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若即若离的追求

作品:《当我成了妈妈的情敌

    手机通讯录里多出来的那行【宋叔叔】,很快就证明了它的“麻烦”程度。


    ——比她想象得大得多。


    **


    第二天一早,顾念晚刚从睡梦里爬起来,就看见手机屏幕上躺着一条未读短信。


    【宋临川:早。】


    只有一个字,后面跟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学校东门旁边那家早餐店的窗口,油条在热油里翻滚,豆浆机冒着白气。


    【宋临川:上次路过,你说这家早餐不错。今天路过给同事买,顺便问一句——你有没有按时吃早饭。】


    顾念晚看着那行“顺便”,莫名心虚。


    她实话实说:【没有。】


    那头回得很快:【诚实是优点。但不吃早饭会被扣分。】


    【顾念晚:谁扣?】


    【宋临川:我。】


    她愣了几秒,忽然有点想笑。


    【那宋老师,请问扣多少?】


    【宋临川:暂定一次一分,扣满十分,要请家长。】


    “……”


    他这人,说话怎么永远像在开家长会。


    顾念晚叹了一口气,还是爬起来,披上外套冲去洗漱。


    等她匆匆赶到教学楼,距离早八上课还有五分钟。刚跑上台阶,就远远看见人群边缘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车。


    驾驶座车窗半降,一只修长的手搭在窗沿。


    男人侧着身,仿佛随意往这边看了一眼。


    视线撞上,她脚步一顿。


    车窗缓缓落下。


    宋临川把手机举了举:“验证一下短信的执行力。”


    他目光落在她手里空空的地方,淡淡道:“你手上,没有豆浆。”


    顾念晚:……


    “我路上来不及。”她干脆实话实说,“而且我已经迟到了。”


    “所以你打算饿着肚子去跟老师搏命?”宋临川似笑非笑,“上节课你已经因为分手的事‘大出风头’了,这节课要不要试试晕倒在教室里,让全班同学再看一场?”


    顾念晚哑住。


    空气里飘来一阵豆浆的热气。


    宋临川抬手,从副驾驶那边拎起一个塑料袋,晃了晃:“豆浆、鸡蛋饼,没买油条。年纪小,少吃油炸。”


    他说得太自然了。


    自然到像是很多年前,就习惯在某个小姑娘上学前给她准备早餐。


    顾念晚心口一紧,又很快压下去。


    她站在台阶上,犹豫了一瞬,还是下去两步,从车窗边接过袋子:“……谢谢宋叔叔。”


    “记得下课前吃完。”宋临川看着她,“下次再不吃早饭——就不只是‘扣分’了。”


    “那是什么?”


    “我会直接来食堂门口守人。”男人懒懒地说,“监督你吃完再放你走。”


    语气像玩笑,可那种笃定感,又让她一点也不怀疑他做得出来。


    顾念晚抱着早餐,转身往教学楼里跑。


    背后,黑车缓缓驶离。


    楼道里人来人往,她却总觉得,背后那道视线还停留在自己肩胛骨的位置。


    ——不沉,却实在。


    像一只手,隔着很远的距离,给了她一个看不见的撑扶。


    **


    从那天开始,宋临川就像真的“应聘”成了她的人形安全号码。


    不是时时刻刻都出现。


    可每当她觉得撑不住的时候,他总会在一个刚刚好的时间点冒出来。


    雨天,她在操场边打完选修篮球,鞋袜全湿,抱着课本缩在教学楼檐下,手机震了一下。


    【宋临川:操场这边对外停车位不多,出来了吗?】


    她还没回,远处那辆熟悉的黑车已经慢慢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男人撑着伞走过来,把伞往她头顶一放:“上车。”


    “我自己坐公交就好……”


    “公交车今天要涉水。”他抬眼看了一眼路口已经积起的水,“你打算把鞋当船?”


