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只见一身官服的霍溪柳目光灼灼。


    一时间，心虚，窘迫通通涌了上来。她此刻，只想遁地而逃。


    “青瑶还在马车上等我！不打扰大人办公！”她连忙放下手中信件，起身要走。


    话音未落，霍溪柳已向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她面前，官袍的衣料几乎要触及她的衣袖。


    他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那音调恰好只容她一人听清，字字清晰：“殿下既已来了，又如此乱了臣的心神……叫臣还如何能静心办公？”


    “你……”她一时语塞，指尖蜷进掌心，“昨日醉酒，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若有对不住大人的地方，见谅。”


    姬翎呼吸一滞，抬眸瞪他，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里面是近乎执拗的幽暗，映着她自己无处遁形的慌张。


    她从他身旁绕开，朝前迈了几步。


    却又听到霍溪柳的声音近乎破碎：“今后，臣不会自作多情了。”


    分明是一句自嘲，听着却像是决裂前的誓言，姬翎不受控制地心脏一抽。她察觉侍卫的眼神怪异，像是在看一个负心汉。


    她想同霍溪柳说些什么，说什么都好。可此刻，她只能像一个木桩一般定在原地，她根本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


    周围几人的目光看得她煎熬，姬翎拉起霍溪柳的手就要往屋里去：“有什么话，你我二人单独说。”


    霍溪柳任由她拽了一路，让鸿胪寺内的官员侍卫都看了够。


    姬翎轻车熟路找到了他的书房，还不忘顺带将门扣上：“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霍溪柳见她着急的样子，故意叹了口气：“无事。”


    “霍溪柳！”姬翎急了，忍不住朝他大喊。


    可霍溪柳却平静地望着他，甚至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臣在。”


    姬翎刚升的怒火骤然又被压下，忽觉心里一阵空。她转过身去，避开他的眼神：“昨日发生了什么，我不记得了。你不告诉我的话，那便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好了。”


    “殿下不记得了？”他轻笑一声，“那今日，殿下为何会来此处？”


    “顺路！”


    他不再追究，只抛下一句模棱两可的答复：“那就依殿下所言，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从未觉得，霍溪柳竟然如此折磨人。留了个钩子悬在半空，她念念不忘，却又吃不到口。她叹了口气，似是妥协：“我确实记得一些，但是只有一些画面。”


    “什么？”


    姬翎：“本宫怎么觉得，你像是在审犯人？”


    “鸿胪寺卿，不会审犯人。”霍溪柳怕她真的生气，便不再逗趣，“昨日我送殿下回府，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殿下质问臣，为何一直躲着殿下。”


    “还…还有吗？”姬翎想知道更多细节，比如她为何会亲霍溪柳，比如后面发生了什么。


    “殿下亲了臣。”


    字正腔圆的五个字，姬翎瞬间红了脸，“还有吗？”


    “殿下说，喜欢臣主动一点，最好能像揽月楼的小馆。”霍溪柳故意停下一顿，看她反应。


    姬翎瞬间麻木，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


    霍溪柳对上她的眸子：“殿下还说，亲了臣，要对臣负责。”


    与此同时，姬翎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什么语出惊人的话。


    “那殿下，要反悔吗？”


    她完全忘记了今日来是为了什么，只有自己没有闯下大祸的庆幸：“本公主说话算话，既然说好了对大人负责，绝不食言。”


    “殿下想好了，负责，臣要的可是真心。”


    “霍大人，是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这句话轻飘飘地从她唇间逸出，没有赌气，没有羞愤，甚至没有刻意加重语气。她只是抬着眸子望向他，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她脸颊的红晕尚未褪尽，耳廓也染着薄绯，可那眼神却是坦荡的，甚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认真。


    霍溪柳望着她，一时竟忘了呼吸。书房内寂静无声，只余窗外隐约掠过的风声，和彼此间骤然清晰可闻的心跳。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直直照进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种种画面交织冲撞，最后凝成眼前这张明明带着羞意、却偏要强作镇定的脸。


    “我不喜欢猜来猜去，也不喜欢明明……明明心里在意，却要装作无事发生。” 姬翎压住内心慌乱，“霍溪柳，我没有把你只当作‘霍大人’，也没有只想完成一桩婚事。你应当比我聪明，所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以后莫要再说那些‘自作多情’，‘不会纠缠’的浑话。”


