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如玉，追逐着风的影。


    司青骑着高壮威猛的四眼犬，后面跟着骑狼的蓝茵与纪南星，三人一路向东，在广袤的荒原上疾驰。


    经过一番讨论，纪映雪决定担任债务担保人，但要求司青与蓝茵前往遗迹，为她寻来只在月光下盛开的萤火花作为报酬。


    为了更好地识别此稀有品种，她又把自己弟弟捎上，三人结伴而行，而她与司澄则去调查合同的问题。


    三人行进了近两个小时，四眼犬与它的属下也渐渐力竭，步履迟缓，只怕还没到目的地，就要闷死在半路上。


    司青偷偷点开属性面板查看技能。


    “异种族交流”分为“威慑”（Lv.1）、“亲和”（Lv.1）、“统御”（未开放）三个特性；而“鉴识之眼”目前只开放了“鉴定”（Lv.1）一个特性。


    那几本书目前还派不上用场，只有铲子还算趁手的武器。


    一只小黑猫悄悄地从司青背后爬了出来，趴在肩膀上，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


    “哪儿来的猫？”蓝茵注意到大小姐的异常举动，驱使身下的狼来到她身边。


    “路上捡的。”司青把正在舔毛的小墨璃往手里一兜，塞到他面前，“可爱吗？”


    “你不是猫毛过敏吗，怎么还捡？”


    “你记错了吧，”司青摸了把四喜厚实柔软的狗毛，不可思议地反问道，“我要是猫毛过敏，那狗毛怎么不过敏呢？”


    蓝茵没有表态，只是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少女怀里的猫，“黑黢黢的脏死了，不知道野猫有没有传染病。”


    “嘶——”小猫瞬间弓起脊背，毛发炸开，像一只袖珍型小霸王龙，支棱着猫爪朝他扑去。


    “别闹。”司青眼见一人一猫势如水火，急忙顺毛安抚小墨璃，顺便离性情古怪的骑士阁下远一点。


    在原主的记忆里，蓝茵与她关系并不好。


    原主小时候在天寒地冻的雪天偶遇一个瘦弱的小孩，她眼馋小孩的容貌，便把被抛弃的蓝茵捡回家当做玩伴，没想到春去秋来，日月如梭，长大后的蓝茵却与她渐行渐远。


    除了蓝茵在没有受封仪式的前提下，注册成为她的护卫骑士之外，其余时间就像一对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根据“世界的残卷”所述，百年前一场流星雨席卷蓝星，人类科技的发展轨迹受到重大偏移，原本的工业文明开始衰败，以星石为载体衍生出的剑与魔法的体系开始盛行。


    现代建筑沦为历史的尘埃，同时也成为异兽灵植的繁衍地。


    四喜率领着属下放慢脚步，三人抬头远眺，一座六层楼高的超大型购物中心出现在眼前。


    蓝茵长腿一迈，点亮照明石，率先从坍塌的大门进入遗迹，司青带着纪南星紧随其后，四喜让另外两只狼自行离开，化作普通田园犬跟在主人身后。


    建筑内部尘埃密布，空气中混合着一股异种生物残骸腐烂发臭的气息，越往里走空气越稀薄，腐臭的气味愈发浓厚。


    “咳、咳咳。”一楼大厅还没探查完，纪南星便难受得半跪在地，他脸颊潮红，不自然地呼吸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昏倒。


    “给你用这个。”


    司青见状，掏出自带的水属性魔导石塞到他手里，一丝丝冰凉气体缓解了他呼吸困难的症状。


    “这是用芨芨草编织的口罩，可以隔绝臭气，先戴上吧。”她顺手帮纪南星戴上口罩，又走到前面领路的蓝茵面前，“你要吗？”


    蓝茵古怪地瞟了她一眼，并不接话。


    耍帅也要分场合吧。


    “到底要不要？”司青有些不耐烦。


    没有出现预期之内的反应，蓝茵轻蔑地咂嘴，从她手里夺过口罩，找到中庭的步行梯直上二楼。


    一楼是活动展台与喷泉，二楼主营女装和黄金珠宝，三楼主营男装、童装，四楼五楼都是一排又一排的餐饮店面。


    期间遇到几只会跆拳道的野兔，会自由搏击的小型异兽，都被蓝茵与四喜击退，三人一狗有惊无险地上了六楼。


    这里是最后一层了，要是再找不到萤火花，就只能去更远的遗迹。


    司青打开用来装萤火花的袋子，招呼四喜过来嗅闻，四喜摇摇尾巴，向角落里的一扇门跑去。


    蓝茵持剑破开大门锈锁，三人推门而入来到空中花园。


    绿莹莹的杂草如鬼火飘忽，巨大的向日葵，随风舒展的雏菊，攀附墙面的藤萝，在这万千花海中，唯独没有见到花蕊红似火，只在满月盛开的萤火花。


    “有莹草的地方必定有萤火花，我们离目标不远了。”纪南星在魔导石的帮助下恢复精神，“萤火花只在月光最充足的地方开花，但是这里——”