    最后她还是上了车。


    空调开得不高,车内温度刚好。玻璃上挂着细小的水珠,雨刷有一下没一下地划过。


    宋临川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腿上,指尖敲着节奏。


    “宿舍楼下就行。”她小声说。


    “好。”


    短短两公里,他没刻意找话题,只在车停下的时候,递过去一张纸巾。


    “擦擦头发。”


    她照做。


    纸巾掠过耳后,水滴被一点点擦干。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爸爸也是这样——帮她擦掉游泳池里带出来的水,笑着说“别感冒了,小鱼”。


    记忆猛地翻上来。


    喉咙一紧。


    她把纸团在掌心攥得用力,努力把那份突如其来的酸涩压下去。


    “你妈知道你在外面淋雨吗?”


    男人忽然问。


    顾念晚愣了一下,垂下眼睛:“……不知道。”


    “她不关心你?”


    “她很忙。”


    宋临川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里有东西在暗暗收紧,又被他按下去。


    “忙不是理由。”他声音很淡,“但你也不用替她找理由。”


    顾念晚扯了扯嘴角:“宋叔叔,你这样说,很像在‘抢指标’。”


    “抢什么?”


    “抢当家长的指标。”


    车厢里安静了一瞬。


    雨声敲在车顶,沙沙作响。


    半晌,宋临川低低笑了一声。


    “如果是合格的家长,”他道,“确实应该有人来抢。”


    这话说得太认真。


    认真到她不敢再接。


    **


    第三次,他出现得更突然。


    那天晚上,她被宿舍舍友拉去参加学院一个项目组的“庆功宴”。


    地点在学校外面一条新开的酒吧街。


    彩灯闪烁,音响震得人心口发麻。


    顾念晚本来就不爱这种地方,只是大家都来了,她不好扫兴。


    她端着一杯汽水坐在角落,尽量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顾念晚,来,喝一个。”


    项目组的男学长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就要去拉她。


    她往椅背靠了靠:“我喝不了酒。”


    “没事,就一点点。你今天报告讲得那么好,不给大家表现机会吗?”


    “真喝不了。”她皱眉,“而且我待会儿还要回去赶作业。”


    男生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旁边有人起哄:“顾学妹别装了,刚才你还说自己失恋了呢,用酒精冲一冲,明天就忘记渣男啦。”


    “就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还没醉过几回?”


    “来嘛,给学长个面子。”


    几只手一起把酒杯往她面前推。


    啤酒的味道夹杂着烈酒,气泡翻涌,她光闻就觉得胃里发冷。


    她指节不自觉攥紧。


    耳边音乐声很大,人群里笑声和嘈杂混在一起。


    顾念晚突然意识到,这个场景和好多年前“醉江南”里某个夜晚几乎重叠——同样是酒,同样是被逼着“懂规矩”,同样是被人拿着“给面子”压上去。


    只是那一次站在桌边的是她妈妈,如今换成了她自己。


    她甚至听见有人小声说:“她不会是那天被男朋友甩了,现在连酒都不肯陪喝吧?”


    “啧,那还真是想得美。”


    那些话像细小的钉子,一颗颗扎进耳朵。


    她深吸了一口气,刚想站起来拒绝,手机震了一下。


    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


    【宋临川:你现在在哪儿?】


    她手指飞快打字:【在外面吃饭。】


    那头几乎是秒回:【喝酒了吗?】


    她愣了愣,下意识抬头环顾——酒吧里灯光太乱,看不清外面。


    【……他们想敬酒。】


    发出去的下一秒,电话打过来了。


    震动声在桌面上嗡嗡作响。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


    顾念晚心里一紧。


    “谁啊?”有女生笑,“不会是刚分手就接回头电话吧?”


    她顾不上解释,直接按下接听,压着声音:“喂?”


