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浮生美梦一日醒

作品:《宿敌的妻子不能是我的吗

    李好看着垂首敛目看不清楚神色的王从道,缓缓叹了口气。并非她不自量力去心软这杀神,毕竟人非草木,人和人的苦楚,又有什么可怜悲惨之分呢,都是夜半时分想起就干睁着眼,默默掉眼泪。


    苦海无涯,谁人不是深陷无边苦海挣扎,去怨恨谁呢,去羡慕谁呢?怨恨命运不公还是羡慕他人侥幸?


    李好谁都不怨,也谁都不羡,怨谁都没有力气,羡谁也都徒增烦恼。


    她只是想,人的命运是一条无来处无归处的,哭泣的河流。


    泪流干了,一生也就走到了头。


    李好沉默了片刻,弯了弯眼笑道:“君上讨厌妖,就杀妖,这没有什么错。”


    她从不自以为是地劝人,她自己善恶是非尚分不清。


    王从道闻言,没有抬头。


    房间内一片惨绝人寰的景象如春日冰雪,悄然消融,化为细碎的雪花洋洋洒洒飘向上空,一束光透过天窗照射进来,为这些飞舞的雪花镀上一层金边,轻盈如白鸟,一片一片的,向天上飞去了。


    李好衣袖上的血迹也化做点点飞雪,轻跃起,蹭过她的脸颊、睫毛、发丝,依依不舍地上升。


    李好:……


    所以刚刚果然是在吓人么,好幼稚。


    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白鸟,扑扇着翅膀,红红的小眼睛盯着李好瞅了半晌,李好眨巴眨眼,与这只突然出现的鸟陷入了大眼瞪小眼的诡异沉默。这鸟羽毛洁白发亮,小小的脑袋圆圆的身体,是个肥鸟,李好甚至不合时宜的想,若是吞天在此,绝对一爪子能挠下来。


    让她从这鸟脸鸟眼睛里看出情绪也为难,但是她也没忘记这里是关押大妖的牢狱,可不能掉以轻心。


    “律令,回来。”


    她正欲询问,就听到那厢王从道冷淡的声音响起,那成想这胖鸟像没听到,不仅没回去,反而绕着李好盘旋了一圈,簌簌抖了抖蓬松的羽毛,四平八稳地窝在了她脑袋上,李好只觉得脑袋一沉,没敢再动。


    “君上,这是,您的剑灵?”


    哈哈哈,长这副样子,怪不得垂天道府无人知晓离涯君的命剑还有剑灵,说出去,那柄大杀四方,令人闻风丧胆的律令其实是个圆润可爱的肥鸟,这还如何威慑众人。李好莫名在王从道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一丝羞恼。


    她强忍着笑意,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诚恳无比,道:“非常……威武,很适合君上,哈哈哈——”


    终究是没忍住,李好大笑出声,她满脑子都是这肥鸟窝在离涯君头上的样子,怪不得离涯君从不戴那些高耸繁复的九重莲冠,是在方便律令随时停在他头上么?


    律令最后还是被其主人强硬地收回了体内,王从道几乎是捏着它一边翅膀,将它从李好头上拎了起来。那肥鸟被拎起时,还不住地伸着脖子,叽叽喳喳地叫唤着,听起来颇为不满。


    李好猜它一定骂得很脏,只能向他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话说她自己也有一个剑灵,还欠着人家一个名字呢。


    “走罢,送你出去。”


    王从道恢复了那副恹恹无生气的模样,瞥了一眼李好,拖着长长的衣摆转身就往前走。


    只是经过这一遭,李好心中对这位杀神的畏惧之心也消散了大半。她随手顺了顺被肥鸟坐乱的头发,脚步雀跃地跟了上去。


    “我说的是真话,君上不要恼羞成怒啊。”


    她胆子大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几分狡黠,“剑灵老是关着也不好,既然我现在是君上的侍剑人,那肥鸟——阿不,是律令大人,也算是我的半个上司了,君上应该让我和律令大人多熟悉熟悉嘛,以后您也放心将剑交给我。”


    “不准。”


    王从道在前面慢吞吞地走,李好在后面叽喳喳地说。


    蜿蜒上旋的楼梯仿佛没有尽头,一盏盏漂浮的灯盏溢出柔和的光晕,跟随在两人身侧。


    一个黑,一个绿,一个高,一个矮。


    两人成行。


    “君上,这日月煎寿楼里,关着多少妖啊?”李好好奇心泛滥,“父亲说里面都是妖鬼,是真的么?”


