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爱我
作品:《知来者,知可追》 一场烟雨一场寒。
陈伏在临市火车站北广场花十块钱买了把透明雨伞,撑开伞迈进雨幕,这座城市不怎么发达,胜在宜居、教育资源优越。
步行至火车站两条街开外,陈伏拦了辆黄色的士。
“二中,谢谢。”
司机从后视镜侧开眼瞧了瞧,一嘴儿乡音,陈伏仔细串联了一下能听懂的只言片语,大概是感叹考上二中半只脚就踏进了清北门,又问都快放学了还去学校干嘛,下着雨路上可能会堵。
陈伏没答,只安慰道:“没事儿,安全第一。”两边车窗都是陌生的建筑,他怅然地阖上眼。
车子赶在二中放学前两分钟刹停在一家极简风的咖啡馆门前,两片落地窗吸引了陈伏的目光,坐在里面远远看钟与雀一眼就好,省得他再说出没有道理的诀别般的话,陈伏上檐收伞。
角落里钢琴曲静静流淌,蒸腾的水汽顺着陈伏脚底逐渐将他洇湿,整个人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钟与雀其实很有学习钢琴的天赋,他不自知又坐不住,才潜意识里加深了钢琴难学,练钢琴难熬的看法。钢琴老师觉得他浮躁一直没舍得告诉他,所以暗地告诉并建议了曲生生让他坚持学。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听觉感知、肢体协调、音乐理解能力都比常人高,即使一天用别人一半的时间练习也能让大部分人望尘莫及。
课上教即兴编曲,同样时间别人还没理出头绪,他能精编一首给陈伏听,潦草一首交作业,上课凝神听完鹤立鸡群的曲子的老师收到不对付的潦草乐谱时时长吁短叹。
还在继续的叫《芦花》,陈伏盯着钟与雀钢琴前的背影,卖力走去吧台。
音量不大不小,咖啡馆的每个有心人都恰好能听到,“一杯热牛奶。”
他找了个离琴近的座位,背对着他坐下,牛奶端上来前眼眶都是酸胀的状态,他真想转过身抱住钟与雀。
钟与雀接连自作主张演奏了不符合咖啡馆定位的《秋千》《短发》《绿头鸭》《三伏天》,引得顾客频频回头望,又见他生得太好看而不予计较。
琴音趁人不备戛然而止,陈伏对面的空位等了很久仍空空荡荡,他忍不住起身,四下搜寻未果。
他不明白,为什么呢,钟与雀不肯见他。
每两星期临市佥州往回一次,风雨无阻地持续一年,陈伏对面的空位始终没有坐过人。
志愿填报结束,照常的周五下午五点咖啡馆,照常的满屏绿色气泡,钟与雀不只没坐到陈伏对面,也没来咖啡馆。
闭馆后,陈伏给曲生生打去电话。
时隔一年,曲生生的声音听起来精神足了不少,细细的尖尖的,极其意外地说:“钟与雀没告诉你吗?他高三申请了哥大,上个星期已经去了美国。”
曲生生的话还在继续,陈伏则像是被错愕攥紧喉咙,曲生生没得到回音以为陈伏没信号想挂断再重拨的时候,陈伏呓语似的说:“他没告诉我,他不肯见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任何头绪。”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连绵不绝的为什么总会消磨掉耐心,陈伏余下气愤,他要气炸了。
他就不该放过每一次见到钟与雀的时刻,不该那么顺从他的意愿,咖啡馆对面就是酒店,明明那么简单的事情,他却一拖再拖,拖到钟与雀不知道在想什么地践行陈伏以为小题大做的诀别。
陈伏这个暑假推了无数场同学聚会和毕业旅行邀约,整理完申请学校的大半材料,备考雅思期间他飞了一趟纽约,找到钟与雀的学校和学生公寓,坐在草坪长椅上给他发了条位置共享和威胁信息。
“八点之前等不到你,我就同意以后和你不顺路了。”
其实只是威胁罢了,说是八点,但发完消息他就把手机关了,等不到钟与雀,陈伏也还是会去找他,那么多为什么总要搞明白一个。
八点整,路灯照在绿地上反射一片片白花花的光,钟与雀静悄悄地站在他面前,昨天才下过雨,草尖藏着水,湿漉漉的。
陈伏顷刻间卸下疲惫,长驱直入道:“你还叫钟与雀吗?还是我该叫你什么别的。”
钟与雀回道:“什么都不用叫。”
“可是我改名了。”陈伏想用一点点变故激起钟与雀的情绪。
钟与雀却说:“X省状元换人了?”
陈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带着微许哀伤和委屈,他从长椅站起来,又弯下腰,抵上钟与雀的额头,“应该是还没谈对象吧,不然怎么舍得来的这么早。”
钟与雀像在压抑着什么抿唇没动。
“想和我断了还是想和我去酒店?”
“好远啊陈伏。”隔了很长时间,钟与雀答非所问地微微叹道。
只一句陈伏就眼眶通红,心跳酸滞,他抱着马上就要死了的念头曲解着说:“远吗?两公里就到了。”
他说罢牵起钟与雀的手往学校外面走。
酒店大床上,等进入钟与雀最深处,陈伏才开口控诉:“原来你说的不要再顺路就是这个意思。”
钟与雀咬唇承受着无论陈伏如何小心都避免不了的疼痛,听他说。
“原来不是高三一年,是大学四年,是以后工作,是计划着接下来的人生,接下来的这么多年都不顺路了。”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什么时候顺过路,八岁那天,我叫什么名字你都不知道就敢一个人溜出来喊我,我们顺路吗?”陈伏下肢发狠,他从来没见过钟与雀流眼泪,他想让钟与雀抱着他哭,“数学、钢琴、七中、篮球还有别的很多桩桩件件算下来哪一条是我们顺路的。”
陈伏还是不忍心,“我一直不明白,明明没有什么真实的东西阻碍我们顺路,为什么你从来都没出现在我对面的座位上。”
钟与雀想开口,却恍然被陈伏捂住嘴。
“今晚看到你努力克制的眼睛,听到你古井无波的话,我想我大概是想明白了。”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不喜欢我,所以才敢追到这里来,你是怕我不喜欢你了,”陈伏摇了摇头,补充道,“你是怕我以后,总有一天不再喜欢你了,像曲阿姨那般,对吗?”
钟与雀松开了一直紧绷的身体,有什么东西钻出他小臂的阴霾,流向太阳穴和脸颊。
陈伏放开手,攥住他□□,钟与雀也放下胳膊,泪眼朦胧而果决地否定他前半段话:“我不止不是不喜欢你,我爱你。”然后双腿缠上陈伏的腰,潮起潮落间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嘴唇。
后半夜陈伏抱着钟与雀,额头贴着他鬓角,在他耳边问道:“为什么选择这里?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来到这。”
钟与雀摇了摇头,“想和你断了,又怕你来找我,觉得你不该出现在别的很小的地方,但厉害点的我尽力了也申不上,所以就到这了。”
陈伏捏了捏他的指腹,“有人说,爱是心里的火光,行动的投射,结果的轮廓,心理的影子……”
钟与雀望着他问:“谁说的?”
陈伏笑说:“我啊,你爱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