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屿也停了下来。


    他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个浑身写满别扭、期待、不安和执拗的大少爷。


    阳光穿过稀疏的树叶，在他精致的眉眼间投下晃动的光斑，让他那种带有攻击性的美貌，此刻莫名显得有点脆弱。


    夏屿没有立刻回答。


    他静静地看了裴清晏几秒，目光从他紧抿的唇，移到微微颤动的睫毛，再落回他因为等待答案而显得有些空茫的眼睛里。


    然后，夏屿偏了下头，唇角似乎极轻地弯了一下。


    他反问，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纵容的温和：“裴清晏。”


    “你想要哪个？”


    裴清晏的呼吸在那一瞬间似乎停滞了。


    风吹过影视基地略显空旷的通道，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刮擦地面的声响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他定定地看着夏屿，那双总是流转着慵懒或狡黠光芒的丹凤眼，此刻却像是被夏屿那句轻飘飘的反问钉住了，显出一种罕见的、近乎空茫的凝滞。


    时间被拉长。


    远处隐约传来道具车推动的轱辘声，某个剧组收工的喧哗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切。


    只有夏屿站在他面前，身形清瘦，套着那件略显宽大的墨蓝色风衣——他的风衣。


    夏屿的表情很平静，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近乎纵容的温和，仿佛在耐心等待一个孩童做出选择。


    裴清晏猛地别开脸，粉灰色的卷发随着动作扫过线条优美的下颌，视线落在旁边斑驳的灰墙上。


    裴清晏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再转过头来沉思了一下，像是确定了什么。


    “……我一个也不想要。”


    他向前逼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


    夏屿甚至能看清他睫毛上被阳光镀上的淡金色光晕，以及他眼底那不容错辨的认真。


    “我想让你当我男朋友。”裴清晏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道，仿佛在宣读某种不容更改的宣言。


    他顿了顿，或许是夏屿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愕然，给了他某种错误的鼓励，又或许是他骨子里那份不管不顾的任性占了上风。


    他飞快地补充道：“如果不可以的话，老婆也行。”


    理不直气也壮。


    夏屿彻底愣在了原地。


    “裴清晏。”夏屿找回自己的声音，试图让语气听起来更有长辈的风范一些，“你……”


    “真的。”裴清晏打断他，表情没有任何改变，依旧是那副“我说了就算”的模样，只有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了一丝紧绷，“而且，我爸说了我和我哥谁先有对象，谁就先获得继承权。”


    他当然没说实话。


    他爹裴景琛怎么可能说“谁先结婚谁得继承权”这种无聊又幼稚的安排？


    裴家的继承权早在他那位沉稳能干，已婚已育的堂哥手里稳如泰山。


    他们这一支，他和他哥裴星澜，从来都是被家族惯着纵着，只要不惹出塌天大祸，随心所欲过一辈子才是常态。


    他只是不能再等了。


    刚才那场“见家长”的乌龙热搜，照片里夏屿被他妈抱着，他哥站在一旁，而他像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糟糕透了。


    不确定的事情太多，觊觎夏屿的人也太多。


    他要是再不把人明确地牢牢地圈到自己身边，以后指不定还有多少麻烦。


    他当配角的次数已经够多了。


    “你不要用这种看小孩的目光看着我。”裴清晏见夏屿沉默，心头那点虚浮的底气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下巴微扬，“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是我知道怎么当男朋友的。”


    这话说得有点虚张声势，但他努力让眼神看起来笃定。


    夏屿看着他，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


    这声“哦”像羽毛，轻飘飘的，却让裴清晏心尖一颤。


    他眼睛倏地亮起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追问：“你答应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夏屿反问，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无奈。


    他只是承认裴清晏可能很会当男朋友这件事。


    他转身，继续朝影视基地外的停车场走去，步履不疾不徐。


    裴清晏立刻跟上，像只亦步亦趋的大型犬，浅灰色的风衣下摆随着他的步伐翻动。


    “我不管。”他追到夏屿身侧，声音里掺进了一点耍无赖的腔调，却又奇异地混合着某种郑重的坚持，“小舅舅。”


    他刻意加重了这个刚刚被强加的称呼，尾音拖长，“你身为长辈，需要以身作则，说话算话。”


    夏屿脚步未停，目光平视前方，“裴清晏。”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裴清晏耳中，“我还有很多事情你并不了解，你可能只是因为一时的占有欲，或者胜负欲觉得我看起来难搞，所以想把我‘搞定’，绑在身边。这样的感情是不对的，也不长久。”


    他顿了顿，侧过头看了裴清晏一眼，“况且，我比你大。”


    这话说得有些刻意，试图拉开一点距离


    “我不能带坏你。”


    最后这句，夏屿语气轻了些，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完全明了的复杂情绪，“何况，你是安若姐姐的孩子，我们的辈分……”


    话没说完，他们已经走到了方才来剧组的那车旁边。


    李泽清早已等候在车边，见他们过来，立刻拉开了后座车门，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夏屿弯腰上车，将未尽的话语和那些理智的，分析性的理由，暂时关在了车门外。


    裴清晏紧跟着坐了进来，“砰”地关上车门。


    密闭的空间瞬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将两人之间那微妙紧绷的氛围无形中放大。


    夏屿的话，他其实听到了。


    每一个字都听到了。


    但他选择不听。


    他只知道，刚才夏屿没有断然拒绝，没有用冰冷的目光看他，甚至甚至反问了他“你想要哪个”。


    这就够了。


    足够他顺着自己心意，把这场单方面的“宣告”推进下去。


    “你答应成为我男朋友的第一天。”裴清晏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


    他侧过身，面向夏屿，“我们要不要庆祝一下？我知道一家新开的……”


