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是宛若狂风过境的惨况。


    云青斐臂弯间搭着风衣，淡定跨过报废的扫地机器人残骸，那双望不见底的乌黑眼眸在废墟之中搜寻什么。


    在圆桌下方，他找到了他要寻找的东西，那只瑟瑟发抖的毛团。


    可怜可爱，即便被人抱在怀里仍旧不停发抖，毛茸可爱的狗脸埋在双爪之间不敢抬起。


    某一个瞬间，云青斐不由得联想到，他那个将近一个多月没有出现过的“死对头”那个家伙每次闯祸总是躲在楼梯口捂着脸发抖逃避。


    这个英俊的男人叹了口气，安抚着怀中那只闯祸小狗的脑袋，疲惫地离开家门，从始至终没有一句责备的话。


    -


    奶油蛋糕一般可口的金毛幼崽，正在无力地趴在死对头臂弯间的风衣上。


    心跳加速，肌肉僵硬，从心口喷薄而出的灼热感上涌至头顶，那是强行运转灵力的副作用。


    为了防止死对头发现自己在他家，肖锦卯迫不得已使用变幻术变回原型。


    好不容易重新恢复人形，还没能享受到人身自由活动的时间，还因为强行驱动稀薄的灵力而受内伤。


    肖锦卯内疚得直掉眼泪，两只毛茸茸的狗爪子间浸出湿痕，感觉自己真是废物，有谁做妖怪那么憋屈。


    云青斐坐在后座，一只手支颌望窗外另一只手从上到下抚摸小金毛的背部。


    从市区到郊区，车窗外灯光越来越稀少，环境越来越幽静。


    在他的安抚下，金毛幼崽渐渐停止哭泣，理智重新掌控大脑，肖锦卯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这个喜欢和他作对的死对头。


    虽然云青斐可能是一个对待宠物温和的话少好人，但是他收藏他照片的诡异行为绝对不能饶恕。


    还有，云青斐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他做的饭菜怎么会有那种效果。


    肖锦卯十分确定，就是那盘难吃的蔬菜沙拉让他变回人形，不出意料能够稳定维持一刻钟。


    车子最终停稳在一处古朴的庄园内，苍白月色下，初春草地上花枝瘦骨嶙峋，枝头悬挂花苞摇摇欲坠。


    门口守候一位管家模样的老人，恭敬称呼云青斐为“青少爷”。


    肖锦卯来回看那一老一少，内心小人已呈惊恐状。


    云青斐果然在骗他！


    市中心繁华地段的大平层普通人努力工作可以买到，而沉稳古朴的祖宅的拥有者绝对不是常人，这跟他当初的自我介绍完全不一样。


    家境清贫，丧父，生病却仍旧努力工作的母亲，就读于顶尖大学王牌专业的理智工科男，陪同朋友参加综艺面试，结果被一眼看中。


    什么贫穷的高智帅气男子，里面有一半都是假的。


    肖锦卯从他怀里一跃而下，一板一眼在旁边绕圈圈，竖着耳朵偷听他们交谈。


    但是一无所获，唯一可能比较重要的消息，那就是这个家的实际掌舵人，云青斐的妈妈正在国外出差，归期未定。


    不愿意听他们絮叨生活琐事，金毛幼崽离开客厅，独自在这座古朴的宅邸中探索，霸道地进入房间探查。


    心里的弦紧绷着，生怕又一堵照片墙。崔姓衰人的胡言乱语在他脑海里盘旋，还有他看在眼中的云青斐的谎言，这些都让他脆弱的神经敏感。


    云梦这座城有点说法，几位大人物的老家就在这里，还有传说中的鬼市妖市，发现几个隐世家族也不奇怪。


    那厢一结束交谈，肖锦卯就被家政抓回客厅。


    老管家以训狗的指令指挥他，但是金毛幼崽不予回应，颇欠揍地斜着眼睛。


    “的确不像流浪犬，这么漂亮的毛发，可是一点也不听指令。”老管家说，“既然表小姐想要收养的宠物，直接把它送去宠物基地训练，不需要您亲自操心。”


    话语刚落，金毛幼崽就狺狺狂吠。


    在色厉内荏的狗叫声里，老管家的声音几乎被淹没，“这只狗莫不是有狂犬病，还是劝表小姐丢掉它吧。”


