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人声嘈杂，集市早早收了摊，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今日南家修士。


    祝松椿靠在窗边，客栈里的老板翘着二郎腿，酒壶空了一半，胡乱猜测着。


    她收起灵力，半个洛云城的景象映入眼帘，灯火辉煌，嬉笑打闹的声音不断传过来。


    祝松椿试着一种悲哀顺着脊髓爬上来，她放下窗户。


    洛云城的繁华处处可见，这里的人常常仰着笑脸，偶尔推搡互相打笑几句也就过去了。这是安稳日子慢慢磨出的品行，是不为衣食担忧的平和。


    可是不到五里的城东，矮小的破草屋互相拥挤着，入夜一片漆黑，没有人舍得点蜡烛。走在昏暗的小道上，还能听见压在嗓子眼里的咳嗽声。


    现在，可能这些带着无力的人声都听不见了。


    一个城镇被生硬的割成两半，一边欢笑打闹富足安稳，一边在黑暗里无声的长眠。


    南锦书：“怎么了？”


    祝松椿：“我去杀云野。”


    南锦书微微后仰，左手搭在下巴上，半晌：“他身边有其他修士，你是打算单独跟他……”


    “无所谓，”她转过身来，夜晚的凉气一点点靠近，“有几个杀几个。”


    “这里离南家太近，我很难帮你太多，小心行事。”


    “好。”


    灵力轻易划开空间，楼下老板瓜子皮堆在桌子上，照常上来询问一遍，屋子里没动静，她嘟囔一声又下去了。


    祝松椿几个跃步，蹲在回城路边的树上。月光洒在树上，一边耳坠折射出细微的闪光。她屈膝，右手搭在膝盖上，静静等待鱼儿上钩。


    轻微的灵力波动，耳边落下一片树叶。


    手中灵力骤然展开，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祝松椿那双冷静中带着杀意的眼睛出现在眼前。


    云野下意识出剑，祝松椿身形一转，空间被撕出窟窿，她鬼一样的出现在随从身后，利索的扭断脖子。


    灵力悄无声息的包裹住这片区域，云野咬紧后牙，第一次见识到明霄的威力后，他就知道灵修是多么难缠的修士。


    其他修士都是各有依仗，唯独灵修，只要尚有灵力残存，就能遮天蔽日杀出生路。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修炼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凭借一丝微弱的灵力打破一切限制。


    在楼雪尽出来前，最接近神的其实是灵修。


    空间被撕裂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刀背相抵发出牙酸的声音。云野总感觉这灵修的招数带着点说不上来的熟悉，只是刀尖刺来的瞬间，他没有功夫多想。


    灵力如蟒蛇一般缠绕上来，不过片刻的功夫，身边随从死的死伤的伤，洋洋洒洒铺成河。


    云野：“你是谁？”


    剑气随着他的话音迎面而来，祝松椿侧身避过，望见他右手上的疤，灵力幻化成弓箭，她闪身站在树上，拉满弓。


    在射箭的一瞬间，云野侧身，长箭擦过他的发丝，骤然分化成数十支箭，射中赶来随从心口，喷涌的鲜血一瞬间染红了云野的眼睛。


    他刚回头，祝松椿那张脸鬼一样出现，在云野震惊的眼神中，玄剑一点点刺穿胸膛，伴生火焰缠绕上来，死亡被缓慢拉长。


    祝松椿：“我不是灵修。”


    她看着云野嘴唇蠕动，是很清楚的三个字——


    祝，松，椿！


    她抬眼看着赶来的南家修士，眼里调动着兴奋的光。


    “我有多厉害，你不该早有预料吗？”她语气带着笑，“放心，一个都跑不了。”


    祝松椿站起身，尸体无力倒下，两侧都是匆匆赶来的南家修士。


    刀光剑影，嘶吼声中，祝松椿面无表情抬眸扫视，灵力化作千万道剑光悬在上空。少有人踏足的山窝亮起半边天，玄剑插在地上，她手轻轻下压。


    “破！”


    各色法宝招式齐聚一堂，祝松椿站在高处，火焰在弦上跳动。她轻轻歪头，弓箭满天星一样散在四周，古朴硕大的阵法腾空而起。


    她跳进阵法里，破旧的玄剑握在掌心，直到东边天光大亮，最后一具尸体掉在地上，鲜血溅满她衣袍，玄铁面具被她轻轻摘下，散落的发丝蹭着脸颊。


    祝松椿靠在树上，撑着膝盖。


    灵力前所未有的充斥着经脉，脑袋要炸开一样的疼。


    她从芥子袋里掏出一个丹药，温和粗糙的触感落在指尖，祝松椿犹豫一下，还是放进去了。


    长长的衣袍落进眼里，祝松椿试着嗓子含着沙：“锦书。”


    南锦书坐在地上，她头发很长，乖顺的贴合着身躯，晚间的风穿过山谷，一下下打在脸上。


    她看着满地尸体，南家的深蓝色衣袍沾染上刺眼的红。


    过了很久，她突然开口：“值得吗，松椿。”