    “把手机举高一点。”那头男人的声音不紧不慢,“给我听听环境。”


    音乐、喧哗、碰杯声,一股脑儿从听筒那头涌过去。


    顾念晚忽然有点想哭。


    她很久没有这样——被一个成年人用这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问“你在哪儿”。


    像被抓包的小孩。


    “宋叔叔,我没事。”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我又没喝,真——”


    话还没说完,那头已经挂断。


    她怔了一下,以为信号不好。


    下一秒,手机上跳出一条新消息。


    【宋临川:门口。】


    两个字。


    她心脏猛地一缩。


    “顾学妹?”男生又把酒杯往她面前推了推,“你男朋友打完电话了没?再矫情,我们就要不高兴了啊。”


    顾念晚看着那杯酒,嘴唇抿紧,刚要说“不喝”,忽然听见包间门被推开。


    门口的音乐声被压得一顿。


    有冷风从门缝灌进来。


    人群下意识往那边看去。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逆光里。


    他没穿什么特别的衣服,只是一件深色衬衫,袖口随意卷起,风从他背后吹过,把他整个人勾勒出一种说不出的锋利感。


    灯光打在他侧脸上,线条冷硬。


    ——是宋临川。


    顾念晚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怎么……真的来了?


    “这位是?”男学长先反应过来,皱着眉,“先生,我们这边在聚会,不对外开放——”


    话没说完,对方已经礼貌地抬了一下手中的手机。


    “抱歉。”宋临川语气很平静,“我是来接我家小朋友的。”


    “你家小朋友?”


    男生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顾念晚。


    她脸一下子烧了起来:“我——”


    “今天她失恋,你们带她来喝酒?”宋临川似笑非笑,“是打算一起见证她从‘情伤’直接进医院挂水吗?”


    包间里的笑声顿了一下。


    有人不满:“我们就是随便玩玩,大家都喝了。顾学妹又不是小孩子——”


    “未满二十,按照很多地方对酒精的定义,还算。”男人淡淡地接话,“再说了,你们谁能替她喝后来的每一杯?”


    沈默。


    宋临川懒得跟他们在概念问题上纠缠,只是扫了一眼桌上的酒瓶,又看了看顾念晚面前那杯还没动的酒。


    “她今天不能喝。”他说,“你们有意见?”


    最后三个字不重,却带着一种很淡的压迫感。


    与其说是威胁,更像是习惯站在某个位置的人,理所当然地在划线。


    男学长被他看得心里发虚:“也……不是不行,就是大家热闹一下——”


    “她不靠喝酒热闹。”宋临川打断他,“靠成绩、靠工作能力,靠她自己。”


    顾念晚被这句话怔住。


    那一瞬间,她的确有一点被他“偏爱地护短”的错觉。


    “宋叔叔……”她低声叫了一声,既尴尬又感动。


    宋临川却像没听见,只转头问她:“东西收拾好了吗?”


    她拎起包:“收好了。”


    “走吧。”


    他伸手替她把椅子往外拉了一点,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很多次。


    有人在后面忍不住小声嘀咕:“这谁啊,看着不像她爸啊……”


    另一个声音压低:“难不成是……?”


    话没说完,被旁边人捅了一下,迅速闭嘴。


    宋临川仿佛没听见,带着顾念晚往门口走。


    经过吧台时,他停了一下,掏出卡递过去:“这桌我结。”


    “先生,不用——”


    “她今天是主角。”他淡淡道,“不麻烦她们AA了。”


    那几个本来起哄的人,脸上表情一瞬间复杂起来——好像“占了便宜”,又好像被人当面打了脸。


    回学校的路上,两人一路沉默。


    车窗外灯光飞速往后退,仿佛城市在他们身边被抽成一条模糊的光带。


    直到车停在女生宿舍楼下,宋临川才开口:“以后,这种局少参加。”


    “……我只是觉得自己不能总拒绝。”她看着窗外,“大家都这么玩,我不喝就像格格不入。”


    “你本来就跟他们不一样。”


