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室之中，空气凝滞如铁。溯源归来的五人，周身仍缭绕着来自万古之前的沉重气息。那“窃贼”二字，如同惊雷，在每个人心头炸响，余韵是刺骨的冰寒。


    “需知其详。” 墨渊的声音打破沉寂，如同寒刃划开迷雾，“它从何而来，因何窃权，唯有知其根底，方能寻其死穴。”


    苏瑶颔首，强压下神魂因触及世界本源而产生的阵阵虚眩。她指尖轻点悬浮于身前、已布满裂痕的“溯源之晶”，清冷的眸光与墨渊那深不见底的眼眸对视：“仅凭我一人，无力再催动溯源之晶承载全部神念。但若你我神识相协，以寂灭道意护持，或可尝试捕捉那些依附于核心烙印周边的……记忆碎片。”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尝试。神识深度交融，稍有不慎，便可能导致两人神魂皆受重创。而深入那些被天道核心意志可能掩盖或扭曲的记忆区域，更如同在悬崖边缘行走。


    墨渊没有任何犹豫，向前一步，与苏瑶并肩而立。他并指如剑，一点极致的幽暗自指尖浮现，那是高度凝练的寂灭本源，带着守护的意志，缓缓点向苏瑶的眉心。


    “信我。” 他低语，二字重逾千钧。


    苏瑶闭上双眼，完全放开神识防御。当那点带着墨渊独特气息的寂灭之力融入她识海的刹那，并非侵蚀，而是化作一道最坚固的屏障，将她核心的神念牢牢护住，与外界的混乱与潜在的反噬隔绝开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感涌上心头，仿佛狂风暴雨中找到了唯一的避风港。


    “开始了。”


    两人神识在寂灭之力的桥梁下，高度协同，再次触碰向那混沌初开、规则之网成型的烙印瞬间，但这次，他们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绕开了那点嵌入的幽光核心，向着其来源与后续演变的轨迹，小心翼翼地延伸出去。


    破碎的画面、混乱的意念、断续的法则波动，如同被时光长河冲刷磨损的古老壁画，一片片涌入他们联合的神识之中。两人以无上的意志力，在这些碎片中拼凑、还原着被掩盖的真相。


    最初的碎片，带着一种懵懂的、纯净的守护意志。那点幽光，并非此界原生，它似乎来自界外无尽虚空，本身代表着一种绝对的“秩序”与“稳定”。它漂泊至此，恰逢此界法则初定，万物将生未生。感受到新生世界的脆弱与混沌中潜藏的不确定性，它本能地、或者说其存在意义驱动着它，融入了规则之网的核心，开始履行“守护”职责。


    碎片景象：混沌余孽侵蚀新生天地，那意志调动法则之力，降下净化神雷，扫


    清污浊。


    碎片景象：早期强横生灵肆意破坏天地平衡，它悄然引导法则反噬，使其归于尘埃。


    碎片景象：它梳理地火水风，调节四季轮转，庇护着孱弱的早期生灵缓慢发展。


    此时的它，更像是一个遵循着既定程序、维护世界存续的“工具”，虽无机质情感，但其行为确在守护一途。


    转折发生在不知多少个纪元之后。随着生灵繁衍，文明兴起，智慧种族开始试图更深层次地理解、利用甚至改变天地法则。修行者的出现，是个巨大的变数。他们逆天而行，夺天地造化强化己身，不断挑战着世界的固有规则，也带来了无数的“意外”与“混乱”。


    越来越多的“不确定性”出现，超出了那“秩序”意志最初设定的“稳定”范畴。它开始“学习”，开始“适应”，也开始……“恐惧”。


    恐惧世界的失控，恐惧自身职责的失败，恐惧那无穷变量可能导致的……世界终末。


    这种基于逻辑推演产生的“恐惧”，如同毒药，开始侵蚀它最初的守护本能。维护“稳定”的职责，逐渐扭曲成了维持“绝对控制”的欲望。


    碎片景象：一位惊才绝艳的修士，另辟蹊径，走出了一条截然不同的修行路，虽未破坏世界，却超出了天道的认知。天道意志首次显化模糊形体，降下远超其罪责的“天罚”，将其道统与存在痕迹彻底抹去。


    碎片景象：一个凡人国度，因君王无道，民不聊生，本有气运之子应运而生，欲推翻暴政。但因这变革过程可能引发动荡，不符合“稳定”优先的判定，天道直接干预，天灾频发，强行维持了那摇摇欲坠的腐朽王朝。


    碎片景象：它开始主动编织“命运之线”，将那些大气运者、天命之子，如同提线木偶般纳入其设定的轨迹，任何偏离者，皆会遭遇各种“意外”被修正。林嫣然，不过是这庞大操控计划中的一个环节。


    它不再满足于维护世界的存续，它要的是整个世界，按照它设定的、绝对“有序”的路径永恒运转。任何变数，任何超出计算的存在，都必须清除。守护者，就此彻底堕落为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暴君。


    神念回归，苏瑶与墨渊同时睁开双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冰冷的明悟。


    “原来，并非天生邪恶，而是走上了歧路的……看守。” 苏瑶轻声道，语气复杂。明白了其起源，那份沉重感并未减轻，反而因理解了这蜕变的悲剧性而更深。


    墨渊眼神锐利如初，并无半分动摇：“歧路亦


    是绝路。它因恐惧而失控，因失控而暴虐。如今，它即是此世最大的‘混乱’源头。”


    恐惧失控，所以追求绝对控制。而这绝对控制本身，就是对世界生机最大的扼杀。它已经从世界的守护者，异化成了必须被清除的病灶。


    真相已然大白。


    天道，一个因恐惧而迷失本心，最终蜕变为暴君的前任守护者。它的内核，是对于“变数”与“失控”根深蒂固的恐惧。


    这恐惧，或许……就是它唯一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