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预想中的光芒亮起，也没有塔灵迎接。


    魔法塔三层同样笼罩在昏暗中，好在内部似乎一直是密闭状态，几乎没有灰尘，物品保存得也相当完好。


    收回精神力，谢茨和菲斯特对视一眼，携手推开面前厚重的大门，沿着盘旋的楼梯向上，一路点亮墙壁上沉寂许久的魔法灯台。


    三层有五个开放的教学空间，休息室内堆满了各类书卷，上面明显是三个人的书写痕迹。


    生活区则分为两部分，内部有风格迥异的冥想室、锻造间、衣帽间等，里面还有大量书籍和少量私人物品。看起来是塔主两个学生的居所。


    四楼和五楼则几乎被完全清空了。


    四楼只剩下不同区域、不同材质的干涸泥土，某些地方的地面裸露出复杂的阵纹痕迹——可以想见，全盛时期这里应是一座功能齐全的魔植种植园。


    五楼是根据种族划分的居住区，菲斯特能辨认出其中为不同属性的精灵们特别制作的房屋，显然是塔主友人或者魔宠们居住玩耍的地方。


    六楼是锻造坊，七楼是塔主的居住区和书房。


    这两层的时空好似被冻结了，仿佛主人前一天还在这里生活，第二天有急事离开了家，卧房床前还放着一个残留着淡淡酒渍的红酒杯。


    但眼下来不及仔细探查每层的细节，菲斯特和谢茨匆匆确认过塔内的物品不会突然因为氧化而消失后，便径直登上顶层。


    七楼之上，距离塔顶的空间被封了起来，但僵硬的厚重石墙中间却留了一个面积不大的小夹层。


    “里面就是魔法塔的控制中枢，也是塔灵本体所在的地方。”菲斯特仰头看着上方。


    正常情况下，上方会被层叠的强大法阵笼罩，连塔主本人都未必能轻易进入。


    但如今，这些法阵全部失效，能阻挡他们的，只剩下厚达百米的幽翡石而已。


    “来吗？”谢茨伸出手，冲银狼犬得意地挑了挑眉，脸上绽开一个狡黠而灿烂的笑容。


    菲斯特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身体还是顺从地跳到谢茨怀里，任由对方施展魔法，一起顺利融入了幽翡石中。


    这个时候，菲斯特不由庆幸自己是魔兽形态，至少没人能看到他脸上不合时宜的红晕。


    耀土的光辉逐渐散去，两人已身处在一个100平左右的封闭方形空间内。


    墙壁上刻画的不是阵法符文，而是一幅幅宽阔的画卷，画卷下配有寥寥数行陌生的文字。


    但房间中最引人瞩目的，却是中心地面上散落着的墨蓝色奇异晶石。即便已经碎裂，它们仍隐隐逸散出精纯的星辰之力，断裂的切面上闪烁着晶石内细密的美丽金丝。


    “星陨精晶！”别的材料谢茨或许认不全，但这位列魔法矿物图谱首页的传奇锻造材料，他绝对不会认错。


    而认出来的同时，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然而，没等他想好如何利用这些碎裂的矿晶，他脖子上那枚因为开启魔法塔而黯淡下来的红宝石吊坠，这次竟带着绳子从他头上飞过，闪烁着微光径直落在碎裂的星陨精晶上。


    吊坠上第一次传递出清晰的情绪波动，那混杂着焦急、悲伤与思念的意志，让它将碎裂的魔法塔核心重新拼凑起来，毫不犹疑将自身储存的神力尽数释放，试图修补上面的裂痕。


    谢茨和菲斯特面面相觑。


    魔法界李世忠，从未有过塔灵核心粉碎后还能修复的先例。但他们也没有出手阻拦，或许，神力真的可能创造奇迹？


    神力耗竭，星陨精晶也只是被勉强拼凑成粗糙的整体，光芒照射下，内部依然布满蛛网般细密的裂纹。


    红宝石吊坠发出无声的哭泣，用自身最后的力量去激活核心。


    令谢茨和菲斯特惊讶的是，半空中竟然真的逐渐浮现出一道虚幻美丽的身影。


    她双眸轻阖，神态安详中带着一丝期待，皮肤白皙晶莹，五官精致如星辰雕琢。蓝紫色的长发如瀑布般铺展开，遮挡住了不着寸缕的身躯，其上点缀着的点点金色星光，宛若一团流动的微型星云。


    她显然已经逝去，此刻看起来却像是沉浸在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之中。梦的主人似乎不愿意被打扰，身影只浮现了片刻，便自行消散了。


    红宝石拼尽神力维持的星陨精晶再次碎裂，这次碎得更加彻底。


    之前每块碎片还有拇指大小，现在满地都是米粒般的蓝金色晶粒。


    “呜呜呜呜……”