    他看着她的侧脸,目光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念晚。”他很少这样直接叫她的名字,“你可以不聪明、不优秀、不讨喜——这些都没关系。但你要清楚一件事:你不需要用委屈自己,来获得别人勉强的接纳。”


    车内很静。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刀,安静地把什么东西从她胸腔里剥开。


    顾念晚抿着唇,指尖一点点缩进袖子里。


    她明明应该回一句“你不懂大学生社交”,或是“我没那么脆弱”,以此来维持一点体面。


    可那一刻,她只觉得鼻子发酸。


    “那我以后都不出去了吗?”她低声说,“我总要融入这个环境的。”


    宋临川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


    “我不是叫你躲在房间里不出门。”


    他顿了顿,“是要你学会挑选人。酒桌这种地方,是看人心最快的办法,也是最费心的办法。”


    “你可以不去。”


    “或者——”他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下次要去,提前告诉我。我替你挑。”


    “……”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不对劲。


    “我又不是小孩。”顾念晚忍不住嘀咕,“还需要监护人审批行程。”


    “那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比较尽责的监护人。”他很淡地说。


    话说到这里,空气忽然有点微妙。


    顾念晚偏过头去:“你这样很像在限制我的自由。”


    “是。”他坦然承认,“我确实不太赞成你在不安全的环境里瞎自由。”


    她被噎了一下。


    “宋叔叔。”她咬了咬牙,“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容易被人误会。”


    “误会什么?”


    “误会你……”她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算了。”


    “误会我是你男朋友?”他淡淡补全,“还是‘包养你的中年男人’?”


    顾念晚:“!!!”


    他居然说得出口?!


    “你——你知道还——”


    “这年代,想歪的人总是比想对的人快一步。”宋临川似乎并不在意,“我管不了他们怎么想,只管你。”


    “我又怎么了?”


    “你只要记住一件事。”男人看着她,语气忽然很认真,“无论别人怎么说,只要有一天你觉得不舒服、不安全、不开心——你可以随时走。”


    “我会在你走出来的地方等你。”


    车里的空气一瞬间安静得过分。


    顾念晚不敢看他。


    那些字句像是灼热的烙铁,又像是某种温柔到近乎残忍的承诺。


    她知道,一个正常的叔叔,不会这么说话。


    可她也知道,自己太久没有人这样为她兜底了。


    久到她几乎忘了,“随时可以走”这种选择,从来都没有写在她的人生选项里。


    “你对每个失恋的小姑娘都这么好?”她勉强笑了一下,“还是我比较幸运?”


    宋临川也笑:“你觉得呢?”


    他没有给出答案。


    可那种被特别对待的错觉,还是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她从车上下来,拎着包往宿舍楼里走。


    走到楼梯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黑车还停在原地,车灯灭着,只剩下驾驶座那边模糊的轮廓。


    像一只安静潜伏在阴影里的猛兽,又像一盏她随时回头都能看见的灯。


    顾念晚忽然发现,她好像已经习惯——习惯他这样随叫随到的存在。


    哪怕她从没真正开口叫过一声。


    **


    之后的一个月里,他出现在她生活里的频率,变得惊人地“刚刚好”。


    她下晚自习,路灯坏了一半的那条路,他的车恰好在路口等红灯。


    她在图书馆对着财务课的习题头疼,他发来一条消息:【有不会的,可以拍过来。】


    她周末在兼职咖啡店被顾客无理取闹,刚想回嘴,门口的风铃响了,他推门进来,随手掏出一张黑卡:“这杯我买了,再加一杯。她不用陪笑。”


    每一次,他都没有明说“我在帮你”。


    只是用一种极其自然的姿态,把自己插进她的生活里。


    像是一块被镶进齿轮之间的垫片。


    不显眼,却让整个机器的运转都依赖它。


    顾念晚不是没察觉到不对。


    她在某个晚上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上铺的舍友在打游戏,旁边有人戴着耳机刷剧,宿舍里灯光昏黄,空气里有泡面味和洗衣液味。


