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夏认为他们需要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但很明显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故作轻松地安慰赵聿明几句，随后让他下车。


    她心情不怎么好，回到家倒头就睡，涂爸涂妈见她这样也不敢多问，小心翼翼地客厅守着，电视开了最小声，谁也没把心思放在那上面。


    涂爸三分钟搓了五次脸，肠子都悔青了，涂妈在旁边唉声叹气，他们都是过来人，怎么会猜不出发生了什么。


    “不行，我得给小赵打个电话，问问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咋我闺女去他们家一趟回来连个笑脸都没有。”涂妈腾地站起来，去拿正充电的手机，涂爸眼疾手快把人抓回来，“啧，你干嘛呀？”


    “我打电话啊！”


    “打什么打，不打。”


    "是你闺女不？"涂妈心里憋了气，涂爸不疼不痒的态度刚好撞了她的枪口，声音陡然增大。涂爸慌张地看向涂夏卧室的方向，压低声音，“你小点声儿成不？”


    涂妈向后收了下胳膊肘：“你别拉我。”


    涂爸叹气：“坐下说。”


    涂妈站在原地思考了几秒，不情不愿地坐下：“我看趁早拉倒，这婚不结就不结，跟谁上赶着非要往他家嫁一样。”


    涂爸回道：“小赵是好孩子，虽然我平常老看不上他。”三四秒后补充一句，“我那是怕他骄傲，再说你爸当初不也是这么对我的吗？”


    “说孩子的事儿呢，谁说你了。”


    “那这不一样嘛。”


    “哪儿一样了？你们男的就站着说话不腰疼。”涂妈忽然坐直，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你妈这是不在了，我不能再挑她的错，但你也知道自打我嫁给你，她给我添的乱不算少。”


    涂妈说到这里眼睛忽然红了：“我第一次去你家，你妈表面上夸我皮肤白身条细，可实际上呢？她是怕我不好怀孩子。”撇过脸深呼吸，“当时我想着反正也不跟她住一起，随她怎么想。我怀夏夏的时候你去出差，一去就是好几个月。我妈要给我哥带孩子，顾不上我，没办法了把你妈喊来，她逼着我吃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吃了就能生男孩，我不吃她就给我混在汤里。”


    涂爸听得有些无地自容。


    “我去医院做孕检，你妈天天在背地里埋怨我乱花钱，我受不了了给你打长途，去你领导办公室求他，求他把你调回来。”涂妈抹了下眼泪，心里全是委屈，“这罪我遭就遭了，可凭啥还让我闺女再遭一遍。”她回头看着涂爸，嘴巴往下一耷拉，“不过我还是幸运的，起码你每次都给我面子，没让我难堪。”


    涂爸伸长手臂，揽住涂妈的腰，让她依靠在自己怀里，涂妈轻轻枕在他肩头。涂爸向她道歉：“对不起。”


    涂妈吸了吸鼻子：“谁要你的对不起。”


    两人结婚的时候，涂奶奶已经是黄土埋脖子的年纪了，她的丈夫是家里的独苗，所有人都盯着她的肚子。生完一个接一个，可惜死的死，送人的送人，最后只剩下涂夏的父亲和大伯。


    她把别人带给她的执念，原封不动地强加在涂妈身上。


    她总嫌弃涂妈肩不能扛手不能挑，不是干活儿的料。有些恶意来自妒忌，儿子对儿媳妇越好，她越看不惯儿媳妇。


    凭什么，


    凭什么。


    我遭过的罪，你凭什么没遭过。


    *


    天黑之后，涂浩被指派去喊涂夏吃饭。他敲响房门，没人应，试着推开一条门缝，黑暗中出现一道幽光。


    涂夏背门侧躺，手里握着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微信聊天页。


    “涂大美女~”涂浩鬼鬼祟祟地探进来一只脚。


    “干嘛。”涂夏翻过身，啪地一声把台灯打开，“你cos鬼呢？万圣节早过了。”


    涂浩站定：“爸妈让我喊你吃饭，提示一下，有你喜欢的芥末虾球。”


    “哦。”


    “吃不吃啊？给个准话。”


    “到饭点儿了，我为什么不吃？”涂夏不明所以地问他。


    涂浩作死地回：“失恋的人不都是吃不下睡不着，泪流加暴瘦吗？”


    涂夏：“……”


    “我什么时候失恋了？”涂夏拿来羊毛披肩搭身上，掀被子下床，走到门口睨了涂浩一眼，“我要是分手，该哭的人是你吧，毕竟没人会对前女友的弟弟心存善意。我对他做不到善始善终，他大概会把对我的恨意施加到你身上。”


    涂浩露出得意的笑：“这么说的话，你跟他分手是好事，连公私分明都做不好，能是什么好人。”


    涂夏笑一下：“看来我比你的期末考更重要。”