    小宝石当然发不出声音，但它趴在地上，一点点用身体收集碎片的动作，透出一股令人心碎的伤心与无助。


    “塔灵虽是被培育出来的意识体，但也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强行修复核心，也只是在原有阵法基础上，催生出一个仅有基础数据的新意识。”谢茨走上前，语气温和地劝导着，同时蹲下身，帮忙把星陨精晶的碎片重新归拢。


    他取出水晶，小心熔炼后把结晶包裹固定起来。


    他也看出来了，自家的这枚传家宝，本身就是一个被培育出来的、尚未完全成熟的意识体。


    它应该是诞生意识不久便陷入了沉睡，因此还未被设定性格和外貌，甚至还不会说话。但仍保留着沉睡前的珍贵记忆。


    它确实与这座塔有着很深的关联。


    谢茨轻声承诺，不会动用这些星陨精晶，并且允许由小宝石自己保管。


    红宝石感受着项链上多出的空间宝石圆珠，确认自己可以随时存取星陨精晶后，向谢茨传达出清晰而温暖的感激。


    安抚好小宝石，谢茨这才起身，仔细观看墙上的刻画。


    “这些壁画……是塔灵记录下的自己的经历。”菲斯特收回记录水晶，和谢茨一起从第一幅画开始重新观看。


    向刻痕注入魔力后，墙上的古老的线条展现出真容，凭空而出的明亮色彩填充了线条的缝隙，构成栩栩如生的动态画面，连风的气息都隐约可感。


    第一幅画面：祥和美丽的海洋与天空之间，一座熟悉宏伟的十九层魔法塔巍然矗立。周围祥云缭绕，浮岛相伴，美丽的精灵、温和强大的魔兽，快速攀爬上魔法塔的魔植们齐聚在一起，为塔主庆贺。塔主的身影站在画面最中心，只能隐约看出是一位穿着白色的法袍的男子，面容轮廓却模糊不清。而刚才看到的塔灵就静立在他身后两步之处。


    第二幅画面：世界陷入无边黑色，天空与海洋混沌难分，无数魔植枯萎，魔兽被诡异的力量污染。塔主将弱小的人类和年幼的魔法生物送入塔中，随后将整座魔法塔封印，流放至元素界。塔灵和塔中的生物一同沉睡，等待着主人的唤醒。


    第三幅画面：似乎过去了极其悠久的岁月，塔灵自主苏醒后离开了元素界。魔法塔孤零零地竖立于迷雾之中，塔中的生灵有一部分选择了离开，在浮岛上开辟出新的家园。


    第四幅画面：魔法塔深陷于黑暗的狂暴海洋，四周是无数庞大腐朽的黑暗魔兽，塔内的生灵正在艰难抵挡。塔灵怀抱着某样东西痛苦落泪。


    第五幅画面：一个没有魔法元素，布满悬浮巨石和空间裂缝的空间中，魔法塔不断消耗能量，将那些生活着魔兽魔植的楼层，整个封印起来，逐一送进特定的空间裂缝。


    第六幅：没有画面，只留下一些断续难辨的文字记录。


    谢茨和菲斯特久久凝视着这些画面和文字，没有言语。


    短短五幅画，勾勒出的确是世界的改天换地，和塔灵漫长而沉重的一生。


    这些来自遥远过去的记录，揭开了一部分被尘封的历史，却也带来了更多、更深的谜团。


    比如，那场吞天没地的黑暗，很可能就是传说中带来神陨时代的“神陨之战”。但真正的敌人究竟是什么？“它们”是否被消灭了，亦或者是否如今还在威胁着这个世界？


    不过，就眼下而言，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研究这些或许来自神话时代的文字，解读塔灵传达的信息。


    第二，这座塔潜力巨大，如果能找回遗失的楼层，便意味着拥有一座19层，法圣甚至是半神级别的魔法塔。


    这并非痴心妄想，因为第五幅画中，塔灵记录了那些空间裂缝的坐标。


    “神话时代具体年限已不可考，神陨时代持续了大约两万年，而后的迷雾时代——也就是现在我们的纪元，也已经过去一万年了。”


    菲斯特被谢茨拉着探索塔主的书房时，仍对这个发现念念不忘，他的目光流连于高大的书架间，一双灰蓝色眼眸因兴奋与求知欲而显得格外明亮，温柔如盈满星辰的春水。


    “也就是说这座塔至少存在了3万年。根绝史学界的主流推测，魔法界的文明曾出现两次断层，而……这里的藏书，很可能来自第一个文明纪元，甚至更早的神话时代！”


    塔主是神话时代的强大魔法师，他生活起居的第七层里，所有书籍均由魔法材料制成，如今依旧可以打开翻阅。


    “可惜，这些文字似乎是以神纹为基础创作的，破译起来绝非易事。”菲斯特尝试在不理解内容的前提下直接复制。


    结果……全都失败了。


    “先从一楼、二楼那些正常人类文字开始破译。”


