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近午，松风在天道院卫先生那里，借用了一辆看起来颇为古朴雅致的木制手推车。他将食盒放上车，便朝着《碧落湖》副本所在的方向出发。


    《碧落湖》位于闻音阁势力范围内的一片山水胜境。还未靠近，喧嚣的人声便已传来。只见一片烟波浩渺的湖泊旁，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水光潋滟的副本入口光门。光门前方，是一片开阔的草地，此刻早已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有大声吆喝组队的：“《碧落湖》速通队，4=1，来个暴力输出！熟练工优先！”


    有摆摊售卖补给品的：“上等金疮药、补气散，价格实惠，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还有不少玩家直接在空地上插旗切磋，技能光效乱飞，引得阵阵喝彩。


    松风推着他的小木车，找了个离副本入口不远不近、相对清净些的柳树下，将车辆停稳。他并没有像其他小贩那样大声叫卖，只是默默地从食盒里取出几包油纸包，打开封口，让茉莉与龙井混合的独特香气，随着微风悄然散开。


    起初，并没有太多人注意这个安静站在柳树下的青年。直到那似有若无、却勾人馋虫的清香，钻入了一些玩家的鼻腔。


    “咦？什么味道？好香啊！”


    “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是吃的？”


    “怎么这么香？比之前在杏花村买的那个杏花酥闻着还好闻！”


    渐渐地，开始有好奇的玩家围拢过来。当他们看到推车上那精致小巧、散发着诱人光泽与香气的茉莉龙井茶酥时，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哥们，你这是卖什么的？糕点？”一个背着长枪的玩家问道。


    松风微微一笑，指了指旁边用木牌写好的价目表：“茉莉龙井茶酥，二两银子一包，一包五个。”


    “二两银子？这么贵！”有人惊呼。二两银子足够买好几组普通的补给药品了。


    “贵？”另一个衣着看起来就不普通的玩家深吸一口气，“这可是紫品食物，再说光是这香味就值这个价！给我来一包尝尝！”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很快，松风的推车前就排起了小队。买到茶酥的玩家迫不及待地当场品尝，随即发出了满足的赞叹。


    “唔！好吃！真的好吃！比营养剂强一万倍！”


    “效果也不错啊！持续回血！还有水抗！正好下本用！”


    “给我也来两包！”


    “我要三包！带回城里给朋友尝尝！”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碧落湖门口传开。“有个牛B的生活玩家在卖超级好吃的糕点！”“紫品的！效果很棒！快去抢！”……人群开始向柳树下汇聚。


    松风忙而不乱地收钱、取货。他看到“十面楚歌”、“弦外之音”等人也挤在人群里，兴奋地朝他挥手。他笑着点头回应，将人招呼过来，一人递了一包让他们尝尝，手下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一百多包茶酥，在以打本、PK为主的玩家群体中，竟成了比极品装备还抢手的存在，不到半个时辰，便被抢购一空。


    日头微微西斜，将柳树的影子拉得细长。松风站在树下，看着空空如也的食盒和木质推车，心里那本账算得清清楚楚。


    一百六十包茶酥，拆了三包切成小块给玩家试吃，这就是六两银子；又额外送了五包给在闻音阁有过接触、算是混了个脸熟的玩家，这又是十两。实际收钱的，是一百五十二包。


    “每包二两，营收三百零四两。”他默默心算，“在卫先生那采购材料花费八十两。烤炉可以长期使用，并不能算在成本内，净利润二百二十四两！”


    这个数字让他心头一阵滚烫。在现实里，他得在嘈杂的加工线上忙碌多久，才能攒下相当于两万两千四百星币的巨款？知识就是力量，古人诚不我欺！这失传的古法技艺，在星际时代简直就是点石成金的金手指。


    就在他沉浸在“暴富”的喜悦中，规划着是先去买把像样的古琴，还是给现实里那个家徒四壁的出租屋添置个像样的料理机时，一道恢弘的系统公告毫无预兆地响彻了整个碧落湖区域，甚至可能传遍了所有玩家聚集的主城：


    【系统公告】：玩家“松风”于《碧落湖》副本外成功售卖自制点心“茉莉龙井茶酥（精良）”，其独特风味引发抢购热潮，短时间内售罄，触发隐藏生活成就【小摊大市】！获得称号【街头食神】！同时，游戏货币与星际信用点实时兑换系统（试运行）现已开启，祝各位玩家游戏愉快！


    公告一连三遍，金色的系统文字仿佛烙印在每个人的视野里。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比之前抢购更猛烈的喧嚣！


    “靠！隐藏成就？！开服头一份吧？还是生活类的！”


    “街头食神？！这称号……怎么听起来又土又豪？”


