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风绪等待已久。


    站在自己新居的门口，隔着三步的距离。这个距离是他精心计算过的——不会近到令人戒备，也不会远到显得生疏。


    他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衬得整个人温和随性，像一个普通的住户一般，钥匙还插在锁孔里。


    祁风绪听到对面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他适时地、仿佛被惊动般回过头。


    对面那扇门打开了，先是一道缝隙，随后完全敞开。一个身影站在门内的阴影里，她抬起头，目光随意地扫了过来。


    祁风绪的呼吸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和资料中一样明艳的面庞，毫无缓冲地映入眼帘，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呈现出一种失真的清晰度。


    他在此刻微妙察觉到一种极其独特的气场，是监控无法表现的。


    祁风绪按照先前设想的那般介绍自己，换来对方简短敷衍的应答，随后那身影擦肩而过。


    他的目光追随而去，却依然站在原地，半晌，拿出手机发去一条信息。


    昨夜凌晨两点十七分，异常调查局监测到浮岚市西方出现异常波动信号，源头锁定在旧城区交错纵横的某条小巷，立即派遣调查员前去。


    该异常现象等级为C级，调查员及时进行了封锁并击破核心，现象区内没有人员伤亡。


    然而，在清理过程中，他们发现了一名年轻女性，她蜷缩在垃圾箱旁，意识清醒，毫发无伤。反常的是，她对刚才发生在身边的异常现象毫无所觉，只以为自己加班太累，一时走了神。


    她的身份很快被核实：林薇，“爱上网吧”的夜班前台。


    初步检测显示一切正常，并未发现异能波动，判定为一个幸运的普通人。


    但这份报告引起了祁风绪的注意。


    压在档案下的资料再一次被翻出来，祁风绪当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巧合”，这还不足以让他亲自走一趟，真正让他改变想法的是早上传来的一次档案更新申请。


    【异常名称：零点便利店】


    【编号：APIB-FL-114】


    【等级：B级】


    【状态：核心未破/扩散（抑制中）】


    【异常特性：自动修复，重置】


    【描述：位于收银台后视为开始营业，有风状顾客前来购物，每次营业商品和环境重置……】


    【记录：……】


    【5点45分更新：核心疑似受损，监测到异常波动显著降低，调查员A-11、A-14、B-5进入异常区调查。】


    【6点03分更新：确认核心破损，原因未知，申请档案等级与状态更新……】


    时予糊弄了一下午餐，去往东街。


    正是周末，大街上人来人往，东街被围挡的入口也是时不时有人路过，却没人注意。


    穿着调查局制服的人坐在不远处的执勤车里，不透明的车窗阻挡了视线，时予却能感觉到车内投向入口的目光。


    她一时没动，坐在咖啡店外的椅子上，蹙眉思索。


    实在奇怪，这个距离，要是有人跑进去调查员也来不及阻拦吧？还有入口的围挡，比便利店要简单多了。


    看来这个异常区的触发条件确实很特殊，和时间无关，一般人哪怕进入东街也无法触发，就和她昨晚一样。


    要不要先去远郊那个异常？


    念头在脑中一转，时予还是决定等一等。


    异常调查局有例行巡视，调查员要定期进入异常区域内，她跟着他们应该就能进去了。


    一杯咖啡被端了上来，时予盯着调查局的车，拿过咖啡杯就是一口。


    下一秒苦涩的味道充斥口腔，时予身躯一抖，表情微微扭曲。


    好苦。


    咖啡杯被放下，和盘子撞出清脆的声响，时予捂住嘴缓了缓，嫌弃地把咖啡推开。


    视线转回，远处有两人走近执勤车，时予立刻警觉起来，那两人衣着普通，并没有和车内的人交谈，只是刻意从车旁经过，如同闲逛般走向东街入口。


    时予起身离开咖啡店，眨眼间便混入人群中，先两人一步闪身进入东街，内部和晚上没区别，还是一副废弃的景象。


    她躲在一家店铺内，果然，没等多久就看见那两人进来，入口处停着的执勤车遮挡了路人视线。


    时予指尖挑起破损的窗帘，透过缝隙看那两个便衣调查员，其中一人从怀里拿出了什么东西，随后握着它闭上了眼睛。


    这是……在许愿？


    时予眼中露出一丝迷茫，进这个异常区还要许愿吗？


    想归想，时予手上毫不耽误地放出规则细丝，概念的丝线缠绕在那两人身上。


    她不需要拿到进入的凭证，只需要在异常现象出现的瞬间捕捉到那一丝异动，强行进去。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远处街道的车流声、行人的走动与交谈，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


