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作品:《【苍藏】玲珑骰子安红豆

    没等到守岁,朝廷的调令下来了。


    天策府派去抓薛城的,其实是神策军安排的人,曾经跟天策是肝胆相照的兄弟,神策军至今跟天策府水火不相容,借了这层关系,想从苍云军这里捞到一点消息,可惜长孙忘情跟大理寺少卿一样,是为了苍云军能付出一切的人,她拒绝了神策开出的条件,这件事还被传到了皇帝耳朵里,气的当庭砸了折子,吓坏了跪在地上的臣子。


    “真是荒谬!”


    唐肃宗气的半死,却又无可奈何,砸了折子咬牙切齿地拽着自己的袖子,扫视庭下众人跪服的模样,恨不得这一折子化作石头,跟那些乱进谗言的奸臣头破血流。


    唯一跪着直起身子的大理寺少卿,身边的长歌门弟子一直扶着她,皇上所言之事,她面无表情,虽然身旁的人抓着她的手,但能感受到皇帝发怒那一刻,她抓紧了袖子,又缓缓放开。


    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彼时,薛城等人在苍云军的安排下已至雁北,风夜北接过那封突厥文字的信,心下了然,给叶景找了地方安顿下来之后,又单独约了薛城去李牧词见了面。


    他说,信里讲的是李俶中毒之事,如今这药暂时无解,只得拜托看关外有无法子。


    薛城说,自己在关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毒,难道还是跟天一教有关?


    风夜北没说话,薛城抬头看着李牧词的乌鸦飞过,又垂下眉来。


    第二天清晨,从太原府来了一只军队,停在雁门关。


    薛城闻着鸟儿拍打枝头的雪声惊醒,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叶景还在熟睡,悄默声地想翻身起床,被叶景一把抓住。


    ????他转头去看,叶景迷迷糊糊似乎要醒,他低下头凑过去按住他起身的肩,轻轻靠近他的脸。


    叶景感觉到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干燥的唇瓣被润泽,他便继续闭着眼,吸取来自薛城的热量,抓住他的肩膀,往自己身上带。


    薛城轻轻地回应他的动作,轻柔地触碰他,下巴,颈部,喉结,仿佛抚摸丝绸一般,不着痕迹,又带着片缕占有欲。


    等着薛城从他身上起来,外面的太阳都要从云层里冒头,他给睡着的叶景盖好被子,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颊,摸了一把他的脸。


    时隔多久,好像又回到了长安。


    ????“橙子……”


    ????“嗯?”


    ????“早点回来。”


    ????“好。”


    等着薛城走出去,叶景睁开眼,瞬间红了眼眶,他抚摸过薛城亲吻的各个地方,最后捂着脸,在顾沫走进来之后躲进被子里。


    薛城在听到来通报的人并没有惊慌,嘱咐了同僚几句后,独自去了东径关,跟那只找自己说队伍会面。


    骑马行至路口,军队的首领瞧见一匹黑马过来,夹了夹马的腿肚子,走到面前,跟薛城对视。


    “想好了?”师兄笑了笑,双手合十在身前。


    “没有,但这次不能再拖累他了。”


    薛城摇了摇头,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扔给他。


    师兄抬手接住,见到布包上绣着的苍云旗帜,抬头询问薛城。


    “你真不跟我回长安?”


    “回去拿我的命换赏钱吗?”薛城反问。


    “你的命那么值钱,放了你,丢了这口大鱼,我也是心疼的很。”


    师兄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虎符,拆开一半抛给薛城。


    “这是先锋营一半的兵力,算我这次欠你的人情。”


    薛城打量着那被磨出包浆的虎符,揣进怀里。


    “你可别想我。”薛城说。


    “师弟,每逢我看见你的脸,就很想把你那心脏挖出来看看,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师兄说道。“你帮我解决了大理寺这一桩事情,解除了我一大难题,天策府和神策军都挑不出理,我也安得自在,苍云军依旧在这地方待着,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嘛,在这呆着迟早有一天,还会有事找上门来,你是个明白人,师弟,帮我做事,报酬不低。”


    薛城看着师兄身后那匹白马上的宦官,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那我恭候。”


    薛城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扬鞭催马,离开了风雪中。


    身后军队里的小文官跟随燕将军到此,见证完这场交易,不解地上前询问。


    “将军,就这么放他走了?李家要是知道了,可不会太高兴吧。”


    “啊,你说什么?”