    “等等！货币兑换开了！100星币兑1两银子！那他这二两银子一包的点心，岂不是等于二百星币？！”


    “二百星币！现实里倒是够我喝三天高级营养剂了！不过这味道肯定是营养剂没法比的啊！我刚才居然觉得二两银子贵？我是不是傻？！”


    “大佬！松风大佬！还有没有存货？我出三倍价钱买！”


    “求预定！大佬下次在哪摆摊？给个坐标啊！”


    人群“呼啦”一下再次围拢过来，这次的目光不再是好奇和品尝，而是混合着仰望、嫉妒、计算和迫切。松风瞬间从“卖奇怪点心的小贩”升级为“疑似掌握了财富密码的隐藏大佬”。他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珍稀动物，还是能下金蛋的那种。


    他一边努力维持着脸上温和但略显僵硬的笑容，应付着周围七嘴八舌的询问，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我只是想赚点启动资金啊系统！要不要这么高调！“街头食神”？这名字配上我这身新手门派装，画风也太清奇了吧！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一个身影如同分海定波的礁石，悄无声息却又无比坚定地穿过躁动的人群，精准地停在了他的小推车前。


    来人一身银灰色与白色相间的古风长袍，衣料质地肉眼可见的高级，与周围玩家或皮质劲装或布质副本套的打扮截然不同。黑色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衬得面容愈发清俊冷冽。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冰蓝色的，像蕴藏着亘古寒冰的深湖，此刻正平静无波地落在松风身上。


    是谢听澜。新手村杏花村有过一面之缘，不知是什么门派，但武器是伞，说话像人形AI的那个。


    他的出现，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让周围喧闹的声音都不自觉地低了几分。不少玩家认出了这位在副本输出榜上名列前茅、风格却独来独往的大佬，纷纷投去好奇和敬畏的目光。


    “恭喜。”谢听澜开口，声音一如他的眼神，平稳、理性，听不出太多贺喜的情绪，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小摊大市】，很稀有的成就。”


    松风看到他，心里那点因为被围观而产生的尴尬和烦躁居然奇异地平复了些。他想起在新手村，正是对方关于“稀缺性”和“体验价值”的点拨，让他坚定了走美食路线的信心。


    他对围在周围的玩家微笑道：“我最近每天中午都在这个副本附近贩卖，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哈！今天已经没有存货了，我就先收摊了！”然后便推着推车示意谢听澜往人群外围走去。


    “多谢谢兄。”松风笑了笑，带着点无奈，“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有点吓到了。”


    谢听澜这才微微颔首，冰蓝色的眼眸扫过空空如也的食盒，又看了看推车上那块写着“松风记”和价目表的简陋木牌，最后目光落在那些盛放过试吃品的、还残留着些许油光和碎屑的小碟子上。


    “你的产品，很受欢迎。”他评论道，然后话锋直接转向核心，“我观察到你进行了试吃和赠送。最终售出了多少？”


    松风对他这种跳过所有寒暄、直击要害的对话方式已经有所领教，倒也省事，便如实回答：“拆了三包试吃，送出去五包，实际收钱的是一百五十二包，三百零四两银子。”


    谢听澜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见周围已经没有了别的玩家，才继续追问，语气纯粹是探究：“成本呢？”


    “成本？”松风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般人不是应该关心味道或者效果吗？这位的关注点果然与众不同。他略一思索，答道：“主要就是茉莉、龙井茶叶，还有面粉、糖、油这些。材料是托门派长老卫先生找来的，一共花了八十两。”


    他报出这个数字时，心里还有点打鼓，担心对方会觉得他成本控制得太差，或者利润太高有点黑心。


    然而，谢听澜的反应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数据流光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几乎是立刻就得出了结论：“净利润二百二十四两。试吃与赠送，相当于投入了十六两银子作为沉没成本，用于市场推广和潜在的人际关系投资。”


    他的分析冷静得像是在解一道数学题，却让松风听得暗自点头。看看，这就叫专业！一下子就看到了本质。


    “呃，可以这么理解吧。”松风摸了摸鼻子，“主要是大家没吃过，不给尝尝，估计没人敢买这么贵的‘未知物品’。送那几包，也是之前在闻音阁承蒙几位朋友照顾。”


    “很有效的策略。”谢听澜肯定道，“目前游戏开服3个月，很多玩家还在新手阶段，普遍资金有限，对非战斗类消耗品的价值认知模糊。你能在短时间内，凭借单一非必需品达成近乎100%的售罄率，并触发隐藏成就，这其中的关键，在于你产品的绝对独特性，以及你精准的推广手段。”


