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明雁闻到他身上的香水气味，皱起鼻子偏了偏头，躲过他想要继续试探的手。


    陈衍没察觉到尚明雁微弱的抗拒，又将手贴住她的额头，这次是整个手掌心都贴上，过了几秒，他说：“你生病了？身上很烫。”


    尚明雁又咳嗽一声，“我没事，应该只是有一点着凉，吃点药就好。”


    “那药箱在哪？我去帮你拿。”


    “在我床边的第一个柜子的最下面的抽屉里，一打开就能看到。”


    陈衍上楼，没过多久，就拿下来一个药箱。


    尚明雁从里面找出退烧药就水吞下，陈衍见她吃了药，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了，就又在她的对面坐下，说了句已经点好餐过会就到后，就又开始对着手环处理工作。


    尚明雁实在是难受，身上忽冷忽热的，她就趴在餐桌上休息，半张侧脸双眼紧闭，眉心微皱。


    两人谁都没想起，尚明雁胃不好，最忌讳空腹服药。


    半杯温水还没冷却，尚明雁的表情就变得更加痛苦起来。


    一阵尖锐的绞痛从胃部炸开。原本就令人窒息的眩晕感顿时变本加厉，尚明雁支撑不住身体，从椅子上滑落仰面摔倒在地。


    陈衍和光屏那边的聊天被这动静打断，他迅速到她身边查看，焦急道：“雁雁，你怎么了？”


    尚明雁捂住肚子，虚弱道：“胃痛……”


    陈衍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向桌上的药和水杯，眼中闪过懊恼，“撑住！先去床上躺会，我来联系了社区医疗中心，找社区机器人医生帮你看看。”


    他搀扶起尚明雁，但她却在稍微缓过来一点后，双手推开他，轻微但是不容置疑的拒绝了他搀扶的手。


    陈衍身上的香水味熏得她头晕，加重了胃部的不适感，让她感到绞痛之外还有点恶心想吐。


    他离她远点，她反而好受点。


    陈衍见她这一副明明虚弱的不行还要故作坚强的样子，更着急，“现在是逞强的时候吗？！”


    如果尚明雁出了什么问题，那他以后要怎么办？


    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迈向二楼。


    尚明雁咬牙忍住想吐的冲动，忍得额头上沁出冷汗，心中逐渐感到烦躁。


    陈衍即便是她生病难受，也还是一直忽视她的想法。


    明明有几天她都还觉得他好像变了，但是现在看来陈衍一点没变，还是之前的样子。前几天的心动就像是她出现的错觉。


    难道她其实是个容易变心的人？短短几天，对一个人的看法竟然能分化的这么极端。


    尚明雁被放在床上的瞬间，突然侧过身去，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干呕。


    陈衍轻拍她的后背，想要将她的气理顺，但没想到尚明雁却愈发气息不平，几个深呼吸后，她突然抬手。


    “啪！”


    一声清脆的响。


    尚明雁虚弱道。


    “别碰我……”


    陈衍惊愕，看着她忽然阴沉的脸，不知道她发哪门子脾气。


    手背被打红了，尚明雁刚刚是真的用了力气。


    陈衍莫名挨了打，不知道那里惹到了她，心里也觉得不爽。但他还没有小气到要跟一个病人置气，于是识相的没再碰她，替她掖了掖被角。


    下楼的时候，心中感叹了一声自己真好，被这样对待了还能脾气这么好的宠着她。转眼又觉得这样真卑微，为自己不忿。


    要不是尚明雁有钱，哪个男人愿意哄这样阴晴不定的女人？


    -


    尚明雁蜷缩在被子里，好久，才翻了个身。


    就在刚刚陈衍离开的一瞬间，她发现她好像没那么喜欢他了。


    一种自厌的情绪在安静的空气中，像是茧一样包裹住她的心脏。


    她唾弃的想：她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尚明雁不解的看着天花板静静的躺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医疗机器人迈着机械的步伐哒哒地走进房间。检测完她的身体状态后，给她注射了一针药剂。


    陈衍也在结束治疗后，把餐盒放在床边的桌上。


    他在床边坐下，再次想试探一下体温。


    尚明雁扭过头，明显的拒绝。


    他尴尬收回手，眼中闪过不悦，但又忍下，换上笑脸说：“先起来吧，吃点东西，胃会舒服一些。”


    食物的香气从纸袋中飘散开来，但是此刻尚明雁却没有什么胃口。


    针剂的药效几乎立刻起了效果，她除了还有些昏沉外，已经没有了任何不适感。


    “就先放这里吧，我想先睡一会儿。”说完便翻身背对着他，“你工作忙的话，吃完就先回去吧……抱歉不能送你了。”


