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梦境
作品:《天马行空》 里面的梦境还在延续着,外面已经半个月过去了。
妈妈跟学校和司机大吵了一架,爸爸也是毫不退让,向他们讨说法,各种各样的官司打下来,他们恍若一月之间老了十几岁。
医生说,这个月再不醒来,林阮就很有可能会面临变成植物人的风险。一家人每天看着病床上的小女孩,心就像悬在悬崖边上,连医生都忍不住惋惜哀叹。
外面的的雪下了又停,现在已经化了大半,只是寒气依旧浓重,一出门就冻的人直哆嗦。
林阮在病床上躺了差不多快一个月了,也算是从秋躺到冬,从下雪躺到雪化,从重症病房躺到了24小时监护室。
她那颗本来就不算特别聪明的小脑袋磕出了一个大包,为了处理伤口,头发剃了一半,肋骨也断了两根,身上林林总总的伤口更是数不胜数,看着让人揪心。
爸爸妈妈白天还要上班工作,每天是爷爷奶奶来轮流陪护的。今天轮到奶奶了。老人家搬着一个小板凳坐在病房仰头看新闻,因为植物人只是不能动但还是有意识的,奶奶怕林阮无聊,与其说是自己看,还不如说是给小孙女看。
少年也一直都在,从手术室到重症监护室再到24小时陪护,他从来都没有离开。
奶奶坐在病床边,揉着她的小手,本来就没有多少肉的手,现在一折腾更是只剩骨头了。
奶奶不语,只是一味的难受。
直到她揉着揉着,那个瘦瘦的小手突然抖了一下,握住了她的大拇指。老人家心里一软,捉着孙女的小手捏来捏去,玩的正投入,突然浑身的老骨头一僵。
手动了,那是不是说……
浑浊的双眼瞬间模糊了,奶奶抬起头,看见林阮水灵灵无辜又乖巧眨着眼看她……旁边的窗户。
林阮看着旁边站着的银发银扣眸的男孩子。她在梦里见过他,是那个给自己打伞的男孩,想开口问他是谁,但是一连几天滴水未进的嗓子又疼又哑根本说不出话。
少年微笑着,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她一瞬间懂了他的意思,于是收回目光看向奶奶,小手安抚性的拍了拍在床边垂泪的老人。
自己好几天没醒,他们应该都吓坏了。
一个又一个电话打出去,很快小小的病房外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爸爸妈妈亲戚朋友无论多忙都跑过来看她了。但怕吵到病人休息,爸爸妈妈他们只是在病房外看着她,哭着给她比大拇指,隔空夸她是最棒最坚强的孩子。
少年看着他们,又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女孩,认真地陈述了一个事实:“他们都很爱你。”
是的,林阮想,他们超爱她。
所以即便他们没有陪她过过生日,还总是在下雨天忘记去学校接她,甚至偶尔还会忘记她上几年级,但是林阮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们对她的爱。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过了几天,正式从24小时陪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的林阮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对着少年。
之前插着管子不能说话,现在终于逮到机会能够跟这几天一直沉默着陪着她的男孩聊聊天了。
“你叫什么呀?”
“你一开始喜欢叫我‘白马王子’。”
……林阮觉得这天她有点聊不下去,因为现在她已经想钻地缝了。
她有些震惊,呆呆地问:“你是听到我的生日愿望才来的吗?你没有名字吗?”
“是的”男孩很真诚很认真地回答,“是你给了我生命,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名字。”
男孩永远不会明白一个十二岁小朋友的脑回路有多离谱,也不会知道自己这段话在之后给埋下多大的祸根。他只知道现在的林阮看着虽然震惊,但并不讨厌他的到来。
林阮已经麻了,CPU温度直线上升,硬着头皮道:“那那那你就叫沈木吧,我跟我爸姓,你跟我妈姓”省得妈妈吵架时总是拿“你们一家子姓林的就会欺负我一个姓沈”的话来无差别攻击扫射。
现在自己给他了生命,又给了他们名字,就像妈妈给了自己生命也给了自己名字一样,她这是……也当妈了。
完了完了,这事儿绝对不能让妈妈知道,要不然非要脱一层皮不可。
不过好在,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他,别人好像既看不见也摸不着沈木,就连自己也摸不到他。
林阮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
下午妈妈来看她,把她的书包带了过来,还给她带了很多好吃的,愧疚又生气地对她说:“你是不是傻,下雨了就不能借老师的手机跟我们打个电话吗?下那么大就敢自己一个人跑,一点都不把自己安全当回事。”
林阮可惜的看了一眼堆满病房的小零食,感觉这些是拿来让她看的,毕竟肋骨还疼着,什么都吃不了。
听见妈妈的话心虚了一秒,软了语气道歉:“我错了妈妈,下次我会等雨停再回家。”
其实跟下不下雨关系不大,主要是当时被阴沉压抑的天气影响,心情也沉重起来,流泪流的胸闷气短,狠狠摔了一跤之后险些爬不起来。
“要不下次让你爷爷奶奶去接你吧,你每次晚自习都下课那么晚。”妈妈忧心忡忡。
林阮躺了一个月,又修养了大半个月,直接无缝衔接到了寒假。
寒假之后面临着小升初,每天晚上都要去上晚自习。不过他们家离学校近,林阮又比较懂事,放学之后也不乱跑,自己一个人总会按时回家乖乖写作业。
可以说除了成绩不好,很少让家人操心。
林阮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要啊妈妈,我以后自己会小心的,他们腿脚不好就不要麻烦他们了。”
老师已经勒令了三次让她请家长了,她磨磨蹭蹭地不敢说这事,拖了好长时间。万一老师逮不到她爸妈跟爷爷奶奶“沟通交流”就惨了。
那她就要跟爷爷奶奶三排挨训了。
她还好,可爷爷奶奶都那么大年龄了,真的丢不起这人。
呜呜呜,下学期一定要好好学习早点把成绩提上去。
妈妈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也不放心,最后只能愁眉苦脸的叹口气:“那你以后自己一个人一定要小心些看好路。”
林阮狠狠点头。
下午妈妈还有工作,陪她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因为胸口疼,林阮做什么都不方便,眼神落到妈妈刚拿过来挂在墙上的书包上,眨巴着眼看,似乎要将书包盯出一个洞。
沈木取下书包,走到病床上坐下,拉开书包拉链面朝她打开,问:“要看哪一科的书?”
