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间，成因和陆溪桥就要初中毕业了。


    每天早自习，晚自习，班主任在讲台上唠叨的嗓音，教室里到处飞的试卷，窗外一茬又一茬的梧桐叶，一切看起来都跟普通中学生活没什么不同。


    可只有成因自己知道，他这颗心，从进入初三下学期开始就没真正安定过。


    尤其是中考前夕。


    因为按照原著的剧情。


    陆溪桥，会在中考前一天，杀掉他人生中的第二个猎物。


    成因每次想到这里，心脏就会隐隐抽一下。


    那个第二个猎物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班主任，一个在外人看来温柔有礼、帅气斯文的男老师。


    实际上呢？


    成因这个“原作者”很清楚。


    那男的是个披着“好老师”皮的病娇，内心歪得离谱。


    他肖想陆溪桥很久了。


    直到毕业在即，他意识到陆溪桥就要离开自己的掌控范围。


    于是原书里，他在中考前一天，把陆溪桥叫到宿舍，说是送“毕业礼物”。


    礼物是什么不言而喻。


    他准备侵犯这个自己觊觎许久的学生。


    然后，侵犯没得手，被陆溪桥反杀。


    老师死在宿舍里，被粗糙地处理后埋进学校后花园。


    那是原著里陆溪桥“杀人天赋”彻底觉醒的节点之一。


    成因每天睡觉前都在心里默念：这次不能让那件事发生。


    你既然穿进来了，就得负责任。


    你既然把人写成那样，现在就得一点点把他往回拽。


    于是，从进入中考倒计时那一周起。


    成因整个人直接化身移动雷达。


    早上盯、课间盯、中午盯、晚自习继续盯。


    只差没在陆溪桥背上装个GPS定位。


    他一会儿假装去操场接水，一会儿装作路过走廊，一会儿顺手把座位挪得离后门更近一点，这样只要有人来叫“陆溪桥”，他第一时间就能听见。


    看在旁人眼里，他像个离不开同桌的痴情小Omega。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那个正试图阻止“连环杀人文学”成真、拼命挽救剧本的小说作者。


    终于，到了中考前一天。


    最后一节课上，班主任例行絮叨完“明天一定要带好准考证”“不要紧张，正常发挥就好”，学生们闹哄哄地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就在这时，班主任在讲台上喊了一声：“陆溪桥，你稍微留下来一下。”


    成因心里“咯噔”一声。


    来了。


    他强行压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不让自己看起来太紧张。


    陆溪桥站起身，神色如常，拿起课本往前走。


    班里的同学只当是老师要单独给学霸叮嘱两句考试事项。


    成因装作慢悠悠地收书包，实则一直用眼角余光盯着两个人的身影。


    班主任带着陆溪桥出了教室，往宿舍楼方向走。


    成因抓起自己的手机、书包，猫着腰从后门溜了出去。


    他脚步不敢太快，以免被发现。


    走廊里光线有点昏黄，少数还在整理课务的老师并没有留意到这个看起来只是“磨蹭不回家”的Omega男生。


    很快就到了宿舍楼走廊。


    成因踩在老式水泥地面上，脚步声回荡。


    他远远看到班主任打开自己宿舍门，侧身让陆溪桥进去。


    然后，他转身把门带上了。


    “咔哒。”


    成因站在拐角，心里直接爆了一句：


    老畜生，还会关门啊。


    他赶紧收敛呼吸，选了个离门不远、但视线被墙角挡住的地方蹲下。


    这样一来，他便能听见里面的动静。


    他掏出手机，默默打开录音功能，按下开始。


    片刻的寂静之后，宿舍里传出班主任的声音，温柔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陆溪桥，你是我教学生涯中，教过的最优秀的学生。”


    成因脑子里自动冒出一行字：“典型开场白。”


    他下意识更用力握住手机，确认录音没停。


    宿舍里，陆溪桥淡淡地回了一句：“谢谢老师。”


