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案

作品:《执棋起舞

    我正和师父谭阡坐在临安的茶楼上听书。


    茶楼里人声鼎沸,说书人拍着醒木,声调抑扬顿挫,讲得正酣:“且说二十年前,那舞姬苏离奉命入上京献舞,一曲旧调《前溪》名动天下,自此为‘大宋第一舞姬’。她本是秦府中人,却在某个风雨之夜,连同她刚出世的两个孩子一道,离奇失踪……”


    然而我注意力此刻全不在这段秘辛旧事上。


    因为,楼下有个身影,太不对劲了。


    那人身着玄衣,身形矫健,在人群里快速穿行,步伐极轻,像是刻意在寻找或隐藏什么。


    我放下茶盏,眼神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掌声响起,说书人收尾,众人齐声叫好。


    谭阡顺手掰下一块玫瑰酥,慢悠悠地咂摸着:“这新出的点心太齁了,下回带你去隔壁的品香阁尝红酥手,啧——”


    我心不在焉地嗯了两声。


    就在这时,那玄衣人忽然动了。


    人群里有人闷哼一声,瞬间扑倒在地,片刻便没了气息。


    茶楼顷刻炸开锅,惊呼四起。


    我猛地站起身,只看清楚那玄衣人的正面。人潮汹涌,我被挤得几乎站不稳。


    “坐下!”谭阡一把把我揪了回去,折扇敲在我额头上:“多少次了?江湖不是戏台,别动不动就往前凑!”


    我仍忍不住回头张望——那人早已隐入混乱的人群,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黑影。


    “淦……跑了。”我小声咕哝。


    谭阡叹了口气,腿一翘,姿态懒散:“云青,你遇事要沉得住气。看清局势,不是只靠眼睛。”


    我翻了个白眼:“可他杀人了呀!”


    “那又如何?江湖上刀剑相向,活人死人的事多了。”她一边说,一边抿茶,“你看,那手法:干净、利落,无半分犹豫。不是官府的人,也不像散修的江湖客。”


    “那是?”我忍不住追问。


    “另有势力。”她半眯着眼,折扇轻轻敲着桌面,“这人不屑遮掩行迹,出手一击必中……”


    “可他明明带着面罩啊?”


    “所以说你笨。”


    折扇“啪”地又在我头上敲了一下。


    这时楼下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杀人啦——!!!”


    一声尖叫划破茶楼,众人四散奔逃。


    趁着混乱,我被谭阡一把拽出门外。


    街上风声呼呼,我忍不住回头一望,混乱的人群中,似乎有一道玄色身影伫立于远处的巷口,静静地看着我们。


    那一瞬间,我的心跳停了一拍。


    他为什么……在看我们?!


    不,不是“我们”。


    他只在看我!


    那一眼,淬了毒,也藏着火。


    冷得我脊背生寒,又烫得我心口发颤。


    我的身体忽然不自觉微微颤抖,心跳如擂鼓,咬着唇努力克制住发抖的身躯,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


    玄衣人虽带着面罩却目光如刀。可偏偏,那一瞬间,我又觉得,他的眼神里,藏着某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那眼里带着安定,就好像,谭阡有时看我一般。


    我还没想明白,就被谭阡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愣什么!跑啊!”


    我几乎是被她拎着跑的。风在耳边呼呼乱撞,我感觉自己像个被人拖着的风筝。


    等跑出几条街,她才慢悠悠松了手,拍拍衣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下好了。”她打量我一眼,挑眉,“没受伤吧?”


    我喘着气:“没有……但你跑得也太快了吧!”


    谭阡看我狼狈模样,得意地笑了:“这叫轻功天下第一。”


    我白她一眼:“你不是说以前是第二吗?”


    “我师父死了。”她一摊手,“所以现在是第一。”


    我忍不住笑了:“原来是这么当上的啊?”


    “怎么的?想挑战我?”她手一拍折扇。


    我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谭阡瞥了我一眼,忽然收起笑意:“云青,记住——刚才那人,不简单。”


    “他是谁啊?”


    “那是秦府的人。”


    “秦府?”我皱眉。那是前朝商贾出身、如今权势滔天的世家。怎么连临安街头的命案都跟他们有关?


    “别多管闲事。”她语气忽然有些沉,“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我撇撇嘴,低声嘀咕:“反正我也不记得以前的事,知道点新的又怎样。”


    谭阡侧头看我,那一眼中带了几分怜惜。


    “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


    两日后。


    茶楼又出事了。


    “又死人?”我放下茶盏,一脸震惊。


    谭阡靠在栏边,神情平淡:“嗯,还是老地方。”


    我一边往外看一边嘀咕:“这地方风水不太好吧,隔三差五死人。”


    她淡淡一笑:“风水好得很,只是有人偏要拿血开局。”


    我听不懂,但她也没打算解释。


    “那死的人是谁?”


    “据说,也是惹上了秦家。”


    我吸了口气:“不会吧?那天我们看到的那个人……”


    谭阡指尖轻敲折扇,声音压得极低:“听说他拿走了秦府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她眯了眯眼:“能让朝中动荡的东西。”


    我头皮一麻,想再问,她却站起身,笑着转开话题:“走吧,带你去吃红酥手。”


    倒是勾起了我的另一层好奇:究竟是什么,能让秦家那样的权贵世族,亲自派杀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


    与其说是“解决”,不如说是“示威”:这是秦家给幕后之人的警告。


    “的确。”谭阡赞许地点了点头,“没想到才几日,你这脑瓜子竟然还有灵光的时候。”


    “……”


    我说:“我只是失忆,师父,不是变痴呆了。”


    谭阡告诉我,我是练功时从高处摔下来磕了头。


    其实也不算全忘光,小时候的事还记得,只是最近的印象都模糊了。


    失忆后我的武功自然是全然忘干净了。对于我磕失忆此事,她倒是很有义气地表示她会负责,并拍着胸脯和我娘保证她有个医仙朋友在江南的医馆,死人都能医成活人,一定会把我医好送回去。


    当然这些都是我后来得知的。


    为了助我恢复记忆,谭阡给了我一个小本,让我记下每天的事情,指不定哪天灵光一闪忽然就能想起来了。


    于是,我便在小本本上记下:


    第一日,我醒来便在临安。有个美人自称是我师父,她长得极好看,又爱带我吃饭,应该不会害我。


    第二日,她送我三枚袖剑,又逼我抄穴位图,说关键时刻能救命。


    第三日,师父让我送一封密信,里面竟是白纸一张。她到底在试探什么?不过,今日竹林里有个白衣男子,他吹的箫声甚是好听。


    第四日,谭阡最近总带我去茶馆教我偷听江湖风声。至于盘缠……顺便刷几个碗也不错。让我一个病人老干这些事,我看她是想让我死。


    第五日,茶馆又死人了。谭阡似乎早知道,丝毫不惊讶。果然江湖人都喜欢到命案发生的地方转悠。只是,那玄衣杀手为何行凶后目光独独落在我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