    下一秒，光影流转。


    原本死寂、破败的街道，如同被注入生命般“活”了过来。


    废弃的店铺招牌重新亮起，显示屏散发着五彩斑斓的光，斑驳的墙壁变得整洁，空荡的橱窗里陈列着过时却崭新的商品。


    气味混杂，人声不绝，是生动的人间烟火。


    “哇，这场景……不好对付啊。”


    两人中的男性调查员连榆感慨地望着眼前繁华的街道。


    他和搭档简心然昨天才调来浮岚市，今天就被派进了这个B级异常。


    简心然低头再一次整理随身挎包，冷静地重复要点。


    “最重要的是时间，在天黑前必须离开。这里的异常特性是同化，每个店铺最好两个小时内出来，否则或多或少会受影响。”


    “了解，先不进店里。”


    “叮铃叮铃”


    两人避开骑着自行车的少年们，听到风中传来他们抱怨作业的声音，擦肩而过的行人提着购物袋，店铺门口站着的人聊得热火朝天，一切都真实平常。


    他们对视一眼，连榆走到店铺前聊得正欢的人旁边，露出一个亲切的笑，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聊天。


    简心然站在原地，观察着这条街道，不长，但两侧店铺加起来也有几十家了，调查局已经探查了大部分店铺，至今没有发现核心的踪迹。


    “和档案上的一样”，连榆聊完回来了，“交谈流畅，但提及任何和‘现在’有关的，就跟听不到一样。”


    简心然点头，那就印证了档案中的推测——这里是往昔的幻影，一切都停留在了六年前的东街。


    “你有什么发现吗？先进一个店看看？”连榆环顾打量街道两侧的店铺。


    “就那个吧。”简心然目光直直看向某处，连榆顺着看去，是一家服装店。


    两人站在店外，没有贸然进入。


    服装店里放着流行乐，光线昏黄，将每一件衣物的轮廓都渲染得模糊不清，几排衣架上挂着黄底黑字的塑料牌，写着九折、买二送一，落地镜倾斜地靠着墙，两名顾客不时在衣架和镜子间来回走动。


    这时更衣室里走出一位气势极盛的女性，身穿一条款式经典的红裙子，衬得她丰姿冶丽，分散在各处的店员齐齐围上去，一下便遮挡住了她的身影，透过缝隙，隐约可见那红裙女生皱起了眉头。


    “红裙子啊，她不会是**oss吧？”


    连榆半开玩笑，他的搭档却笑不出来。


    不同于他，简心然的能力指引她来到服装店，本以为能得到什么线索，却没想到出现了档案中未曾记载的东西。


    这个红裙女真的只是普通顾客吗？


    红裙女当然就是时予。


    进入副本后，时予所在的店铺一秒变成了服装店，店员和顾客也跟着出现。


    店员手中拿着衣服，热情地一拥而上，极力推荐，完全不给插话的机会。


    时予微微蹙眉，不光是店员，那两个正在落地镜前整理衣领的女顾客，她们换着各色衣服，视线却若有若无地锁定在她身上。


    但最不对劲的当属衣服——店员拿的全是红色裙子。


    时予摸不清情况，又被店员烦得不行，随意从其中一人手中扯过一条红裙，指尖触感细腻。


    这只是一件普通衣物，并无异常能量附着。


    她在更衣室换上裙子，谁知出来后竟然看见门外就站着那两个调查员。


    店铺那么多，怎么就到这来了？这个店铺有什么不对劲吗？


    “太美了！”


    “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快，去镜子前看看，多完美啊！”


    店员的急促声音重叠在一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热切，将她引向那面巨大的落地镜，甚至迫不及待地伸手推在后背。


    照镜子的顾客面带微笑，依然徘徊在衣架与镜子之间，重复着在镜子前比划、挑选新衣服的动作，她们面朝镜子，眼珠却最大限度地转向眼角，几乎要转到内侧一般，死死地黏在时予身上。


    时予停在了落地镜一步之外。


    “我记得档案上的记录总结，服装店店员会催促顾客试穿新衣并照镜子，务必拒绝，同时需要买下打折区的衣服，避免店员暴动。还要注意打折区的标签，保证无法达到赠送衣服的条件。”


    “现在是买二送一，我们两个只能进去一个，或者等标签变化再一起。”


    “要是标签变成了买一送一咱们都进不了，不如趁现在进一个。”连榆耸耸肩，迈上台阶。


    “但是……”简心然语气迟疑，连榆很少听她如此，不由得回过头。


    “不觉得奇怪吗？档案里那个红裙女生从未出现过，假如她和那几个顾客一样，店员为什么会围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