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


    “杂种啊。这场战斗已经尘埃落定。


    你活了下来，你的伙伴也活了下来。


    一个连普通魔术师都算不上的御主，击退了所有魔术师与英灵，甚至毁灭了邪神——这称得上是无与伦比的伟大战绩。


    但你作为人类的战斗，现在才真正开始。从今往后漫长的旅途，你打算如何前行？”


    不久之前。


    就像往常的某个夜晚，我在走廊上仰望星空时，吉尔伽美什突然这样问道。


    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这位英雄王与我保持着一人之隔的距离，和我一同眺望着夜空。


    我稍稍思索后，说出了自己心中模糊的想法。


    “是啊……说实话，在圣杯战争开始之前，我没怎么想过未来的事。


    虽然隐约想成为正义的伙伴，但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该怎么做，一无所知。


    只是想着，必须由我来做点什么，仅此而已。”


    所以我才一直烦恼。


    吉尔伽美什、远坂、saber都指责过我，说我的生存方式是扭曲的，哪里不对劲。


    我自己也找不到前进的方向，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迷茫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这场圣杯战争改变了这一切。我明白了自己无法容忍的是什么，找到了“正义的伙伴”这一形态的答案，也懂得了一味独自前行的结局，以及信赖伙伴的意义。


    “所以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看清前方再前进。要和脏砚、言峰那样的魔术师战斗，光靠一味冲劲不行，只靠自己也不行。


    为了这个目标，首先——对了，我想等高中毕业之后，去上大学。”


    “哦？”


    我的回答似乎让他有些意外，吉尔伽美什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你不打算以魔术师的学府，那个叫时钟塔的地方为目标吗？那个丫头，似乎是朝着那条路努力的。”


    “远坂大概会去吧。但时钟塔是为魔术师设立的组织。我只是个魔术使用者，并不是想钻研魔术本身。”


    一般来说，魔术师是通过探究魔道，以抵达根源为目标的研究者。


    但我对根源之类的东西毫无兴趣。当然，去时钟塔或许能获得很多东西，但本质上，我不想成为魔术师。


    “我的目标是保护普通人不受魔术师伤害——建立起保护他们的制度。这对我来说，就是‘正义的伙伴’的一个答案。


    ……其实，圣杯战争收尾工作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我偶然听到了一些事情。”


    那场稍有不慎，不仅冬木市，甚至整个世界都会毁灭的圣杯战争，让里世界陷入一片混乱。


    魔术协会和圣堂教会至今仍在忙着收尾，但魔道相关的组织并非只有这两个。


    “据说日本自古以来就有想要解决这类问题的机构，只是都是些零散的小规模组织，无法形成有机联动，也正因如此，这次主导权才被魔术协会和圣堂教会这两个海外组织夺走。


    后来国家方面有人提出，要新成立一个专门处理魔术相关问题的机构，还问我有没有兴趣加入。”


    国家也有表里之分。眼看就要面临国破家亡的危机，里侧的组织才终于下定决心行动起来。告诉我这些事的，是混在魔术协会成员中前来问话的一位日本人。


    旧有组织的整合废除、与表侧组织的协作、人员招募等，要形成实际运作体系还有一大堆问题。


    新机构的名称都还没定，只是暂定了“祸特对”“退魔机关”之类的候选名，要发展成正规组织，据说还得等好几年。


    但即便如此——


    “保护普通人不受魔术师伤害，做正义的伙伴。如果能建立起这样的组织，在其中战斗，我觉得一定很有意义。


    要是早有这样的机构，十年前的大火，还有这次的圣杯战争，想必都能减少很多损失。”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没选时钟塔，而是选择了这个国家的学府？”


    “表面上看，加入这个机构相当于公务员，如果要参与的话，留在日本会更方便。我没远坂那么会读书，以后可得好好努力了。”


    吉尔伽美什轻轻点头，不置可否。他红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我，仿佛在对我做出裁定。


    “不凭个人，而是集结伙伴、建立组织再去战斗吗？这就是你的道路，卫宫士郎？”


    “没错。我成不了 archer那样，也成不了你这样。我人生的答案，终究只能由我自己给出。


    所以——我相信这条路是对的。”


