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时到八小时？


    那岂不是身体都要麻掉了？


    不过苏念只吃惊了一瞬，很快就乖乖坐下：“老师，时间长没关系的。今天也要辛苦你们了！”


    老吴一边熟练地拿过器材比划，一边暗暗瞥了苏念一眼。


    嗯，这新人不错啊，沉得住气，还懂礼貌。


    他随即稍稍加快手上的动作。


    房间内，金属操作台、支架、风枪、热风箱、假体托盘一字排开，瓶瓶罐罐还有大桶的粉堆满地板。墙上挂着的除了妆容参考，还有密密麻麻的结构草图：


    骨架剖面、灯光走线、纸层叠压顺序……


    看起来不像化妆方案，倒更像一套精密的手术设计图。


    阿鹿站在一旁疯狂拍：“这也太厉害了……”


    准备工作完成，老吴戴上一次性手套，先看苏念的脸，又扫了一眼她的身高、肩宽、骨盆比例。


    “你是佩皮的内骨架。”他解释道，“我们这个造型做出来，会有点像舞龙舞狮的结构。拍戏的时候，你是从小纸灯笼妖的嘴巴里看外面的世界。外层被打裂后，露出里面的你，也是纸灯笼的造型。”


    苏念点头，她已经换上了紧身衣，做好准备。


    第一步是全身翻模。


    老吴先给她喷了一层医用薄膜保护液，这是特效妆里最基础、却也最关键的步骤，用来减少对皮肤的损伤。


    “你皮薄吗？”老吴随口问。


    苏念很诚实：“挺薄的。”


    “那给你多喷两层。皮薄的话，贴全硅胶的时候最容易闷红。”


    她轻轻吸了口气：“没事，我扛得住。”


    老吴看她一眼，笑了：“你扛不扛得住不重要，脸得扛得住。”


    化妆间里一圈人都笑了，阿鹿在旁边默默把这段录了下来。


    保护层完成，保鲜膜一层一层裹上去，紧接着温热的硅胶从苏念后颈缓缓流下来，像一层逐渐冷却的潮水，一点点包裹住皮肤。


    苏念产生了一种短暂的假性窒息感，她闭上眼睛，只能听见自己被放大的呼吸声，在耳腔里一下一下回响。


    硅胶凝固的过程中，她的身体被一寸寸复制：


    指节、锁骨、膝盖、脚踝……所有细节都被精准地记录下来。


    那一刻的感觉，已经不像是在化妆，更像是在为一个新生命采集最初的原型。


    几小时后，翻模完成。


    真正的佩皮制造，正式开始。


    老吴的团队先用喷枪细细在苏念身上铺底色，再用彩绘颜料，勾出纸灯笼特有的纤维纹理与旧纸的斑驳色泽。


    这一整套处理，只为确保，当外层被打裂的那一刻，露出来的，依旧是完整的纸灯笼妖形象，而不是人类的皮肤。


    第二步是内骨架安装。


    轻量化碳纤维骨架被分段固定在苏念身上，从脊柱到四肢，所有受力点全部重新分配。


    老吴在一旁调整她的重心，一边让她试着走几步。


    苏念迈出脚，感觉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用核心力量带动的晃。


    身体在壳内轻轻摆动，力量不能死，幅度不能大。


    “记住，”老吴一边纠正一边说，“别有太大动作，这套看着是在保护你，但要是真被撞狠了，它反而会把力全部反弹到你身上。”


    纸灯笼妖在体型上有点像《超能陆战队》里的大白，因此中间还要填充一层可塌陷泡棉层。


    柔软的记忆泡棉一层一层覆上来，胸口最厚，腰腹最软。


    苏念试着轻轻缩了一下身，外层立刻塌出一个微小的弧度，又在几秒之后，慢慢回弹，像是被风吹扁的小纸灯。


    苏念立马能想象，利用这个特性可以做哪些又萌又出圈的动作。


    现场几位特效化妆师见此情形，同时欣慰点头：“对了，就是这个感觉。”


    接下来，是贴上真正的皮肤。老吴的助理扯出一张透明定位图，上面精确标注了每一块灯笼纸的贴合位置。


    处理过阻燃的灯笼纸被一张一张贴上去。


    不是裁切好的成品，而是全部手撕。边撕、边选、边对位，每一张都是巨大的工作量。


    纸张边缘自然起毛，纤维翻出细小的白丝。


    纸被反复做旧、熏黄、晕染，颜色深浅不一，像是真的被岁月与灯火一遍遍熏过。


    细密的灯笼骨架肋纹被压在纸下，从外面望去，只能看到若有若无的纹路，像藏在皮肤下的脉络。


    当最后一圈纸贴合完成时，苏念低头，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她只剩下一团圆圆的、柔软的纸灯笼轮廓。


    苏念这套造型里甚至还有灯光系统。


    两枚超薄柔光LED被嵌进眼睛位置，隔着半透明的纸层，让光自己透出来。


    第一次试亮成功，整个化妆间不约而同地静了一秒。


    “苏念，你试试看拨动左右手的拨片，分别控制的是你左右的眼睛。”老吴对着已经初具妖怪雏形的苏念喊道。


    苏念用手摸到一个连着细线的拨片，一拉，眼睛处的灯一亮；再一拉，又怂怂地暗下去，像是在眨巴眼一样。


    “……这东西，很适合撒娇卖萌啊～”


