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流逝，将近圣诞节了。


    天气越来越冷，湖面边缘开始结起薄薄的、透明的冰层。镇上的房屋都冒起了缕缕炊烟，空气里弥漫着烧木头的独特香气。


    莉娅独自住在父母留下的老屋里，也开始考虑生炉火取暖。


    房子有个老式的壁炉，一个夏天过去烟囱怕是已经成了松鼠和鸟雀的乐园。清理烟囱是个技术活，也有点危险，她一个人搞不定。


    这天下午，她裹紧围巾走到利奥家。米勒夫人正在厨房里忙着烘烤圣诞饼干，满屋子都是黄油和肉桂的甜香。


    “米勒太太，”莉娅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能……借利奥一下吗？我想清理一下家里的烟囱，需要人帮帮忙。”


    利奥的母亲从面粉堆里抬起头，脸上立刻绽开热情的笑容：“哦亲爱的，当然可以。你去仓库找他，他肯定在那儿。去吧去吧，让他活动活动筋骨，自从从球队退出以后，这小子除了睡觉，就是呆在那个旧仓库里捣鼓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真怕他闷出蘑菇来。”


    莉娅道了谢，绕过屋子，走向后院那个略显破败的木棚旧仓库。她推开门，仓库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孤零零的灯泡悬在屋顶。


    利奥正背对着她，俯身在一个老旧的工作台前，台子上摊着一堆复杂的金属零件，旁边还放着一台被拆开了一半的收音机。


    他手里拿着工具，专注地拧着什么，台灯的光晕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


    莉娅发现，褪去了球衣和运动背包的利奥，似乎找到了一种新的乐趣。


    “利奥？”莉娅轻声叫道。


    利奥转过身，看到是她，随即放下手中的工具，用一块破布擦了擦手：“莉娅，怎么了？”


    莉娅说明来意。


    利奥听完点了点头，“等我一下。”


    他说着，在仓库角落里翻找起来，很快拿出了一捆粗绳子、一个带着刷子的长杆、一件旧得看不出颜色的罩衣，还有一副手套和一個护目镜。


    “走吧。”他利索地套上罩衣，把其他工具扛在肩上。


    到了莉娅家，利奥先仔细检查了壁炉内部的结构，又跑到屋外观察烟囱的走向和高度。


    然后他指挥莉娅：“你待在屋里看着炉膛，等我开始清理，会有东西掉下来，你离远点别弄脏了，也别被砸到。”


    莉娅在屋里，能听到他在上面走动和固定绳索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从烟囱口传下来，有点闷闷的：“莉娅，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了。”


    “好了。”莉娅退后几步，紧张又好奇地盯着黑乎乎的炉膛。


    起初，只是一些窸窸窣窣的小石子、灰尘和枯枝碎叶掉下来。但很快动静变大了，上面传来利奥用力捅刷的声音，紧接着炉膛里响起一阵密集的、如同冰雹砸落的“噼里啪啦”声。


    无数颗圆滚滚、棕褐色的小东西，如同决堤的洪水从烟道里倾泻而下，瞬间在炉底堆起了一座小山。


    莉娅惊得瞪大了眼睛。


    不是什么积灰或鸟巢，是数不清的橡子。


    显然，某只富有远见的松鼠把莉娅家的烟囱当成了完美的过冬粮仓，在这里囤积了惊人的财富。


    屋顶上的利奥似乎也愣了一下，然后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传下来：“嘿，看来我们打扰了某位邻居的圣诞大餐计划。”


    等橡子雨基本停歇，利奥从屋顶下来，脸上蹭了些黑灰。他和莉娅看着炉膛里那座橡子小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找来扫帚和簸箕，开始清理这“意外之财”。


    “这些怎么办？”莉娅看着满地的橡子，有些发愁。


    利奥抓起一把，在手里掂了掂：“晒干了可以当柴火引子，或者……扔到后院树林边上，算是还给它们的主人？不过估计会引来不少松鼠，你家后院明年春天可能要长出很多小橡树苗了。”


    清理工作完成，壁炉终于可以安全使用了，屋里弥漫着淡淡的烟尘味和橡木的清香。利奥洗了手，站在重新变得干净温暖的客厅里，显得有些局促，好像完成了任务，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窗外，天色渐暗，隐约有零星的雪花飘落。


    利奥看着窗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迟疑：“那个……圣诞节，你有什么安排吗？”


    莉娅正在整理扫帚，动作顿了一下。


    利奥继续说：“我母亲很期待你能一起来过圣诞夜，到时候，我的两个姐姐和她们的家人也会回来，应该会……挺热闹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是吃顿饭，没什么特别的。”


