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唯再次回到了这间藤蔓缠绕的办公室，一片温润柔和的绿色中，藤蔓垂落，叶片在空气中轻轻颤动，仿佛呼吸一般。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像薄纱铺在青藤织成的地毯上，空气中还弥漫着植物特有的清香。


    “你感觉怎么样？”季如南问。


    许唯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魂不守舍，整个人的气场之中多了几分镇定。


    刚才季如南刚才让她先去办身份证，是想给她一点时间缓冲。作为一只大熊猫，身份认证是必要的第一步，但是否留下来、加入这个陌生的组织，季如南从未强迫。如果许唯最终无法接受，也可以调回她原来的工作单位，回归人类世界，把那枚见习警员的工号牌换成正式警员的。


    但许唯没有选择后退。


    “我愿意留下来。”她轻轻地说。


    许唯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被清新的空气充满，她抬起头：“如果我的爸爸妈妈曾经在这里工作，那我也想继续他们的工作，我还想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季如南微微点头，目光中掠过一丝欣慰，郑重地说：“你愿意留下，那就太好了。至于你父母的事情，我们会尽力帮你查清楚。”


    许唯：“刚才我在楼下遇见一个打扫卫生的婆婆，她说知道以前曾经有一个大熊猫在这里工作！”


    “哦？那应该是玛荷。”季如南略显惊讶，“她确实资历很老，这座办公院落还没修建前就住在这片土地上。你有时间可以去找她聊聊，也许她知道一些外人不清楚的事。”


    说着，她从桌上拿起一份合同推到许唯面前：“来，先把入职手续办了。”


    合同纸质偏厚，许唯触摸到纸张的边缘时感受到细腻的绿色底纹。许唯提起笔，在指定的位置写下自己的名字。就在她写完最后一笔的瞬间，旁边藤蔓花纹像活了一样，瞬间跃起，颜色加深变粗，包围住她的签名，光芒一闪即过。


    “哇。”许唯惊奇。


    “人类一般会用印章吧，不过妖怪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季如南微笑着解释。


    季如南又问：“你希望用人类货币领工资，还是妖怪货币？”


    “人类吧。”许唯略感迷惑，“妖怪也有货币？”


    “这是妖怪币。”季如南从抽屉里拿出一枚光泽流转的贝壳递给她。


    贝壳圆润通透，在她手中轻轻一转，便折射出绚烂光泽，蓝色为低调的虹彩在光线下缓缓流动。


    10块钱。


    “这是一枚妖怪币，面值十元。”她轻轻将贝壳放在许唯掌心，“拿着吧，奖励你初来乍到，适应得不错，请你明天吃顿早餐。”


    许唯握着那枚温凉的贝壳，忍不住笑了一声：“谢谢领导。不过，早餐店应该不收这个吧。”


    “谁说的？”季如南也微笑。


    “据我所知，特别文明办前面路口，母鸡太太的早餐店就很好吃，想买水煎包经常要排队呢。”


    许唯这下真的目瞪口呆：“什么？”


    许唯知道季如南说的是哪一家，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家街角的小铺。这里靠近学校，许唯上学的时候没少在那家阳光早餐店买豆浆和水煎包。但是从来没想过那个笑眯眯的老板娘，竟然不是“人”。


    “妖怪在人类社会中的融合程度，可能比你想象的更深。”季如南收起桌上的文件，语气变得认真，“对于这份工作，不必把它当成异世界的奇遇。也许它比你原本要去的单位还要平淡，只是换了个名字而已。但这份工作也很重要，我们为自己的同类服务，也在维护人类和妖怪之间的平衡共处。”


    许唯低下头，静静地思考着。季如南的话确实出乎她的意料，她想告诉自己，妖怪也只是生活在社会上的普通的民众。但当她抬起头，看见这间仿佛热带雨林般蓬勃生长的办公室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些许疑惑。


