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比奈解开杀手传讯的谜面后，即刻前往了谜底显示的住宅地址。


    还没待她敲响锈得掉渣的铁门，门便从内侧打开。


    中年女人穿着睡衣，精神却十分亢奋，招呼朝比奈入室后迅速落锁。


    朝比奈伸开双手，接住了对方的拥抱：“你搬家如果是从一个垃圾堆搬向另一个垃圾堆，为什么不挑个免费的，非要月供十万圆？”


    随即视线飘至茶几上还没收拾的泡面碗和零食袋。


    押井爱実撇嘴，报复性地将朝比奈抱得更紧：“奈奈啊奈奈，我知道你这是表达想念的方式～”


    朝比奈笑出声，任由对方强词夺理。


    爱実几步坐回懒人椅，蹲在上面继续敲代码。


    朝比奈靠在一侧，试图理解她的工作。


    爱実瞥了一眼：“你们这种武夫不要试图融入我们知识分子。”


    朝比奈被逗笑：“那委托你去解决得了。”


    对方却对威胁充耳不闻。


    爱実曾在JCC任职，理论上而言，她是朝比奈的老师，但两人的初遇更加复杂。


    彼时，朝比奈还寄居在南云家族篱下——那种占地极大的传统宅院建筑，能够容纳整个家族的生活起居。


    似乎传承上百近千年的大家族对于教育始终存在极端保守的观念。


    在进入JCC之前，押井爱実便是南云家聘请的家庭教师之一。


    夜晚是进行刺杀最好的时机，朝比奈换了身夜行衣，她沿着早被爱実规划好的路线行动。


    “附近有自动贩卖机吗？”


    「哈？」微型耳机里传来爱実短促的疑惑。


    朝比奈回想着爱実电脑上显示的地图，不假思索掉头绕路。


    「很奇怪哦奈奈。」


    “你就当这次刺杀的对象很特殊好了。”


    没过多久，朝比奈便到达了最近的贩卖机，她掏出身上唯一的硬币投入，摁下罐装可乐对应的按钮。


    爱実的声音略微失真：「诶——？」


    朝比奈蹲下，将落出的可乐摆在贩卖机旁。


    「你不喝吗？」


    朝比奈：“明早应该会被清洁工扔掉吧，我这样不算乱丢垃圾？”


    爱実失笑：「你今天怎么净说些没头没尾的话？」


    朝比奈不置可否，起身离开。


    -


    一切都太过顺利，朝比奈的刀毫无阻碍刺进男人的胸膛，女人甚至没看见自己丈夫的最后一面，男人的尸体就被朝比奈一脚踢出落地窗，滚向一片漆黑的院子。


    女人被吓得动弹不得，如同所有故事里注定消逝的NPC一般，问道：“你是谁？”


    朝比奈盯着女人的脸，明明布满皱纹，她却能精准描摹出最原始的模样——其实不怪古见警官会认错，朝比奈此刻都不禁确信自己年老后就该长成这个女人的样子。


    她从未如此厌恶血浓于水这个词。


    “奈奈——警察来了——”


    爱実的惊呼之后便是一阵被秋风送来的警笛声。


    朝比奈已经不打算刨根问底，她该做的已经完成，径直掠过女人打算打道回府。


    “你这混蛋……”女人的愤怒瞬间淹过恐惧，“我问你是谁————！！”


    她凭借自己毫无章法的身手，出乎意料地一拳捶向朝比奈的后背。


    朝比奈转身，俯视身形消瘦的女人，浓郁的悲伤蔓延整个房间：“你在为谁愤怒？”


    女人心头一紧，她似乎重新置身于丈夫高大身躯的阴影之下，麻木地等待拳头落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在心里一遍遍质问自己，她们曾经明明是令人艳羡的一家三口。


    那天不该出门，不该去什么治疗所，不该去买那瓶可乐——她的女儿被拐了！


    女人泄气般跌落，潮水一般的记忆当头浇下，她捶打自己的脑袋，忽然理不清自己的愤怒究竟是否源于男人的死亡。


    朝比奈递给她一个文件夹，撇了眼玄关处那双和自己同款的手作鞋，旋开把手。


    “我出门了。”


