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空间。


    游羽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哭天抢地，只是蔫头耷脑地蹲在原地，画着圈圈。


    太丢人了，居然是被随手拍死的。


    一道耀眼的光芒闪过，现身的并非是眯眯眼的莱伊，而是那位黑发金眸、身周仿佛萦绕着无形“真理”威压的切斯。


    有着古铜色皮肤的神明，笔直的坐姿亦如同古埃及壁画上的神祇般肃穆庄严，一板一眼。


    在祂面前，游羽总是小心翼翼，提心吊胆，仿佛回到了和同桌窃窃私语的晚自习，一转头总能看见班主任在猫眼窥视。


    “坐。”切斯言简意赅，面前凭空出现一张古朴茶桌，两杯热气腾腾的清茶散发着袅袅香气。


    游羽像上班时间偷吃零食被领导抓到般理亏，规规矩矩地坐下，双手捧起茶杯，抿了一口，惊喜道：“吴裕泰的茉莉龙珠？”


    切斯也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严肃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亿万分之一，但依旧是惜字如金：“嗯。”


    “哎呀，切斯大人你真的很会喝呢~”游羽拿出奉承领导的劲头谄媚道：“这种口粮茶虽然不算贵，但是看着蜷缩的茶叶在热水的氤氲中舒展开来，真的很治愈！不过猴王的茉莉花茶性价比更高呢~”


    切斯不知可否，但是气氛似乎没那么紧绷了。


    见状，游羽继续滔滔不绝：“话说果然还是原枝原叶的中国茶最棒了，那些加了各种香精的碎叶茶包凭什么卖辣么贵呀……”


    切斯微微颔首，像是在认同她的话。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卖弄完本就无几的饮茶小知识后，游羽绞尽脑汁也找不出更多关于茶叶的话题了，空气再次凝固。


    或者问问神明大人对最近天气的看法？


    就在游羽快要憋出内伤时，切斯放下茶杯，用祂那毫无波澜的语调说：“时间到了。”


    “啊？”游羽没反应过来。


    “每月一次，与你母亲的通讯。”切斯抬手，那部熟悉的复古红色电话听筒出现在游羽面前，解释依旧言简意赅：“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逝并不相同。”


    进入异世界，第一天被东巴坑了选择所谓稳赚不赔的“律师”职业，第二天对战红色巨魔，第三天被奥托子爵骗着赶路前往古堡，第四天大战吸血鬼，第五天暴打别西卜，第六天躲雨夜宿修道院，第七天被狼人拍死，这日程表赶得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忙得无暇顾他。


    “我说呢”游羽赶紧接过听筒，电话立刻接通了。


    “喂？毛毛啊？这个点打过来，遇到啥事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嘈杂，妈妈像是在搓麻将。


    游羽鼻子一酸，委屈涌上心头。


    【猫的庇佑】会让她重生回到死亡前的24小时，按照自己的倒霉体质，估计回去又要面对密室里那头刚刚变身、六亲不认的狼人。


    她本想含糊带过去，却越说越激动：“妈，没啥大事，就是工地上有条大狗，特别凶，老是冲我吠，还想咬我，真想弄死他……”


    脑海中浮现出沃尔夫冈痛苦的眼神，游羽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是吧，伤人好像也不是他的本意，就是……怎么说呢，狗改不了吃屎，是他的天性……所以，真要弄死他，我又有点下不去手。”


    “那就找根绳子给它拴起来。”妈妈淡定传授套狗心得“你找根结实点的链子，平时喂它几块肉骨头，等它放松警惕了，瞅准机会，‘咔哒’，把项圈给它套上！以后它就听你的了！”


    “拴起来……项圈……”游羽喃喃重复着，眼睛逐渐亮了起来。对啊！不能杀，也不能放任，那就……束缚住！就像“汉斯”之前束缚艾尔弗为之所用的《冒险者合同》！


    “妈！我知道了！谢谢你！你真是天才！么么！”游羽瞬间豁然开朗，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


    “那当然！你妈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诶？这就挂了？死丫头！”


    游羽挂断电话，切斯金色的瞳孔似乎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浅到让她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该回去了。”


    “嗯！”


    随着又一颗蓝色猫眼石珠失去了光彩，时间果然回溯到了前一晚，沃尔夫冈刚刚沐浴月光，蜕变成银色长发狂舞的狼人，正要大开杀戒。


    这一次，游羽没有躲到修士们的后面，反而深吸一口气，大步上前，双手叉腰，对着狼人就是一通输出：


    “喂！那边那个银毛！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


    “长了几两肌肉，换了身毛色，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昨晚挨揍的时候哼哼唧唧的是谁啊？现在装什么大尾巴狼！”


    “有本事冲我来啊！欺负这些老弱病残的修士算什么本事！”


    凭借着上一轮死亡中对狼人性格的了解，游羽明白说什么话能激发他的怒火。


    果然，狼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这个胆大包天、喋喋不休的小不点吸引了，他暂时放过了近在咫尺、瑟瑟发抖的修士们，苍翠的竖瞳危险地眯起，锁定在游羽身上：“……你急着找死？”


    “约翰修士，拜托了！”游羽大喊。


    随着修士颤颤巍巍地宣布“审判开始”，游羽成功发动【这是我的回合】，从密室逃了出去。


    20秒后，嗅觉敏锐的狼人闻着她的味道，破窗而出，准备好的爱德里安着用魔法干扰，躲在暗处的艾尔弗再次射出【春之序曲】，一箭中的。


    一切如同上次重演，狼人被击飞，烟尘弥漫，修道院院长赶到，游羽再次发动【这是我的回合】冲上前“补刀”假死的狼人，如同没入沼泽般，深深陷进银色的毛团里。


    狼人带着一丝戏谑和残忍，将她拉近，冰冷的呼吸喷在游羽脸上：“有趣的技能，可惜……”


