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屿几乎是拖着身体回到住所的。


    连续的高强度奔波和处理沈祈舟家的棘手事务，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精力。


    他连外套都没脱，直接把自己摔进沙发，陷在柔软的织物里，一动不想动。


    身体的疲惫尚可忍受，但那种周旋于不同世界和不同情绪之间的心力交瘁，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宿主。】系统的电子音难得带上了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你要不要看一下手机？】


    夏屿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反应慢了半拍：“……哦。”


    他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解锁，一连串的未读消息提示跳了出来。


    最上方赫然是【裴娇娇】的备注。


    他点开，看着那几条从下午到晚上，从告知地点到带着问号的询问，最后停留在几个小时前，再无声息。


    视线往下，是几个小时前最后一条，内容很简单，只是一个餐厅的定位，和一句“到了报我名字”。


    夏屿看着那个定位，又抬眼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早已过了餐厅正常的打烊时间。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唇线抿成一条僵直的线。


    他想做点什么，指尖悬在对话框上，打了几个字，又删掉，反复几次，最终只是一个字都没能发出去。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解释自己忙，忘记了今天的安排曾经答应交给裴清晏的事情？


    听起来像拙劣的借口。


    道歉？


    似乎又显得过于刻意和生分。


    就在他对着空白的输入框出神时、


    聊天界面顶端忽然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夏屿动作顿住，呼吸都下意识的放轻了，目光紧紧锁住那行提示。


    一秒，两秒……


    那提示闪烁了几下，如同风中残烛，最终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对话框依旧停留在裴清晏最后那条定位信息上，没有任何新消息涌入。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夏屿的心口，不剧烈，却带着点闷胀的酸涩感，让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这种陌生的不受控的情绪波动让他感到些许烦躁。


    他指尖一松，手机“啪”地一声被有些用力地反扣在沙发旁的桌子上，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他闭上眼，抬手覆上额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下可把大小姐得罪惨了。


    以裴清晏那性子，估计长这么大都没被人这么晾过。


    他在沙发上静默地躺了许久，久到窗外的灯火都稀疏了几分，才重新坐起身，拿起手机。


    屏幕亮起，解锁，再次点开那个对话框。


    他犹豫了很久，指尖在键盘上悬停又落下，最终只发出了一句干巴巴的：


    【夏屿】：对不起。


    发送成功后。


    他看着那三个字，觉得太过单薄，又补充了一句。


    【夏屿】：我会补偿你的。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他拿着手机，隔几分钟就看一眼，屏幕暗了又按亮。


    反反复复半个小时，除了工作群偶尔跳出的无关紧要的通知，那个特定的聊天框再也没有新的动静。


    他愣了一下，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把手机扔到沙发上，起身进了浴室。


    热水冲刷着身体，却没能洗去心头那点莫名的滞闷。


    躺回床上，他闭上眼，大脑却异常清醒，白天发生的一幕幕和那个空荡荡的聊天界面交替闪现。


    连平日里雷打不动，关乎外快收入的日更小说，都被他彻底抛在了脑后。


    直到午夜十二点的系统提醒在意识里无声敲响。


    系统弱弱地提醒了一句：【宿主，十二点了，你今天……断更了。】


    系统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夏屿直接在脑内切断了与它的联系，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


    第二天清晨，夏屿是被生物钟准时唤醒的。


    他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睡眠质量不佳带来的疲惫感如影随形。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第一件事就是拿过床头的手机，点开微信。


    【裴娇娇】的聊天框依旧安静地躺在列表里，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昨晚发出的那句“我会补偿你的”，下面空空如也。


    他退出微信，习惯性地点开微博，想看看有没有需要关注的舆情。


    热搜第一位赫然挂着一个刺眼的词条，正是昨天晚上从微博热搜的末尾慢慢爬上来的关于裴清晏的微博新闻。


    夏屿的手指顿在屏幕上方，不知道是屏幕太冷还是心太冷，他竟觉得周身微微有些发凉。


    他点开词条，快速浏览着里面的内容。


    有那张广为流传的餐厅空景图，有粉丝们心疼又愤怒的评论，有各种脑洞大开的猜测，甚至有人根据裴清晏近期的行程和交集圈，列出了几个“嫌疑人”名单。


    虽然暂时还没人扒到他头上，但那种被无形目光窥视的感觉，以及所有人都知道高傲的小蝴蝶被人耍了的事情并不好受。


    他闭上眼，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一种名为不知所措的情绪，生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漫上心头。


