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石函烬清唳
作品:《凡境》 黑暗中的子颜,右手已经拔下头上那根簪子,心里却将它想成了匕首。簪身瞬间化作一柄短刃,寒光在幽暗中闪烁。他唯想到二字“了断”,冥冥中好像还有其他事儿要他去参悟,可无尽的绝望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
此时就待他自己将这短刃插入心脏。
正待他右手举起短刃朝向自己心脏时,突然心脏处放出冲天的血光,子颜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之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可这心跳并不是自己那颗正在加速跳动的心脏。
那 “扑通、扑通” 的声响与充斥了整间屋子的血红之色相互辉映,也逐渐让惊诧的子颜冷静下来,红色暖意瞬间冲走了所有冰冷,绝望之感即刻消失无踪。
“刚才我在干嘛?怎么会绝望到要去死?”
血光如涅槃之火,缓缓黯淡、消散。子颜缓缓垂下右手,手中的短刃已变回那根普通的青玉簪,可他的心境,却早已脱胎换骨,澄澈清明。
他仔细琢磨,自己刚才待在这昏暗的黑屋之中已久,丝丝寒意直侵入骨髓,令他的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这寒意仿若有生命一般,在他的四周肆意游走,扰乱着他的心神,心中的不安与恐惧也在这寒意的催化下,疯狂滋生。
想到了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函玉宫的人既能将他关在此处,若想杀他简直易如反掌,又何必弄得如此复杂?
难道风羿真是死在自己手上,可自己又不记着事情,干嘛要杀风羿?难道昨日在棋盘阵里风羿未能杀死自己,才扣了个罪名给过来。那自己究竟是谁呢?为何这里的人想要杀自己却无法下手?雨磬曾说自己从朝堂而来,若真是如此,莫不是自己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坏人?有了这种想法,子颜越想越觉得真实,反而忘了从所疑的蛛丝马迹中寻求真相。
他越想越丧气,如今在此处,不知自己是谁,不知为何而来,还摊上这罪名,人生还有何趣味。此刻,他蜷缩在这黑暗的角落,满心都是沮丧与无奈。
他深知自己平日定是娇生惯养惯了,不知何时起习惯了被人呵护、被人照顾,此时在这黑暗屋中,想着可能要被囚禁终生,还不如早点了断。此时也不管有什么理由让自己放弃生命,心中不知为何顿时充满了绝望。
这念头一起,就未停下......
怎么会这样?
这世上唯有一处能让人放弃一切,只剩绝望。那便是大神诞生所在。子颜想到这里既然有炙天神宫所封印,莫不是此处也是神诞之地?
“函玉宫,”子颜忽然想起典籍中有载,“大地西北,有山名为函玉。在神代之初,此地原叫石函山,所住神族唤作奇境。”
那神族精通幻术,能将周遭环境幻化成各种奇异境界,以此迷惑对手,也能使其陷入心魔,癫狂而死,族人常遭其他神族掳掠,处境艰难。
石函山得名,是因其主峰之下有一方巨大的石头,远远望去,形似能容纳万物的函盒。奇境族每逢祭天,必定在此石之下举行仪式。每次祭天,长老们都会虔诚许愿,祈求上天赐下一位强大的神祇,庇佑他们。
终于有一日,惊天巨响震彻寰宇,矗立数十万年的石函缓缓开启,一方巨大璞玉赫然现世。奇境族人见状,纷纷对璞玉顶礼膜拜。九百九十九日后,璞玉中竟诞生出一位神祇。
这位应天而生的神祇自号“石君玉”,甫一现世便成为族群首领。他战力无双,夺回了被各族掳掠的孩童,被族人尊为“武神”。而这位武神,正是后来四神分国时,西方炙天大神的生父。
子颜心头一动:如今这座函玉宫,难道真的建在当年那方石函之上?
可自己到这石君玉诞生之处确是为何而来?或许这就是昨日风羿要害他的缘由。
他猛然想通,在文试中前两次暗中加害,第一次,他虽未鲁莽推开北门查看火光,却还是中了毒,才会在后续昏睡过去。想来当时也必定有人潜入过那间石屋,还在他的水里下了手脚。
批阅他策论和诗词歌赋的都应是胡佑以及雨磬。当他将有关国体的策论上交时,还曾听见胡佑大喊过一声“妙哉”。
那暗算还有最后一次,是在文试即将完成前......
