扬着嗓子往巷尾喊，声音脆生生的，像初春融雪的溪流，撞在老槐树的枝干上，惊飞了几只栖息的麻雀。可话音刚落，天边忽然滚过一阵闷雷，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瞬间晕染了整片天空，风裹着湿意扑面而来，吹得槐树叶“沙沙”作响。


    豆大的雨珠毫无预兆地砸下来，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也打湿了江蓉儿怀里的油纸袋。她慌了神，连忙把绿豆糕往怀里紧紧拢了拢——这是奶奶花了一上午做的，精选的绿豆泡了整夜，蒸得软糯，拌上白糖和少许桂花蜜，再用木模压成小巧的花形，香得能勾走巷子里所有孩子的脚步。张爷爷牙口不好，就爱这口清甜软糯，若是被雨水泡软了，可就不好吃了。


    江蓉儿四处张望，巷子里的人家大多关了门，只有巷口那棵老槐树伸展着粗壮的枝桠，浓密的树冠像一把天然的巨伞，能遮住一小片阴凉。她来不及多想，抱着绿豆糕快步跑过去，蹲在槐树最粗壮的树干旁，把油纸袋护在膝盖上，缩着脖子躲避越来越大的雨势。


    雨珠顺着槐树叶的缝隙滴落，有的砸在油纸袋上，发出“嗒嗒”的轻响，有的落在她的发梢和肩头，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开来。江蓉儿皱着眉，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护住油纸袋的边角，心里暗暗祈祷：雨快点停吧，可别把我的绿豆糕泡坏了。


    就在这时，头顶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轻笑，像羽毛拂过心尖，温柔得让人心头一暖。“你再蹲下去，绿豆糕要被雨水泡成‘绿豆汤’了。”


    江蓉儿猛地抬头，撞进一片米白色的阴影里——一把素色的油纸伞稳稳地撑在她头顶，隔绝了漫天雨丝。伞下站着一个少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裤脚沾了少许泥点，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帆布包，包口露出半截画板的边缘，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几缕发丝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多了几分清隽温柔。


    少年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绿豆糕上，眼神里带着淡淡的笑意，瞳孔清澈得像雨后的湖面，映着槐树叶的翠绿，也映着她狼狈又慌张的模样。江蓉儿愣了愣，脸颊忽然泛起红晕，连忙把绿豆糕往身后藏了藏，却又想起什么，重新抱到身前，对着少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连带着声音里都裹着笑意：“哈哈哈你怎么知道我怕绿豆糕泡水？这是我奶奶刚做的，要给巷尾的张爷爷送，结果雨突然下大了，我只好躲在这里等雨停。”


    林屿看着她笑起来的模样，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她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星，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露出一对小小的虎牙，可爱得让人移不开眼。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几缕湿发贴在脸颊旁，更显得肌肤莹白，怀里的绿豆糕散发着清甜的香气，混着雨后的槐花香，在小小的伞下晕开，让人莫名觉得安心。


    他不动声色地把伞往她那边偏了偏，伞沿几乎完全罩住了她，而他自己的半边肩膀却暴露在雨里，冰凉的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衬衫，勾勒出少年清瘦却挺拔的身形。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进衣领里，带来一阵凉意，可他却仿佛毫无察觉，只是轻声问道：“我家就在前面的老院里，离这里不远，要不要先去避避雨？等雨小了，我再送你去张爷爷家。”


    江蓉儿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肩膀，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少年，想来是刚搬来老巷不久，可他却如此温柔，愿意为一个陌生的姑娘撑伞，还邀请她去家里避雨。她咬了咬下唇，犹豫了片刻，看着怀里被雨水打湿了边角的油纸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呀，那麻烦你啦！”


    林屿闻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轻轻点了点头：“不客气，跟我来吧。”


    他提着帆布包，撑着伞，小心翼翼地护在江蓉儿身边，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一首温柔的小调。江蓉儿紧紧抱着绿豆糕，偶尔抬头看一眼身边的少年，他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鼻梁高挺，嘴唇的弧度温柔，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落，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好看得让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两人走了不过几十步，就到了一座小小的院落前。院落的门是老旧的木栅栏门，上面爬满了绿色的藤蔓，门楣上挂着一串风干的槐花枝，透着一股古朴的烟火气。林屿推开门，侧身让江蓉儿先进去，笑着说：“进来吧，家里有点乱，别介意。”


    江蓉儿走进小院，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小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院子的角落里种着一丛薄荷，翠绿的叶片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鲜亮，雨珠挂在叶片上，晶莹剔透，微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薄荷清香。院子中央摆着一张老旧的木桌，桌上放着一个搪瓷茶杯，旁边还有几支散落的画笔和一张摊开的素描纸，纸上画的是雨打芭蕉的场景，线条细腻，笔触温柔，显然是出自眼前这个少年之手。


    而最让江蓉儿移不开眼的，是窗台边摆着的一排素描画。那些画全都是雨景，有雨后的青石板路，有挂着雨珠的槐树叶，有巷子里的老房子，每一幅都画得栩栩如生，仿佛能让人听见雨声，闻到雨后的清香。其中最显眼的一张，画的是巷口那棵老槐树的枝桠，枝桠间挂着细密的雨丝，树下空无一人，却在画纸的角落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小的字：“等一个会为绿豆糕躲雨的姑娘。”


    江蓉儿指着那张画，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地笑出了声，笑声清脆响亮，混着院外的雨声，显得格外动听。“哈哈哈林屿，你是不是早就蹲在这儿‘守株待兔’了？不然怎么会画这么一张画，还写这么一句话？”


    林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脸颊瞬间泛起红晕，连耳根都红透了。他连忙别过脸，伸手挠了挠头，眼神有些闪躲，语气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我……我上周看见你给张爷爷送槐花饼，看见你很珍惜那些糕点，怕被雨水打湿，就忍不住画了这么一张画，没有别的意思。”


    看着他慌乱又害羞的模样，江蓉儿笑得更开心了，她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凉茶，递还给林屿：“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不过说真的，你的画真的好厉害，把雨景画得这么好看，比我看到的还要美！”


    林屿接过凉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温热的触感让他心跳更快了。他连忙收回手，把凉茶重新推到她面前，温柔地说：“你喝吧，刚泡的薄荷茶，清热解暑，正好适合下雨天喝。”


    江蓉儿也不客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凉的薄荷味瞬间在口腔里蔓延开来，驱散了盛夏的燥热，也驱散了雨天的凉意，让人浑身舒畅。她看着林屿，眼睛里满是欢喜：“真好喝！谢谢你呀林屿，不仅给我撑伞，还让我喝这么好喝的薄荷茶。”


    林屿看着她满足的模样，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轻声说：“不用谢，能帮到你就好。”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打在薄荷叶上，打在窗台上，打在伞面上，汇成了一首温柔的雨曲。小院里，江蓉儿捧着温热的薄荷茶，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年坐在桌前，低头整理着画笔，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两人之间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绿豆糕的清甜、薄荷的清香、雨后的槐花香，在小小的院子里交织在一起，酿成了盛夏最温柔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