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们所在之处出了巷子口旁边便是冯氏私宅的巷子，无言一直站在私宅门口，看见沈莳她们过来，点了下头。


    青黛看见他，也不由惊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无言垂着头说：“我来帮忙。”


    青黛知道他说的帮忙是什么意思，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点头道声“多谢”，抬脚迈了进去。


    无言微垂着头，手上一点点扣着衣角，等人都进去后他才进去，转身关上门，在门口候着。


    芳兰这边下手轻些，只是将这三人揍了一通，用绳子捆起来，她看看沈莳，又看看青黛，欲言又止。


    青黛前院看一圈，问芳兰：“可见到麦香姐姐？”


    芳兰道：“她死了，在后院围墙下，被人......”


    春桑话没听完，已率先跑过去，青黛听完也急忙跑过去。


    她们跑走的围墙下是满地碎木块，两步外用棉被盖着一个人，许是芳兰没找到什么能掩盖尸体的白布，才找来棉被给她盖上。


    春桑一步步走近，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地在发抖，她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样，她看着眼前凌乱的草地和墙边撕烂的衣服，她已知道被子下的麦香在这一个时辰内经历过什么。


    她不敢想，可眼前景象像燃烧的火焰般充斥着她的双眼，炙烤着她的大脑，她又控制不住去想。


    这可是同她一起在西市一起携手走过三年的好友，又是一起在这鬼窟中人不人鬼不鬼挣扎了两个月的同伴啊。


    她们明明就要看见曙光了，明明就能一起活下去了，明明......


    为什么？为什么？


    春桑越想心越痛，痛到她站在麦香尸体一丈外，再也挪不动脚。


    青黛率先走过去，颤抖着撩开棉被，只撩开两寸，看到那个脸，便再也止不住哭了出来。


    春桑不想去看，转身跑向前院，双眼猩红，如同地狱内爬出来的吞噬恶鬼的阎王。


    沈莳她们此刻站在前院问着话，见春桑怒气冲冲地冲那被捆着的三人而去。


    沈莳摆摆手，示意芳兰退到一边，青黛也随之跑过来，站到一旁，她的眼睛也通红，这件事她也想做，不过她还是觉得交给春桑来做最合适。


    春桑握着匕首的手在发抖，她垂着头狠狠盯着那三人，用平静的语气问：“谁弄的？”


    有人不知死活，“什么谁弄的？”


    “呲”一下，匕首径直插入说话那人的肋骨间，匕首锋利，入骨一寸，已有鲜血顺着刀刃冒出来。


    那人哀嚎着，急忙用抬着下颌指向旁边的人，“是他，是他，是他——”


    旁边那人急忙回道：“你放屁，你也上了，你上的最爽......”


    “闭嘴！”春桑怒吼。


    春桑将匕首拔出来，指向另一个没说话的男子，问：“你有碰过她吗？”


    那男子被吓得不敢说话，不敢摇头，点头更不敢。


    不表示，那就是有。


    春桑缓慢蹲下身，匕首刚要刺下，院门被径直推开，一声怒骂传来。


    “他娘的，你们又在干什么？”


    一位油满肠肥的人推门大步踏进来。


    马强似乎喝了点酒，走到院中看到这个院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这些人，足足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刚转身要跑，却见身后的门不知何时已被关上，跟着的两个小厮作势就要上前，却被一把剑鞘左右一打，打倒在地。


    马强反应过来这人是谁，抬手一指，惊道：“你不是......”