    谢茨捧着一卷塔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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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写的炼金术卷轴，凭着上面的图案与公式，隐约猜到了部分字符的含义。


    见菲斯特苦恼，他想了想，提出一个方案：“那些应该是当时人类国家，或者魔兽国度使用的文字，虽然不蕴含神性，但字形结构上亦有相似之处，从它们开始破译，或许能找到钥匙。”


    闻言，银狼犬耳朵却微微耷拉下来，连身上蓬松的毛发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呜……书太多了。”它的声音里难得带上意思挫败，“我只整理完十分之一，但已经分辨出至少六种不同的文字体系。更别说那些碎掉的纸书，拼凑起来都是个大工程……我……太难了。”


    谢茨还是头一次看到菲斯特露出这种……近乎被欺负哭的表情，他当即收起卷轴，蹲下身，一把搂住银狼犬的脖子，笑着哄道：“遇到麻烦怎么不告诉我？这件事确实工程浩大，让你自己来做当然困难。但是……”


    银狼犬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认真又期盼地望向青年。


    看着满是自己身影的蓝眸，谢茨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跳得不剧烈却让他觉得痒痒的，他忍不住用自己发烫的脸颊使劲蹭了蹭银狼犬毛茸茸的脸蛋。


    “你真是要可爱死我了！这让我怎么放手啊！”


    尾巴不受控制地在地面快速扫动，菲斯特也受不了谢茨这样直白又霸道的“撒娇”啊，他总觉得再继续下去，某些被刻意压抑的事情就要失控了。


    当即强行用魔法让自己冷静，顶着一双厚实绒毛都挡不住的透红耳朵，强作镇定地催促：“但是什么？你还没说。”


    “但是……嗷呜！”谢茨笑着，恶作剧般轻轻咬了一口毛茸茸的滚烫犬耳。在银狼犬惊吓，想要逃跑时，又一把将它紧紧箍在怀里，快速说道：“有玩家啊！我们可以发布一个任务，让他们帮忙拼书和翻译。”


    菲斯特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烫，但谢茨这个绝妙的主意，让他瞬间忘记了羞赧与尴尬，高兴着急地想要立刻返回表世界去实施。


    直觉告诉他，破译这些文字，不仅能揭开历史，或许还能帮他溯源血脉。而认清血脉来源后，他就能顺利接收那些深藏于血脉中的传承记忆。


    谢茨也不耽搁，起身准备将书收进空间。装完一个房间，正要离开，衣摆却被银狼犬轻轻咬住。


    “怎么了？”


    “你可以直接成为魔法塔的新主人。如果不想用你的吊坠作为新塔灵，我还有一个培养好的高级灵体，可以先送你用。”


    谢茨停下脚步，目光与菲斯特认真对视。


    看得出，菲斯特对这座塔并无贪念，相比这座塔本身，他更珍视塔内蕴藏的浩瀚知识与历史。


    “你真的是个纯粹又执着的魔法师啊。”谢茨半跪蹲下，和银狼犬平视。


    这个姿势看似带着臣服的意味，但菲斯特却从青年熠熠生辉的金红色眼眸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张扬傲气，与对自身道路的绝对自信。


    “可我……”谢茨嘴角勾起一抹恣意的笑，“注定要成为最强的炼金师。这座塔虽好，但我的魔法塔，必须由我亲手打造。”


    菲斯特第一次完全忽略青年的外貌，被他灵魂中绽放的璀璨光芒所摄。


    他没有看到，此刻自己脸上的笑容，竟与和谢茨的如此相似。


    他们骨子里，都有着同样的骄傲，自信！


    他们都有着一颗强者之心。


    这座放在外界足以引发争抢的传奇魔法塔，却在这里被他们互相谦让，甚至隐隐“嫌弃”它不够完美。


    谢茨颈间的小宝石理解了他们所表达的背后含义，当即委委屈屈地散发出生气的情绪。


    谢茨笑着用手指轻轻摩挲吊坠权做安抚。


    最终，谢茨和菲斯特还是将塔内的书籍全部收了起来。


    “咱们回去吧，这次离开比较匆忙，没来得及告知谢藜，失联了一天，她该担心了。”


    谢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跨步跟上已经迫不及待跑起来的银狼犬。


    就在他们触碰到魔法塔大门的瞬间，整座魔法塔由核心空间开始，被一层幽幽紫光笼罩，而他们的身影转瞬出现在一片虚幻又梦幻的星辰空间之中。


    面前就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女性塔灵。


    她的身影比之前在核心空间看到的更为凝实，眼眸微睁，带着温柔的笑意。


    红宝石愉快地飞了起来，化作一团红色光芒，径直朝塔灵飞去。


    在这片奇异的异空间里，它终于发出了清晰而稚嫩、充满喜悦的心灵之音：


    “乌剌尼雅姐姐！你果然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