    她手机屏幕上亮着几个对话框。


    【宋叔叔】:


    ——【今天的纸质讲义拍一份给我,别丢。】


    ——【下周冷空气,别穿单薄的外套。】


    ——【你们老师布置的模拟报表有三个地方错了,明天老师会改。你自己先记住。】


    那些消息连起来,像是一条细密的网,把她从生活的缝隙里捞出来。


    但他从不发“在干嘛”“想你了吗”这种话。


    也不问她要自拍,不趁机打听她室友八卦。


    不像恋爱。


    却又不完全像单纯的长辈关心。


    顾念晚有时候会想:


    如果爸爸还在,会不会也这样?


    会不会在她失恋的时候出现在操场边,在她不想喝酒的时候替她挡酒,在她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的时候,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帮她把所有可能算一遍,再推给她最稳的一条路?


    可是……


    爸爸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有时候,她能在宋临川看自己的眼睛里,看见一种很复杂的东西。


    压着的、克制的、像是被他自己硬生生摁到水面之下的情绪。


    她说不清那是什么。


    只是本能地觉得危险。


    危险,却又舍不得躲。


    **


    某个周五的晚上,她和宋临川约在学校旁边的一家小面馆。


    理由很简单——她连着几天熬夜赶作业,脸色难看,被他视频时一眼看出来,对方坚持要给她“加餐”。


    面馆不大,桌子擦得干干净净。


    她点了一碗牛肉面,他点了清淡一点的汤面。


    吃到一半,顾念晚突然想起什么,把筷子放下:“宋叔叔。”


    “嗯?”


    “你……怎么总有空?”


    宋临川抬眼看她。


    “你不是说过,你的工作很忙,要写很多年终总结那种东西吗?”她认真道,“可是你现在,比我舍友的男朋友都出现得频繁。”


    “你是抱怨?”


    “我就是好奇。”她顿了顿,“你没有家人吗?会不会有人在家里等你?你总这样跑出来,会不会……”


    她没往“真相”那边想,只是纯粹从常识出发。


    一个中年男人,事业有成,正常应该有自己的朋友圈和家庭。


    他却花这么多时间在她身上。


    这件事,本身就很不“正常”。


    宋临川的筷子停了停。


    过了两秒,他低头继续吃面:“我离婚多年。”


    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楚。


    顾念晚一愣。


    “孩子?”她脱口而出,“有吗?”


    “没有。”


    他回答得太干脆。


    干脆到她甚至来不及对这个信息做出什么复杂的反应。


    “所以,”宋临川缓缓道,“不用担心有谁在家里等我。”


    “你每天会不会太累?”她皱眉,“白天上班,晚上还要来接我、帮我改作业、替我挡酒。”


    “这是你对一个成年男性工作强度的全部想象?”男人淡淡反问,“念晚,你对社会过于乐观了。”


    “……”


    “再说了。”他把一次性筷子折断,丢进碗里,抬眼看她,“我说过,我这个人有点爱管闲事。”


    “你可以选择。”


    “嫌我烦,就把我拉黑。”


    “觉得需要,就继续留着。”


    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他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对他来说真的只是顺手。


    可顾念晚知道,不是的。


    没有谁的时间,是凭空掉下来的。


    她盯着桌面上那碗已经见底的面汤,半晌,低低说了一句:“我没有嫌你烦。”


    宋临川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不后悔?”


    “不后悔。”


    他说的那句“以后你会觉得我比想象中更麻烦”,在那一刻突然有了一个清晰的回声。


    她看着他,忽然很想问——


    你到底想要什么?


    是单纯的关心?是补偿?还是……别的?


    可话到嘴边,她还是忍住了。


    她太害怕,一旦问出口,什么都不再一样。


    **


    那天吃完面,他照例送她回学校。


    车停在路边,他没有立刻让她下车,而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薄薄的信封,递给她。


    “这是什么?”