    小金毛忿忿地朝老管家龇牙，云青斐把它抱入怀中顺毛。


    “一点也不麻烦，我会训练好它的。”


    “夫人并不喜欢宠物。”


    “在母亲回来之前，我会把它送走。”


    老管家见他心意坚决，沉默退下。


    偌大客厅里转眼只有一人一狗。


    小金毛仍旧朝老管家的离去的方向呲牙，一时不察被敲了一下脑袋。


    肖锦卯捂着自己的脑袋，后仰看云青斐，眼神不快。


    他态度冷淡地对待它，安抚似的一下下慢慢抚摸，仿佛在抚摸光滑的绸缎。


    肖锦卯看见他瞳孔里弱小的自己，要以这幅面孔与他相处……真是耻辱。


    小金毛慢慢收回不快的目光，乖顺地坐在地上。


    云青斐一定还隐瞒了其他事情，说不定知道妖兽突然变回原型的内幕，能够让妖兽维持人形的秘法，绝对是只在失传卷轴上记载的秘术。


    他一定看过，并且学过。


    等着吧，云青斐。


    肖锦卯坚定地看着低头垂眸，显得有些温柔的死对头，内心的斗志越来越激昂。


    他绝对不会束手就擒。


    -


    黑白拼色的地毯，铺满整间卧室。


    购买的狗窝还没有来到，云青斐为他取了一席毛毯，叠成三段，充当临时席位，又取了一个青花瓷碗，盛满羊奶。


    肖锦卯低头舔舐羊奶，眼角余光一直注视着不远处工作着的云青斐。


    他面对着笔记本电脑，莹莹蓝光照在他优越的眉骨上，打下深刻的阴影。


    肖锦卯好奇地走过去，扒着他的裤腿往上跳动，折腾很久也得不到回应，偏在摇尾转身时被他捞了上来。


    他被放在桌子上，抬爪将电脑屏幕掰到自己面前，昂着头看屏幕内容。


    那是一份企划书。


    草莓台出品，宠物主题综艺。五位明星嘉宾带着自己的宠物齐聚一堂分享宠物养育心得，前往宠物友好地点互动，展示主宠互动暖心瞬间。


    肖锦卯看见这份综艺的企划书，下意识觉得是件好差事。


    多轻松，坐着就能赚钱。要是他有这份工作机会，大概率也会接下来，公费旅游什么的最舒服的。


    看得入神了，肖锦卯甚至忘记自己现在是狗，伸爪操纵鼠标，然后就被人拍掉爪子。


    “这不是玩具。”云青斐把他抱在怀里，弹湿漉漉的狗鼻子，“这么聪明，还看得懂字。”


    不要怀疑，这只是一只普通的笨蛋金毛。肖锦卯内心小人再瑟瑟发抖，祈祷他不要发现异常。


    “既然如此……”云青斐低头思考，“还是参加这档综艺吧，刚好有了宠物搭档。”


    “还能让他看到自己温柔的一面。”这句话闷在薄唇之间，微不可闻。


    而正在气头上的肖锦卯自动忽略掉这句呢喃。


    金毛幼崽一下子炸毛了，不由得预测起未来，很悲观。


    他那一点也不威武的原型出现在网络平台上，将会有无数人看见，包括他的亲朋好友们。


    不由得想象到自己将成为每天的茶余饭后主要嘉宾，顿感前路之晦暗，那些嬉笑打趣之语会犹如泥沙将他淹没。


    它大叫，扑向云青斐，制止他做出这个愚蠢的决定，却被误认为是高兴汪汪叫，气得肖锦卯瘫坐在地上兀自生闷气。


    怎会如此。肖锦卯咬着爪子发呆，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云青斐没有多少犹豫就接下宠物综艺，他当年休闲综艺留下的阴影这么快消失了?


