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从烟囱里清出来的那堆橡子，她留了一部分，没有全部扔掉或归还给松鼠。这几天趁着小狗们熟睡、屋外风雪呼啸的时候，她开始耐心地处理这些大自然的馈赠。


    莉娅先将橡子一颗颗用锤子小心敲开，取出里面淡黄色的果仁。橡子仁直接吃是苦涩的，她按照记忆中某本旧书里看来的方法，将果仁放在一个小石臼里，用小石杵一点点地、反复地研磨成粗糙的粉末。


    研磨好的粉末，她用清水浸泡，一遍遍地换水，看着水的颜色从浑浊的棕黄逐渐变得清澈，带走大部分的涩味。


    这个过程花了她几乎一整天的时间，但她并不觉得枯燥。


    滤干水分后，她将处理好的橡子粉与少量的面粉、发酵粉、盐和一点从米勒家家带来的枫糖浆混合。平底锅在炉火上烧热，抹上一点点的黄油，然后将面糊舀进去。


    很快，一种混合了坚果烘烤的特殊香气和枫糖的甜香便弥漫开来，盖过了木柴和狗崽的味道。


    松饼在锅里发出滋滋的声响，边缘泛起可爱的金黄色小泡。莉娅小心地翻面，看着另一面也煎得恰到好处。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就着刚出锅的、热腾腾的橡子松饼，坐在窗边慢慢地吃着。松饼的口感不像普通面粉那么细腻，带着些许粗粝感，但那种独特的、坚实的坚果风味和淡淡的甜意，却格外让人满足。


    这味道属于森林，属于冬天。


    几只小狗被香味吸引，围着她脚边打转，她掰了一点点没有糖浆的边角给它们，它们立刻用小舌头卷走，满足地舔着嘴巴。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莉娅推开屋门，发现雪终于停了。


    阳光虽然苍白，却耀眼地反射在无垠的雪地上，整个世界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积雪很深几乎没过了门槛，她拿起靠在门边的旧雪铲，开始费力地清理门前的积雪。


    寒冷的空气吸入肺中，清新凛冽。


    铲雪是个体力活，没多久她的额头就冒出了细汗，脸颊冻得通红。


    就在她直起腰稍作喘息时，看到利奥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来。他穿着厚重的靴子和一件领口毛茸茸的旧外套，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结成白雾。


    “需要帮忙吗？”他走到近前，很自然地伸出手，“铲子给我。”


    莉娅没有客气，把铲子递给他。利奥接过铲子，干起活来明显比她有力且高效得多。他宽阔的肩膀有节奏地运动着，雪块被利落地铲起，抛到一旁。


    “小狗们怎么样？”利奥一边铲雪，一边问道，目光扫过屋内。


    透过窗户，能看到几个毛茸茸的身影正贴在玻璃上，好奇地向外张望。


    “能吃能睡，能捣乱。”莉娅嘴角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我和奥黛丽说等雪停了就一起去给它们找人家。”


    利奥的动作顿了顿，继续铲雪，过了一会儿，才貌似随意地问：“都……送走吗？”


    莉娅看着他一铲一铲地将积雪推开，清理出一条小路。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说：“我大概……没办法同时照顾那么多只。”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利奥专注的侧脸上，“你……想不想留一只？”


    利奥铲雪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继续将面前最后一点雪铲干净，然后才把铲子插在雪堆里，直起身，拍了拍手套上的雪屑。


    他转过头，看向莉娅。


    “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含糊地咕哝了一句，“我再想想。”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但这个回答本身就已经包含了很多信息。


    他们都明白，收养一只狗不仅仅是一时兴起。


    莉娅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雪铲得差不多了，进来喝杯热可可吧？”她邀请道。


    利奥摇了摇头，指了指仓库的方向：“不了，我还有点东西要弄。”


    他指了指被清理干净的小路，“这样你出入方便些。”


    他转身离开，身影在雪地里渐行渐远。


    莉娅站在门口，看着那条被他清理出来的、通向外界的小路，又回头看了看屋里那些贴在窗上的、充满依赖的小脑袋。


    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芒，寒冷中透着一丝希望。


    *


    天气放晴后，积雪开始缓慢融化，屋檐下挂起了晶莹的冰棱。


    莉娅和奥黛丽决定趁道路尚可通行，尽快为小狗们寻找归宿。湖面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不能再划船了。她们只好穿上最保暖的靴子，裹得严严实实，抱着装有小狗的篮子，绕远路从陆路走向镇中心。