    虽然陈衍也很想立刻离开尚明雁的别墅出去喘口气，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他蹙起眉头，语气温柔而担忧：“你还生着病呢，现在这样我还很担心，怎么能够丢下你……”


    话音未落，手环的提示音突兀地响起。


    陈衍看了一眼面前光屏上的名称，不得已的接通来电，走到另一边的画室接听。


    声音断断续续的飘过来。


    “啊对，十分钟后我有时间，可以线上通话……”


    大概和对面的客户聊了几句，通话结束后，陈衍站在画室门口望向卧室。


    尚明雁依然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双眼紧闭装睡，看上去还是不想和他沟通。


    想着反正无论怎样明天就换成埃里安，有捷径他就懒得自己哄人了。


    陈衍装作犹豫的说了一声：“那我就先走了？有事随时联系我。”


    被子里的人影微微动了动，算是回应。


    陈衍安心离开。


    -


    深夜，公寓的客厅开着灯，陈衍正在和通讯另一头的女人聊得火热，但听到房间里传出几声提示音后，他看向衣帽间，挂断通讯。


    衣帽间黑漆漆的，不久，走出来了一个人。


    那人有着和陈衍一模一样的身形和外貌，幽黑的眼瞳中非人的闪烁了几下仿佛鬼火一样的光后，熄灭恢复正常。


    陈衍看到埃里安，厌恶的皱了皱眉。


    他不是很习惯和这张脸对视，他没有亲的兄弟姊妹，这样的感觉，总让他有种照镜子，但是镜子里却是活人的渗人的感觉。


    这台仿生人太逼真，‘他’似乎用不带任何情绪的视线注视了一会儿陈衍，对他微笑道：“陈先生，您今天过得好吗？”


    没有理由的，陈衍感觉他的眼神中似乎带着些观察和审视，让他觉得有几分讨厌。


    “还行，”陈衍回答他的问题。


    “您与她见面后，都做了些什么呢？如果能详细的告诉我，或许能让我更好的执行接下来的计划。”


    这幅样子倒是有种仿生人特有的人机感。


    一旦意识到面对面交流的是一台机器，那么和对方交流所产生的情绪也会消失不见，陈衍回归平静，回答：“也就是早上她从机场接我回家，她提议要去商场我拒绝了，改为点餐吃午饭……”


    “能再具体点吗？”他的话被埃里安打断。


    陈衍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还要怎么具体？”


    “你们在机场见面后都做了些什么？”


    陈衍刚要回答，又听见更细致的追问。


    “她对您笑了吗？”


    “笑？当然。”


    “拥抱了吗？你们聊了些什么？”


    陈衍不解：“要知道这么细节？”


    埃里安保持着微笑，嘴角的弧度在这过程中如程序设定一样没有任何的偏移，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陈衍对这种人机一样的提问没辙，“总之她前段时间对你怎么样，对我就怎么样。”


    埃里安眨了眨眼，“你们接吻了吗？”


    “我倒是想，但不凑巧，”陈衍有几分遗憾的耸耸肩：“她一回家就病了。”


    埃里安重复反问：“病了？”


    陈衍交代：“是啊，她来接我的时候还好好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病了。虽然发现及时吃了退烧药，但是不想空腹又引发了胃痛，后来社区医生上门注射了一针，她精神不好又因为不舒服发了脾气，我看着她睡了就回来了。这就是今天发生的事。”


    陈衍看了眼时间，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拿起背包背上，戴上一张仿生面具。


    面具材质贴合人的皮肤，在戴上脸的一瞬间，边界处就和皮肤融合，陈衍立刻变成了一张顶多算得上清秀的脸。


    他把一张卡放在桌上，是一张房卡。


    “进度还是太慢了。”陈衍想到尚明雁在车上对于结婚这件事情还是含含糊糊，完全没有考虑的态度，让他感到有些紧迫。


    钱既然花了就要花到点子上，这仿生人也不知道在哪学的谈恋爱，磨磨唧唧的，温水煮青蛙虽然管用，但毕竟还是太慢了，还是得来一把猛火。


    “明天晚上你带着尚明雁去这里。我就不信，要是把该办的事都办了，她还能说出结不结婚都无所谓的这种话。”


    他把包背到身上，和埃里安擦肩而过，推开门离去。


    -


    尚明雁在药物的作用下，真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恍惚又好像回到了陈衍生日那一天的早晨。


    她一醒来，就看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门外走过来。


    穿着漆黑的长款衬衫，皮肤冷白，眉眼俊朗，是陈衍。


    他在床边坐下，伸手摸她的额头。


    温热的手指有些干燥，落下的触感像羽毛一样轻，收回的速度也很快。


    还没等尚明雁感到什么不适，他就已经把手撤回，确认一般说：“已经不发烧了。”