    我挺起胸膛，坚定地回答。听到这话，吉尔伽美什突然嘴角微扬，露出了笑容。


    那既不是平时的嘲笑、狂笑，也不是讽刺的笑容。那温和的笑意，仿佛在期待我未来的旅途，以及旅途中将会收获的一切。


    “这会是一段漫长的旅程，杂修。凝聚人心、领兵作战，绝非易事。独自战斗的英雄不计其数，但你的道


    路只会更加艰险。


    切记，莫要玷污自己的灵魂。”


    “——我明白！”


    就像曾经向切嗣起誓的那个夜晚一样，在伟大王者的激励下，我坚定地抬起头，点了点头。紧握的拳头，是我贯彻理想的决心证明。


    吉尔伽美什看着我，愉悦地眯起眼睛，再次将目光投向满天繁星。微风轻拂，扬起他金色的发丝。


    “——那么。想要等到果实成熟，还需一段时间。在那之前，为了寻找乐子，我也暂且出去旅行一番吧。”


    “旅行？你要去哪里吗？”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知不觉间，吉尔伽美什待在身边这件事，对我来说已经成了理所当然。连我自己都没想到，问话的声音里会带着一丝慌乱。


    “嗯。虽然那圣杯里的环境糟透了，但我在其中看到了一件有趣的东西。”


    吉尔伽美什带着恶作剧般的笑容回答我。他那不像王者、充满纯粹好奇心的样子，看起来竟像个少年。


    “在你召唤我之前，我一直被‘此世全部之恶·安哥拉曼纽’囚禁着。那家伙给我看了平行世界的景象——你听了肯定会惊讶，那里面映出的，是数百光年之外的另一个天体、另一种文明。”


    “哎……等等，你是说外星人？！”


    “正是。另一个我，被召唤去了月球上的圣杯战争。据说在那里获胜之后，便踏上了宇宙旅行。”


    话题突然变得离谱起来。


    我的思绪完全跟不上这如同科幻小说般的展开，只能呆呆地张着嘴。吉尔伽美什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别这副模样，就连我都差点不敢相信。我虽早已预见，在遥远的未来，杂种们终将航向星海，但没想到我会抢先一步体验这份乐趣！


    真是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羡慕自己。那腐朽的圣杯，总算做了件像样的事。”


    “那个……所以，你是也想去宇宙旅行了？”


    “正是如此。我的职责要在遥远的未来才会显现意义，在那之前，我可是相当清闲。


    在我的治世期间，还有被召唤来之后的这十年里，这颗星球的大部分地方我都已经游历过了。既然如此，不如冲出这颗星球，去开启一段令人心动的闲暇时光，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这简直是超乎想象的宏大计划。


    不过，就这么轻易地去宇宙旅行……嘛，以吉尔伽美什的宝物库来看，里面说不定还真藏着一两艘宇宙飞船。


    我抬头望向星空。那些从数万、数亿光年之外洒落的光芒碎片，如此遥远。我光是守护冬木就已经竭尽全力，而吉尔伽美什却要去触碰那样遥远的宝藏。这一切实在太过不真实，让我一时语塞。


    “放心，我偶尔也会回来看看。既然说了会带土产，你就好好期待本王的归来吧。


    ——嗯，对了。独自享受这份乐趣未免太过无趣。怎么样，杂修。要不要跟我一起，坐上星舟去见识见识？”


    “……哎！？”


    这次我是真的被吓破了胆。


    不，感觉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在重复同样的反应。他是认真的吗？提出这种离谱到极点的“要不要一起去宇宙旅行\/和冒险”的邀请？


    “哈哈哈哈，别这么当真，只是玩笑而已。你在这颗星球上，还有未完成的事情要做。”


    见我僵在原地，吉尔伽美什豪爽地笑了起来。玩笑的话还好……不过，除了最后的邀请，去宇宙旅行这件事，他看起来是认真的。


    我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但一直这样被他吓到，还被他看笑话，总觉得有点不甘心。偶尔也该反击一下才对。


    “吉尔伽美什。你偶尔，也回家里来看看啊。”


    “嗯，我说过会回来的。”


    “我之前说了，打算去上大学，还有很多必须要做的事情……但总会有抽出时间的时候。


    所以等那时候——能不能也带我一起去？”


    听到我这话，吉尔伽美什的表情堪称一绝。


    平时要么笑、要么面无表情、要么发怒的他，此刻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真正的惊讶。我自以为已经见过他不少表情，但这样的神色，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记得，你之前好像给我布置了一道课题吧？”