    “废话。”涂浩说：“虽然你总是欺负我，但谁让你是我姐呢。”


    涂夏被他这句话哄得心情大好，她那二百五弟弟总算有个人样了。


    两人前后脚出了卧室门，涂妈正在摆筷子，见涂夏出来心中惊喜万分，高兴地跟她介绍今晚的菜系，说着就拿起筷子夹菜往她嘴里送。


    “怎么样？”


    “好吃。”


    涂爸这时也端着最后一道菜从厨房出来：“拔丝地瓜，趁热吃，一会儿就拔不起来了。”


    小孩儿都喜欢这些像零食一样的菜，涂夏也不例外，那时候拔丝地瓜一上桌她就要嚷着比赛，看谁拔出来的丝长，输的那个学小猪哼哼。


    涂夏人小胳膊短，每次都输，后来她就踩凳子上。她爸输了几次说不公平，然后就站起来和她比，涂夏说他以大欺小，干脆上了桌子。


    她这么大时，涂奶奶还活着，有次见到直接说她有妈生没妈教，涂妈把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拍，黑着脸说：“老太太，这我家，哪怕有天我闺女把房顶掀了，我也得夸她力气大。”


    此事一出，涂爸有好几年都是一个人回的老家，风言风语传起来快，说涂家老太太作妖把亲儿子的家给整散了。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老大夫妻俩在村子里直不起腰，渐渐的也躲着她。


    吃饭时涂夏对今天的事闭口不谈，涂妈看一眼涂爸，各自沉默。


    等睡前，涂妈不放心敲响了她的房门。母女俩躺在一个被窝里，像小时候那样，涂夏枕在涂妈肚子上，涂妈靠在床头，轻轻摸她的头发。


    “今天咋回事儿啊？这么不高兴呢？挨人冷落了？”


    “嗯。”涂夏闷闷不乐，“他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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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还好，挺热情的，就是他妈对我爱搭不理的。不过中午吃饭，桌子上有鱼。”她轻轻叹气，“我现在也搞不清他父母对我，到底是怎么个态度。”


    要是自由恋爱，有她有不满意的地方也正常，但她和赵聿明是经过双方家长共同认识的亲戚朋友相亲认识的。


    既然有不满，当初别答应这茬啊，现在搞得跟她高攀一样。


    涂妈说：“那咱不跟他处了，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等赶明儿让你姨你舅他们给你介绍更好的，咱不找当老师的，狂妄自大。”


    涂夏闭着眼笑：“您翻脸比翻书还快，以前见到他就夸，现在……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


    “我夸他是看你面子上，要不是你谁愿意多搭理他一下？”


    “我给您颁发个奖杯，奖项就叫年度最佳女演员。”


    “又耍贫。”涂妈上手捏她脸蛋，“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谁离了谁不能过啊？咱又不是非他不可。”


    涂夏拿脑袋拱了拱她妈的肚子，连说了好几个好。


    “睡觉吧。”


    “嗯。”


    *


    新一年的工作开始了，涂夏回到赵聿明的住处，一开门先迎接她的是猫，这里添了很多东西，一多半都是宠物用品。


    门上，柜子上，玻璃窗上……都还贴着年前他们在地摊上买的对联窗花。涂夏放好行李去阳台，把上面的窗户摘了下来，这是静电吸附的，时间久了容易留下印记。


    赵聿明从外面回来，他刚才去了超市一趟，家里的调料忘记密封，有些受潮，他去买新的换上。


    看见鞋柜里那双女式拖鞋没了，赵聿明便知道是涂夏回来了。涂夏回客厅丢垃圾跟他碰个正着，赵聿明说：“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等我去接你？”


    涂夏说：“刚回来。我爸把车给我开了，我想练练手就没跟你说。”


    赵聿明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他问：“你以后要自己开车上班吗？”


    “嗯。”涂夏点头，“有些事不能太依赖别人。”


    “我是别人？”赵聿明立刻问。


    “你想哪儿去了？我想的是以后结婚有孩子了，孩子万一有个头疼脑热你又不在，总要有人带她去医院，开车总比打车要快一点。”


    赵聿明听到解释脸色慢慢有所缓和，放下手上的东西，回眸转身，他说：“那天的事我自己想了想，分手是不可能的，你就算提了我也不会答应。”他注视涂夏良久，又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阻止你找其他人谈恋爱。”


    “……”您可真大方。


    “结婚也可以，但跟我不能断。”


    “……”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涂夏觉得他疯了，那天她也没说什么，怎么就受刺激了呢？


    赵聿明点头：“我知道。”


    涂夏仰天长叹一口气：“这是一件有违公序良俗的事。”


    “做人可以不用那么讲道德。”


    ……


    “你是赖上我了吗？”


    “对。”赵聿明不知羞臊地说：“我非你不婚，但你不用非我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