    怎么办啊……


    系统感知到夏屿身上散发出的不同于往常的低气压。


    它试图分析这种情绪的来源，但它的核心逻辑无法完全模拟人类复杂的情感。


    它只能检测到夏屿昨晚的睡眠波形极不平稳。


    中途醒来了三次，其中在凌晨三点那次，夏屿睁开眼，拿起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没什么表情却异常清醒的脸。


    他就那样看着毫无动静的聊天页面，看了很久，才重新闭上眼。


    系统同样跟夏屿一样不知所措，它换乱的寻找着任何能帮助夏屿转移注意力的事情。


    【哇塞。】系统尝试用轻松的语气转移夏屿的注意力，【宿主，昨天凌晨十二点裴大小姐发布了一首原创新歌哎，名字叫《夏雨》，一发布就在国内外各大音乐平台疯狂屠榜，势头好猛，你要不要听听看？还挺好听的。】


    夏屿愣神了一下。


    系统帮夏屿找到了裴清晏在网络上唱歌时用的马甲的名字，Caius。


    夏屿打开一个常用的听歌软件搜索Caius这个名字。


    脑海里却想起了裴清晏跟他介绍的时候说的那句“认识一下，我叫裴清晏，你也可以叫我Caius。”


    Caius第一个最火最新的歌曲出现在他的眼前，《Whispers in Summer Rain》，翻译过来正好是夏雨.......


    他的目光落在系统调出的新歌封面上，是一张简单的黑白灰基调，只有一扇被雨水模糊的玻璃窗。


    夏屿沉默着滑动着裴清晏所有的歌曲封面，一张比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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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绚烂。


    唯独只有这一张，寂静犹如带着雾霾。


    他心脏有种抽痛的感觉，不知道是生理性的肋间痛还是什么旁的心理因素。


    夏屿伸手点下了播放键。


    空灵又带着些许电子颗粒感的合成器前奏流淌出来。


    前奏格外的漫长，一分五十二秒。


    夏屿想到昨天晚上的聊天信息的间隔，裴清晏等了他五个小时十二分钟。


    第五十三秒。


    裴清晏的嗓音慵懒中透着一丝难以捕捉的涩意，若是转化成一副MV，夏屿想这个这一刻，浓雾里飞来了个迷路的玻璃灰蝶。


    歌词清晰地映入眼帘：


    “Summer rain, summer rain


    Sudden, yet so quiet


    Dampens the piano keys, blurs the sight


    This sticky air—could it be your quiet trick?


    翻译：夏雨夏雨


    突如其来又沉默不语


    淋湿了琴键模糊了焦距


    这黏腻的空气 是否是你的恶作剧？


    ...


    The weather forecast, always wrong


    Your path’s an unsolved song


    I used to love the clear sky, but why do I now linger


    On every cloud, carrying your faint whisper?


    翻译：天气预报总是失灵


    你的路径是未解之谜


    我习惯了晴空为何开始留意


    每一片云带来的你的消息”


    歌曲的旋律抓耳，编曲层次丰富，带着裴清晏一贯的冷感与高级。


    但其中蕴含的一丝若隐若现的失落与琢磨不定，却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夏屿一直试图维持的平静。


    他看着那个歌名，又看了看屏幕上与#某知名豪门小少爷邀约被拒#并列出现的正在快速攀升的新词条#Caius 新歌引爆屠榜全网！#、#Whispers in Summer Rain好听！#


    这些字眼仿佛带着温度，熨帖在夏屿的心尖，带来一阵细微却不容忽视的悸动。


    从昨夜到如今的一切情绪变化让夏屿不得不承认，他有情感上的缺陷。


    夏屿一直都知道，他会过度自我保护，难以感知和回应他人细腻的情感需求，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问题，寻求过专业帮助很多年，却收效甚微。


    他习惯了一个人规划，一个人承受，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


    他以为他可以一直这样，直到攒够积分，回到他规划好的轨道。


    可现在，裴清晏，连同这首名为《夏雨》的歌，像一场不期而至的雨，蛮横地浸透了他用理性构筑的边界。


    让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那片干涸和荒芜的情感地带。


    时间的流速加快又放慢，对时间掌控感很强的夏屿就这么反反复复的停了好几遍才回答最开始系统说的话。


    “嗯。”夏屿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确实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