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杰仔脸上那讨好的笑容冻结，喉咙里那句“最喜欢面条”卡在那里，不上不下，噎得他小脸发红。艾丽娅精心维持的懂事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她忘了调整表情，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红烧肉？清蒸鱼？排骨汤？这些菜那么麻烦，在育幼中心，一向只有过年或者极特别的日子，才能尝到那么一点点！而最内向的颜瞳，惊讶地骤然抬起了头，那双总是低垂、躲闪的大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难以置信的光。她的小嘴微微张开，仿佛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期待，混合着一种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温暖感，悄悄在三个孩子的心底萌生。


    周屿眼中的意外一闪而逝，随即发出由衷的赞叹，“姜老师真用心！好，那我们就买这些！孩子们有口福了！”


    购物车转向生鲜水产区，与墨渊、星许澜、王子那一组狭路相逢。


    墨渊推着车，姿态闲适，仿佛在逛自家后花园。星许澜正蹙着眉研究冰柜里的一块牛肉，小王子则好奇地扒着鱼缸边缘，看着里面游动的鱼儿。


    墨渊趁着星许澜不注意，悄悄靠近了王子。小声耳语道，“王子，告诉你个小秘密哦，你星许澜‘妈妈’最爱吃新鲜的鲱鱼，就着大蒜味道特别带劲儿；还有豆角，她可喜欢了；哦对了，铁棍山药又面又甜，你要是挑这些给她，她肯定开心坏了！”


    王子天真的大眼睛瞬间被点亮了，像接到了最神圣光荣的任务，用力地点点头，小脸上写满了“包在我身上”的使命感，冲向了墨渊指点的目标区域：


    在鱼贩无奈的眼神中，挑了一条活蹦乱跳、鳞片细小坚硬最难刮的鲱鱼；


    装起一大兜需要极其耐心处理的细长豆角；


    选了几根沾满泥土、毛须丛生、极易引起手痒的铁棍山药；


    最后还不忘抓了一头饱满、需要手工剥皮的大蒜头。


    他兴奋地把这些“战利品”一股脑放进他们组的购物车，献宝似的对刚直起身的星许澜喊道，“妈妈！你看！这都是我特意给你挑的晚餐！”


    星许澜的目光落在购物车里，眼前一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满身腥膻、手背红肿、狼狈不堪的画面，一股尖叫几乎要冲破喉咙，只能死死咬住下唇，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笑容，声音发颤，“王…王子真…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吗？”


    王子低头看了看购物车，想了想后点头，“对呀，都是王子爱吃的。”


    墨渊站在一旁，双手插在裤袋里，欣赏着星许澜强忍崩溃的表情，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悠然自得。


    正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尖厉的争执声，“小杰哥哥！你怎么能乱拿东西啊！”


    三人向声音方向看过去，原来是艾丽娅和小杰仔在小饰品区吵了起来。


    小杰仔的手里拿着一个水杯，杯壁上印着的正是当红偶像团体NEXUSLogo的限量版运动水杯。他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当众指责弄懵了，小脸涨得通红，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脱口反击：“你懂什么！你这个小屁孩！这个杯子很有意义！是限量版！而且……”


    他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周屿，那句“周屿爸爸会喜欢”差点冲口而出，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个杯子好贵的！姜原妈妈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预算有限，要省着钱买好吃的菜！不能乱花钱买这些没用的东西！你快点放回去！”她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觑着摄影师，脚下自然地调整着站位，确保自己的正面形象和小杰仔错愕的侧脸，都完美地暴露在镜头的捕捉范围内。


    这些小动作自然是瞒不过在娱乐圈混了多年的周屿和小杰仔。小杰仔当然也看出来她想利用自己博出位，气得身体都隐隐抖动起来，他不想让艾丽娅这个心机婊如愿，也在本能地调整脚步，试图抢占一个更有利的镜头角度。


    “我只是看杯子好看，我又没说要买下来，你这么说我太过分了！”


    “你不买为什么乱动，万一把杯子打碎了怎么办？”


    两人在货架前边吵边“走位”，忙得脚打后脑勺。


    突如其来的尖锐争吵让本就胆小的颜瞳吓得浑身一哆嗦，躲到了姜原身后。


    姜原皱起眉头，一步上前，横插在了两个争吵的孩子中间，“都闭嘴！”


    争吵戛然而止，两个孩子皆惊愕地看向她。


    她目光锐利如刀，先扫过艾丽娅：“艾丽娅，关心预算可以用更好的方式提醒哥哥，在公共场合大声指责，像什么样子！小杰，妹妹说的没错，超市里不买的东西不要去乱动，尤其是杯子这么容易碎的物品，把杯子放回去！现在，立刻！”


    小杰仔彻底懵了，握着杯子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当众扇了一记耳光。他，当红童星小杰仔！竟然被一个素人当着周屿的面，当着这么多可能存在的镜头，像训斥一个不懂事的小孩一样呵斥了？！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姜原，那眼神里有被冒犯的怒火，有被打落尘埃的茫然。他下意识地看向周屿——他心中这个团体真正的话事人。


    周屿脸上依旧是那温和的表情，轻微地冲他摇了摇头。


    小杰仔虽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地，只好将水杯重重地砸回了货架上！然后红着眼圈退回到队伍中，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那屈辱的眼泪掉下来。


    艾丽娅迅速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做出认错和委屈的样子，嘴角却勾起一丝得逞的弧度。


    姜原没再多看他们一眼，护着还在发抖的颜瞳，语气恢复了平静，“继续采购，抓紧时间。”