    在与言峰战斗前，我们在那巨大空洞的地下有过一段对话。他当时说的话，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杂修啊。我给你布置一个课题。


    在这场无聊的闹剧般的圣杯战争落幕，你真正踏上与魔术师大战的正题之前，给我学会找到‘乐趣’。


    不然的话——这教师的角色，还是让比本王更亲近你的人来担任吧。”


    战斗结束后，我开始认真观察身边的人和事。渐渐地，我发现了那些以前完全被我忽略的、属于大家的“乐趣”。


    樱超喜欢甜食。便利店出了新款甜点，她会偷偷纠结买哪个；听说新都开了家甜品店，就会一脸向


    往地坐立不安。不过偶尔她看了体重计会有点沮丧，这点就当没看见吧。


    saber变得愿意尝试各种新事物了。她说自己决定不再做骑士王，而是作为阿尔托莉雅活下去，眼下正热衷于做饭。她似乎是个大吃货，大概是发现自己做美味的食物，就能想吃多少吃多少，这也成了她的动力之一。


    伊莉雅觉得一切都很新鲜。一直被囚禁在爱因兹贝伦根据地的她，外面世界的所有事物对她来说都是娱乐。哪怕只是散步、品尝美食，她的眼睛也总是闪耀着喜悦的光芒。等她完成人偶转移，又会踏上怎样的道路呢？


    远坂的真实喜好我还没完全摸透，目前这三个人的“乐趣”可谓各不相同，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未知的期待。


    了解新的事物、学习不懂的知识、做到以前做不到的事。那种成就感和喜悦，一定是无可替代的吧。以前的我连留意这些的闲暇都没有，但看着她们，我渐渐明白了。


    “如果能看到没人见过的世界，那一定是能铭记一生的乐趣。说实话，听你说了这么多，我有点兴奋了。


    所以，总有一天。我想让你，带我去看看星星的梦想。”


    我斩钉截铁地说完，突然，一阵爽朗的笑声响彻夜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竟然被你摆了一道！敢这么逗本王，真是个胆大包天的杂修！”


    不知哪句话戳中了他的笑点，吉尔伽美什捧腹大笑，笑得直不起腰。他一次次拍着自己的膝盖，笑声洪亮得传遍四周，最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看向我。


    “竟敢把本王当向导使唤，你这杂修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为了自己的乐趣向本王乞求，这么愚蠢的人，本王还是头一次见。不过，主动问你要不要一起去的，确实是本王。


    也罢！就当是你作业拿满分的奖励，准许你跟本王一起旅行！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你就好好期待，这份抢先见识星海的乐趣吧！”


    ——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星球之外，是人类尚未知晓的未知之地。要踏上那样的旅程，即便是英雄王，也绝非易事。带上别人同行，更是如同拖后腿一般。


    可吉尔伽美什，却准许了我同行。他认可了我想要寻找乐趣的欲望，认可了我想要抢先目睹宇宙尽头的任性。


    这位比谁都冷酷、独一无二的绝对王者。这位从外侧守望人世，惩罚人类却又认可人类欲望的裁定者。这位比谁都先迈出脚步，开拓人类世界的英雄。


    这


    样的吉尔伽美什——竟然愿意在他新的史诗中，为我留一个位置。


    笑容自然而然地涌上嘴角。真是的——得到了这样的报酬。今后这场漫长的战斗，我不拼尽全力都不行了啊。


    “最后，作为王，我有一事要命令你。”


    我回过神来，只见吉尔伽美什已经披上了黄金铠甲。


    与初次相遇时别无二致的、压倒性的存在感。这是他作为从者、作为英灵、作为英雄王的正装。他身着这身铠甲，俯视着我说道：


    “尽管前行吧，卫宫士郎。走完你这不凡的一生，在这乏味的世间绽放光彩。待你完成此愿，你我之间的契约便就此终结。


    你的旅程，定会成为一段值得一看的精彩故事。”


    “好——我答应你，吉尔伽美什。我会一直坚持下去，坚持我作为正义伙伴的梦想——”


    月色皎洁的夜空下。


    望着即将迎来黎明的星辰，我立下了新的理想。


    那令人想起某个夜晚的光辉，在名为卫宫士郎的人类心中，点燃了新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