    游羽却丝毫不慌，反而露出了一个计划通的笑容，直视那双非人的竖瞳，清晰地命令道：“坐下。”


    狼人脸上的戏谑瞬间凝固。


    他的身体，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操控，完全不受个人意志控制般地、带着一种极其别扭和不情愿的姿态，猛地向下一沉——


    “砰！”


    狼人结实挺翘的臀部，重重地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现场一片寂静。连挣扎着爬起来的艾尔弗和手搓大招的爱德里安都愣住了。


    狼人自己更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和暴怒，他试图挣扎起身，却发现身体如同被万吨枷锁束缚，根本无法违抗那个简单的指令！


    游羽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起身，得意洋洋地展开手中的羊皮卷轴，居高临下道：“无论你是人类还是被诅咒的狼人，沃尔夫冈，从今天开始起，你的人生由我负责！”


    古朴的羊皮卷轴上，乙方签名处赫然按着狼人的血手印，没错，这才是游羽接近的真正目的，用《冒险者合同》克制暴走的沃尔夫冈，就如同给狼人戴上项圈。


    她心中暗自得意：‘没想到《冒险者合同》里那句‘不得攻击、伤害或违抗队长的指令’效果这么好！简直就是驯兽，啊不，是团队管理神器！’


    吸血鬼上前凑近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语气变得玩味，“你拒绝和我签血仆契约，原来是为了用到这里。”


    游羽心里咯噔一下，这才看清羊皮卷轴上记载的文字，她从“汉斯”包裹里“捡”的《冒险者合同》，怎么变成了古堡甬道里爱德里安用保命诱骗她的血仆契约？


    当时游羽还在内心吐槽，什么血仆契约，这不就是奴隶合同？


    就在这时，坐在地上的狼人，似乎受到契约更深层次的影响，那双苍翠的竖瞳野性稍褪，竟然真的如同被驯服的大型犬一般，伸出温热的舌头，轻轻舔了舔游羽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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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起头，盯着她，拉着她的手抚向突出的喉结，穿过蜿蜒的锁骨，纹理分明的胸肌，一路向下，低沉的嗓音听起来沉淀着比夜色更深沉的欲望：


    “听说过去有很多贵妇人会在城堡里偷偷饲养狼人，因为垂涎狼人野性的忠诚和……强壮的身体，主人，还满意你所摸到的吗？”


    游羽：“！！！”


    艾尔弗用手捂住通红的耳朵，慌得走路撞墙：“我什么都没听见！我该去睡觉了！”


    旁观的爱德里安则抱着手臂，毫不留情的嘲笑道：“啧啧啧，饥不择食。”


    游羽的脸瞬间爆红，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猛地抽回手，对着狼人气急败坏地命令道：“闭……闭嘴！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沉睡！”


    奴隶契约力量生效，狼人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缓缓闭上了那双危险的竖瞳。


    ……


    第二天清晨，雨过天晴。


    沃尔夫冈在自己客房的床上醒来，有些茫然地揉了揉额头。他发现自己换上了干净的睡衣，身上的鞭伤似乎也被妥善处理过，只是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昨晚是月圆之夜，自己似乎又失控了，然后，然后是游羽小姐冲了进来，对他说了很多动人的话，听得人心潮澎湃……后面就记不清了。


    他连忙起身，找到正在用早餐的游羽三人。


    远远看到高大的金发青年，游羽心中顿时充满了不好的预感，急忙加快进食的速度，准备起身离席，却刚好和沃尔夫冈碰了个正着。


    “游羽小姐！”沃尔夫冈快步上前，苍翠的眸子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激，“昨晚……多谢您！如果没有您及时制止，我……我真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情，会造成多少无法挽回的杀戮……是您挽救了我，让我免于变成一个罪人，成功通过了‘试炼’！您的恩情，我没齿难忘！”


    游羽张了张嘴，想把奴隶契约的真相告诉他，一起想办法解除：“沃尔夫冈，其实我……”


    “您不必多说！”沃尔夫冈打断她，突然捧着游羽的手，单膝下跪，姿势标准得像在举行骑士对君主的效忠仪式：


    “游羽小姐，其实我有一个不情之请。”金发青年露出了羞赧的表情：“我知道，昨晚您一定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帮我控制住了【月之束缚】，提出这样的要求也许是强人所难。”


    “可是这个诅咒实在是折磨我太久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害怕看见清晨的太阳，害怕面对那些被我伤害、我自己却一点都不记得的人，害怕每一个满月之夜的到来，我觉得自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是您让我第一次有了希望。”


    窗外灿烂的阳光打在骑士比太阳更璀璨的金发上，照得他整个人都闪闪发光，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信任，眼神干净而坚定，充满了对未来的希翼：


    “请允许我追随您，学习如何真正掌控【月之束缚】，而不是被它吞噬！拜托您了！”


    随即，沃尔夫冈低下了头，强壮的身躯微不可见地颤抖，像是一个被架在了断头台上的死囚，恭顺地等待着最终审判的到来。


    看着正直善良的金发青年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她的样子，话到了嘴边，游羽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默默地咽下了那句“其实你签的是奴隶契约”，扶起沃尔夫冈，努力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包在我身上！以后我们就是同伴了！一起……努力吧！”


    真相什么的，还是带到棺材里吧。


    再次上路，灿烂的阳光下，看着有气无力缩在马车角落里的爱德里安，边赶车边向艾尔弗请教自然之道，以保持心平气和的沃尔夫冈，游羽内心五味杂陈，编织起了下次给母亲的信：


    “老妈，你女儿我，好像真的在问题儿童收容中心，啊不，是奇葩队友收集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