    -


    朝比奈来不及收拾自己的情绪，她被直射的手电晃了一眼，迅速翻身进邻居的院子，猫着腰观察动静。


    “队长，跟丢了，over。”


    朝比奈几乎瞬间便辨认出了拿着对讲机汇报情况的是佐藤明泉。


    正当她考虑自己的逃跑路线时，好在明泉按照队长的安排带人绕过这片住宅区准备包抄嫌疑人。


    朝比奈松了一口气。


    “奈奈，直走第二个路口左拐，先回到那台贩卖机的地方。”爱実运筹帷幄。


    “收到。”


    朝比奈没跑几步就感到巷子里有人正在靠近——很强，可能打不过。


    唯有在还拿得出手的“速度”上孤注一掷了。


    「暂时无法识别身份。」爱実言简意赅。


    朝比奈侧身贴在拐角的墙壁上，拿出匕首转了一圈，横在身前，放缓呼吸，决定先下手为强。


    意识到距离不断缩减，朝比奈放低身姿，抓准时机，倾尽全力刺向对方跟腱——不想这一招却被全然防住，兵刃相接，一时只剩器物哀鸣。


    “啊啊好险——”


    朝比奈这才抬头确认声音的主人。


    天空圆月高悬，南云逆着光，眼睛却依旧明亮，与黑暗显得格格不入。


    他又感叹：“还好你退步了啊。”


    朝比奈瞬间闪至南云身后，匕首架在他脖颈处，报复道：“啧，你比有月憬还弱了。”


    不知是来不及反应还是放纵朝比奈，南云竟也没有丝毫抵抗。


    朝比奈此时并不想深究，她收起匕首，专心逃命。


    南云跟在她身侧。


    南云：“你怎么在这儿？”


    朝比奈还没想好借口，就被警察的手电刺得闭目。两人紧急躲在贩卖机后逼仄的空间。


    「我就叫你们别叙旧了吧！」


    “有多少人？”朝比奈特意按住耳机，省得向南云解释。


    「10、20？不对，5公里内近百人……」


    “百人？？？”朝比奈咬牙切齿地瞪了眼南云，后者嬉皮笑脸，毫无抱歉之意。


    要是自己的刺杀败露也就罢了，但现在完全是被无辜牵扯的！


    「等我两分钟。」爱実的键盘估计都要敲出火星子了。


    “真是被你害惨了！”朝比奈一巴掌拍在南云手肘上。


    南云忆往昔：“我们多久没并肩作战过了啊……”


    朝比奈没空理会，焦虑地抓头发：“完了完了。”


    南云安慰：“放心，我打得过。”


    朝比奈无语：“不是这个原因！明泉也在队伍里！你前几天见过的那个警察。”


    南云沉默。


    朝比奈灵机一动，抓住手臂上的衣服正欲撕下，却被南云制止：“撕我的。”


    其实不是没想过。但……“赔不起。”


    南云撕下两块布，腹肌被破损的衣服下若隐若现。


    朝比奈识趣地移开视线，两人相继遮住面部。


    「奈奈，风源大厦还记得具体位置吧，公司防火墙我已经攻破，你和南云进去避会儿，注意内部安保人员就行。」


    “收到。”朝比奈转达，“风源大厦。”


    南云点头。


    乌云蔽日，事不宜迟，在警察形成包围圈之前得速战速决。


    朝比奈借用旋转的惯性，将贩卖机踹向巷子入口，正好拦住一众警察的道路。


    南云正巧见地上有瓶可乐，找好角度，将其扔向空中，一脚踢出，可乐瓶瞬间贯穿此路的所有路灯。


    眼前一时黑下来。


    朝比奈还没回过神，便被南云拉着跳上房梁。


    南云：“在想什么？”


    朝比奈笑出声：“我小时候不就是因为想喝可乐，才被你这个小少爷救了吗？”


    南云诧异，迟疑：“你当时那个样子难道不是讨厌喝可乐吗？”


    朝比奈纵身跃下房梁，任由风吹起衣襟：“我居然是那个样子？”


    南云落地：“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