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旧药总有吃完的一天，最后一味药材寻遍天下也难求……


    山洞内，火光将江离漪苍白的面容映照得如同易碎的琉璃，她的生命力正不可逆转地流逝，每一次呼吸都微弱得令人心颤。木槿和白砚死死咬着下唇，泪水无声滑落，而角落里的三位药师早已吓得魂不附体。


    苍梧坐在她身边，握着她冰凉的手。


    只有她知道，世界法则下，“旧锚点”使命将尽的必然终局。江离漪，这个曾代号“守夜‘鸦’”、连名字都被剥夺的女子，这个曾从玄机宫火狱中拼死救出小依的姐姐，这个被嫡姐江离涣云欺骗、夺走一切、连至亲都惨遭焚尽的悲剧者，她的一生，从始至终，都笼罩在无法挣脱的囚笼之中。


    这场相遇，苍梧无法衡量其价值，也许直到以后，漫长的月光才能定义它的重量。


    “小依……”江离漪涣散的目光努力聚焦，落在苍梧脸上，唇边挤出一丝笑意。这个名字，是她在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里给予怀中懵懂灵魂碎片的馈赠，是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温暖，“你还在，真好……”


    赤红的眼瞳深处无人能窥见。


    苍梧知道江离漪所有的过去，知道她的恨，知道她的不甘，知道她深埋的温柔，可却无法逆转她的结局。


    “姐姐。”那个尘封已久、属于她们之间的称呼在轻声回应，指尖传来的流逝感清晰无比，如同沙漏走到了尽头。


    这个称呼勾起了太多被鲜血与火焰浸透的回忆，江离漪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有怀念，最终化为一片释然的平静，“别，难过……”她气若游丝，“这条命，早就，该结束了，能护着你走，走到现在……值了。”


    难过？


    原来自己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吗……


    江离漪这一生被困于各种“幽笼”：家族、身份、命运，到最后才放下枷锁，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嗯，我不会再难过了。”苍梧微微俯身，靠近江离漪，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自由了。”


    江离漪的瞳孔微微放大，紧紧抓紧了苍梧，“不准，忘了我！”她深深地看着苍梧，仿佛要将她刻进灵魂深处。


    “不会忘，”苍梧握紧了她干枯的手指，在唇边落下一吻。


    你的黑夜，由我接替。


    话音落下的瞬间，江离漪的呼吸骤然停止，眼眸中最后一点光芒如同被风吹熄的烛火，温柔地湮灭。她的头无力地偏向一侧，唇角却带着一丝奇异的弧度、仿佛终于挣脱了所有束缚的轻松。


    守夜之鸦，归于永夜。


    几乎在江离漪生命气息彻底消散的同一时刻，一股微弱却坚韧无比的力量，夹杂着她毕生的记忆碎片与作为“坐标”的世界权限，重新找到了归宿，缓缓流入苍梧的体内。那是在火狱中紧紧相拥的焦黑尸身，是嫡姐江离涣云得意的笑，是救出小依时决绝的背影，是无数次黑暗中无声的守望，还有那份深埋的情感。


    木槿的哭声终于压抑不住，低低地响了起来。


    白砚疯了一般捶打着角落的三人，“都是你们，都是因为你们！私欲熏心的人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为什么！”


    在面黄肌瘦的三人还剩一口气时苍梧缓缓松开了江离漪已经失去温度的手，她站起身制止了白砚，“死，对他们来说太便宜了。”她微微阖眼。


    悲恸的人看向她，当她再次睁开眼时，体内新旧力量已交融，属于江离漪的“守夜”职责已完全由她继承，那双赤瞳中，属于“小依”的痕迹彻底沉淀下来，显现得是苍梧本身历经无尽杀戮的威严，以及所谓守夜‘鸦’的新生。


    幽笼少女已逝，守夜之职已继。


    前路，是比黑夜还深沉的未知，但她既已接手，便会走下去，直到尽头。


    首先第一步：


    她扒光了后面三个老头的衣服，将浑身赤裸的他们扔到了大街上。


    那三位在江离家地位尊崇、平日里被人前呼后拥，现在如同被拔了毛的老鹌鹑，在最寒冷的街头瑟瑟发抖，惊恐羞愤的呜咽被冷空气冻住，苍老躯体在青石板路上徒劳地蜷缩，护住了前面，后面侮辱的刺青由暴露出来：