将近尾声,子颜终于抵达天元一侧时,已耗时近十个时辰。他暗自盘算,若顺遂前行,当能按时完成,但愿此处不会再令自己兜兜转转、另寻他途。
可是此间果不其然,与众不同。北门之上,赫然写着 “天境” 二字。子颜心中盘算,此处通往天元之屋乃是从天元西北角进入,依此推断,此地想必就是最后一间屋子了,成败与否,全系于能否答对题目。
然而,几案之上不见竹简踪影,唯有一面铜镜静静搁置,镜背朝上。镜背之上,纹路古朴,仔细端详,形似猛虎。再凑近瞧去,上面还隐隐刻着篆文,“他日之境”。奇怪的是用了“境”非“镜”。
子颜深知此处之题,难度必然数倍于此前所遇,因而郑重其事跪坐下来,他稳稳拿起那面铜镜,缓缓将镜面翻转,看向正面。
镜中自己之影尤为清晰,子颜已知自己容貌当得这世间极品。可凝视镜中自己的模样时,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子颜发现镜中自己虽然也是玄色深衣,可衣服上绣着金色章纹,再低头看自己身上深衣,全是素黑,毫无装饰。镜中那玄袍是绸缎,自己身上如今只是麻布。子颜朝后挪动了些许,镜中自己戴着纯白的玉冠,可刚才自己见到水中倒影,头上只有一根簪子。
这镜中之人莫不是自己。
正巧铜壶也在几案上,子颜又看了水中的自个儿,虽然模糊可明明是一个人啊。
子颜思忖这镜中暗藏玄机。果然在望向镜中时,镜中那个自己却突然背过身去。子颜身体不由得一颤,心中惊叫道:这还是镜子吗?
他如此才发现刚才镜中那个“他”所处之地并非眼前这间屋子,而是置身于一处庭院中央。再看那院中奇花异草正各自绽放,镜中黑色锦衣的自己却向院子里面走去。
那院子深处还有一人,金冠玄袍,身姿挺拔,气度不凡,似是正等着子颜走过去。
镜外的子颜,目光紧紧锁定着镜中那金冠玄袍之人,他知道这就是深埋自己心底那人,就是平生之依靠,他正想随着镜中自己唤着对方,就在话语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脑海中却突然一片空白,先前那即将呼之欲出的称呼,竟如同被一阵无形的风瞬间吹散,怎么也想不起来那究竟是谁。
子颜突然想到镜子上写着的“他日之境”,这莫不是他心中最期盼的愿望从镜子里呈现出来了吗。
由此他多看了一会儿,正如自己猜想,镜中的自己朝那人奔了过去。子颜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之期待,然而,片刻之后,子颜猛地回过神来。
他想起自己此刻正身处文试之中,眼前一切虽然充满诱惑,但自己首要不是要通过这场考试,又怎能在这里浪费时日。
子颜拿着这铜镜,前后反复研究,尽量不再看这未来期盼之景象。可怎么也想不出如何来打开这面前北面之门来。
“天境,天境”,如何化了手中这来日之境到天境去。莫不是要打破这来日之境么?打破手中铜镜并非难事,念及此,子颜没有丝毫犹豫,紧攥铜镜的手猛地发力,将其狠狠砸向地面。
“哐当” 一声脆响,铜镜应声落地,四分五裂,镜片四散飞溅。这青铜碎片也有被溅了起来的。可奇怪的是这碎片即使从地面上反弹上来,也不应变成武器来攻击他。但就在那一刻,对着子颜扑面而来的却有几颗青铜钉。
子颜不会武功,束手无策。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左手腕上的那片青玉护腕陡然间光芒大作,一抹翠绿的炫光如同一道屏障般迅速扩散开来,将子颜的身形紧紧环绕其中。
紧接着,只听见 “叮叮” 几声脆响,那些呼啸而来的青铜钉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被这炫光纷纷弹开,坠落在地,瞬间化为了灰烬。
等危机已了,围着子颜的炫光即刻消失无影,子颜甚是奇异,抬手看看自己的护腕,不知那到底是何物。
子颜再抬头时,发现北门悄无声息时竟然早已开了!
子颜紧着步入这北面那间,果然这里连着天元,而这中心一间屋子是原来屋子之四倍。子颜刚走到靠近天元那角上,突然听到头顶机关之声,通向上面大殿的机关都打开了,大殿里的日光倾洒而下。
忽闻宫主胡佑沉稳的声音:“恭喜公子过了文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