林阮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想看看我的书有没有损坏。”
“我就在这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直接说出来,我不会拒绝的。”沈木认真地教她,“要学着会求助别人。”
林阮要是会这个道理,也不至于混到现在连一个朋友都交不上了。
她自身有四大靠自己根本无法克服的缺陷。
1.配得感低2.不会求助别人3.不会拒绝别人4.不会维护自己的利益。
本来柿子软不软只有捏了才知道,但她是熟透的柿子,看着就很软很好(拿)捏的那种。
林阮眼神躲闪,嗫嚅着应了一声好,粗略的扫了一眼,看见自己的书大部分都完好无损后松了口气。
接下来,又是好长一段养伤时间。随着身体慢慢康复,家人在医院里陪她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少了,她自己一个人多少有点着急。
这个时候,整天在她病房里无所事事瞎转悠的少年就成了一个很好的解闷工具。
毕竟这几天她也知道了只有自己能跟看见他,也只有自己能跟他交流。虽然很神奇,但是她小小的脑袋惊讶了一会儿就没有再深想了。
她会很聪明的将自己看见并无法理解的事情,简单粗暴的归结为是因为自己不太聪明,而不是因为见鬼了。
但是林阮对陌生人很少去主动表达亲近,想跟人玩也不知道该怎么邀请,隔一会儿就欲言又止的看人家一眼。
看一眼,收回目光,纠结一会儿,再看一眼,绞尽脑汁的想话题搭话,但就是大脑空空,不知道说什么。
有时候两人会不小心视线相交对视一眼,然后林阮又单方面尴尬的移开,翻个身假装睡觉逃避尴尬。
就这么犹豫了好几天。
最后实在无聊,憋很了,做好心理建设,鼓起勇气主动搭话:“我梦见你了,看见是你救的我。”
沈木眼里的光闪烁了一下,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帮她遮了会儿雨。
这几天一直在等林阮先开口,毕竟以这家伙的孤僻程度,如果他先开口搭话,林阮一定会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对他产生逃避心理。
他因她而诞生,似乎天生就对她的脾性了如指掌。
但他并不想跟谈那天的情形,红色的血流到脚下的时候,身体的每一寸骨头和血肉似乎也一并疼了起来。那一瞬间的感同身受令他窒息,他并不想带她重临其境,重温苦难。
“抱歉,但我其实也没做什么。”他如实回答,然后岔开话题,自然地问:“饿不饿?渴不渴?”
问的很自然,但是话题转的很僵硬。不过林阮听不出来,以为他真的在关心自己,有点感动:“我还好,就是有点无聊。”
沈木:“……那要不要我给你读一会儿《安徒生童话》”
林阮就是童话故事听多了,才会许愿要一个白马王子跟自己做朋友。果然,他这提议甚得她心,立刻双眼发光期待的看着他。
沈木将她的书包从墙上拿下来,找出里面的那本《安徒生童话》。
书的封面很新,里面的纸张带着些斑驳的纹路,看着有些破旧,四个角却很平整,能看出主人对它的爱惜。
沈木拿着书坐在床边,一条腿搭在床上,一条腿在床沿下晃荡。
低头翻书时一头银毛正对着林阮,极大的吸引了她注意力。
好奇怪,他为什么是银色的头发?
“你要听什么故事?”
林阮收回对那一头银发的注意,清了清嗓子,矜持道:“翻到哪页读哪页吧”
沈木随手一翻,翻到了《海的女儿》,看到这篇,他下意识的一怔,有一种荒谬的难受,他没有细想,只是将这种奇怪的感觉压了下去,放慢语速念给她听。
他压声的时候声音有一种不太真实的空灵感,像是雾中月,水中花,念出的文字让林阮如临其境。
几乎控制不住的脑海里浮现出小美人鱼的画面,想着想着,又忍不住给脑海里的美人鱼套一个银发,因为沈木的那一头银发实在有点吸引她注意。
沈木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