    三年前，他们从贫穷的选秀综艺里成团出道，顺便录制了售后综艺。


    售后综艺约着去彼此的家乡，半玩半公务的形式，总体比较轻松。


    但是云青斐自从得知要去各自成长的城市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他那张扑克脸总是染上沉郁的神色。


    如此脸色不好地录制几期，等到前往去某位成员爷爷家所在的山中村落时，云青斐的表情管理完全崩坏了，莫名沉着脸，不可察觉的忧心忡忡。


    这就是黑粉们攻讦他的最大一点理由——甩脸色。


    没有人想要坐到他身边，充当临时队长的肖锦卯看不惯几人推三阻四，自告奋勇坐在云青斐身侧，颇热情地跟他聊天。


    彼时他们关系尚可，粉丝群体没有起冲突，更没有人起哄他们。


    车上很吵，前面的人在唱歌，肖锦卯特别热情地巴拉巴拉，云青斐紧闭眼睛，剑眉也皱起来，太阳穴在一突一突跳。


    车颠簸了一下，车内人仰马翻的。


    那时候肖锦卯自感无趣，起身换座位。车子这么一颠，手要找东西扶着，却没扶住东西，重重倒在云青斐身上，压出一道凉气。


    云青斐脸色青白交加，一句话不说就推开他，去到最后一排坐下，还拿帽子遮住脸，一副闲人免谈的阵仗。


    不仅如此，接下来整整一天，云青斐居然不给肖锦卯一个好脸色，赚足了肖锦卯妈妈粉和云青斐黑粉的联合狂欢。


    与之相对，云青斐的个人声望快被这个慢节奏售后综艺弄没了，之后更是受伤了似的不去涉足诸如此类综艺。


    如今这是要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啊。


    肖锦卯感叹，真是照孽啊。


    如果不是这家伙做的饭莫名其妙能够让他恢复原型，他早就跑走了，谁喜欢和死对头住在一起。


    云青斐的隐藏背景究竟是什么，怎么连他亲手倒过的羊奶，里面蕴含的灵气也超过了平均水平。


    真是怪物啊。肖锦卯吐槽道。


    怎么样才能让他心甘情愿为他做有锅气的狗饭，他不想吃预制狗粮。


    肖锦卯安详地闭上眼睛，摊开肚皮，躺在厚实的地毯上思考妖生。


    天生爱人的小金毛一旦放空自我，就忍不住想起好多次温暖的抚摸，纠结地觉得云青斐似乎还是一个好人，虽然他疑似是撒谎精，还疑似是个变态。


    既然他好像是个好人，那么就赏脸跟他一起参加宠物综艺也行。


    上了综艺，云青斐当着摄像头的面子上肯定得对自己百依百顺的，让他给自己做几顿狗饭，一点也不过分，反正丢脸也不会丢到肖锦卯这个人类身份上去。


    肖锦卯想开了，一个弹跳起来，大摇大摆走到云青斐身边，抱住他的大腿，脸也贴着他的腿。


    云青斐疑惑地看着他。


    小狗叫了一声，我一定会给你长脸，有什么比他这开了灵智的妖兽更加聪明。


    -


    几天后，综艺录制现场。


    肖锦卯恨不得穿越到几天前狠狠扇自己一巴掌，干嘛要来宠物综艺，让云青斐随便找其他宠物参加就好了，干嘛要自己亲自过来受苦。


    如同发霉蓝面包，体型硕大的蓝猫，眼神极其睿智，像是一堵宽阔的墙挡在他的面前。


    抬起猫爪，就往金毛圆鼓鼓的脑袋上敲。


    肖锦卯匆忙退到别处，但是那只猫像是见了激光笔一般持之以恒地跟随他，执着地敲他脑袋。


    “喜欢你喜欢你。”讨厌的鹦鹉停在空中的鸟爬架上捣乱，指着他叽叽喳喳。


    周围的工作人员操作摄影机器，勤勤恳恳记录下嘉宾萌宠们的一举一动。


    肖锦卯绝对这世界疯了吧，为什么要把一只猫，一只狗，一只鹦鹉，一只金鱼，一只蜥蜴放在一起。


    还有，拿金鱼参加综艺的人也太敷衍了吧。


    金鱼在安装了保险网里的安装了珊瑚丛的透明鱼缸里吐泡泡。


    透过玻璃缸扭曲了的空间，两个人高马大的男明星正在攀谈。


    其中一人面无表情的是云青斐，另一个狼尾挑染银色发尾的人很眼熟。


    肖锦卯躲避蓝猫攻击的时候，抽空看了一眼，凭借优秀的动态捕捉能力，他认出了这是谁，汪汪叫了起来——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