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别院不远处，布鲁斯听见了那声尖叫。


    忠诚的仆人垂首。


    他紧握入夜前安狄尔交给他的，象征着皇室的黑曜石。


    安狄尔说：“如果她撑到破晓，我就把这个给她。”


    证明他认可这位敌国来的妻子。


    布鲁斯指尖发颤。


    这位可怜的、身负诅咒的王子。


    能迎来自己的幸福吗？


    撒维亚不奢望能与假丈夫相敬如宾，只求幸福躺平。


    但现在别说幸福，性命可能都要丢掉了。


    她瘫坐在地，指尖努力抠住地砖的裂缝。


    眼睛眨也不敢眨，生怕面前那眼球的主人趁她不注意冲过来。


    撒维亚面前，是一头巨大的黑龙。


    它的脖颈和四肢被比腿粗的镣铐拴住，稍有动作就会发出惊心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异常阴森。


    “撒撒！冷静！”脑子里的魂音不断焦急地呼唤，“要是晕过去了我没办法帮你！”


    方才撒维亚吓得差点晕过去，是魂音把她吼清醒的。


    地砖尖锐的棱角刺入撒维亚娇嫩的肌肤，疼痛让她暂时冷静下来。


    黑龙盯着她发出嘶吼，察觉撒维亚要站起，它猛地向前一冲。


    “哗啦啦！”


    虽然镣铐阻止了龙的动作，但撒维亚还是被吓退，她大着胆子慢慢过去将烛台拾起。


    黑龙还有一双伤痕累累的翅膀，撒维亚这才发现，四肢和脖颈的锁链都与翅膀的相连接，行动范围并不大。


    撒维亚不敢乱动，问：“怎么办？”


    “它好像没有狂暴……”


    魂音的话没有说完，黑龙仿佛感知到了魔力波动，眼神莫名变得浑浊，它紧咬獠牙像在压抑什么，最终还是张嘴冲过来。


    “逃！”


    撒维亚下意识后退，鞋跟却卡入地砖缝，那龙头霎时到了面前。


    “啊！”


    撒维亚闪避不及摔倒在地，她看见龙收回的爪子上有几条布料。


    痛觉从腿部漫至全身，她低头才发现右腿流出汩汩鲜血，疼到发抖。


    裙子右侧下摆被撕烂，她的鞋子也在方才被勾走扯烂，伤口从小腿到脚踝。


    她想扯下碎布条绑伤口，手指却发软不受控制，头上的冷汗都不知换了几趟，分不清因为恐惧还是疼痛流的。


    龙还在奋力挣脱桎梏，撒维亚的位置恰在锁链的极限距离，她死命低头不看那恐怖的东西，好让自己专心包扎伤口。


    碎布缠绕至脚踝时，撒维亚停住。


    魂音很担心：“快止血呀。”


    “我的……脚链，不见了。”


    “什么？”


    “脚链，她送我的……”撒维亚猛地直起身，理智牵扯住她没敢冲进锁链范围内，只能到处看，“辛希娅送我的。”


    虽然是替辛希娅嫁过来，但其实她不讨厌妹妹。


    替嫁确实是她能为妹妹做的唯一一件事。


    不记得什么时候起，跟在她后面的妹妹开始缠绵病榻，她一个私生女，根本不被允许探视公爵珍爱的小女儿。


    撒维亚胡乱将伤口包扎好，举起烛台到处寻找，期盼能看见一处宝石反光。


    这没有、那没有……


    “撒撒小心！”


    “嗷——”


    她不慎踏入半步危险范围，龙抓住机会再次冲过来。


    爪子就要笼罩到头上，撒维亚下意识右手往前一甩，一道魔法能量源从她掌心飙出，劈向黑龙。


    黑龙被打到角落去，撞到墙壁带得房子都颤动，砂砾从头顶扑簌簌落下，撒维亚慌忙护头。


    有碎石将她的手臂割伤，她不知躲去哪里，忽然眼前变得昏暗，她抬眼。


    是龙的爪子，伸到了她头上。


    撒维亚拖着伤腿拼尽全力躲开爪子的范围，发出几个非常微弱的魔法球打过去。


    “撒撒，刚刚那招呢？你给它挠痒痒呢！”魂音急得不行，“再来一次！”