    王从道脚步未停,道:“四百二十七个,不全是妖鬼,还有妖和半妖。”


    他的回答如此具体,反倒让李好愣了一下,继续追问道:“那君上,妖为什么也有魂魄呢?《浮生史记》上明明不是这样写的啊?书上说,妖,修行灵体,反常为妖,聚于灵化为形。死则灵散,永无来生。”


    “妖魂确实无法转生,只能消散或拘魂,书不可全信。”


    “关这里的妖,是都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还是仅仅因为他们是妖呢?”李好在熟悉的人面前是个话痨,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将妖鬼关押在此呢?只是惩罚么?”


    这一次,王从道停下了步。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向少女,灯盏似乎格外偏爱她,柔和的光在她脸上勾勒出温暖的轮廓,显得双眼十分明亮,如桃花灼灼,他顿了顿,道:


    “你好吵。”


    少女闻言立刻双手握拳,连连作揖,眨着眼睛,可怜巴巴地道:“最后一个问题,真是最后一个问题了!君上,我以后……还能再见父亲么?”


    “我没时间。”


    王从道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一旁漂浮的琉璃灯盏上,牡丹形状,晶莹明亮,包裹着一簇一簇灵火,安静地燃烧着,光芒稳定而温暖。


    他什么时候需要过这种东西。


    李好忙忙点头,道:“我可以自己来的,不麻烦君上。只要您能告诉我办法。”


    两人沿着楼梯继续向上,李好等了半晌,没有收到回应,不免垂头丧气。她低着头,盯着前方拖曳在地的黑色衣摆,真想一脚踩上去,不敢付出实际行动,只好伸手呲牙咧嘴,做鬼脸过过瘾。


    灯火重重,光影摇曳,照出墙上张牙舞爪的身影。


    王从道瞥了一眼墙上扭曲的影子,轻微弯了弯唇角,没有打扰身后乐在其中的少女。


    终于,楼梯走到了尽头。窄门无声自开,大片光亮闯入,巨大的相思树映入眼帘,恍若隔世。王从道在迈出门前,低头向后看了一眼,对上一张规规矩矩的笑脸。


    他沉默了一瞬,道:“和律令来,一月一次。”


    李好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后她欢呼一声,下意识扑过去表达感激:“君上威武——”


    “——刺啦”


    乐极生悲,她忘了眼前人不是闻春,还穿着贼长的衣裳。随着一声衣帛锦裂声,李好僵硬低下头,看见自己的鞋底不偏不倚,踩在王从道那长长的衣摆上,黑色布料扯开一道大口子,露出朴素的线头来,她的欢呼卡了半截儿。


    这,这就真是棉布的凡衣啊,离涯君都化神修为了,怎么穿的衣服连点儿基本的防护术法都没有?也不置办几件法衣什么的?这质地,和她坏的那件杂役棉袄子有什么区别,简直一扯就烂啊。


    李好小心翼翼挪开脚,没眼再看上面那极显眼的脚印,抬起头,逆着光,对上王从道幽深漆黑的眼睛,讪讪笑了笑,道:


    “弟子赔……弟子一定赔……”


    王从道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没有多说什么,甩了甩袖子,迈步往光亮处走去。


    李好连忙跟了上去,心里默默计算着自己那点可怜的家当,一件普通的纯色棉布衣裳,市价大概三百灵珠左右,还好她负担得起。李好暗自拍了拍胸脯压压惊,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悠悠索命声传来。


    “还有烟斗,也被你摔坏了。”


    王从道声音平淡无波,听的李好宛如惊雷炸响。她想到了那根掉落的乌木烟斗,她试图挣扎,道:“那烟斗是君上您自己拿在手里,不小心掉下去的,不算弟子的责任罢?”


    王从道笃定道:“你推我的。”


    这个……确实,早知道不为出那口气了,手上的血怎么偏要往王从道脸上擦,李好又开始悔不当初,她小声地问道:“敢问君上,烟斗价格几何?”


    “不贵,一百灵石。”


    一百灵石!