    声音依旧冷静。


    像平时在课堂上回答问题。


    班主任笑了一声，笑得黏乎乎的：“不用客气。老师可是很喜欢你呢。”


    之后是一段无聊的闲聊。


    问他中考有没有信心、对题型有没有不放心的地方、以后想考哪所高中。


    听起来就像正常老师和优等生的对话。


    陆溪桥也时不时回两句，声音不急不缓。


    可成因一点都不敢放松。


    他知道，原著里就是在这一串无害的闲谈之后，话锋才开始扭曲。


    果然，很快，老师的声音变了。


    从“师长”滑向“禽兽”。


    “溪桥，我的宝贝。”


    成因脑子里，旧文本和耳边的现实重叠起来。


    “你长得这么好看。”老师的声音压得很低，“每天上课都在勾引我。”


    成因差点当场冲过去掀门。


    “来，让老师抱一抱。”


    “老师会好好疼你的……”


    他最后几个字拖得很长。


    成因只觉得胃一阵翻转。


    陆溪桥先是反抗，被按住，感受到彻底的恶心与屈辱，随后在绝望与愤怒里抓起一旁的玻璃瓶砸下去……


    就在他脑中飞快闪回文字时。


    “哐啷！”


    屋里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声闷哼。


    成因来不及细想，他一脚抬起，直接把门踹开。


    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班主任捂着脑袋蹲在地上，从指缝里往外渗出血，沿着太阳穴滑下来，在他的衬衫领口染出一片红。


    而陆溪桥仍然握着那只已经碎了一半的玻璃瓶子，瓶口参差不齐。


    他抬着手臂，像是还准备继续往下砸。


    成因冲进来的瞬间，陆溪桥停在半空的动作突然僵住。


    他转过头，看向门口。


    成因第一次在陆溪桥的眼里，看到一种叫做茫然的情绪。


    那个平常对任何事都淡漠的人，此刻像是第一次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成因几乎来不及想，身体先动了。


    他直接冲到班主任面前，一脚踹在他胸口。


    “老畜生！”


    班主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得仰倒在地，后脑勺又磕在瓷砖上，疼得惨叫出声。


    成因整个人扑上去，骑在他身上，抡起拳头就是一顿猛揍。


    “畜生！”


    “你丫不是老师，是人渣！”


    “再敢动他一下试试！”


    班主任根本没料到会有Omega学生冲进来揍他，一时间只能连连惨叫，手忙脚乱阻挡。


    陆溪桥站在一旁，仍握着那半截玻璃瓶，静静看着这场混乱。


    他的眼神从冷静，到微微收缩，到最后变得有点复杂。


    成因打得自己手都疼了，才停下来，呼吸急促。


    他这才想起来一件正事。


    他转身，抢过陆溪桥手里的玻璃瓶。


    “给我。”


    陆溪桥愣了一下，松手任由瓶子被夺走。


    瓶口还滴着血。


    下一秒，他直接伸手，把陆溪桥整个人拉进怀里。


    紧紧抱住。


    少年Alpha的体温从胸口传过来。


    陆溪桥的下巴抵在成因肩上，整个人像是被突如其来的一圈柔软困住，动也不动。


    成因鼻子酸了一下。


    他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自己写下的那些设定。


    【少年早成。】


    【高功能反社会人格。】


    【无法与周围人共情。】


    这些词在文档里冷冰冰又帅气。


    可现在，他怀里抱着的并不是一个漂亮的设定。


    只是一个少年。


    一个险些被侵害、差点把自己彻底推入深渊的少年。


    成因忽然就不想再用“小变态”看他了。


    此刻的陆溪桥，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有点脆弱、又把所有脆弱藏得极好的男孩。


    他很想把这孩子紧紧护住，让所有脏东西都靠近不了他。


    过了几秒，成因才松开手。


    他转头看向地上还在呻吟的男人。


    班主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神里又惊又恨，嘴唇哆嗦着：“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你们知道你们在干嘛吗……”


