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晃晃悠悠，车内的主仆二人精神萎靡昏昏欲睡。


    为了做几个样品，两人熬了大半宿，如今眼皮子都在打架。


    现代簪娘用缠花是多用350克左右的白卡纸蚕丝线保色铜丝花蕊白胶饰品胶，光是找“平替”材料就花了不少时间。


    特别是卡纸，这里的纸偏软根本支撑不住丝线缠绕，初棠一连摸了几种纸都觉得不对，直到脑子里灵光一现。


    她记得在现实世界时，有一次去博物馆参观过清朝的缠花，当时还感叹财大气粗，连缠花里面都包的银片。


    银片，银丝，桑蚕丝，简单一算造价还挺高，不愧是高端向产品。


    由于时间不够，两人就做了三个样品，分别是竹叶款，荷花款，仙鹤款。


    为了方便展示，她们并没有固定主体，而是找了个漂亮的盒子装起来。


    对比其他的工艺，缠花算不上降维打击，无非是先靠新鲜感打开市场。


    只要不塌房，大家都会记得开创先河的第一人第一铺。此番要做的就是先把藏蕴阁的名气打出去。


    驾马车和坐在前面的，是王妃派出的护卫，两人皆是府内翘楚。


    ……


    一向上工积极的景瑟今天破天荒的没去店里，从上午就开始翘首以待。


    她们刚被接待入府，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棠姐姐。”景瑟像只欢快的雀儿迎了上来。


    今天府里没外客，初棠的面帷帽都备在马车里没取出来，“急什么，我又不会跑。”


    ……


    国公府的另一个院子里，夫人听到人已到的消息后，露出一抹笑意。


    自家傻儿子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不过是稍微试探几番就臊得小脸通红。夫人哪里看不出来他是心动了，少年慕艾最是有趣。


    可惜就是太傻了些。“去，给弦儿那递个话……”


    得到任务的嫣儿有些不情不愿，直到旁边的嬷嬷瞪了她一眼，她才匆匆去也。


    嫣儿是府里的二等女使，母亲刘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常伴夫人左右，父亲是府里的马夫。


    国公爷爱马，那些马匹都得专人精心照料。


    嫣儿的父母皆是贱籍，她自然也是，贱籍无论男女，都是主人家可以随手安置转手的物件。刘嬷嬷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女儿能嫁个好人家。


    从百余年前就划分出良贱两大籍，良籍就是良家良民，贱籍分官属与私属，官属贱籍有罪者被赦免后可回良籍。


    私属则得靠主人发善心允许他们为自己赎身。


    自古良贱不得通婚，良民嫁娶贱民，不仅要被捕入狱，所出子嗣世世代代皆为贱。


    至于这里为什么说的是不通婚而不是不情谊往来，那是因为多是贱籍者为苟活攀附良籍。


    无论男女，为了活下去，为了活得更好那么一点点，他们在痛苦中沉沦成为玩物面首，期盼有人为自己赎身。


    看着女儿出落的愈发美丽，刘嬷嬷心中五味杂陈。投生成贱籍者便天生低人一等，未来的日子仿佛一眼望得到头。


    好在国公府的主子们都很好，没有外头那些腌臜事。不然以嫣儿的容貌绝不可能如此“安然”长大。


    可惜嫣儿心太高，竟然痴心妄想攀附小公爷，她怕啊，怕女儿和侄女一个下场。


    贱籍为奴不是全年无休无薪，一般按照入府年限划分几等奴使，一等为最，四等最末。


    不同等级获得的休息和薪资不同，福利待遇不同。


    昨日正巧刘嬷嬷和小妹休息，两人约好了碰面。


    两人因为年少时容貌出众，所以都被卖进了高门大户做女使。刘嬷嬷被卖进江家成为江家嫡女身边的贴身女使。


    后来江家小姐嫁入国公府，她也跟着小姐入了国公府。从女使熬成嬷嬷，她用了很多年。


    小妹则是被卖进另一家。当初她求了小姐许久才打听到小妹去了哪儿。还好还好，离得不远。


    这些年来她们一直有往来，小妹嫁给府里的小厮，两人膝下一子一女，大儿子因为冒犯主家被乱棍打死，草草卷了破席被扔进乱葬岗。


    老两口花了全部积蓄才换得儿子入土为安，连葬礼都没有一场。小女儿因为遗传了母亲的美貌，从小是个美人坯子。谁成想年仅十四那年在少爷半哄半骗下失了清白。


    那少爷既坏她清白又不肯收她入房中，口口声声不过个贱人，贱人哪来的清白，就算是死了又有谁在乎。


    侄女郁郁寡欢，大病一场后从此沉默寡言。


    刘嬷嬷当然知道刚刚嫣儿为什么不情不愿，一方面是因为她对小公爷有些朦朦胧胧的感情，一方面因为夫人竟然要撮合小公爷与初家的小姐。


    初家，正是小妹与侄女服侍的主家。


    ……


    “我的天，我从未见过这么奇妙的饰品。”盒子里的三样东西被摆在桌上，景瑟左看看右看看拿在手里摸一摸，“这个花小巧又好看。这个仙鹤，神了啊，像是从宋居士的画里飞出来的一样。”