    “你上次说,自己对未来专业方向有点迷茫。”宋临川道,“这是我让朋友帮你整理的一些实习机构和考研信息。你可以看看。”


    顾念晚抽出来翻了翻。


    是几页打印好的资料,分门别类标着“金融方向实习”“传媒方向研究生”“公务员考试”……甚至连对应的院校难度和薪资大概水平都备注出来了。


    她一页页往后翻,喉咙越来越紧。


    “你什么时候——”


    “开会间隙。”他似乎随口,“发了几封邮件,让他们帮忙搜集了一下。”


    顾念晚握着那几张纸,手指都有些发抖。


    她从小到大,很少有人为了她做过这么繁琐、这么无聊却又这么重要的事。


    妈妈给过她钱,给过她房子,却从没这样坐下来,替她把未来一条条铺开。


    她盯着那些黑白的小字,突然有点看不清。


    “宋叔叔。”她吸了吸鼻子,“你这样——真的很过分。”


    “嗯?”他侧过头。


    “过分好。”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羞耻。


    车里安静了一瞬。


    宋临川没有立刻回应。


    他只是抬手,轻轻揉了一下她的头顶。


    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极克制的亲昵。


    “那就记住。”他的声音落在她发顶,“这辈子,总算有人对你‘过分好’过。”


    “别人欠你的,不一定能要回来。”


    “能多拿一点,看着像便宜,就先收着。”


    这一刻,顾念晚几乎要彻底沦陷在这种“被偏爱”的错觉里。


    她甚至想,如果时间能停在这里,那也没什么不好。


    可她不知道。


    就在同一座城市的另一个角落,有电话静静震动着。


    宋临川在送她下车之后,独自把车开进一处地下车库,停好,靠在座椅上闭了闭眼。


    手机屏幕亮起,上面跳出一个备注——


    【沈总】。


    他接起电话。


    “她怎么样?”那头的女声经过信号压缩,依旧带着一贯的冷静,“有没有闹?”


    宋临川看着前挡风玻璃外若隐若现的灯光,唇线微弯。


    “挺乖。”他说,“比你当年乖多了。”


    短暂的沉默。


    然后是女人压低的叹息:“我不希望她太乖。”


    “乖的孩子,最容易被欺负。”


    “你放心。”宋临川笑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会教她——什么时候该乖,什么时候该咬人。”


    他说着,视线落在副驾驶座上。


    那里还放着顾念晚刚刚落下的一支笔,塑料笔杆上贴着一小块磨得发白的卡通贴纸。


    他伸手拿起来,在指尖转了一圈。


    “沈青岚。”他低声唤出那个名字,“你让我帮你把女儿‘护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可你知道的。”


    “有些路,一旦开始走,就不会太安全了。”


    电话那头一阵安静。


    半晌,女人淡淡道:“只要她最后站得比我们高,就够了。”


    通话结束。


    车里只剩下发动机的低鸣。


    宋临川把那支笔夹进自己的笔记本里,像是顺手收藏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东西。


    可他指尖用力的力度,却暴露了他自己也未必意识到的一点——


    这场“若即若离”的追逐,从来就不只是一个中年男人对失恋小女孩的心软。


    而是一盘很久以前就摆好的棋。


    顾念晚还不知道。


    她抱着那几页未来的“规划书”,回到宿舍,被舍友拉着抢外卖优惠券,一边笑一边抱怨“男人不靠谱”“恋爱只会耽误学习”。


    夜风从窗户缝里灌进来,她忽然打了个冷战。


    却在下一秒,又把那张【宋叔叔】的备注看了一眼。


    心里悄悄想——


    也许,他不一样。


    也许,这一次,真的是命运终于补给她的一点温柔。


    谁也没有意识到。


    温柔和陷阱,有时候只差一层极薄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