    撒维亚苦笑。


    她也想再来一次，但她做不到。


    撒维亚的魔力问题就在不稳定，魔法能使出多少根本不是她能控制的。


    魂音说话带动的魔力波动再次让龙狂躁起来，它张嘴凝出魔法源就要对着撒维亚喷出。


    千钧一发之际，撒维亚看见了那条断掉的脚链，顷刻就被龙踏碎。


    “不要！”


    撒维亚尖叫一声，手指舞动使出全身魔力，磅礴的魔法源打中龙的能源，甚至有反推之势，猛地一下击中龙头。


    刺目的光亮让撒维亚不得不闭上眼，只管将魔力用尽。


    银色的光从别院的全部窗户中冲出，原本就被巨大声响惊得焦躁的布鲁斯下意识想过去。


    不……


    他望向天空。


    还没到时候……


    直到魔力全部耗尽，撒维亚都不敢动。


    “撒撒你快看。”


    撒维亚从袖子的蕾丝缝隙中偷瞄。


    黑龙眼神清澈，咀嚼着什么。


    撒维亚：“……怎么回事？”


    魂音：“……它把魔力吃了。”


    撒维亚和魂音难以置信。


    她突然醒悟：“安狄尔殿下说需要魔法天才，来帮这个忙？”


    魂音一言难尽：“压制暴龙？”


    还没讨论完，龙又转了过来。


    她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龙没有再爆冲，只是慢慢趴下闭眼。


    结束了吗？


    撒维亚力竭瘫坐下来。


    “太恐怖了，”魂音愤愤，“我们可是来躺平的！”


    “没办法了。”


    “攻略你的丈夫吧，”魂音灵机一动，“让他收回这个要命的要求！”


    “什么？”


    “让他爱上你，他总舍不得让喜欢的人以身涉险吧！”


    撒维亚：“彻头彻尾的馊主意。”


    “我们没有能力宰了这龙……呃啊！”


    可能魂音激动的语调使得魔力波动，黑龙猛地睁开了眼。


    撒维亚吓得爬都要爬走。


    龙爪子努力地向后伸，好半晌，它终于把东西勾出来了。


    是一张裂开爆棉的软垫。


    软垫摔出，龙睨一眼撒维亚。


    什么意思，让她坐？


    撒维亚当然摇头：“我能走吗？”


    黑龙发出沉闷的低吼。


    “等等！”


    撒维亚害怕它又要挣镣铐，赶忙过去。


    她努力控制身体不哆嗦，坐下，一副防备的模样。


    龙闪着金芒的大眼似是不满意，抬起爪子，铁链的声响扰得撒维亚头疼。


    撒维亚立刻就要再逃，龙爪快速伸过来，一把拢住她和垫子。


    她惊呼，她和垫子被抬起。


    眼睛太太太大了啊啊啊好吓人……


    竖瞳龙眸就在眼前，撒维亚都快忘了呼吸，生怕它把自己放进嘴巴里。


    龙没有再做什么，只端详着手上的小人，小人在它掌心一动不敢动。


    良久，它把撒维亚放回地面，距离它不远的地方。


    垫子连带撒维亚，稳稳卡在两条指甲中间。


    撒维亚不敢动，也动不了，指甲的弯钩恰好将她的裙摆钉在地面。


    龙终于陷入了沉睡。


    一晚的折腾，撒维亚疲惫不堪，但不敢休息。


    她拼命想打起精神，然而一整晚，她都在陷入浅眠后猛然惊醒的反复中度过。


    将近破晓时分，她终于陷入睡眠。


    睡梦中，好像有人握住了她的脚踝。


    撒维亚做了个梦，梦里龙要将她吃掉。


    她醒来时冷汗涔涔，床帘外有人轻声交谈。


    “殿下想见她。”


    “殿下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吃午餐。”


    撒维亚拨开床帘：“我可以和殿下说说话吗？”


    “小姐，您醒了！”女仆长迎过来。


    撒维亚满脑子都是那条龙，趁有机会见安狄尔，病急乱投医只想试试魂音的馊主意。


    “我想见……安狄尔殿下。”