    话还没说完，一脚已经将他踹飞到被捆的三人旁边。


    沈莳开口道：“呦，这不是马公子吗？来的真巧，我们在看一场好戏，马公子一起看看？”


    好戏？


    什么好戏？


    马强刚抬头，就听见面前一人“啊——”的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凄厉的喊声听得马强心下颤动，他抬头正在自己一步外，一把匕首正直直插在那男子□□，鲜血滋滋冒出，已染红了□□，洇透到地下。


    这地方，实在不必别人说，马强已经感觉身下开始疼了。


    紧接着接连两声“啊——啊——”嚎叫，三人身下皆是流出了鲜红，这叫声听得瘫坐在一旁的老大三人也是心里发紧。


    他们心里似乎有些庆幸，庆幸今日出去追人的是他们，留守的不是他们。


    春桑怒气发出，将匕首扔在一旁，青黛连忙跑过去将她扶到一旁。


    马强已经爬起，不知何时，沈莳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旁，“接下来要和马公子谈一谈？”


    马强慌张着用屁股往后蹭，“谈什么？我没伤害她，不是我让人去劫那姑娘的。”


    沈莳点点头，“这个我已经知道了，我想和马公子谈谈冯家。”


    马强疑惑：“冯家？”


    沈莳点头：“冯公子，冯尚书，冯家。”紧接着她问：“冯公子害死的女子尸体你们埋哪了？”


    马强道：“城外树林。”


    沈莳问：“你们这些事冯尚书可知道？”


    马强摇摇头：“公子床上之事是今年才不行的，公子在洛阳有声名，他自然不会让别人知道，调理都是暗中进行。所以他才会去花大价钱给她们赎身，放到这，就是为了......试试。”


    沈莳问：“她们的身契在哪？”


    马强：“都是公子拿着的，应该在冯府吧。”


    沈莳问：“你还知道冯家什么事？”


    马强突然狠了一下：“我凭什么告诉你。”


    沈莳将他像个球一样踢了一脚，踩上他的一条小腿，道：“凭你的生死此刻就在我一念之间，你可以说几件事，越重要越好。你不想想，私宅这事若事发，你若不知道些重要的事，冯家还会保你吗？”


    “你若将你所知道的事告诉我，我可以考虑考虑，救你一命。”


    马强问：“你要如何救我？”


    沈莳笑道：“我与靖安王的关系你想必那日也见过，这个还不够吗？”


    马强敛下眉目，似乎真的在抉择。


    等了一盏茶，马强还不开口，天色已经开始掺了蓝色，落日已经偏西很多。


    沈莳叹道：“看来你并不想说，我没耐心了。”


    马强急忙道：“等等，等等，我说，我刚刚在想有什么事。”


    沈莳突然改了主意：“我没耐心了，只听三件事，你挑重要的说。”


    三件事！


    马强在心里搜寻一遍，先说了一件：“冯家在城外有几百亩田庄，都是他们低价从农户手里买来的或抢来的。”


    沈莳面色平静，“你还有两件事可以救你自己。”


    马强着急问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明确些，我也好想。”


    沈莳说：“最近这段时间，很特别的事情，有没有？”


    马强又说了一件：“前段时间，冯府半夜总是来个黑袍男子，他总和老爷谈到很晚，从不让别人靠近，我有次偷偷听见，老爷好像对他说了句‘请王爷放心’。”


    沈莳问：“还有吗？”


    马强思忖片刻，摇摇头。


    沈莳抬脚就要走。


    马强生怕自己没说到点子上，急忙道：“还有一个，我也不知道算不算。”


    沈莳停住脚步。


    马强觉得有戏，开口道：“数月前，老爷去景王府观赏过兽场，后来一直念叨想养些动物，这些日子，我经常送老爷去过景王府看兽场。但其实老爷最怕动物了，我在冯府这些年，冯府连个鹦鹉都没养过，我只是觉得老爷最近有点反常，这个算不算？”


    沈莳转头冲他一笑，道：“你为你自己救下几天的命。”


    马强欣喜刚生，却又觉不对。


    几天？


    沈莳一摆手，眨眼间，老大老二那几个人全都一命呜呼，连那几个哀嚎的，都瞬间没了声音。


    马强怔愣住，转眼间，这帮人只剩他一个还在喘气，还留着命，他身下已被洇湿。


    沈莳抬眼盯着那扇门，似乎要将那扇门看透，看罢良久，才悠然开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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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早就来了，怎么不进来呢？”


    门被一把推开，藏弥站在一侧，等着楚胤迈进门。


    庭院被幽暗所覆盖，冷意逐渐蔓延，楚胤站在门口盯着沈莳，眸色掩在暗影内，看不清神情。沉默片刻，他脸上才恢复如常，“本王不敢打扰沈楼主问话，这才在门外等了等。”


