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作品:《倒影》 沈忱瞟了眼易昱听的小腿肌,刚刚只是稍微用了力,那里已经留下了一抹微红,沈忱拿起跌打膏,移开视线。
“药膏我自己来抹吧,”易昱听想要拿过沈忱手里的药膏,却被他躲开。
沈忱拧开铁皮盖子,修长的指尖裹了层软膏在掌心抹匀开,两掌心握在她的脚踝处,轻轻按了按。
副村长掀开布帘从屋里走出来,他左手一袋东西,右手拿着手机打电话,声音昂扬带着口音,“啊对,昨天老严说要腾个房间,小易老师已经来了,我们一会儿就过去……没有空房间了……这样啊,那行,我跟小易老师商量商量。”
副村长挂断电话,不好意思的冲易昱听笑了笑,“小易老师不好意思了,学校老师宿舍那里还没腾出位置,现在只有学校教师办公室改造成的房间,要不先委屈你暂时住那。”
易昱听住哪无所谓,不挑,能有个地方住就成,她摆摆手,“不委屈,是我要麻烦您了。”
“那行,等那边腾出位置来再搬过去,小学校长是女的,也住那,安全问题你可以不用担心,这点是有保证的。”
易昱听说:“没问题。”
杨叔又准备了一些生活用品,吃的喝的都塞进袋子,将那盒跌打膏用一层薄布裹着,也一同塞进去。
易昱听不好意思让杨叔帮她背包,但杨叔抢过她的包就往肩上背,笑笑说:“小易老师你甭跟我们客气。”
沈忱则是对着她蹲下去,“雨停了,走吧。”
绕过石板桥,底下河水潺流,往前的路是一条还算平整的水泥路,直走大概一百米,就是一所小学。
易昱听观察过村子,出了村子的路不好走,进了村子的前一半路还算可以,但也是崎岖不平的。
最好的路就是通往学校的这一段,水泥路,像是特意规划填平。
易昱听问道:“杨叔,这条路是什么时候修的?我看就只有这条路是水泥路。”
“前两年村里人一起凑钱修的,这条路之前是跟村外一样坑坑洼洼的,不过夏天还好,但到了冬天,温度低,又经常下雨,孩子们上学都要经过这条路,要是不小心踩滑了,可要遭罪了。”
杨叔拉了拉包的肩带,跟她唠起嗑,“你呢小易老师,你哪的人?我看你不像本地人,看起来也年纪轻轻的,倒像个没毕业的学生。”
“没有,我在江市上的大学,已经毕业一个多月了,从北市那边过来的。”
“北市好啊,那可是文明古城,咱们国家的代表啊,老严总说想去北市走走,就是一直没机会。”
易昱听说:“总会有机会的。”
快要走到小学门口,校长搬着桌子从教室出来,见他们进来,赶紧放下木桌跑过去。先拿过杨叔手里的包,看了眼易昱听露在外面的脚踝,领着他们进了办公室。
“先坐下,慢点慢点,”朱燕玲扶着易昱听坐在木凳子上。
住的地方是办公室改造成的房间,一块木板与布帘将睡觉的地方与厨房隔开,房间不算大,但足够一两个人住下,进门右边的两扇窗户可以打开,靠床墙壁上的窗户玻璃被灰色的旧报纸封着。
沈忱从头至尾一言不发,但放下易昱听后,找来了一双花色拖鞋,在她面前半跪下去,仰头看着易昱听,“先换鞋,一会儿热点水你自己擦擦,再重新抹药。”
这突如其来的软话让易昱听有点招架不住,不用沈忱动手,她自己曲着腰赶紧伸手把鞋脱了,脚套进那双拖鞋里。
朱燕玲用铁杯子端了温水过来递给易昱听,“小易老师,你先喝点水,一会儿我把饭送过来。”
“不用不用,”易昱听接过水,却连连摆手,她是来支教支扶的,不是来让人照顾她的。
易昱听抿了抿唇,“朱校长,您和杨叔不用管我,我还不饿,我看这也可以自己做吃的,等饿了就自己做。”
“那怎么行,路上颠簸了这么久,不吃点东西会难受的,你也别跟我们客气,既然来了坎贝村,那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事直接跟我们说就行。”
易昱听是真的不饿,也吃不下,她偷偷扯了扯沈忱的衣服。他们还不熟,但可能会帮一下吧。
沈忱看着那只手,朝着朱燕玲道:“没事的玲姨,您和杨叔先去忙,有事我在这照抚着,吃的喝的杨叔也带来了,小易老师要是饿了,我帮她热热就行。”