    成因冷笑了一声，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屏幕上，录音的红点仍在闪。


    “你自己打120吧。”


    他声音清晰，“还有，这件事你最好别说出去。”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抖了抖手机，眼神冷下来：


    “反正我录了音。真要闹大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班主任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他知道，一旦这段对话被公开，他再怎么狡辩也洗不清。


    更何况，他还试图侵犯一个学生。


    他捂着头，虚虚地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成因懒得再多看他一眼。


    他伸手重新抓住陆溪桥的手，将他往门外拉。


    “走。”


    他不想让这孩子多在这个地方待一秒。


    果然如成因所料。


    这件事最终没有被捅出去。


    第二天全校该考试考试，该监考监考。


    唯一的变化是，中考带队老师换了一个。


    原班主任“突发身体不适”，被调去静养。


    成因看到这个说法时，冷笑了一声。


    突发身体不适？


    那确实也是事实。


    中考三天，很快过去。


    最后一科是英语。


    铃声落下，监考老师说了一句“停笔”，成因放下笔的那一刻，只觉得整个人都放空了。


    他走出考场。


    阳光透过教学楼外那排梧桐树，落下来一片片斑驳的影子。


    人群在树荫下散开，有人嚷着“终于解放了”，有人抱怨题目难，有人已经在讨论去哪儿吃庆功宴。


    成因环顾了一圈。


    目光在纷乱人影里飞快掠过，然后停住。


    不远处的树荫下，陆溪桥站在那里。


    少年长得愈发挺拔，脊背笔直，校服外套松松地落在肩上，黑发被风吹得微微乱。


    他站在树下。


    像是在等谁。


    成因心里莫名其妙地一热。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跑过去：“感觉考得怎么样？”


    陆溪桥侧过脸，眼神从人群里收回来，落在成因身上。


    他把手里的水递过去。


    “不难。”


    少年声音清冽。


    夏天的闷热，在这两个字里被削去了几分。


    成因接过水，一低头就看到瓶身的标签。


    青苹果汁。


    他笑了一下：“居然是我最喜欢的青苹果味。”


    他仰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滑，带着一点微酸的甜。


    那一瞬间，他竟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从前在文档里敲下的那些“青苹果”的意象，全被挪到了现实里。


    一个是青苹果玩偶。


    一个是青苹果汁。


    还有一个，是少年将来可能会有的青苹果信息素味道。


    他忽然有点恍惚。


    他们在树荫下慢慢走。


    操场上有学生在撕试卷，有人在吼歌，有人在拍照。


    成因含着吸管，模模糊糊问：“你觉得三中怎么样？”


    三中，是本地几所重点高中之一。


    放在普通初三学生眼里，这只是一个择校问题。


    可对成因来说，这是未来三年“近距离监视”的重要选择。


    陆溪桥偏头看了他一眼：“你要去三中？”


    成因“呲溜”又吸了一口青苹果汁。


    “嗯。三中离家最近。”


    他顿了顿，眼睛弯起来，又认真补了一句：


    “而且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们得一直在一起。”


    他这话说得坦坦荡荡，带着一点Omega特有的黏人。


    他心里默默补完了后半句：


    一直在一起。


    一直看着你。


    直到彻底把你从深渊边上拉回来。


    直到你不再是我笔下那个只会杀戮和□□的怪物，而是一个三观正、品行良好的新时代Alpha。


    陆溪桥沉默了一瞬。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住成因。


    “那就去三中。”


    他一字一句地说。


    少年侧脸线条越发清晰，唇色殷红，眼神沉静，整个人真的像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


    风从梧桐树间穿过，撩动树叶，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


    成因低头，忽然十分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跟着那阵风轻轻颤了一下。


    紧接着。


    一股熟悉的苹果香慢慢弥漫开。


    成因吸了吸鼻子。


    他一时间分不清，那气味到底是手里青苹果汁散出来的甜香，还是少年Alpha身上若隐若现的信息素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