    沈莳道：“王爷说笑了，这些话本也是替王爷问的，不过我相信凭王爷的手段一定能问出更多，倒是我不自量力了。既然王爷来了，那他就交给王爷吧，算是感谢王爷今日出手相帮。”


    洛觞招了手，示意大家离开。


    沈莳又道：“不知王爷听到哪，还是想提醒一下，城外还有几具惨死的尸体需要安置，王爷别忘了。”


    楚胤道：“我知道。”


    沈莳凑在楚胤身旁低声道：“景王的户部，王爷，真巧啊，希望这次能助王爷拿下户部这块肥肉。”说完这句话，沈莳迈出的脚突然停顿一下，笑道：“如果我想向王爷求一份冯尚书的官职履历，想必王爷应该不会拒绝吧。”


    楚胤道：“明日派人送去。”


    沈莳道了声“多谢王爷”后，人已经快步走了出去，一刻都不想在这停留。


    夜已逐渐暗下去，庭院未点灯，院外的随行人员已将点好的火把拿进来。


    满地的尸体，有一块土地已经被鲜血染红。


    藏弥蹙着眉，叹了口气：“真狠啊。”


    楚胤面色却很平静，吩咐道：“把人带回去，叫人守着，等计少卿来查。”


    藏弥问：“带回哪里？”


    楚胤沉默片刻，冷冷道：“直接去大理寺。”


    大理寺只剩当值人还在，刚吃过晚食的冷霄从后堂走来时，便看见一脸疲惫的楚胤携一身风尘赶来，身后的藏弥手还抓着个踉踉跄跄，路都走不利索的胖子。


    冷霄碎步迎上去，抱拳行礼道：“参见王爷。”


    楚胤点下头，“计少卿可在？”


    冷霄回道：“今日是计老夫人的生辰，少卿下值就回家去了，可要派人去将少卿叫回来？”


    楚胤微蹙着眉：“等他过完生辰，派人通知一声，本王在后堂等他。”他向后瞥了一眼，“给这人找个屋子，派人好生看着。”


    冷霄抱拳应下，招呼人把马强带走，便带着楚胤到后堂去。


    他已是两天一夜未合眼，虽然还能维持清醒，但眉间漫上的倦意是挡不住的，如今身心松下来，便手肘撑着茶桌眯起来。


    他这一觉睡得深沉，竟鲜少的没做梦，短短两个时辰已让他恢复了体力。


    他一直闭着眼，等脑中神思逐渐清明后才缓慢睁开，瞥见两步外坐着喝茶的那位，捏了捏眉心：“什么时候到的？”


    计子盍端着茶盏起身走过来，“刚到，收到信就过来了。”他瞥了眼楚胤眉间的疲倦，打趣道：“你干什么去了，失了这么多精气神？”


    楚胤白了他一眼，“滚吧你。”


    计子盍坐下，给楚胤斟了杯茶，问道：“什么事？大半夜的给我喊回来？你还亲自来了大理寺了？”


    楚胤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便将青黛失踪，西市找人，然后发现冯流安虐女的事情简洁明了的给计子盍讲了一遍。


    虽是挑重要的讲，讲完已是半个时辰过去。


    窗外秋风萧瑟，冷意幽寒，屋内烛火通明，计子盍听的眉头紧皱，一脸苦相。


    “怎么最近都是些牵一发动全身的大案子，真是头疼。”计子盍深吸口气，拍桌起身，“走了。”


    楚胤：“去哪？”


    计子盍转头一笑：“王爷给我这么大的功劳，我不得好好抓住，避免夜长梦多，当然是迅速行动。”


    楚胤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计子盍摆摆手：“你还是回家睡觉去吧，这些事于我还不是小意思，走了，明天找你。”


    话音落在夜色里，计子盍已迅速招呼人去往西市冯流安的私宅看守，他自己则带着几人押着马强趁夜色去往城外埋藏尸体的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