说完,沈忱斜着睨了易昱听一眼,在她转头过来时,又移开目光,朱玲燕迟疑了下,“那行,有事打个电话我就过来。”
“好。”
“袋子里有咸肉和腊肠,还有一些饼干。”
杨叔把袋子打开,跌打膏被他拿着放到靠窗的木桌上,又从里面拿出串结的棕红色腊肠,还有一块腊肉。
跟腊肠不一样,看起来像块灰白里带着黑的朽木,表面上敷着一层白色的菌类物质。
杨叔抹掉顶上的一层,翻了个面在袋子里摆平,杨叔的话里话外都带着热情,“这肉是木梁下风干晾晒成的,洗洗蒸了,炒着都能吃,是老严前几年从外面学来的,小易老师你到时候尝尝。”
易昱听礼貌道谢,“谢谢杨叔。”
杨叔再三关照,出了门又回头,“小易老师,你要是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们说,你对这里不熟,这里离镇有点远,明儿等老严回来,赶镇上一趟,有需要的就买回来。”
“不用杨叔,该带的我都带了。”
杨叔说了声好,转而对沈忱伸手,“沈老师,那小易老师就先拜托你了,晚些时候朱校长就过来了。”
沈忱点头回握,“没事杨叔,您回去路上小心。”
沈忱看着他们从走廊左边拐下楼,黑漆漆的天又开始飘毛雨,走廊靠外的黄色墙面见了水迹,沈忱从外面将房间双开的窗户关上一扇。
人都走了,易昱听单着一只脚试着站起来,一抬头见沈忱环抱着双手靠在门边看她。
易昱听讪笑一声,抬起手,“嗨,沈老师。”
“嗯,”沈忱走进去,瞅了眼她曲着的膝盖,往下左脚悬着也不点地,靠着右脚支撑身体。
沈忱笑了笑,盯着易昱听发亮的眼睛,他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易老师,欢迎来到坎贝村啊。”
他的笑容……笑得很像人贩子。
但易昱听不说,只道:“谢谢。”
沈忱帮她把包拿到面前,又绕过左边的木板到隔间去烧水,出来的时候易昱听正在翻找换洗衣服。
沈忱立即移开目光,面无表情的走到床边。
床底下没有凉拖鞋,他到处找了一遍也没翻到,最后上了楼把自己拖鞋拿下来。
“水帮你热了,澡现在暂时洗不了,先将就着擦擦,”沈忱说。
易昱听换上拖鞋,外侧还有水,里面似乎是刚擦干的,她应下:“好。”
水热好,沈忱倒进桶里,又掺了些凉水才提到走廊尽头的厕所里。易昱听收拾好衣服,扶着墙蹦着跟在他身后。
环境简陋,易昱听来的时候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她仰头看着顶上一熄一亮的灯。
厕所里的灯坏了还没来得及修,灯亮一下,她的眼睛也跟着眨一下,下一秒‘啪’的一声,侧所陷入一片漆黑。
易昱听抖了下,伸手胡乱抓着空气,“诶?沈老师,没电了。”
“被我关了,”沈忱淡淡说,手里拿着手电筒,指尖按着开关打到,厕所又亮起来。
他将手电筒放在一处窗户前,“手电筒亮一些,我给你放这了,你简单擦一下就行,自己注意别又摔了,门是可以锁上的,你自己从里面锁好。”
“谢谢。”
易昱听关门扣锁,桶侧边有一只矮凳子,靠墙的一面也有一张长长的棕色木椅。
她脱了衣服搭在长椅上,就着矮凳子坐着,伸手先用桶里的圆木勺舀了水冲掉脚上没有擦干净的泥污,温热的水冲过脚趾,酥麻里带着疼痛。
这两天走的路多了,易昱听的后脚跟扯着脚底都是疼的,她把毛巾沾水先擦拭身体,洗了个头,前前后后擦干净花了大半个小时。
出来正好碰见沈忱从她房间端着杯子出了隔间,沈忱看她蹦了几步,而后轻微晃晃手里的杯子,“听杨叔的话给你冲了杯板蓝根,趁热记得喝了,防感冒,饿的话厨房有蒸好的馒头。”
沈忱朝她伸手,“手机。”
易昱听蹦跳改成一瘸一拐,走了几步过去床边把手机解了锁递给沈忱。
沈忱把自己电话号码备注好,返还给易昱听,“这是我电话号码,如果没什么紧急的事可以不用拨通。”
“……”
那她真是谢谢了。
什么才算紧急的事?
