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里有一间宽敞的会客厅，是整栋楼宇中落地窗最少的房间，私密性较强，因此被《心墙》制作组改造成了主控室，大部分的录制监控、协调推演都在这里完成。


    此时，会客厅里相当忙碌，戴着耳麦的技术人员每个人都面对数台屏幕，监控着VR约会的录屏镜头，摄像指导站在他们身后指挥着机位视角的切换。


    房间另一侧是被纸张铺满的长桌，两端坐着编剧组的工作人员，长桌尾端立着一块白板，上面贴着参与者们的照片、标注着各自的性格特征，照片之间有许多条红色线条相连，显示着参与者们目前的交流状况。


    Jack作为嘉宾导演，一般负责与参与者们沟通、向他们解释规则，但是由于《心墙》这档综艺的特殊性，为了确保参与者有尽可能独立、沉浸式的环境，他很少出现在参与者面前，更多时候都是在主控室通过广播与参与者们交流。


    此时，他也坐在这张长桌的一端，和编剧组的成员们讨论着参与者们的感情发展。


    一天的录制已经来到尾声，仍然在约会的只有几位约会数量多或开始时间晚的嘉宾，陆瓷就是其中之一。她是节目重点聚焦的嘉宾之一，异域白富美在这里找到真爱、步入幸福婚姻，这样的剧情会为《心墙》带来巨大的热度，更别说她接触的两位男嘉宾也都是节目里综合条件最优秀的，大家都喜欢看郎才女貌、俊男靓女，他们的爱情故事一定会引来很多狂热的CP粉。


    屏幕上显示着陆瓷与Mike的约会，当陆瓷对Mike说出那句婉拒的话，长桌旁的情节编剧站起来，用板擦抹去了白板上Luna和Mike之间和红线，如今和Luna相连的就只剩下Aiden这唯一一条。


    情节编剧是位非裔女性，她手上拿着板擦，笑着说：“这很好，我猜Luna最终也会选择Aiden，这条感情线很有张力，他居然在节目之前就听过她的声音……现在的观众都喜欢这种‘双生火焰’式的宿命感。”


    Jack也一幅松了口气的样子，玩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开心，是因为你很支持Mike和Sofia。”


    说着，他拿出手机，给通讯录中那个名为“A”的聊天框发去消息。


    收到Jack的消息时，Aiden正在庄园的酒窖。


    酒窖在地下，也是整座庄园的正中央，这样的选址是为了确保这个空间处于建筑物核心，温度、湿度都较为稳定，将储藏酒类的外部影响最小化。


    节目开始以来，每当Aiden没有录制、而其他参与者都还在隔绝状态的时候，就会到这里来休息、独处。他不喜欢和其他嘉宾在休息区反复寒暄，或是在各自的卧室里长时间望着天花板发呆。这个酒窖也是他继承庄园以来，在这偌大的地产里最喜欢的一个角落。


    然而今天，他并非是一个人待在酒窖，在被拱形石壁和放满葡萄酒瓶的橡木格架包围的环形沙发上，坐着的不只是他，还有他对面的另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


    这位男士有一头柔顺的褐发和碧绿色的眼瞳，他一手轻捏盛着红色酒液的玻璃高脚杯，与Aiden进行着交谈。


    “Aiden，我好不容易来这一次，你怎么看起来这么心不在焉，甚至有点坐立难安啊，不会是因为你喜欢的那个女孩正在和别人约会吧？”这位男士戏谑道。


    “你如此费尽心力就为了让她爱上你，你说，你的女孩如果反而喜欢上了别人，你是不是要发疯了？”他不遗余力地调侃着Aiden。


    “得了吧Jasper，闭上你的乌鸦嘴，Jack刚刚告诉我，Luna已经选择了我。”Aiden反驳道，忍不住又看了两眼Jack发来的消息，似乎担心自己看错了，那张一贯冷峻克制的脸孔展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