    他顿了顿，看向松风，那眼神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违背了常规模型的异常数据：“你的行为模式和带来的结果，与当前游戏内的普遍玩家行为存在显著偏差。这是一个非常值得观察的‘变量’。”


    松风被他一口一个“变量”说得有点想笑，但又觉得莫名贴切。他可不就是这个星际游戏里的一个“异数”么？


    “谢兄过奖了，”他保持着谦逊，“可能就是运气好，赶上大家吃腻了营养剂。”


    “运气是概率的一部分，但并非决定性因素。”谢听澜再次理性地否定了他的谦虚，“产品的不可替代性，才是核心。”“……此外，你应该知道，《问鼎江湖》是一个自由度极高的全息世界，随着游戏内玩家探索更多区域，你需要的各种原材料甚至可以从玩家手中购买。”


    松风点点头，这个他当然明白。就像之前在杏花村，他自己也采集过杏花。但他随即苦笑了一下，坦诚道：“谢兄说的是。不过，实不相瞒，我对计算成本、比对物价这些实在不算擅长，今天这八十两的成本，还是卫先生帮我核算的。而且，亲自去漫山遍野采集，或者挨个跟玩家收购，太耗费时间和精力了。”


    他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点对专注事物的向往：“我更想把时间花在研究新的点心配方，或者练练琴上。”


    谢听澜安静地听完，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意外，仿佛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他略一沉吟，语气平稳地提出了一个方案：“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松风挑眉，有些意外。


    “嗯。”谢听澜颔首，“由我来负责建立稳定的原材料收购渠道。我会筛选可靠的玩家供应商，设定合理的收购价格，确保材料的质量和稳定供应。你只需要列出所需清单，以及大致的品质要求。”


    他这个提议让松风眼睛一亮！这简直解决了他最大的痛点！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那……谢兄想要如何分成？”松风直接问出了核心问题。以谢听澜展现出的精明，不可能做白工。


    谢听澜的回答却出乎意料的简单：“我只要净利润的一成。”


    “一成？”松风真的惊讶了。这意味着谢听澜要承担寻找供应商、议价、可能的质量管控等一系列琐碎工作，却只拿十分之一的利润。这条件优厚得简直不像生意，更像是……


    “谢兄，你这……是不是太照顾我了？”松风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想占对方太大便宜。


    “这是基于效率最大化的合理分配。”谢听澜的语气依旧理性客观，“你的核心价值在于独一无二的制作技艺和产品创意。将你从繁琐的原料采集中解放出来，专注于提升产量和开发新品，所能创造的总利润增长，远超过我投入管理成本所应得的份额。一成，是基于对你未来产出潜力的预估，以及我自身时间成本核算后的结果。这并非照顾，而是最优解。”


    他看着松风，补充道：“当然，我需要你提供基础的成本构成，比如制作一包茶酥大致需要多少茶叶、面粉等，以便我进行精准的采购预算和控制。”


    听着这一长串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效率分析，松风心里那点不好意思反而烟消云散了。好吧，在大佬眼里，这真的只是一道追求整体效益最大化的数学题。


    “没问题！”松风爽快地答应下来，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充满期待的笑容，“有谢兄负责这块，我可就轻松太多了！细节你定，需要我提供什么数据随时告诉我。合作愉快！”


    他伸出右手，做出了一个星际时代通用的友好手势。


    谢听澜看着他伸出的手，似乎微微顿了一下，才同样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他的手掌干燥而稳定，一触即分。


    “合作愉快。”谢听澜说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似乎比刚才略微缓和了些许，“我会尽快梳理出初步的收购方案。下次你计划制作新点心前，提前告知我需求即可。”


    “好，一定！”松风心情大好。解决了原材料问题，他的“松风记”扩张计划等于扫清了一大障碍。


    “那么，明天出摊，请帮我预留十包，我会按市场价格结算。”谢听澜微微颔首，然后又掏出竹简向松风发送了一个好友申请。


    松风的竹简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便看到系统提示：【玩家谢听澜（所属门派：步虚台）请求添加您为好友】，赶紧点击了通过。


    “我先去处理一些事情。保持联系。”


    说完，他便转身，依旧是那副清冷孤绝的模样，握着伞，从容地离去。


    松风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这位谢兄，还真是……时刻不忘观察他的“变量”，连合作都透着一种严谨的研究精神。


    不过，这种感觉并不坏。甚至，让他对在这个陌生的星际游戏世界里的未来，更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期待和安心。


    他推着空车，哼着不成调的古琴曲，踏着夕阳的余晖，心满意足地朝着闻音阁的方向走去。怀里揣着巨款，身后有了个靠谱的“合伙人”，他的星际甜品师之路，似乎越发平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