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啊——”那条肥嘟嘟小龙的叫喊声回荡在山谷之中，成功把周围一众大龙都逗笑了。


    罪魁祸首科立笃被围在中间，笑的最为开心。他腹黑的性格本来这么用才对。


    却在错误的环境和错误的教育下，被围猎了那么多年。


    看着身边男人绽放出最真诚的笑颜，肖卷卷的心也放下了许多。她始终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人也好还是龙也好，都有自己的个性，而性格这种东西与生俱来，只要不危害到他人，或者损害到别人的利益，仅仅因为理念不合就将一个人绞杀，实际上是非常错误的决定。


    科立笃真诚的笑容，让肖卷卷想到了自己年幼时去城里上学的经历。


    她那时周围的人……


    长大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肖卷卷都说服自己去接受这段回忆。


    完全做不到。她只要想起任何一丝那时的生活，都会立即呕吐出来，生理性反胃。


    明明自己也只是普通人……为什么被选中送到这个充满了尊敬她的龙的世界……


    不过好在，她现在也许也做出了一些贡献，帮助了对她非常好的龙呢。


    ……


    “卷卷？”回过神时，科立笃专注地望着她，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昨天准备了那么多，现在很累了吧？需不需要休息一会再继续？”


    “不用！”条件反射般的，肖卷卷挥开了科立笃的手，力度有些重。


    科立笃吃痛地呼唤了一声，眼神变得有些幽怨：


    “殴打你的……你现在暂时的恋人，罪不可赦！”


    肖卷卷没有注意到他称呼的改变，也没有注意到，其实从这时开始，科立笃已经不打算硬将她留在身边了。


    “小竹马，你知道吗，其实你的性格真的很容易让人讨厌。”肖卷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又一次扎中了科立笃的心脏。


    他摇晃一下，随后在所有龙的注视下站稳。


    并没有怒不可遏，也并没有暴跳如雷地窜起来像以前那样对肖卷卷说她是个愚蠢的女人。


    花香扑鼻，即使天已经凉了，科立笃的府邸里依旧有欢快鸣叫的小鸟，叽叽咕咕的叫声在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明显。


    浅灰色头发的少年，就这样堂堂正正地站着，屹立在风中，照耀在阳光下。


    他身后是属于他的龙。肖卷卷突然发觉，科立笃的的确确和自己很像，一个孤立无援的人，在龙界找到了来自龙的认同。


    他们都很孤僻。他们的性格都是不为人界所接纳的。


    甚至也不为龙界所接纳。


    并不爱内卷，并不爱暴力，并不爱以指气势和高傲的态度，并不喜欢血统论和阶级论。


    科立笃就是科立笃，肖卷卷就是肖卷卷。


    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和一个堂堂正正的女人。


    ——他终于开口了。


    眼含泪花，面带笑意的。


    这是肖卷卷第一次见到，科立笃滚烫的眼泪。


    “是这样的，你说的很对。”


    “我承认，我的性格的确容易令人讨厌。”


    好香，好香的花朵。


    不知为什么，肖卷卷也有些想哭。


    每一次和不同的龙相处完，见证了他们的人生，肖卷卷总觉得，其实治愈的人不只是他们。


    施倦所被迫害的，形式主义和内卷。


    贾斑所被迫害的，血腥暴力与压迫。


    科立笃所被迫害的，种族歧视与抛弃。


    这些痛她也真真切切地明白着。


    科立笃承认了，承认他的不讨喜，承认他一直以来所想证明却无法证明的东西。


    他承认他就是这样的自己。


    “但是我，爱着这样的我自己。”


    但是我，爱着这样的我自己。


    肖卷卷在心里跟着科立笃默念。


    ……


    “还有最后一天了，呀呼，想到要和你离别，还真有点舍不得。”


    说起来也很不好意思，肖卷卷其实有一点分离焦虑。


    小时候经历了太多礼离别，情绪也没有被好好处理，导致长大后每一次面对分别的场景，都习惯性地选择逃避。


    不敢说太煽情的话，害怕自己哭出来。


    所以她笑嘻嘻地把即将要离开的消息说了出来，一边说，一边观察科立笃的脸色。


    他大概也不擅长面对分别吧……


    肖卷卷很怕这个一惊一乍的少年一会又说出什么让人伤感的话来，连忙推着他走到大堂，企图让冷空气帮助两人冷静。


    没想到，这一次是肖卷卷想错了。


    科立笃并不害怕离别。


    而且，他一眼就看出了肖卷卷内心的问题。


    “卷卷，你是不是很害怕面对分别的场景？”科立笃的手指开始有了温度，他握住肖卷卷的手腕，将自己的热量渡给这个脸色不算太好的女孩。


    “其实在之前我就发现了，你和宫修在讨论要不要接受我的要求时，与他分别之前，你的表情一直在故作轻松。”