    莉娅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利奥，也谢谢米勒太太。但是……我还是想自己在家过。”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邀请了。


    前几天她的好朋友，住在镇子边缘林间的那个有着一大堆兄弟姐妹的闺蜜奥黛丽也热情地邀请她去家里过圣诞。


    “来嘛莉娅，我家那群小猴子虽然吵得要命，但绝对热闹，我妈妈会做超级大的火鸡。”


    奥黛丽兴奋地嚷嚷。


    莉娅当时也婉拒了，她去过奥黛丽家很多次，那热闹的场景至今记忆犹新。


    十几个孩子加上父母叔婶，房子仿佛时刻处于一种欢乐的、即将被撑爆的边缘。吃饭时兄弟之间为了一块肉汁土豆泥都能发生几句口角，下一秒就可能演变成一场餐桌下的“猴子打架”，而奥黛丽和她的母亲已经能面不改色地迅速端起珍贵的瓷盘撤离现场。


    那种充满生命力的、近乎混乱的温暖，很好但莉娅知道自己承受不来。


    利奥看着莉娅平静的表情，没有再坚持，只是点了点头：“好吧，那……如果需要帮忙生火，或者还有什么别的活儿，随时叫我。”


    “嗯。”莉娅轻声应道。


    利奥离开了，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莉娅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她拒绝了热闹的邀请，选择独自面对这个象征团圆的节日。


    炉膛已经清理干净，只等投入木柴，点燃冬日的温暖。


    *


    之后，莉娅慢慢习惯了独自生活的节奏，壁炉生起了火，屋子里总算有了些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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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正坐在炉边看书，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活泼响亮的叫喊声，伴随着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嘎吱”声，由远及近。


    “莉娅，莉娅，快开门，冻死我啦。”


    是奥黛丽。


    她的声音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充满活力。


    莉娅放下书，走到门边，刚打开一条缝，一个裹得严严实实、像只圆滚滚的熊似的身影就挤了进来，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和一个盖着厚布的、看起来沉甸甸的大篮子。


    “我的天，你这儿可真暖和。”奥黛丽摘下沾满雪花的羊毛帽，露出一张被冻得通红却洋溢着笑容的脸蛋，卷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


    她跺跺脚，把靴子上的雪抖落，然后神秘兮兮地把篮子放在炉火边的地毯上。


    “猜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奥黛丽眨眨眼，不等莉娅回答，就猛地掀开了篮子上的布。


    顿时几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篮子里探了出来，发出细声细气的“呜呜”声。


    是小狗，大概有四五只，看起来刚断奶不久像一个个会滚动的毛线团，花色各异，有黑的、黄的、黑白相间的。


    它们的小鼻子湿漉漉的，好奇地嗅着空气中陌生的味道，黑豆似的小眼睛怯生生又充满探索欲地打量着这个温暖的新环境。


    莉娅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蹲下身去。一只胆子稍大的黄色小奶狗颤巍巍地爬出篮子，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指，温暖柔软的触感瞬间从指尖传到了心里。


    “这是……？”


    “唉，别提了。”奥黛丽也盘腿坐在地毯上，脱下厚重的手套，伸手逗弄着另一只小黑狗，“不知道哪来的流浪狗在林子里生的，狗妈妈好像不见了，可能是被……也可能是自己没熬过去。”


    她耸耸肩，“这样的天气它们在外面肯定活不了，我父亲说养不了，家里猎犬够多了，这些小家伙又不是什么好品种。我想着你这儿清净，或许……能暂时收留它们一下？”


    小狗们似乎确认了这里没有危险，开始笨拙地爬出篮子，在温暖的地毯上探索起来。有的去嗅莉娅的拖鞋，有的试图啃咬地毯的流苏，还有的干脆依偎在一起，在炉火的温暖下打起了小盹。


    莉娅看着这些脆弱又顽强的小生命，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她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只小黄狗柔软的肚皮，小家伙发出满足的哼唧声。


    “等雪停了，”莉娅抬起头对奥黛丽说，眼神里有了决定，“我们就带着它们去镇上问问，看看有没有人家愿意收养。这几天，就先养在我这儿吧。”


    奥黛丽松了口气，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它们吃得不多，我带了些碎肉和米糊过来，够它们吃几天的。”


    她看着莉娅小心翼翼地将一只爬远的小狗捧回来的样子，促狭地笑道，“看来你这个圣诞节能热闹点了，虽然可能有点过于‘热闹’。”


    莉娅看着脚下这群毛茸茸的、依赖着她的小东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弧度。


    炉火“噼啪”作响，小狗们发出安稳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