    ……这能普通吗？


    压下心里的疑问，许唯点点头。


    “还有一件东西我要交给你。”季如南忽然又开口。


    她从抽屉里面取出一个小木匣，里面安放着一枚造型古典的钥匙。那是一把细长的金属钥匙，暗金色，尾端镶嵌着几枚碎水晶，旁边的花纹古朴雅致。


    “这是你父母留下的公寓钥匙。”季如南道，“特别文明办为每位核心职员设有专属居所。他们当年住在一栋叫‘无境’的大楼里，是妖怪世界与人类城市之间最稳定的节点之一，每个房间都连接不同的妖怪空间。你现在还住在姨妈家里吗，可以考虑搬到这里。”季如南说。


    爸爸妈妈的公寓？


    可是她从来没有听说过。


    一股无法言说的情绪悄然涌上来。父母离开多年，她无数次幻想过他们会什么时候突然回来，还给她那个曾经温暖的家。而现在再次听到关于他们的消息，她却收到了一把通往妖怪世界的钥匙。


    许唯接过钥匙，小心地攥紧了，声音有点哽咽：“……谢谢你，季主任。”


    “来了来了！”窗边一抹红色的残影闪过，姬霏一溜烟跑回工位，还没来得及坐稳，门口便响起一声轻响。


    三秒钟后，季如南和许唯推门进来。


    “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季如南目光扫过众人，“这是许唯，我们新来的同事。妖怪身份是大熊猫，从今天起就是特别文明办的成员了，大家要互相照应。”


    她向许唯逐一介绍办公室里的同事们：“这是办公室副主任，姬霏，九尾狐。别看她好像小孩子一样，其实是因为修炼越久的九尾狐，越能幻化成幼年的形态。她主管外勤任务。”


    “已经打过照面了，小朋友。”姬霏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许唯：“原来是这样。不好意思，之前是我冒昧了。”


    “没关系，”姬霏摆摆手，“我大人有大量。”


    “这是陆安。”季如南指了指旁边一个深蓝色衬衫的青年，“妖怪大学毕业，文献和历史方面非常精通，有什么问题可以请教他。”


    陆安有种古板又温文的书卷气，给人一种年轻老师的感觉，头发稍微有点长。


    但是许唯没有看出来他的妖怪特征。


    “他是乌龟哦~看不出来吧，活得久，把壳子都藏起来了。”姬霏插嘴。


    “本族玄龟。枉活了这么久，不及副主任天资过人。”陆安有些无奈地说，但还是对许唯点头，“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许唯认真回应。


    “这是池小小，鲤鱼。还有艾音，是蛇族。”季如南继续说。


    三人分别打了个招呼。


    “我会注意离你远一点的。”艾音委屈地说。


    许唯赶紧说：“没关系！我会适应了，刚才冒犯了，其实我没有那么怕。”


    “真的？”艾音说。


    “真的！你的尾巴很漂亮。”许唯立刻补充，语气尽量真诚，她眼神努力只盯着艾音的脸——不看尾巴，不看尾巴。


    艾音顿时眉眼弯弯：“太好了！”


    气氛一下子轻松不少。


    季如南看了眼时间，站起身，拍了拍许唯的肩：“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育苗期不能离开太久。”


    她转向姬霏，语气转为嘱托：“你帮唯收拾下办公位，等会带她熟悉一下各部门。”


    “知道啦知道啦——”姬霏掏出各种杂七杂八的手续材料，“交给我吧。


    季如南走了。


    “育苗是什么？”许唯忍不住问。


    “季主任的本体是藤蔓植物。”陆安解释道，“她的藤条拥有极强的感知能力，是天然的巡查工具。只要城市里有妖气波动异常，或者有妖怪举报违规行为，她的藤蔓就会第一时间反馈回来。‘育苗’任务的目标是在全市范围实现藤蔓全覆盖，为后续的妖气监控、文明监察打下基础。”


    许唯急切想吸收所有关于妖怪世界的信息：“其实我还有一件好奇的事情，妖怪都是动物修炼而来的吗？”


    陆安看起来做好准备上课了，他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严格来说，妖怪分为‘妖’与‘精怪’，只不过人类总是把这两类混为一谈。”