    燕将军瞥了他一眼,扬了一下手,骑马转身要走。那小文官还没听到答复,刚要起身去问,突然身后一把陌刀刺穿他的胸口,血花四溅,随后被提着领子,扔下了山崖。


    师兄骑着马走在前,身后的侍卫跟上来后,听着他清冷地说道:


    “顾大人行车途中,不慎马儿发癫致他跌下山去,悬崖太高,恐已无性命,调兵回营!”


    “是。”


    隆冬腊月,风雪不停。


    龙门客栈来了一位客人。


    这沙漠之中酷暑之地下起了薄薄地一层雪,老板娘瞧着门口风又急又大,赶忙叫人收拾起关门,这个人就是这么走进来的。


    他穿了一身黑衣,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带了斗笠,还遮了面,看不清容貌,但稳稳当当推开了店面厚重的木门,走了进来。


    这骇人的模样吓坏了小二,老板娘却抽着烟斗坐在二楼围栏上,看着这个人站在门口。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她柔柔地声音传来,黑衣人转身关上了门,风声停止。


    “要一间房,再来一壶茶,一碗素面。”来人说完,声音嘶哑,但离他最近的小二听清之后,转头去望老板娘的模样,后者对着他点了点手里店烟斗,他便慌慌张张迈开腿跑去了厨房。


    这个人走上了楼,老板娘这才凑近打量了一眼,他便跟她擦肩而过。


    “真是,关外净出怪人。”话毕,老板娘拿着烟斗迎着人进了一件房。


    “多谢。”黑衣人到了一句,老板娘惊地转过头,又瞧了他一眼,笑盈盈走了出来。


    等着门关上,黑衣人才在桌子边蹲下身,猛地一口吐出鲜血。


    他慢慢把斗笠摘下放在桌上,取下斗篷扔在凳子上,才看见他一身玄甲的肩膀插着一只短箭。


    他将桌子上的蜡烛点亮,把怀里的匕首拿出来烧了烧,把蒙面的布摘下来咬在嘴里,对着那短箭下了刀,挖出来那刺进去的箭头。


    这一发力疼得他满头大汗,眼前模糊,他看了看那沾血的短箭,用斗篷擦了擦汗,把自己的玄甲脱下来,扔在地上。


    走到浴桶旁,没有脱下中衣,就滑了进去,头靠在桶边,闭眼休息。


    门口响起敲门的动静,小二说面煮好了端进来,见里面没有回声,就自顾自推门走进去,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差点吓尿出来。


    “客,客官……面我放桌上了……”还没说完,就听见屏风后的动静,他端着面走过去,生吸一口凉气。


    那个人从浴桶里站起身,脱下了湿漉漉的衣裳,露出精壮的身体。从肩到腰都是刀疤,还有箭伤,他披散下来的头发粘在身上,仿佛是伤口留下来的黑血。


    这时浴桶里的人才发现小二的存在,叹了口气。


    “放桌上,出去。”


    小二连忙点了点头,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跑了出去,还善意地关上了门。


    跑到楼下,遇到还没歇息的老板娘,小二喘着气,赶紧凑过去低声地说:


    “老板娘,那来住店的看着像个当兵的!”


    老板娘深吸一口烟,又缓缓从嘴里吐出白雾,斜眼看着小二。


    “没见识。”


    小二不解,挠着头又不敢问,看的老板娘白了他一眼。


    “朝廷那点俸禄哪儿够活在这乱世,瞧见他那大氅没?深夜住店,不过也是个被追杀的浪子。”


    小二一惊,害怕地追问要不要把他赶出去。


    “你慌什么?”老板娘说,“龙门客栈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这算什么事。”


    “再说了,如果是你在外讨生活,风餐露宿,好不容易找到个暖和的地儿,最想要的是什么?”


    小二摇了摇头,吃了没文化的亏,被老板娘一烟斗打在脑袋上。


    屋子里,黑衣男人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吃下了面,躺在床上,湿漉漉的头发没有擦干,扑散在枕头上,不厚实的被子盖上后还叠了一层大氅才暖和一些,他闭着眼抱着肩,蜷缩起来,伤口包扎起来渗着血,面容苍白,好像被扔在水里的石头一般。


    老板娘又抽了一口烟,缓缓说道:


    “是吃一顿饭,睡一个觉。”


    她望着烛火,快要灭尽的蜡花淌了一桌,像扑灭这火的飞蛾死去的尸体。


    “谁知道明天还能不能见到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