    李好眼前一黑,心如死灰,为自己的灵石默哀,缓了片刻试图再次挣扎:“那也算一人一半,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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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没拿稳也有责任。如果是我,我就不会让这么贵的东西掉下去。”


    王从道哼了一声。


    “哼什么……”李好嘟嘟囔囔:“弟子真没有那么多灵石,赔不起……最多给君上五十灵石再加三百灵珠,想要更多,君上不如卖了我,看看有没有您一根烟斗值钱。”


    两人说话间,已经重新回到相思树处,光点依旧在四处轻跃流淌,大树华丽葳蕤。


    李好不由自主地缓缓走近,站在树下,抚摸上粗粝的树皮,绕着树干走了一圈,头上枝干还有秋千绳带来的深刻而陈旧的扎痕,和她记忆中,城主府里的那颗相思树,一模一样。


    她停步,将脸颊轻轻贴上树干,闭上眼,轻唤道:“父亲?”


    树叶沙沙一片,仿佛回应。


    “此树名为浮生。”王从道不知何时已袖手踱步至李好身边,道:“安魂造梦,生灵近之则入梦,永世沉沦,不得清醒。”


    他顿了顿,看向李好,继续道:“浮生若梦,其梦境若完全展开,可笼罩方圆千里,故道盟有令,此树见之即除,绝不能容其留存于世。”


    “浮生……”李好喃喃地重复这个名字,“好大的名字,和界名一样,可父亲没有造梦啊,我在他身边一直活着,还是说……我一直是梦里的人么?”


    她恍惚记起,谢濯玉曾给她讲过庄周梦蝶的故事,她是蝴蝶还是庄周?


    “啪——”


    一柄烟斗不轻不重,敲在了李好额头上。她蓦然清醒,捂着额头,瞪大眼睛看了看烟斗,又看了看王从道。


    “这不是完好无损么?”


    李好忍不住控诉道:“君上怎么和那些管事一样,贪图我一个杂役的钱财!”


    王从道手持烟斗,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道:“你不是梦里的人物么,怎么还在意这些身外之物,浮生生美梦,梦中一切随心,你要什么,梦就给你什么,这才让人流连忘返,不愿醒来——”


    话语戛然而止。


    李好疑惑他为何突然停住,抬头望去,就见王从道神色肃冷,眉眼间全然不复往日倦怠懒散之意。眼瞳黝黑,垂眸打量着她,周身气息冷漠疏离,仿佛回到那日大雪中九曲桥上的执律君上,拒人于千里之外,令人不敢直视。


    怎么这副样子,李好嗫嗫道:“君,君上?”


    王从道不语,忽地伸手捏向她的脸,语气幽幽:“你怕我么?”


    真让人摸不着头脑,李好只觉这人手指滚烫,烧得她呼吸都灼热起来,她被迫仰着头,诚恳回答:“不太怕。”


    “那你可厌恶我?可想杀我?”


    这更是从何谈起,好端端的,杀他做什么?李好连忙摇头,嘴唇不经意擦过虎口,道:“不想杀不想杀,君上莫要冤枉我——”


    “——那你怎么看我?”王从道俯身,长发滑落扫过李好脖颈,他继续问,声音飘渺听不出情绪。


    “君上当然,修为强大姿容俊美品行端正才高八斗,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王从道,不愧是道府首席,剑道第一,执律堂主,您就该是那仙人五品谱第一……”


    在王从道幽深的目光下,李好视线慌乱,这也离的有些近了啊,雪日里万物冷寂的气息撞了她满怀,话说这张脸怎么长得如此,如此美丽,令人见之忘俗目眩神迷。她觉得脖子有些痒,声音越来越低,索性破罐子破摔,老实承认:“好吧,万年老二,实在美貌,只是有些神经有些可怜,不过大家也都是寻常人,寻常人哈……”


    他似乎在确认什么,还有些不满,长眉蹙起,长久地注视着李好的眼睛,手指细微摩挲着,在她的眼皮上轻点了一下,慢慢下移,停在唇边,道:“谢夷死了,你难过么?”


    李好沉默一瞬,移开目光,眼睫颤了颤,道:“这个……倒有几分难过。”


    她话音落下,王从道竟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声里带着些怅然意味,他松开手,垂头不再看她。


    脊骨拱起如垂死的勾月。


    “不是美梦啊——”


    他轻声说道,尾音消散在四周漂浮的流光里,像是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