    “精怪，是最常见的一种，基本上由普通动植物偶遇机缘后修炼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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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化成人形，在城市中正常生活。他们大多数没有血脉传承，术法资质有限，比如你，虽然大熊猫很稀有，但仍属普通精怪。而另一种，是带有上古血脉的妖族，能力强大，他们中的很多甚至被人类以神话的形式记录下来。现在很大一部分妖族在成年以后都会编入妖管局工作。”


    “比如说我。”姬霏插嘴，“九尾狐，是青丘狐族中最古老、最强大的分支之一。”


    “办公室里面季主任、我还有姬霏属于妖，其他人都是精怪，也就是动物修炼而来。”陆安补充。


    许唯继续问：“所有动物都可以修炼成精怪吗？”


    “当然不是。”姬霏说，“得天时地利人和才行，能修炼成人的动物很少很少。而且现在灵气稀薄，基本上不行了。”


    “‘妖’和‘精怪’之间，并不是完全分开的。”池小小忽然开口，“比如鲤鱼本是精怪，但一旦跃过‘龙门’，就可以晋升为龙类妖族。”


    “妖很厉害吗？”许唯问。


    姬霏说：“当然，妖的实力自然就比精怪强一截，天生就能掌握一些法术。而精怪呢，修炼场成人只是第一步而已，大多还要靠勤修苦练，才能掌握基本的术法。”


    “那你们会——”许唯太期待了，他们究竟会什么法术？


    她的问题还没问完，陆安就已经看穿了她的好奇，伸手比了个暂停的动作：“现在，妖怪的力量都是受管控的。”


    “是啊。”姬霏耸耸肩，“时代变了，哪还能像以前那样。现在所有妖族都纳入管理系统，使用法力要备案。”


    说着，她从包里抽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在指尖轻轻一弹，符纸自动悬浮在半空，纸面浮现出青绿色的纹路。


    “平时我们使用法力，都必须依靠这种官方派发的引导符咒，留下轨迹，方便备案管理。”姬霏说，“就像你们人类警察用枪要登记、审批一样。总的来说，现在的妖怪和人类已经没有太大区别了。我们和人类一样工作、生活，你周围就有妖族，只是你从没察觉而已。”


    “当然，并不是一直是这样。”陆安说，“在不久的过去，人类和妖族有着非常漫长的黑暗年代，彼此仇视、厮杀不休。”


    “起初是妖族占了上风。那个时候，人类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但人类的力量日益增长，妖族逐渐失去了优势。冲突愈演愈烈，几乎走到了鱼死网破的边缘。而在紧要关头，一位强大的人类术士站了出来，提出了另一种可能。他代表人族，与妖族签下了一份和平契约。”


    “契约的内容只有两条。”陆安竖起两根手指，“第一，妖怪封印法术的力量，不得滥用；第二，人类接纳妖怪，不以异类相待。”


    姬霏说：“然后，妖管局也成立了，和人类公务员的工作差不多，各个系统都有妖族的部门。我们文明办主要管理日常生活中妖怪们的文明情况，差不多对应就是人类的城管，负责市容市貌管理、市政交通、空间节点维护……总之，就是大街小巷要是出现什么‘怪事’，我们都要管，免得妖怪们惹出什么祸。”


    就在这时，姬霏头顶的一根藤蔓轻轻晃动起来。一片叶子突然变红，那枝藤蔓好像承受不住叶子的重量，垂落到姬霏的办公桌前。姬霏伸手取下叶子，低头扫了一眼，又看了看许唯：“正好有情况，我看你想问的也挺多，不如跟我出一趟外勤，自己感受感受。”


    有人举报，幸福小区13栋楼2单元201户存在群租房，被举报的可能是妖怪，示意图藤蔓才会发出提醒。


    她说完，站起身随手打了个响指，原本穿在她身上的红色连衣裙瞬间化为一身剪裁利落的长风衣，整个人也转瞬蜕变为一个干练漂亮的年轻女性，高马尾、锐利的眼线，一身成熟气场。


    “化形法术。”姬霏晃晃手里的符纸，许唯才看清她刚才拿出来一张。原本空白的纸上已经浮现出一个复杂的符文，中心是一个面具的样子。她又塞给许秋禾两张空白的。


    “我也能用吗？”许唯惊讶。


    “不能。我只是让你帮我拿着。”姬霏说。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