    阿鹿默默切了个近景。


    基本妆造完成，特效化妆师们给苏念加上其他装饰后，集体退后一步。


    “好了。”


    此刻，距离苏念踏进化妆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六七个小时。中途一次厕所都没去，全靠阿鹿投喂的水和吃的续命。


    苏念下意识想抬手，却发现自己举起的，已经是一只由细纸条折出来的小爪子。


    她动了一下脚。纸做的腿轻轻一软，整只妖晃了一下，又自己稳稳站住。


    “嗷——好萌啊！”苏念心里在默默感叹。


    苏念一步一晃悠地走到落地镜前。


    站在那里的，是一盏小小的、白白的、圆圆的纸灯笼妖。


    外表的灯笼皮鼓鼓的，边缘柔软地卷着。


    两只眼睛透着怯生生的暖黄光。她轻轻操控机关，小灯笼的眼皮一闭一睁，亮一下，又胆小地暗一下。


    嘴巴只是一道短短的纸缝，什么都没说，却自带一种怂包委屈的表情。


    她轻轻蹲了一下，镜子里的小灯笼随着苏念的动作塌成一团，又随着她的起身慢慢鼓起来。


    终于，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佩皮，诞生了！


    那边，副导演收到佩皮完工的通知，立马推门走进化妆间：“苏老师来吧，咱们去导演那边过一眼。林导已经在等了。”


    化妆完成，远远还没到结束。


    今天是定妆日。这就意味着，这套造型，必须过导演那一关。


    纵使是老吴，这会儿都难免有点小紧张。别的都好说，主要是这套造型，太费时间了！


    如果导演不通过，要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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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宁愿现在就被灯笼纸闷晕在现场。


    他嘴上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把工具箱往旁边一推，又伸手，替佩皮整理了一下最上方那截歪歪扭扭的纸穗。


    佩皮被工作人员小心地“护送”出特效棚。


    一路穿过走廊，到了拍定妆照的摄影棚。


    “佩皮来啦——”


    这一嗓子落下，全组，原地安静了一秒。


    下一刻，是一片压不住的低声惊呼。


    “卧槽……老吴又出新造型啦？”


    “这也太可爱了吧？！佩皮竟然是这样的。”


    “救命，好想rua一把。”


    “你好佩皮，你能打招呼吗？可以跑跳吧？”


    佩皮有求必应。


    她轻轻晃了一下，纸做的小爪子抬起，跟众人怯生生地招了招手。


    然后佩皮里面的苏念又很努力地向上一跃。


    结果全身的材料太重，根本没能跳起来！


    从外人视角看过去：就是一坨圆滚滚的萌物下蹲准备、突然向上一顶，下一秒重心失衡，站姿一歪。


    整只灯怂怂地停在原地，紧接着用手抱头捂脸。


    现场直接笑崩。


    阿鹿站在人群最外侧，一边露出姨母笑，一边开启疯狂拍摄模式。


    横拍。


    竖拍。


    慢动作。


    再补特写。


    导演林越站在会议桌旁边。


    他本来正在和美术组对场景，听见动静，才回头。


    下一秒，一盏又圆、又白、看起来特别好欺负的大胖娃，就这么闯进了他的视线。


    林越微微一愣，起了兴趣。


    “佩皮是吧，里面是哪个演员啊？”


    “苏念。悦阳的新人。”副导演回答。


    林越上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


    这一点头。


    老吴当场长舒一口气，这意味着造型过了。他的任务完成，接下来就是苏念要闯的关了。


    林越用手摸着下巴，盯着佩皮看了好一会儿。


    苏念在灯笼壳里，莫名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林越拿过桌上的剧本，低头翻了翻，又抬头看了副导演一眼。


    “让她来一段……假装在偷看，然后被发现，逃走。”


    话音一落，全组的视线，瞬间齐刷刷地落到了佩皮身上。


    苏念在灯笼壳里轻轻呼了一口气，这一段的动作指令其实非常明确。


    这两天她特意加练了如何只用肢体表达情绪与意图，所以这类考验并不算难。


    真正的难点在于：如何在扛着这一整套沉重的特效道具时，还能把动作做得足够清晰、不被妆体吞掉？


    最好还能结合造型本身，让动作更有特色，让人眼前一亮。


    苏念暗暗整理了几秒思路，但从外人看来，她不过只静止了短短一瞬。


    然后，她动了。


    不是大幅度动作，而是极小的、带着一点怯意的反应。


    纸做的小爪子才抬到一半，又生生缩回去，像是突然意识到不太安全，迟疑几秒，兀自退缩了。


    然而她还是忍不住想看，几秒后，头又微微探出去，爪子似乎想扒着什么。


    这两个反复，简简单单，却把角色的心理层次表现得一清二楚，既有想靠近的冲动，也有被恐惧压住的本能。


    林导的兴致，就在这一瞬间被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