    他发自内心地感到雀跃，没想到Luna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


    “哦？真的吗，我真为你高兴，”Jasper挑了挑眉，“作为《心墙》节目的制片人，我也很高兴我最支持的一对couple终于要走到一起了。”


    “毕竟，我们尊贵的Vanderbilt先生，不仅对我这小节目进行了慷慨的投资，还提供了这么豪华的场地，我这么正直善良的人不能在节目里给你暗箱操作，就只能默默祈祷你和你心爱的女孩修成正果了！”Jasper语气浮夸道。


    “我很佩服你，Jasper，你居然能做到从大学到现在十年如一日，都是这么欠揍。”Aiden笑道。


    这位制片人是他的大学同学，认识的前几年他们都看彼此不顺眼，直到临近毕业才成为朋友。


    Jasper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他母亲正是X流媒体的CEO，当初这位太子爷拿着《心墙》的预案来找他拉投资时，他只当这是对方又一个深入“基层”顺手玩玩的小项目，挥手拒绝了。


    没想到几天后，他就收到了Jupiter6那封意料之外的邮件，他思来想去，发现这档综艺居然是最好的契机，只能回头去找Jasper，对方如同抓住他的把柄，每次见面都要拿此事极尽调侃。


    Jasper继续道：“实际上，我很好奇，以你Vanderbilt家族的能量，以你这个阴险狡诈的性格，怎么会需要借助综艺节目来追女孩？”


    “你的Luna不是正好为了继承基金急着结婚吗，你直接从天而降，帮她解决困局，她也不会拒绝和我们帅气多金的Aiden结为夫妻吧。”


    “不，我不想只是和她结婚，我想要的是她真的爱上我。”Aiden垂下眼睛。


    “我想让她爱上的，是一个事业有成、光明磊落的我，我想用这样的面貌认识她，我想给她尽可能多的好印象。”


    “以及，我了解她，如果让她知道我这么多年一直都……偷偷关注着她，看到她面临困境，又趁人之危介入，她虽然会接受婚约，但是估计也会对我竖起高墙，她最讨厌被人欺骗。”


    Jasper微皱眉头：“但是Aiden，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难道就不是欺骗吗，如果被你的女孩发现了，你该怎么办呢……”


    “她不会发现的，”Aiden打断了他，“只要你和你找来的小演员做好你们的工作，就不会有破绽。”


    男人抬眼看向Jasper，言语中带上一点微妙的压迫力。他不反感Jasper无止尽的玩笑，但是如果对方在这件事上故意找茬，造成实质的后果，那么真的会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


    Jasper摊手，一幅无奈的样子：“Alright，Alright，不要那么认真嘛，我知道你爱她爱得死去活来了，祝你们幸福一生，祝你们白头偕老，好不好？”


    他表面轻松，实际上回味着Aiden刚才的表情，对方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但是从他对这位朋友的了解来看，如果那个叫Luna的女孩发现了一切的真相，恐怕Aiden也不会将她放开……


    摊上他这兄弟，算Luna倒霉。


    不过，他也算Aiden最亲近的朋友了，同在一个圈子里，他对Vanderbilt家族那些事略有耳闻。


    七年前，他亲眼看到大学时那位一入学就与他针锋相对、嚣张跋扈的少年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变得悲痛而愤怒，是如何变成一道裹满荆棘的黑影、一具被仇恨裹挟的骨架。


    直到这位同学突然莫名其妙多了一个笔友，才逐渐恢复正常的状态，一点点长出血肉。


    所以，作为Aiden的朋友，他也发自内心地祝愿，他和那个女孩真的能修成正果。


    再说了，Aiden这样的优质单身汉，加上Luna这位出乎想象地聪慧又貌美的女士，他们俩的爱情故事一定能把他这次负责的节目打造成爆款，这样一来，他的CEO母亲大人应该会对他刮目相看吧。


    Jasper正想着节目爆火之后被追捧夸赞的景象呢，Jack再次发来消息，今天的约会录制全部结束，到了Aiden返回休息区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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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最后掰扯了几句，相继离开，酒窖重归于平静。