    “我是畜生”。


    江离家赖以维系的核心已失，如今颜面扫地，内部发生混乱，这场宣告是对江离家的一记响亮耳光。


    山洞内，木槿和白砚还沉浸在江离漪逝去的悲伤中，看着苍梧一刀一刀刻下十二个大字，一时忘了哭泣，等人被扔出去，她们还在原地瞠目结舌。


    苍梧来回不过转瞬，平静地扫过她们俩，完全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多疯批，最后，落在了江离漪安详的遗体上。


    “木槿。”她的声音打破了洞内的死寂。


    “在……在！”木槿一个激灵，连忙应道。


    “可有山明水秀，不被打扰之地？她此生困于幽笼，死后，该得自由。”


    “有一处，鸟语花香，远离尘嚣之地，她曾提过那样的日子，想必会很喜欢那里。”木槿红着眼眶，重重应下。


    “白砚。”


    “在！”白砚立刻单膝跪地。


    “清理痕迹，确保无人追踪至此，之后散布消息，”苍梧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就说江离家三位长老被剥衣弃市，原因疑似与‘无心蛊’及当年迫害族中天才有关。”


    她要的不是简单的报复，而是要将江离家最肮脏的疮疤揭开，让他们眼睁睁看着最在乎的东西毁灭，却没法阻止。


    “明白！”白砚眼中燃起复仇的火焰。


    嘱咐完这一切，苍梧走到江离漪身边，俯身，将她轻轻抱起。


    江离漪的身体已经很轻，很轻，完全不是一个正常成年人的体重。


    她没有再回头，身后的伊始已经随之而去。


    她一步步走向木槿指引的那片能容纳她永恒安眠的自由之地。


    ——不知名山林深处，一处开满无名野花的向阳坡地，泥土带着雨后清新的气息，鸟鸣清脆，远离纷争与算计。


    苍梧不言，亲手掘好了墓穴，然后将江离漪轻轻放入，为她整理好略显凌乱的鬓发和衣襟，看着她面容平静，有那么一刻，甚至怀疑她只是陷入了久违的沉眠而已。


    可事实残忍，不变。


    木槿和白砚站在不远处垂泪。


    苍梧站在坟前，静默了片刻，然后一笔一笔用短刃刻下碑文。


    风吹起她墨色的发丝，赤瞳之中，是沉淀了所有波澜的深海，她承接的是守夜之责，还有江离漪未能走完的路，未能看到的风景，以及那份沉重而扭曲、最终化为守护的执念。


    最后一次拂过深刻的字，她下定决心，


    “走吧。”转身，声音不容置疑。


    木槿和白砚擦干眼泪，快步跟上。


    旧的秩序已被撕开第一道裂口，守夜‘鸦’的征途从这看似荒唐的第一刀开始，正式启程。


    “我们如何做？”木槿知道，苍梧一定有计划了。


    “幽影宫。”


    苍梧是“无心蛊”载体，她对此界的“脉络”感知更为清晰，她甚至能“听”到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低语，其中就包括了几处特殊的能量聚合点：幽影宫、玄机宫以及其他或明或暗的宫门势力。


    收纳它们是稳固此界的第一要事，一盘散沙无法应对可能到来的“天外”威胁，还易滋生内乱。


    所以第一个目标不是已成惊弓之鸟的玄机宫，而是更为隐秘、也更为纯粹的幽影宫。那里，曾是江离漪脱离玄机宫后的栖身之所，也是最终接取监视“无心蛊”任务的地方。


    随着指引，苍梧独自来到了一处终年云雾缭绕的裂谷之下。


    【感知到这里断了，这入口守卫不少，小心。】


    “好。”


    当她直接出现在了幽影宫那由黑色巨石垒成、散发着冰冷煞气的主殿大门外时，守卫的幽影卫都蒙了，甚至没能看清她是如何出现的，只觉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如同山岳般压下，让他们瞬间僵直，无数“细线”密密麻麻缠绕住他们，让他们连示警都做不到。


    “让能做主的人出来。”苍梧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裂谷，“或者，我杀进去。”