其实不想留电话也可以不留,她很是尊重他人意愿的。
易昱听说:“今天的事谢谢你了,以后有事也可以找我,能帮的我尽其所能。”
等沈忱走了,易昱听端起杯子,杯壁还是热的,她伸出舌尖浅浅试了下,喝着不烫舌,她便一口全部闷下去。
这板蓝根跟她以前喝的不太一样,有点微苦。舌尖抵着牙,过后又能尝出一抹甜味,淡淡的,一瞬之间又被苦味取代,但不得不承认,喝点热的东西下去,喉咙和胃都舒服多了。
易昱听坐到床边,自己给脚踝抹了药膏,接着打开已经黑屏的手机。
那串电话号码还挂在页面上,备注沈忱。
原来叫沈忱啊。
易昱听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几秒,接着退出页面,打开微信给母亲抱去平安。
易昱听不认床,晚上她睡得早,自然而然也醒得早。
只是睡了一夜的后果就是胳膊脸上喜提几个被蚊子叮咬的红肉。
很不巧的,下午她准备去村里走访,了解同学情况,身上被蚊子咬的痕迹还没消失,其他地方就起了红色疹子。
朱校长拿体温计一量,三十九度九。
往上再高零点一度易昱听就创下四十记录了。
这场高烧来得突然,毫无防备,天气并不凉,却烧了那么高的温度。
沈忱过来帮忙,端着温水进来,挤了两颗药在手心递给易昱听,“先把药吃了,等你缓缓我送你去镇上看看。”
易昱听有点想吐,还是接过药扔进嘴里,沈忱把水递到她嘴边,她就顺着喝了几口咽下去。
“谢了。”
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又粗又哑,掺了一堆纱似的。
易昱听感受也确实是那样——她咽下药和水,喉咙的苦涩还未散去,咽了咽口水,却比咽药还疼,一般人连续咽喉咙三下便再难以咽下去,现在她咽一下都有些困难。
吃了退烧药她又躺回去睡了一个小时,闷在被子里出了汗,呼吸粗重,时不时咳嗽几声。
沈忱后来又给她量了一次体温,三十八度九,只降了一度,体温是开始降了。但他发现易昱听的手臂和脖子上长的红疹越来越多。
“易老师……”沈忱察觉不对,凑过去拍拍她的脸。
易昱听睁开眼,以为还要再量一次体温,朝他伸手,带着鼻音说:“沈老师……你把体温计给我我自己来就行。”
“你还有力气吗?”沈忱压着声音问。
易昱听皱着眉点头,“我还行……”
“你先起来,我带你去镇上小诊所看看,”沈忱揽着易昱听肩膀把她扶起来,
朱校长赶忙从易昱听背包里掏出一件长袖外套递给她,“来易老师,先穿上,路上风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