    “裴清晏。”夏屿打断他，终于转过头，认真地看向他。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那是一种带着困惑和耐心的神情，像是对待一个逻辑混乱却异常执着的小孩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裴清晏眨了眨眼。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夏屿完全措手不及的动作。


    他忽然倾身过来，手臂一伸，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带着点不由分说的力道，环住了夏屿的腰。


    他的动作并不粗暴，甚至带着点试探的小心，但环抱的姿势却异常紧密。


    紧接着，他那颗顶着粉灰色卷发的脑袋，就这么埋了下来，额头抵在夏屿的肩窝处。


    夏屿身体僵了一下。


    裴清晏比他高，骨架也比他大，此刻却以一种近乎依赖的姿势蜷靠过来，温热的呼吸隔着薄薄的衣物布料，熨帖在夏屿颈侧的皮肤上，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属于裴清晏的气息瞬间将他包围。


    “听了。”裴清晏闷闷的声音从肩窝处传来，带着点鼻音，听起来竟有几分委屈，但紧接着，那语调又变得轻快而黏糊，像掺了蜜糖，“男朋友，你说话声音真好听。”


    他蹭了蹭，得寸进尺地问：“我可以亲你吗？”


    夏屿：“……？”


    你这叫听了？


    大脑再次宕机。


    所有的理性分析，所有的拒绝理由，所有的辈分顾虑，在这一刻被这个突兀又直白的问题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无论是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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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斥责，还是再次试图讲道理。


    因为裴清晏已经抬起了头。


    没有给他任何思考或抗拒的间隙。


    那张昳丽得极具攻击性的脸在眼前放大，粉灰色的发丝拂过夏屿的额角，带来细微的痒意。


    夏屿能清晰看见他长而密的睫毛，挺直的鼻梁，以及那双此刻盛满了某种炽热而专注情绪的眼眸。


    然后，温软的触感落在了他的唇上。


    裴清晏吻了他。


    这个吻起初带着试探的，小心翼翼的触碰，像蝴蝶轻点花瓣。


    但几乎在接触的瞬间，那试探就变成了确认，小心翼翼变成了不容置疑的深入。


    裴清晏的舌尖抵开他因惊愕而微张的唇缝，带着一股横冲直撞的，生涩却热烈的劲头，长驱直入。


    夏屿彻底僵住，瞳孔微微放大。


    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唇齿之间。


    他尝到了威士忌糖残留的苦涩后回甘的滋味，还有裴清晏身上那股独特的冷冽香气，此刻却燃烧般滚烫。


    他感觉到裴清晏的手不知何时捧住了他的脸，指腹有些凉，力度却温柔而坚定，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呼吸被掠夺，氧气变得稀薄。


    夏屿下意识地想偏头躲开，后脑却碰到了冰凉的车窗。


    裴清晏的吻技绝对算不上娴熟，甚至有些笨拙的急切，但那其中毫无保留的热情和近乎贪婪的索取，像一团火，将夏屿素来冷静自持的壁垒烧出了裂痕。


    他推拒的手抵在裴清晏的胸膛，触感是结实温热的肌肉和衬衫挺括的面料。


    力道起初是带着抗拒的，却在某个瞬间，不知是因为缺氧导致的眩晕，还是心底某个角落悄然塌陷的陌生情愫，那力道软化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屿终于因为缺氧而开始轻微地挣扎，发出含糊的鼻音。


    裴清晏这才像是如梦初醒，稍稍退开些许，给了彼此一点呼吸的空间。


    但他没有远离，额头依旧抵着夏屿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灼热而急促。


    夏屿的脸染上了一层薄红，一直蔓延到耳根，连眼角都泛着湿润的绯色。


    他张着嘴，有些狼狈地喘息着，平日里的冷静自持碎了一地。


    夏屿的眼神里带着未褪的震惊和茫然，水光潋滟，竟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


    裴清晏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眸色深沉得像是蕴着漩涡。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被眼前这景象蛊惑，再次低下头，这次轻轻地啄吻了一下夏屿泛红湿润的眼角。


    然后是脸颊，最后又一次覆上那被他吻得色泽嫣红，微微红肿的唇，这次只是短暂地珍重地贴了一下。


    “宝宝。”他的声音低哑得不像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近乎痴迷的满足感，热气喷洒在夏屿敏感的皮肤上，“你好可爱。”


    夏屿终于喘匀了气，听到这称呼，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随之而来的是被“突袭”后的羞恼和依旧无法消散的震惊。


    他抬手，不是推开，而是带着点泄愤意味地，捏住了裴清晏的脸颊，用力往两边扯了扯。


    “裴、清、晏！”他咬着牙，声音还带着喘息后的不稳。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裴清晏还有舌钉。


    这个认知让夏屿耳根的热度轰然上涌，刚才唇舌交缠时某些被忽略的。奇异的触感瞬间有了答案。


    就在这时——


    【啊啊啊啊啊啊——！！！】


    尖锐到几乎破音的电子嚎叫毫无征兆地在夏屿脑海中炸响，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崩溃和愤怒。


    【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他亲你！你们刚才不还是舅舅外甥！好朋友吗！怎么突然一下子就亲上了！】


    是系统。


    它刚刚完成了某种深度调整或修复，一上线就直面了如此具有冲击性的场景。


    整个系统逻辑都快要混乱了，电子音里甚至夹杂了模拟电路短路的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