    “那我为您和殿下准备午餐到花房。”女仆长高兴得不行。


    撒维亚才发现布鲁斯也在。


    “是你接我回来的吗？”


    “是的，”布鲁斯回答，“请您不要和任何人说起昨晚的一切。”


    “我知道。”


    大约是未婚妻与执事感情深厚的传闻也让这边王室知道了。


    她思来想去，下定决心带上一样东西。


    等撒维亚一瘸一拐到达花房时，安狄尔已经坐在桌前。


    “殿下，小姐到了。”


    “让她坐。”


    “殿下。”


    “你可以喊我安狄尔。”


    撒维亚眨眨眼，满心是攻略他的计划。


    “昨天匆忙，没能给你送见面礼。”


    安狄尔扬了扬眉。


    “嗯，我也有信物要交给你。”


    东西交换，撒维亚低眼，掌心躺着一块镌刻王室图腾的黑曜石。


    摸上去还有温度，不知在主人手中呆了多久。


    “这是王室身份的象征，”安狄尔感觉到她的目光，“我将它赠予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妻子。”


    撒维亚看着黑曜石。


    不，他认可的新娘是辛希娅。


    撒维亚心里有些泛酸。


    可能再也不会有人叫她撒维亚了。


    “你的是什么？”安狄尔摩挲着手上的物件。


    “这是我家族的象征，”她费劲地思考说什么去打动已经拥有一切的王子，实在无法，只能仿照他的话，“以后你也，呃，安狄尔就是我的丈……丈夫。”


    鸡皮疙瘩掉一地，魂音给她竖大拇指。


    看，这东西到她手上不过两天，就发挥出了最大的价值。


    也只有这点博同情的价值。


    撒维亚等着安狄尔的嘲弄。


    却听到他轻轻的笑声。


    安狄尔说：“我会珍惜妻子的第一份礼物。”


    明知安狄尔没能瞧着她，撒维亚还是下意识因为羞赧移开目光，她赶紧转移话题说：“我有事想问你。”


    “你说。”


    “昨晚的事情，在我来之前，应该有一直处理的人吧？”


    安狄尔安静须臾，冷哼一声：“是又如何？”


    “所以说这不是我的义务……”


    “这是你送东西给我的目的？”安狄尔打断她，撒维亚看见他唇角冷淡一勾，“不用白费力气。”


    果然是馊主意，这么容易被看穿了。


    那宝石不如卖了。


    撒维亚很郁闷。


    尽管昨晚耗费很大体力，撒维亚却没什么胃口，魂音劝她多吃点，她也没有回话。


    一想到晚上又要面对那恐怖的龙，谁还有食欲啊。


    撒维亚满心的烦躁和恐惧，吃不下去了。


    “我先告辞，殿下。”


    安狄尔听见她的称呼，扬扬眉。


    “稍等，”他擦嘴，“你是切德鲁家的小女儿，我听闻你有一个姐姐？”


    撒维亚心漏了一拍。


    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对。”


    “她叫什么名字？”


    他的眼睛被蒙住，撒维亚没办法判断他的神情。


    他问她“辛希娅的姐姐”叫什么名字。


    就是问，她叫什么名字。


    被识破了吗？应该不可能。


    执事不可能说，否则欺婚罪下来，没人有好下场。


    撒维亚指甲掐进掌心。


    “她叫撒维亚。”


    安狄尔伸出手，说：“在这里写一下你的名字吧？”


    很明显有圈套。


    “撒撒，”魂音提醒，“你和辛希娅的名字首字母不一样。”


    下意识的习惯会让久经权力场的王子轻易抓住破绽。


    撒维亚的指尖一顿。


    旋即，她流畅地在他手心划出辛希娅的名字。


    “真想亲眼看看呢。”安狄尔说。


    撒维亚再次告辞。


    “布鲁斯，将准备的东西给她。”安狄尔吩咐。


    布鲁斯递过一个匣子。


    匣子里是全套礼裙，就连脚链都有。


    最惹眼的，是一双水晶鞋。


    在花房被过滤过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为你准备的礼服，和我去见父王母后吧。”


    安狄尔偏头笑了笑。


    “对了，宝石，不会还给你哦。”


    撒维亚：不如卖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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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