    霍溪柳喉结滚动，素来平稳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块炽热的炭，烫得他指尖都有些发麻。


    他缓缓向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到能清晰地看见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了书房墨香与女子馨香的气息。


    他反手，轻轻握住了她触碰他衣袖的指尖。


    微凉，柔软，在他的掌心微微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抽走。


    “好。” 他应道，声音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清润，却浸满了不容错辨的温柔与郑重，“臣，遵命。”


    再冷血的人，在感受到真心时还是会忍不住颤动。暗无天日，钩心斗角，苟延残喘，他唯独不知真心二字怎么写。真心没办法让他活下去，真心没办法撑起这副一身病骨。他做不到不算计，做不到袒露，也做不到真心。


    温润皮囊之下，是一颗满怀算计的心。


    明知是配不上的花，可身在泥潭的他，又如何能拒绝递来的救命稻草。他宁愿姬翎是个对她无心，或是心思沉重之人，起码他心底的愧疚能少一点。


    姬翎对他微微一笑：“霍溪柳，你……喜欢我吗？”


    他好像听到了她要跃出胸口的心跳声，可他的喉咙像是被扼住一般，无法出声。望着那双清亮的眸子一点点暗下，他心慌意乱。伸手扣住她的脑袋，吻上。


    他察觉到少女的惊慌无措，只将那个吻加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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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此，安抚自己凌乱的心跳。


    他第一次吻向这张唇时，一心只为掩饰身份，无心其他。第二次时，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唇间触感便已消散。今日，他心中想的终于是男欢女爱。


    他用舌尖撬开她的唇齿，与她交缠。


    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兴奋。


    他反复挑逗，搅得她呼吸凌乱。


    他心底泛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忽然开始反抗，伸手推拒。


    酥痒遍布全身，他竟生出了留恋不舍的感觉。


    他本意品尝，到底也沦陷了。霍溪柳松了口，张口汲取着空气。他缓缓退开些许，两人额首相抵，呼吸交融，急促而灼热。


    方才激烈的厮磨让空气都变得黏稠暧昧，书房内静得能听到彼此擂鼓般的心跳。


    姬翎双颊酡红，唇瓣微肿，一双眸子水光潋滟，还残存着未散的迷离与惊愕。她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这过于亲密的距离和唇上残留的酥麻堵住了声音，只能微微喘息着。


    “殿下，还要问吗？”


    姬翎抬眸对上他，连忙转过身去：“不……不问了。”


    他见状靠了过去，附在她耳边轻语：“还有，殿下也不必为昨日的事道歉。如今，我也非礼了殿下，算是两清了。”


    那浅浅的呼吸，恰好扑在了她敏感的耳根处。她耸了耸肩膀，转身问道：“你怎么知道？”


    霍溪柳朝她一笑，举起了一张纸：“方才殿下转过身时，臣偷偷看的。”


    姬翎脸颊一烫，夺过那页纸撕得粉碎。


    霍溪柳眼底笑意更深，声音压低了些许：“殿下放心，臣定当守口如瓶。”


    她正欲开口，门外忽地传来青瑶略显急促的呼唤：“殿下——”


    姬翎心头莫名一跳，下意识抬手理了理微皱的衣袖和鬓发，声音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青瑶来寻我了。”


    霍溪柳将她这小动作尽收眼底，眉梢微挑：“殿下为何……似有不安？”


    “我的发髻可还整齐？妆容可妥帖？”她却不答，只急急追问，目光在他面上逡巡，像是要寻一个确切的答案。


    霍溪柳不急不缓地端详她，目光自她光洁的额顶，掠过泛红的耳尖，最终落在那色泽淡了许多的唇瓣上。


    空气静了一瞬。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殿下仪容依旧，只是……”他顿了顿，指尖几不可察地轻抬，虚虚指向她的唇，“口脂，淡了些许。”


    姬翎闻言，悄悄松了口气，稳了稳心神：“那……我便先走了。”说着，转身朝门口挪步。


    “殿下。”霍溪柳忽又出声唤住她。


    门外，青瑶的催促声隐约又起。


    姬翎驻足，回眸：“嗯？”


    霍溪柳望着她，眸色深深，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按礼，成婚前三日，新人不宜相见。故而今日一别，再会……便是三日后了。”


    三日后，是大婚。


    姬翎听懂了他的意思，朝他一笑：“霍大人，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