    他环顾整个空中花园。


    月光如银，自天心而下，仿若一条朦胧的缎带随风飘游。


    刹那间，他心有灵犀地将目光定格在花园某处。


    “找到了！”


    他指着立柱上面的鱼缸灯罩，“能上去看看那里面是什么吗？”


    司青骑着变大的四眼犬凑近灯罩仔细观察，里面果然绽放着几株掌心大小的灌木状草本植物，花蕊如火焰般摇曳，在月光下泛着晶莹的白光。


    受到灯罩曲面对光的聚合作用影响，立柱灯罩里面几乎都寄居着萤火花，她正打算用铲子把灯罩撬下来时，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从一楼传来。


    高达十米的超大型变异蟾蜍从喷泉一跃而上，庞大的身躯如一座山峦挡在众人面前，由混凝土浇筑的立柱在蟾蜍后肢的重压下碎成石块，顶端的灯罩纷纷摔碎在地。


    蓝茵指尖寒芒一闪，长剑出鞘，踏上蟾蜍鼓胀的肚皮跃起，侧身躲过蟾蜍前肢的抱摔，朝它灯笼大小的眼睛刺去。


    |发动鉴识之眼|


    物种：暴食蟾蜍（Lv.7）


    特性：擅长吞噬，皮肤粗糙，后肢强壮，耳后腺、背部皮肤组织、腹部皮肤蟾毒含量高，肝脏、肺皆可分泌毒素


    弱点：心脏


    四眼犬在司青的指挥下加入战场，张爪便向蟾蜍的后肢抓去。


    “不要抓！”司青高声尖叫，“它的皮肤有毒！刺心脏！刺心脏！”


    蟾蜍发出低沉洪亮的鸣叫，皮肤表面渗出浓稠的粘液，蓝茵一击不成，在空中骑上前来支援的四眼犬，与蟾蜍拉开一道距离，吼叫道。


    “心脏在哪里？”


    “前肢连线的正中间！”


    空中花园在打斗中摇摇欲坠，司青拖着惊慌失措的纪南星，递给他一个结实的布袋，“跟在我后面！”


    她抬手召唤出铲子，“我来移植你来装！”


    花瓣漫天飞舞，尘土飞灰，司青借助植物的掩护，在立柱之间穿梭，从破碎的灯罩碎片中连根带土地挖出娇嫩的萤火花，交给背后的少年。


    地面本就脆弱，塌陷出一道道惊悚的裂纹，纪南星踉跄着想要稳住身形，一块飞溅的碎石却狠狠击中他的腰侧，装着萤火花的布袋脱手而出。


    “等一下！”


    他连忙伸手去抢夺袋子，下一刻，地面如蛛网般骤然龟裂，整个人在抓住袋子的瞬间向下坠落。


    他恐惧地闭上眼睛，却发觉自己的脚踝猛地被拽住，整个身子倒悬在裂缝边缘。


    “你疯了吗！”身后传来歇斯底里的叫骂。


    司青恰巧在他坠落的一瞬向前猛扑，抓住他的脚踝，及时把他拉回六楼，可一只手臂的力量怎比得过一名少年。


    她只能勉强趴在裂隙边上等待救援，祈祷那边的战斗赶快结束。


    碎石在他背后簌簌坠落，一点点消失在黑暗深处。


    纪南星提着布袋，挂在裂缝边缘摇摇晃晃，他试着抬头，却发觉司青背后惊现一只怪异的人形生物。


    “小心！”他惊恐地提醒。


    “我已经看到了。”司青扭动肩膀，让自己面朝怪物。


    |发动鉴识之眼|


    物种：人型螳螂（Lv.3）


    特性：前足特化为锯齿镰刀，后足细长，骨骼较脆


    弱点：腹部


    螳螂挥舞着镰刀前肢，泛着森冷寒光向她扑来。


    司青左手死死握住少年脚踝，右手持铲子格挡，与虫肢相撞震得她虎口发麻，刀刃摩擦间，迸出细小火花。


    她猛地一脚踹向螳螂腹部，将其踹飞数米之外，喘息之际，螳螂发出高频嘶鸣，前肢疯狂抖动，一人一虫在裂缝边上展开殊死搏斗。


    纪南星看着她的手腕在裂缝边缘磨出鲜血，另一边蓝茵与蟾蜍交战也脱不开身，心如刀绞，难过地大叫，“你松手吧，这样下去我们两个人都会死的！”


    “你还没有原谅我，我怎么能放手呢！”


    司青一脚踩中螳螂复眼，斩断它的触角，又一铲切断后足，趁着只有前足的螳螂在地面绕圈爬行，双脚狠狠蹬地，将剩余的力气转移到左臂往上一提，浑身肌肉都在颤抖。


    “我答应过你姐姐，要把你安全送回家的！”


    “你等着，我一定会——”


    司青深吸一口气，铲子在她手中忽地变长，刺中螳螂腹部，反复抽拉，绿色血迹喷射在她脸上，直到螳螂再不动弹，才筋疲力尽地收回铲子。


    “呼……好累啊，”顾不上砂砾渗入手腕伤口中尖锐的刺痛感，司青两只手一齐拉着纪南星的脚踝，气喘吁吁地瘫倒在龟裂的地面。


    轰隆一声巨响，她身下的地砖承受不住打斗带来的冲击，崩裂成尖锐的碎石，向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坠落。