    片刻的死寂后，主殿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数道气息深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为首者是一名面容笼罩在兜帽下的男子，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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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幽影宫目前的代宫主，影煞。阁下是谁？擅闯幽影宫，意欲何为？”影煞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充满了警惕。眼前这个红瞳女子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息，他只在前宫主身上感受过，可前宫主几乎达到天人合一了，眼前这丫头片子怎会有如此境界？“赤瞳，你莫非是‘无心蛊’？”


    “我姓苍梧，名依。”她报上名字，目光所及，无人敢与之对视，“从今日起，幽影宫，归我管辖。”


    此言一出，众幽影卫顿时哗然，杀气弥漫。


    幽影宫一直独立于世，何曾受过如此胁迫？


    影煞强压怒火，沉声道：“阁下未免太过狂妄！我幽影宫岂是……”


    他话未说完，一根细线瞬间扼住了影煞的喉咙，将他后面的话硬生生掐了回去。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苦修多年的护体罡气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纸糊，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更让他骇然的是，对方似乎完全洞悉了幽影宫功法的运行轨迹，精准地找到了他最薄弱的一点。


    【解析完毕。幽影宫核心功法：《影遁》残本，能量节点二十七处，薄弱点三处，压制效率：100%】


    【这本能修。】


    【哎？新技能哎！】


    “我没有时间，归征，或者，湮灭，选一个吧。”


    她稍微放松了钳制，让影煞得以喘息。


    影煞大口呼吸着，目光却不离她左右。当他的视线扫过被她随意握在手中的“星轨秘匣”时，瞳孔骤然收缩，更让他震惊的是苍梧周身那若有若无、与阴影完美融合的灵力波动！


    那不是简单的同源，而是幽影宫失传已久的本源之力！


    “暗月执钥……”影煞喃喃自语，突然单膝跪地：“恭迎夜主归来！”


    整个幽影宫大殿寂静无声，所有黑影卫跟着跪拜，动作整齐划一。


    苍梧赤瞳微眯：“你们认错人了。”


    “绝不会错！”影煞抬头，眼中燃着狂热的光：“初代宫主曾得预言:‘暗月临空日，执钥者即此界新主’。三百年等待，幽影宫历代守护着星轨秘匣的线索，只为辅佐夜主重定乾坤！”


    他望向苍梧手中的星轨秘匣，声音坚定：“您就是预言中的那个人。”


    再加上这绝对碾压的实力……


    赤瞳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星轨秘匣”与幽影宫竟有这般渊源，她指尖轻抚秘匣表面，感受着其中隐隐共鸣的波动。


    “既然你们认得它，”苍梧的声音在殿中回荡，“那好办了，从今日起，幽影宫的使命将不再局限于暗杀与情报。”


    她环视跪伏的众人，语气渐冷：“既选择归顺于我，幽影宫以后将守护此界暗面，监察天外异动，清除危害此界的一切阴影。过往仇杀争端的委托，一律废止。”


    几位长者面露迟疑，其中一人忍不住开口：“可这样一来，幽影宫的收入……”


    “资源不必担心。”苍梧指尖轻点，一道精纯的暗影灵力在殿中流转，“归顺者得功法真传，远比你们现在修炼的残本完整。至于财力——”她目光扫过众人，“清扫阴影的过程中，自然会有该得的战利品。”


    影煞与其他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预言应验，秘匣认主，更重要的是对方展现出的绝对实力与完整的传承功法，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选择。


    “幽影宫影煞，谨遵主上之命！”他率先垂首领命。


    “谨遵主上之命！”众声齐应，再无疑虑。


    苍梧微微颔首：“三日内，整理所有关于天外异动、各方势力及江离家的卷宗。同时清查内部，凡有异心者，按宫规处置。”


    “是！”


    “将各宫门，包括但不限于玄机宫、白凤宫……以及彻查江离家，凡有异心不归顺者，清除。”


    “是！”


    望着迅速领命而去的众人，苍梧指间轻轻摩挲着星轨秘匣。预言或许只是巧合，但对她而言，掌控幽影宫确实是推行新秩序最有效的一步。既然命运将这把利剑送到她手中，她自然要物尽其用。


    暗月将至，而她已经握住了撕破夜幕的第一把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