    他的声音通透清亮，就几个字，没有昨天一听到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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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就厌烦的感觉，反而说不出的平静安定。


    尚明雁感受了一下心中的感觉，没有任何不适，顿时坦然。


    果然昨天是还是没休息好，她昨天自己心情被疲惫影响，连带着迁怒了陈衍。


    想到昨天打陈衍的那一下，尚明雁低落心虚的回答：“昨天睡了一觉，早就已经好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陈衍却先她道歉起来：“明知道你药效的后遗症时期还没过，就让你开车，劳累过度。”


    尚明雁坐直上身，伸了个懒腰，听到他的话，原本舒展的手臂立刻收回，“没事，本来前天晚上我也没睡好，这两天也因为最近发生的各种事，心神不宁的，这才导致后遗症加重。”


    埃里安问：“怎么一开始没和我说？”


    尚明雁道：“你昨天刚回来，我看你也挺累的，后面到家也是忙工作没空，所以才没和你说这些，不是你的问题。”


    埃里安想到陈衍几乎要冷笑，但人已经跑的没影了，也没法追究。对尚明雁轻声说：“起来吧，我做了早餐。”


    尚明雁轻快应了一声。


    埃里安颔首，要起身从床边让开，手却被抓住。


    尚明雁拉着他的手就这样起了床。


    她穿上拖鞋，仰头对他自然道。


    “哦对了，华妙松那天找我说了件有关你的事，我昨天没来得及告诉你，想问问你的想法。”


    埃里安手掌安静落在她的手中，随她走到前面，他被她牵着跟在她后面问：“是什么事？”


    “嗯……她察觉到Zero给我通讯，所以才急匆匆来确认我的处境，我不想瞒她，就把时川给的检查结果，还有我的记忆是被装置锁住的事情告诉她了，但没跟她说伊丽莎白和赫利俄斯之庭的存在。她对装置很感兴趣，想要帮我复刻装置找回记忆，给了一个实验室，想要让你来帮忙。”


    埃里安了然。


    尚明雁信任华妙松，跟她说了这件事，不奇怪。


    至于华妙松为什么指名让他去实验室，不难猜。她重视尚明雁，却不清楚他的底细，而他也是知道尚明雁秘密的人，她怕他乱说，所以说是让他进实验室，其实是想要亲自监督他。


    这样也好，方便他帮尚明雁破解记忆锁，实验室非进不可，但是不能用陈衍的身份。


    他们之间半月左右交换一次，陈衍不知道尚明雁的秘密，如果变化工作，他还要和陈衍解释，实在是麻烦。


    尚明雁等埃里安考虑，坐到餐桌边。


    埃里安的手被她松开，掌心还残留着温度，此刻却隐隐觉得有些空落。


    见她已经愉悦地吃早餐，他只在唇边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浅笑，随即安静地在她对面坐下。


    他表明想法：“我已经很多年不在实验室了，那些仪器的操作手法也已经生疏，华左席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恐怕没办法答应。”


    尚明雁也理解，吃面包吃得含糊道：“没事，我帮你拒绝她。”


    埃里安道：“虽然我不能答应，但是我有一个人选推荐，如果让他去，比我更适合。”


    尚明雁抬头，眼神好奇：“谁啊？”


    “还没确定，如果他答应了我再跟你正式介绍，华总那边也麻烦你解释一下。”


    尚明雁爽快答应：“当然。”


    埃里安又说：“那吃完后，我就先走了，回一趟公司，我想华总肯定有话想跟我说。”


    尚明雁筷子一顿，道：“好吧，那我就不留你了。”


    他离开别墅，在车上，拨通通讯。


    还不等埃里安开口，对面就说。


    “说说看，要我帮什么忙？”


    尚明雁给华妙松拨了个通讯，简单沟通了陈衍又推荐人选的事，随后开始处理齐奇发来的工作信息。


    刚结束手头的工作，手环便响了起来。


    她一看，是空白的名片打来的。


    有些犹豫，她接通。


    Zero那熟悉的加工过的声音出现：“听说你病了，今天好些了吗？”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别多想，我是看到了社区机器人医生调动记录才发现的，可没在你家装监视器。”


    “知道，网络中发生的一切都瞒不过你。”尚明雁调侃，又问：“不过，你就这么打给我，我没有屏蔽器，会不会被追踪到？”


    Zero：“伊丽莎白不是给了你一条吊坠吗？那吊坠是个让你自由进出风暴的锚点，也可以屏蔽信号，我们的通话不会再被别人听到。”


    尚明雁“那意思是，我可以随意去找她了？”


    Zero嗯哼一声：“这次，你们有很多时间。”


    他祝她：“谈的愉快。”


    通讯结束。


    尚明雁摸到胸口的吊坠，深吸一口气。


    是时候第二次去见伊丽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