    司青自然而然地护住早已昏厥的纪南星，抱着他一起下坠，又听见头顶传来爆裂的一声炸响。


    无数血肉淋漓的内脏碎块包裹着金币珠宝、桌椅板凳残骸、服装残片，哗啦啦地淋了她满身。


    一条粗壮牢固的钩索从裂缝向下激射而出，灵活的绳子捆住二人。


    四眼犬在安全的地砖上叼住绳索另一端，绕着完好的立柱绕圈奔跑，直到把二人拉出深渊。


    司青胸口阵阵绞痛，抱着昏迷的纪南星躺在草地上，抬头观察四周状况。


    乱石堆积成塔，蓝茵立于塔尖至高处，长剑一甩，暗色血迹如流星坠落。


    暴食蟾蜍的心脏中央炸开一个井盖大小的缺口，血液阻塞造成内脏爆裂。


    小黑猫自她背后悄然跃出，在散落一地的异兽残骸之间漫步，五颗幽暗的光球自尸骸中缓缓浮起，小猫一口一个将它们吞下，又悄无声息地钻回少女身体。


    四眼犬晃着尾巴跑到她身边嘤嘤叫唤，毛茸茸的爪子一个劲儿地拱着她的手臂。


    “别动。”


    她虚弱地靠在四眼犬背上，掏出水属性魔导石清洁伤口，又从袋子里翻出绷带给自己包扎。


    望着遍地散开的金币珠宝，原主的记忆似乎在脑中尖啸，想要占据身体的主导意识。


    她有些头晕，分辨不清是不是大量解读原主记忆的影响，从袋子里取出提前准备好的清洁毛巾整理仪容，踉踉跄跄地起身，仰头对着骑士的背影询问，“这些金币我们一人一半，如何？”


    蓝茵没有回话，只是默默转身，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与自己记忆中性格截然不同的少女。


    “一开始我就在怀疑，直到现在我终于确认，”


    他眨眼间闪现到司青面前，瘦长的手指如鹰爪般扼住少女咽喉，“真正的大小姐绝对不会做出把金币分给我这样的举动。”


    他嗓音低沉，凌厉的眼神直勾勾地钉住眼前的猎物，仿佛要刺穿躯壳后面那陌生的灵魂。


    “你——”他发出来自地狱深渊的质问，“到底是谁？”


    “汪汪！汪汪汪！”


    四眼犬看见主人被挟持，疯了似的朝蓝茵扑过来。


    “四喜，别过来！”


    司青一开口叫唤便疼痛难忍，仿佛刀片在脖颈内壁刮擦着血肉，她握住蓝茵的手腕往外推，硬生生给自己逼出一条生路。


    蓝茵目睹眼前的小偷连一条狗都要救，心里愈加愤恨。


    自记事起，他便在街头流浪乞食，是大小姐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即便大小姐长大后待他疏离，那也是他在心底发誓要守护的主君。


    可这个骗子，居然顶着大小姐高贵的躯壳，肆无忌惮地扮演着她。


    大小姐是他心尖上的贵人，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阿猫阿狗能顶替的！


    他越想越冲动，把手里的冒牌货恶狠狠地压在墙壁上逼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大小姐在哪里？”


    “哼，”司青气得手脚都在痉挛，没有长久的生活经历，她知道自己无论怎样扮演，都会被亲近之人发现破绽。


    受到揭穿身份的影响，原主的记忆与自身意志互相侵蚀，她脑中一片混沌，邪念的种子在心中破土而出。


    “十二年前，我在大雪纷飞的冬日，把你拉上马车；三年前，你在广安城登记为我的骑士，我与你大吵一架；一年前，”


    少女唇瓣艰难地蠕动着，一字一顿地揭露只有二人才知晓的往事，每个音节都像指甲用力刮擦玻璃，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我与纪南星交好，时常去他家玩。而你——”


    她发出恶意十足的嘲讽，“你最喜欢偷偷跟在我后面，趁着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扒在窗户上偷窥我们。怎么，暗恋的滋味好受吗？”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是你杀了她吗！”


    蓝茵猝不及防被她揭露心底深藏的秘密，嫉妒得瞳孔发红，气得破大防。


    “跟我有什么关系，别自作多情了！”


    司青一脚踩住骑士胸口，“不管你怎么想，从今往后，我才是你的主君！”


    他不清楚大小姐失踪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醒来后，一切都变了。


    她带来了一条狗，还有一只猫，还奋不顾身地出去救人，所有的事情都在变好，可他心目中那个独一无二的大小姐，却如同被邪魔附体般，永远地消失。


    在身体重伤与精神冲击的双重叠加下，他的理智被现实撕碎，扣住少女脖颈的手愈发用力。


    既然大小姐已经被怪物占据，他只好亲手解决盘踞在身体里的恶鬼，再与她的遗骨共同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