    听到小巧的时候，坐在她对面的少女双颊浮起红晕，“其实也能做大，主要是资金不够了……”


    她一边说一边从袖子暗兜里掏出个小帕子，将帕子打开，里面是一段蚕丝与一片银片。


    “我找了很多种纸都没找到最合适的硬度，最后用银子制成薄片，裁出相应形状，再用丝线一圈圈缠绕。最后用银丝与丝线一起组装成为一朵花，一个簪子一个作品。


    它可以做小，单独做一个小钗点缀发间，也可以做大，做成头面完成整套造型。”


    “好啊，好！棠姐姐，你可真是我的财神爷啊！”看了面前的东西，景瑟抬头再看向面前的少女时，甚至感觉对面的人在发光，金灿灿的那种！


    叫那些店铺再排挤挤兑她，她已经等不及看那群人哭丧着脸了。


    “你可先别激动，缠花入门简单开窍难，而且缠线过程中手不能太干燥太粗糙，否则都容易勾丝。我的建议是你的员工，那个工人最好选用女子，年龄不重要，要手巧不要太粗糙，眼睛好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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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完一串要求，景瑟唯一觉得难搞的是要手好。


    如今良籍普通女子为补贴家用去做活计，时间久了手上多有茧子较粗糙。条件好一点的不会想抛头露面来找活儿。


    贱籍更不用说，相貌差的做苦活，相貌好的入高门大户做婢女，相貌极好的卖去楼子。


    好像……也说不准？景瑟眨眨眼睛，“既然今天都来了，不如我们去中市看看？”


    “中市？”什么东西？


    见棠姐姐一脸茫然，景瑟才反应过来，忘了忘了，母亲说过棠姐姐之前的情况，多年来也是鲜少出门，定然不太了解外头的东西。


    国公夫人：是你一直缠着问我，我才把知道的那一点点都告诉你了。


    “就是官府设立的交易市场，一般买卖较大的活物。比如小的鸡鸭鱼是在菜市就能买到，大的像骡子驴马就在哪里售卖，然后奴隶也是。”景瑟贴心地解答道，那习以为常的语调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初棠不傻，自己只是个穿书者，穿书之前也只是个普通人，顶多是技多不压身学了点杂七杂八的技术，没必要也没资本硬刚整个封建礼教。


    一个人的腰杆再硬，能硬得过刀子斧头吗？上位者一句话下去，别说是一家人，三族九族都能在顷刻间化为尘土。


    一路上初棠都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告诉自己少管闲事别当圣母，直到真的到了中市，她才知道什么叫做瞬间破防。


    关于贱籍买卖，此处分官售和私售出，中市还有专门的官员和胥吏，胥吏就是被分配到中市的基层公务员。


    买卖贱籍是件很常见的事儿，国公府的马车直通贵客门，类似于vip通道，在职胥吏大老远就看见国公府的马车。


    国公府每年会来选两批人，今天的日子也不对啊，而且这马车贼大后面好像还跟了好多个人，看着像……胥吏赶紧冲里头喊了句什么，随即一路小跑迎过去。


    豪华大马车慢慢停稳，车夫摆好踏脚凳后，景瑟身边的青瑶和粉黛轻车熟路，撩帘扶顶托手。


    粉衣少女伸出纤纤玉手搭着侍女的小臂，脚步轻巧踏下马车。


    里头得到消息的官员和胥吏匆匆忙忙赶来，刘清海刘大人是中市副史，品阶不高算个五品。


    中市一个四品正史，两个五品/六品副史。今儿个其他两位都不在，这个中市最大的官就他一个副史。


    小桃看看她们这一套小连招丝滑又优雅，正想学习一下，谁知刚她走上前，自家小姐步伐轻快一下落地。


    小桃：？？？


    初棠：呃……飞檐走壁上房翻墙搞多了，一下子肌肉记忆了，下次，下次啊。


    哎？两个？


    两位小姐戴着帷帽看不清样貌，从国公府马车下来，看马车的规格和后头跟着的仆从数量，为首的必是国公府小姐。


    已知国公府只有一位小姐，当真是被捧在心尖尖上的。


    至于另一个……不重要，只要国公府小姐在此就足够让他们以最高规格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