    敏感是把双刃剑，科立笃的敏感刺向自己，也刺向他人，但同时他能注意到其他龙都注意不到的细节。


    比如说，其实从第一次离开卡宴城开始，肖卷卷每一次离别，都在强颜欢笑。


    “很幸运的是，我没有什么分离焦虑。”


    少年的手还落在女孩肩上，科立笃深吸一口气：


    “因为我有一个很好的母亲。小时候每一次她要和父亲单独出门，或者要因为特殊原因将我留在家里给仆人照顾时，她都会认真和我道别。”


    “一开始我也会哭，她先告诉我她还会回来的；再到后来，哪怕她不说自己还会回来，不说具体回来的时间，我也能找到自己所需要做的事。”


    “直到那一次，她和父亲都没能再回来。”


    听到这句话，肖卷卷下意识担忧地抬头，观察科立笃的脸色，却发现他神色如初。


    “这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个残忍的事实，我因此讨厌起这样无条件的爱，可是其实连之前的我都没有发觉，在潜移默化当中，我开始慢慢理解这种爱，感谢母亲所给我的一切良好的照顾。我悲伤、痛苦，但我并不害怕分别。”


    “不管对方还会不会再回来，我可以在离别时接受这个事实。”


    “况且，虽然我们是人类，我依然相信，我们可以再见面的。”


    “二十多岁离死亡的界限还有很久，世界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这些泪就在再见时再流吧。”


    肖卷卷并没有流泪。科立笃摸了摸她的脸，是干燥的。


    过了几秒，浅灰色头发的少年勾了勾嘴角，苦涩地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我们两个，都很喜欢勉强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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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天，虽然肖卷卷知道自己有分离焦虑，但这也不是一天就能治好的。


    当快乐的日子快要结束时，尤其是最后一天，做什么事都显得很没劲，连出去玩的心情都没有了。


    于是科立笃提出一个鬼点子——他从杂物间翻出了父亲追求母亲时写的情书，打算两个人一起读一读。


    “哇塞，你真是一个恶魔！”听到这个提议，原本蔫蔫的肖卷卷立刻兴奋起来了：


    “你父母怎么想也不会料到自己会有这一遭的吧！”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科立笃一边坏笑，一边把情书一张一张拿出来：


    “嗯，这张是表白时候写的，先读这张。”


    “亲爱的春昭，我是那么的喜欢你，喜欢到晚上一闭眼，眼睛里全是你可爱的模样。”


    “他们都说我很愚蠢，一条龙怎么可能爱上人，明明这两者有物种的隔阂，从理论上来看，龙只会爱上和自己一样的生物，对人的感情只能是喜欢。”


    “可我发觉。我对你不仅仅是喜欢。”


    “我对你有一种发了疯的占有欲，这是龙对人本来不会拥有的，龙对人的占有欲仅限于署名权。”


    “我看到你对其他龙也很温柔，看到你会揉捏他们的脸，我嫉妒的发狂。”


    “有的时候我在想，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你只对我一个人这样做呢？”


    “后来我查阅各种各样的资料，才知道这种方法是有的。”


    “我在一本人类留下的书籍上找到了它，它的名字叫成亲。”


    “对，我要和你成亲。”


    “……”


    “好肉麻……”科立笃实在想不到自己一本正经的老爹也会讲出这样的话来。


    肖卷卷的关注点则不太一样：


    “小竹马，你说你妈妈叫……春昭？”


    春昭，好熟悉的名字……


    “对，她的名字很好听，小时候我经常念她的名字，朗朗上口。”


    一时间想不起来了，肖卷卷锤了两下自己的脑袋，决定还是先不勉强自己。


    一直去想，反而想不到，说不定等会不想反而能反应过来。


    “没想到你父母还挺甜的。”肖卷卷把刚才那页情书拿起来，遮在自己脸上，偷偷躲在纸后面笑着。


    “说我卑鄙，你不还是一样，你也是个恶魔。”科立笃轻轻戳了一下肖卷卷的腰，痒的她在床上到处翻滚。


    “真过分！都说不要挠我了，我很怕痒诶！”肖卷卷一边笑一边躲着来自科立笃的袭击：


    “哈哈哈，有人耍赖了！”


    时针不知不觉已经指向十二点，今天也快要过去了。


    科立笃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如此明媚的肖卷卷，想把她的一切都记在心底。


    她的眼眸，她的笑容，她曾经属于过自己十天。


    除此之外，科立笃已经没什么遗憾的了。


    他终于找到了那个最好的答案，父母抛下他离去，的确是错误的，过去他没有资格评判，现在科立笃明白了。


    ——因为他现在，也有了自己所爱的人。


    他要证明，他会证明，爱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就比如说现在，她飞向她的天空，而他守着他的和平。


    爱能敌万物，可他们向往着同一个明天。


    为此，分别变得可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