    已经到了傍晚，此时的女士休息区，参与者们在沙发旁、餐桌上，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用着晚餐。陆瓷此时就坐在餐桌上吃着节目组准备的盒饭，今天的晚餐是意大利面和奶油蘑菇汤。


    在没有约会的夜晚，参与者们一般只需要去做简短的单独备采，讲述一些约会过程中的内心想法，其余时间都可以自由活动。


    在没有集体录制的情况下，Jack也一般是在这个时间点，通过广播向参与者们说明第二天的约会安排。


    果不其然，当所有参与者都齐聚在休息区，用餐基本完毕时，Jack的声音从广播中响起。


    “女士们，先生们，今天的VR约会结束了，这个新颖又高科技的形式是不是让大家意犹未尽，是不是担心后续的约会都要变得索然无味了？”


    “别担心，我们《心墙》制作组还有许多有趣的创意，必定让各位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在不见面的情况下，享受一场又一场充实而新奇的约会，全方位地了解自己未来的妻子或丈夫。”


    Jack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这是他最常用的调动情绪的方式：“就比如说明天，我们将要进行非常特别、非常刺激感官的约会。”


    “前几天，各位已经通过声音和语言互相了解，又通过今天的约会体验到了‘面对面’的感觉，那么接下来，大家想不想进行一些真正的、身体上的接触呢？”


    听到这里，几位个性火辣的女士给出了夸张的反应，或轻咬嘴唇，或发出充满戏剧性的起哄声。


    Jack继续说：“在今天的约会中，观察组已经记录了各位当前联系最紧密的一位、两位、或几位对象，明天，你们将自动与这些对象组合，相继进行约会。”


    “这次的约会中，你们将会真正意义上地共处一室，大家讨厌的玻璃幕墙，我们会撤掉！你和你的约会对象将会相隔仅仅一米，你们可以自由地交流和接触，你们可以牵手、拥抱、甚至亲吻，当然，超出这个范围的接触暂时还不可以哦。”


    “不过，我们《心墙》的核心特色还是得保留，在明天的约会里，所有人都会蒙住眼睛，你们只能用听觉、嗅觉、触觉来交流，额……严格来说可能还有味觉，哈哈，开个玩笑！”


    “现在，请大家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桌子上的礼盒吧，这是我们根据各位最喜欢的颜色，为各位准备的专属眼罩。”


    广播结束，女士们全都再次激动起来。


    Zoe几乎要欢呼，她对爱情的定义脱离不开生理性喜欢，明天的约会设定非常对她胃口。她朝陆瓷咧开一个愉快的露齿笑，然后迫不及待地往自己的房间跑去。


    30秒后，陆瓷还没来得及把吃完的盒饭扔掉，Zoe就攥着自己的眼罩出来了，是一条红色的蒙眼布，边缘还有细致的蕾丝花边，她兴奋道：“节目组很懂嘛，这完全就是我自己会用的款。”


    陆瓷对她打趣几句，慢悠悠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今天的约会实在漫长，她又做出了一个不小的决定，此时已经很疲惫，纵然她对明天的约会也有着期待，她也没法像Zoe一样那么精神充沛。


    走到梳妆台前，桌面上摆着一个黑色的礼盒，静静地等待着她来拆开。节目组还蛮有仪式感，陆瓷想着。


    她打开纸质的盒盖，里面是一条纯黑色的丝绸布条，被人规整地折叠好、放在盒中。


    陆瓷一手拿起这条蒙眼布，指尖传来丝绸光滑而微凉的触感。她将蒙眼布展开，只见在布料的一角，有红色的丝线绣出的细致纹样，在灯光下泛着一点光泽。


    她凑近看，那是她的名字“Luna”。


    这行绣字的字体和颜色，让陆瓷感到一丝熟悉。


    回忆里浮现出一只有力的手臂，以及男人垂眼看她时带着笑意的神情。


    熟悉感的来源变得清晰，那是扶在她肩头的那只左手，是男人手腕上纹刻的、红色的数字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