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似杂乱纠缠的细线，但线头某处，必然连着那个龙宛瑶。


    慕念慈眸光渐寒。


    不远处，龙宛瑶已经拿出一块凌云宗的身份玉符，一改悲伤神色，反而眉梢带笑，扫过身后神色迥异的各宗宗主，神情更加得意。


    “甜儿，这是我凌云宗的身份玉符，像方才使用测试球一样，静心感受它的存在......嗯嗯，很好，以后你就是我凌云宗的正式弟子了。”


    “谢谢仙人姐姐~”


    此时的楚甜儿，捧过那枚玉符，发自内心的高兴。


    “甜儿，以后该叫我师傅了。”


    龙宛瑶摸摸楚甜儿的头顶，和蔼强调道。


    楚甜儿重重点头，笑着应答。


    龙宛瑶侧头瞥了眼慕念慈，神情嫌恶难掩，原本递出的另一枚玉符，转而又递到楚甜儿面前：“这是你妹妹的玉符，替她好好收着吧。”


    慕念慈漠然看着一来一往的二人，心底只觉恶寒。


    台上其余宗主见此，更是面面相觑，招揽之意全无。


    龙蛇宗宗主，万孝谦却大袖一挥，颇为豪迈道：“恭喜龙大宗主得此佳徒，到底是凌云宗的机缘，我看没咱几个老家伙的事儿，都散了吧。”


    “承蒙诸位宗主割爱，宛瑶来日必亲自登门，奉上谢礼。”


    龙宛瑶趁势补上一句，随即抬手行礼，似乎在恭送在场诸人，语气虽软，行为却十分强势。


    赖思贤捻着八字胡，丢下一句“真是无趣”，即刻拂袖而去。


    剩下诸位宗主相视一眼，也逐一离场。


    “刁妇！”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响起。


    众人寻声齐刷刷看去。


    台上维持秩序的道人们见状，刚松了口气又立马提了起来。


    一个顶着头蓬乱白发的老道，手里卷着两册画本，踏着草鞋稳稳落下，抬手便指龙宛瑶，毫不客气道：“家师与天魔之事，本就未有定论，要不是你这刁妇，伙同那些个老家伙从中作梗，家师何至于背上莫须有的骂名？”


    此时，慕念慈身后的二位道人，高瞻、云漫天冲老道行礼叫了声师傅，恭敬接过他手里的画本，两步站定他身后，隐隐摆开对峙的架势。


    慕念慈却杵在原地，看着那个老道出神。


    一切恍若昨日。


    这个让慕念慈无比熟悉的白发道人，和记忆里那个风华正茂的形象判若两人。


    她眼底泛酸，只觉一阵揪心的疼。


    因为这个糟老头，正是自己的亲传大弟子，一代玄界天骄，俞清风。


    龙宛瑶脸色一沉，冷哼着，毫不示弱呛了回去：“我道是谁，原来是我们出云峰的俞峰主啊，那封契魂书写的不够明白吗？要不是她和天魔王利益分配不均，岂会闹到同归于尽的地步？”


    各自封存双方一缕神魂，代表着绝对不会违背誓约的契魂书？！


    她几时和天魔写过什么狗屁的契魂书？


    慕念慈整个人如遭雷击，拖着恍惚的小身子，向俞清风一步一顿走去。


    俞清风苍老的面容怒气勃发，指着龙宛瑶的手连同语气一起颤抖：“你...你...明明你......才是......”


    龙宛瑶眉目一横，继续咄咄逼人：“我为凌云宗收下甜儿的时候，你来晚了，当初玄魔大战，老宗主和天魔王同归于尽的时候，你也来晚了，老宗主一脉拼死抵抗天魔反攻的时候，你还是来晚了！”


    “我......”


    俞清风语塞当场。


    他身后的高瞻和云漫天面面相觑，更是一脸无奈。


    凌云宗四峰林立，千年前，俞清风作为出云峰的峰主，领了慕念慈祖师奶之命，去蛮荒宗帮忙抵抗天魔。


    谁知，仅耽误了一天的功夫，便传来祖师身死道消的噩耗，更别提之后接踵而至的变故了。


    桩桩件件，都成了俞清风一生之痛。


    然而，趁他病要他命。


    龙宛瑶深谙此理，她扬着头颅，高声喝道：“看你是长辈才敬你声俞峰主，哼，可别忘了，当初力挽狂澜，保住凌云宗的，是我，让凌云宗再次成为玄界第一宗门的，是我，凌云宗的现任宗主，还是我！”


    “够了，别说了！”


    俞清风深深吸了口气，带着沉重的步伐转过身去，双眸紧闭，苍老身躯更显佝偻。


    龙宛瑶显然不想放过他，继续开口道：“俞峰主，想来你可从未称我一声宗主吧，你有什么资格冲我叫嚣！当初，十二宗审判会上，你眼睁睁看着老宗主一脉死的死，散的散，怪得了谁......”


    “别说了...别说了......”


    俞清风脚下似有千金重，单薄身子如穿堂风过后的残衣，整个垮了下来，失神坐在高台边缘。


    龙宛瑶嘴角笑意更甚。


    俞清风却无心再听，更无力反驳，


    到底发生了什么？


    慕念慈身板微颤，怔怔看着老道背影，双眸渐酸。


    小风啊，告诉为师，到底发生了什么？！


    龙宛瑶的话，在她听来，句句锥心，字字泣血。


    慕念慈像行尸走肉般走着，她含着泪咬着牙，本能伸出颤巍巍的手，用尽全力死死攥过俞清风的衣领。


    她想问个明白，奈何，她只能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高瞻见她，似要过来拉开，却被云漫天摇头拦住。


    弓着背默默流泪的俞清风，双眼空洞，对于慕念慈越矩的行为，没有任何反应。


    这一刻，慕念慈觉得自己的心都被碾碎了。


    她深吸一口气，终是咽下满腔愤慨，紧攥衣领的小手松开，转而替俞清风轻轻抹去泪痕。


    因为在她眼里，不管过去多少年岁，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俞清风似有所感，满目沧桑的他，双眸渐渐回神，霎时热泪盈眶，他一把抱住慕念慈，痛哭流涕道：“师傅啊~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


    是的，小风，为师回来了！


    慕念慈拍了拍俞清风的后背。


    “不是，师傅，你看清楚些，她......”


    高瞻五官都要愁到一处了，刚要开口又被云漫天捂嘴拦下。


    谁知，龙宛瑶却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样，指着慕念慈，又看看俞清风，止不住笑道：“哈哈哈哈~俞峰主，怕不你是看画本，看疯了吧！”


    风沙渐止，四周陷入了短暂的、诡异的安静。


    只有龙宛瑶的嘲笑声突兀刺耳。


    无言的愤怒在慕念慈心底越烧越烈。


    她冷眼瞥向龙宛瑶。


    纵使她现在灾偶之身，口不能言，纵使她现在年仅六岁，凡品木灵根。


    如何呢？又能怎？


    谁叫她欺负自己徒弟，都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