    南锦书的眼睛在月光下带着一点诡异的美感，声音里带着一点迷茫的叹息。


    祝松椿张了张嘴，风往肚子里灌，熟悉又陌生的玄铁剑躺在脚下。


    “去南芜城吧。”


    天色破晓的瞬间，阵法撤去，熟悉的灵力缠绕上来，几个起步，两人站在南芜城外。


    南锦书压下斗笠，天空上堆着大把乌云，她靠在城门后。


    “松椿，你还记得魔镜海里南家阵法吗？”


    “记得。”


    “我其实一直想不明白，南家为什么会转从符修，这么多年来，族中天赋出众的后辈都是在符阵一道上天赋异禀。”


    “不算吧，”祝松椿挽好袖口，“你跟黎元前辈不都是兽修吗？”


    南锦书望了望高高的城墙，不远处还能依稀望见浮云山的影子。


    “我们得去南家逛逛了。”


    另一边。


    李万郴清点完芥子袋里的药材，望着阴沉沉的上空，心里的焦灼感挥之不去。


    江衔月在一旁布好阵法，想从芥子袋里翻材料，一天一夜没合眼，他脑子一糊涂，把祝松椿递过来的芥子袋打开，登时叫明晃晃的内里吓了一跳。


    “我天，师姐这家当可真是不少。”


    一路上揣着心事的萧云笙闻言挑了挑眉，把重剑往旁边一扔就凑过来。


    真是明晃晃好大一片。


    各种的丹药符纂法宝密器，堆满整个芥子袋，江衔月随便一翻，就是上好的材料。


    他啧啧的感慨个不停，萧云笙盯着那个芥子袋，心底不由得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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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一阵不安。


    他压下不适的感觉，打了下这人的手：“快找东西吧，赵安行还等着呢。”


    江衔月耸了耸肩，下一秒，铺天盖地的淡绿色光点萦绕在南芜城的上空。


    他把玩着手里的折扇，突然，折扇尾坠着的青玉龙凤坠轻轻晃动。寻找的踪迹散落在四周，江衔月皱眉，掩藏在衣袍下的手快速点了几下。


    符疏林坐在角落里，树上的鸟梳理着漂亮的尾羽，重重叠叠的树叶间，一道明亮的灵气沿着阵法破空而来。


    江衔月藏在袖子里的手一顿，回头轻声说：“这位赵师姐实在是个极优秀的符阵师啊。”


    千万道密密麻麻无处可寻的灵力，追灵阵法通天达地，她身陷囹圄，还能意识到追灵丝毫不差地接上来。


    实在是个很敏锐强大的符阵师了。


    有了踪迹四个人也不再耽搁，忙赶着进城。


    一大早路上都是做买卖的人，他们顺手买了几个揣在怀里，李万郴犹豫了一下，掏出灵石都打包带走。


    窝在拐角处的小孩抬头看着他们。她身上破破烂烂，头发都打着绺，面前摆着个破碗，正一动不动的盯着李万郴手里的包子。


    坦言来讲，李万郴身量高大，体型壮硕，平常走在街上是不讨这些小叫花子青睐的。


    她颠了颠手里的包子，又掏出两个一块放到小孩面前的陶瓷碗里。


    “自己注意安全。”


    她拍了拍小孩的脑袋，手收回来的瞬间，李万郴听见她稚嫩的嗓音：“姐姐若是为故人而来，才是要务必小心。”


    她伸手指了指四周，街道狭窄，外边是走家串巷高声吆喝豆腐的小贩商人，里面却是空荡荡一条街，他们原本打算抄小路走的。


    “你们还是多多打听好一点。”


    李万郴蹲下身子：“你是哪里的小孩，读过书？”


    包子刚出炉，一口咬下去热油烫的舌尖疼。她伸手扇了几下，模糊不清的说：“这些不重要，我只是得人嘱托，没眼看你们傻傻犯蠢而已。”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真翻了个白眼，整个人带着种稚气未脱的嫌弃：“小孩子都知道天上不会掉银子，几位还是多探探为好。”


    她三两口把包子吃了干净，踮起脚往李万郴手里塞了几块灵石，末了还拿手拍了拍示意她收好。


    “宗门之外多的是你们没见过的厉害人物，小心点吧。”


    她这一连串的动作熟练的很。人一眨眼没了影子，李万郴收起灵石：“你们怎么想。”


    江衔月摸着下巴，看向城中最高的建筑。四周树木繁华，南家修士定时定点的巡逻。城里修士算起来比宗门里还多，各种灵气混杂在一起，带着呛人的味道。


    他打了个响指：“我们还是得多看看。”


    “祝松椿意思是南家落她们手里，我们负责探探神药，营救其他人。但南锦书不在跟前，南家什么状况无人可知，要去多探探吗？”


    李万郴凝视着手里残留的灵气。


    半晌。


    “好。”


    走出街道前，萧云笙回头看了眼刚刚小女孩在的位置，那一眨眼没了的手段，很像祝松椿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