    奥黛丽一路叽叽喳喳，像只快乐的雪地麻雀，分析着哪家可能喜欢狗，哪家已经养了宠物可能不再需要。


    莉娅则安静些，听着好友的计划。


    她们先去了镇口的安娜阿姨家，安娜阿姨独自经营着一间小小的杂货铺，兼卖一些自己编织的手套袜子和腌制的果酱。


    店铺里温暖而拥挤，弥漫着肉桂、咖啡和旧木头的混合气味。安娜阿姨看到篮子里的毛团，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放下手中正在编织的毛线，惊喜地“哎哟”一声，接过奥黛丽递过去的那只最温顺的、有着棕色眉毛的小狗。


    “这是谁家的小可爱呀？”安娜阿姨用她温柔嗓音说道，手指轻轻搔着小狗的下巴。


    小狗舒服地眯起眼睛，往她怀里钻。


    “正好给我做个伴，晚上看店也不那么冷清了。”安娜阿姨笑眯眯地决定收养它，没有丝毫犹豫。


    离开杂货铺，她们抱着剩下的三只小狗，走向那家总是人声鼎沸的“鲈鱼喉酒馆”。


    即使是下午，酒馆里也聚集了不少人。一推开门，一股混合着啤酒、炖肉、烟草和湿羊毛的热浪便扑面而来，与外面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墙壁上还挂着些褪色的圣诞花环和彩带，为这充满男性气息的空间增添了一抹节日的余温。


    人们围着木桌喝酒、打牌、闲聊，声音嘈杂却有一种热闹的生气。


    吧台后面，身材丰满、系着围裙的酒馆老板希卡正麻利地擦着玻璃杯，看到莉娅和奥黛丽进来，脸上立刻露出爽朗的笑容。


    “嘿，看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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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两个漂亮姑娘，还带着这么可爱的小家伙。”莉齐的大嗓门压过了店里的嘈杂。


    莉娅和奥黛丽脱掉了厚重的围巾和大衣，脸颊被屋内的热气熏得红扑扑的。奥黛丽快言快语地说明了来意，希卡看着篮子里剩下的两只小狗，一只活泼好动，一只略显害羞，眼里闪着光。


    “哦，我的天，这可真是甜蜜的烦恼。”她搓了搓手，显然很是心动。


    乔，也就是酒馆的厨师，也从厨房探出头来，他是个沉默寡言的大块头，看到小狗，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柔和的表情。


    最终他们选择了那只更活泼的，说可以养在酒馆后院，给生活添点乐子，也能防防偶尔溜达过来的小动物。


    之后她们又去了别的地方，最后一只小狗，也是最瘦小、最安静的一只，被莉娅留了下来。


    她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办完了小狗的“终身大事”，奥黛丽被酒馆里熟人叫去说话。


    莉娅则走到吧台边，莉齐给她倒了一杯热乎乎的苹果西打。


    “莉齐，”莉娅捧着温暖的杯子，斟酌着开口，“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说吧，亲爱的，只要我能办到。”莉齐一边忙活一边爽快地说。


    莉娅深吸一口气：“学校很快要开大学申请的座谈会了，需要家长或者监护人出席，我……”


    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莉齐立刻明白了。


    在这个小镇上，莉娅的情况几乎人尽皆知。


    莉齐喝酒动作停了下来，她看着莉娅，伸出温暖的手用力地拍了拍莉娅的肩膀，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当然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哪天？告诉我时间，我准时到，保证不给伱丢脸。”


    她甚至挺了挺胸脯，仿佛要去完成一项光荣的任务：“你这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情，早该跟我说。”


    莉娅看着莉齐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庞，看着她眼中真诚的关怀，喉咙有些发紧，只能轻轻地说：“谢谢你，莉齐。”


    “谢什么谢。”莉齐大手一挥。


    离开酒馆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给白雪覆盖的小镇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莉娅和奥黛丽抱着几乎空掉的篮子往回走。


    寒风依旧凛冽，橡林镇高中礼堂也冷得出奇。


    大学申请座谈会定在一个周三的下午，对于这个大多数青年毕业后便直接进入矿场、伐木场或继承家业的小镇来说，这类活动通常显得有些冷清。


    莉娅提前了一会儿到，她习惯性地选择一个靠后、不引人注目的位置。然而她刚放下自己的笔记本，一阵熟悉的、带着烘焙黄油和肉桂粉味道的香风便席卷而来。


    是安娜阿姨，她裹着一条色彩鲜艳的东欧风格披肩，脸颊红扑扑的，像是刚从温暖的烤箱旁跑过来。


    “哦莉娅，我给你占了好位置，前面看得清楚。”


    安娜阿姨不由分说地拉起莉娅的手臂，把她往中间一排座位拽。


    那里原本空着的椅子上，已经放了一个显眼的、装着刚出炉姜饼人的纸袋。


    典型的安娜式占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