    超市再度回归了喧嚣。然而，这“一家五口”每个人的心中都翻涌着截然不同的情绪。


    超市采购的“战利品”终于被搬进了宽敞的节目组大厨房。三组家庭各自占据一块料理区域，锅碗瓢盆叮当作响，空气中混杂着各种食材的气息，一场关于家宴的实战——或者说，灾难片——正式拉开帷幕。


    周屿主动请缨处理那条鲈鱼，脸上带着“好爸爸”的担当笑容，“鱼交给我，这个我在行！”


    然而，当他真正拿起刀，面对滑腻挣扎的鱼身时，那份从容就打了折扣。刮鳞的动作显得生疏笨拙，细小的鳞片四处飞溅，去内脏时更是手忙脚乱，一股浓烈的鱼腥味迅速弥漫开来，惹得旁边的艾丽娅嫌弃地捂了捂鼻子。


    “还是我来吧，你去把肉焯了吧。”姜原笑了笑，自然地伸手接过了那条鲈鱼和沾着鳞片的刀。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凝滞，按头、刮鳞、剖腹、去鳃，一气呵成，方才还弥漫的混乱和腥气似乎瞬间被她利落的动作压制了。


    周屿尴尬地笑了笑，应了声“好”，转身逃离战场。


    此刻，厨房外的空气更加紧张而微妙。


    小杰仔站在水槽前，水龙头哗哗地冲着盆里的空心菜。他动作粗鲁，抓起一大把菜叶在水流下胡乱晃两下，就重重甩进旁边的沥水篮，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袖口和前襟也毫不在意。


    那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超市里当众被训斥的屈辱像根无形的刺，扎得他浑身不自在。只有当周屿那边需要递个盘子或毛巾时，他才稍显积极，快步递过去。


    颜瞳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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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缩在餐桌前，那双过于认真的眼睛紧紧盯着手中的豆角。她一根根仔细掐筋，再小心地检查豆角中有没有虫子洞，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豆角本不是他们组的菜品，姜原让颜瞳摘豆角一是为了帮助墨渊他们——他们组买的食物都非常难处理，二也是单纯想让三个孩子都公平地手里有个活干。


    艾丽娅被分派了剥蒜的活儿。她皱着眉，不耐烦地用指甲抠着蒜瓣粗糙的外皮，动作敷衍，白色的蒜皮四处飞散。


    姜原瞥了她一眼那片狼藉，直接开口：“艾丽娅，蒜不用你剥了，去陪颜瞳摘豆角吧，照顾一下妹妹。”


    “好的，妈妈！”艾丽娅立刻扬起甜美的笑容，声音清脆地应道。


    她走到桌边，拿起颜瞳刚洗好放在旁边的一根豆角，挑剔地捏在指尖看了看，“喏，这根没摘干净，重摘。还有，”她压低声音，“等下摆盘的时候，你帮我递盘子，动作要快，别笨手笨脚的耽误事儿。”


    颜瞳小心地抬眼看了看她，语气快要哭出来了，“姐姐，豆角好多，我快要做不完了，怎么办？”


    “你太慢了，加快速度。”艾丽娅冷冷地回了一句，也没有帮她去摘，反而不停地从她摘好的那一小盆中挑没摘干净的出来，不一会儿就挑了一半出来了，“这么多，都要重摘才行，如果没有我，等到吃饭的时候大家吃到筋了，你可怎么办啊？”


    颜瞳双手捧起艾丽娅新挑出的那一捧豆角，急得匆忙放到另一边，紧绷的手肘不经意间碰到了旁边一个空置的不锈钢盆。


    “哐当——哗啦！”金属撞击地面的尖利声音骤然响起，盆里残留的少许冷水泼洒出来，瞬间浸湿了她的裤脚，在地面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颜瞳整个人僵在原地，像一尊失色的石膏像。那双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惊恐。她下意识地耸起肩膀抬高手臂，像是要阻挡某个来自上方的利器笞打。


    姜原被声响惊动，猛地回头。她的视线掠过了地上的水渍，第一时间落在颜瞳那张写满恐惧、血色尽失的小脸，以及那双高举的手臂上。


    这个动作，她太熟悉了……


    记忆碎片狠狠扎进心口。她丢下锅铲，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手稳稳接过颜瞳手里摇摇欲坠豆角，另一只手轻轻按住了女孩那不停颤抖的单薄肩膀。


    “没事。”她声音平静，“水不多，擦干就好。下次小心点。”


    她用脚尖利落地勾起地上的一块抹布到颜瞳脚边，示意她自己处理，然后又很快转身，回到灶台前，重新拿起锅铲，目光落回到锅里正在炖煮的红烧肉上……发呆。


    其实炖肉并不需要她这样一刻不停地看着，她应该抱着安慰安慰孩子的，她想。


    她下意识翻了翻红烧肉，捂住锅铲的手微微颤抖，她知道，自己其实是在逃避，逃避已经写在了她在面对这种突发状况的本能里。


    在她身后，颜瞳呆呆地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前面“妈妈”的背影，看着她正抬起手臂，用手背擦脸，听着空气中那微小的抽吸声，敏感的孩子很快便意识到……


    姜原妈妈哭了……


    她不知为何，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暖流猛地从心口炸开，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混沌的茫然，也冲散了所有的恐惧。


    那暖流如此汹涌，如此陌生，烫得她小小的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眼眶湿润……


    此刻，那道正在悄悄拭泪的背影，那声极力压制的抽泣，已被赋予了全新的的意义，成为她漫长余生里，无论经历多少风雨，都绝不会褪色的温暖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