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温柔的叔叔

作品:《当我成了妈妈的情敌

    顾念晚心口那一下紧,像被人从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她手里那团纸巾早就被搓得起毛,指尖却还在用力拧,像是只剩这么点东西能让她抓住一点什么。


    风从树林间刮过来,吹得长椅旁边的垃圾桶袋子“哗啦”一响,酒气混着潮湿的土腥味,在她鼻尖打了个转。


    “你……”她嗓子被啤酒熏得有点哑,“你是谁啊?”


    旁边那个男人站得不远不近,离她大概两步的距离。路灯从他肩头滑下去,把他的侧脸切出一圈浅浅的光。


    “路过的。”他声音不急不慢,“看见有人在这儿跟风比谁哭得大声一点。”


    顾念晚:“……”


    他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欠揍。


    她吸了吸鼻子,撑着长椅站起来一点,又很快坐回去——头一晕,视线跟着打飘,胃里那罐啤酒往上翻,像要把刚才吃的晚饭一起吐出来。


    男人往前半步,又停住了,像是刻意在克制什么,只伸手扶了一下长椅背:“慢点,别急着站,喝多了?”


    “…没有。”她嘴硬,“就一罐。”


    “就一罐就能喝成这样?”他挑了下眉,语气听着却像在笑,“小姑娘,酒量不行,就别逞强。”


    “关你什么事。”她低着头,指尖在易拉罐拉环上来回拨,声音闷闷的,“你又不是我辅导员。”


    男人沉默了一秒。


    她以为他要走,结果那人往旁边走了两步,在她对面那张长椅坐下了。


    中间隔着一条不宽的石板路,灯光从中间落下,像一条浅浅的界线。


    “那我当自己是路过的叔叔,总行了吧?”他似笑非笑,“看见别人家小孩在这儿吹冷风喝啤酒,总得说两句。”


    顾念晚被“别人家小孩”这几个字扎了一下。


    她已经很久,没有被谁当成“家里的小孩”了。


    “我成年了。”她别过脸,小声嘟囔,“不算小孩。”


    “身份证借我看看?”男人顺口问。


    她一噎。


    片刻后,她冷声:“你是警察吗?”


    “不是。”他倒也不恼,语气还是那种淡淡的温和,“不过,我刚才路过超市,看见收银员查了一个小姑娘的证件才肯卖酒。”


    顾念晚指尖一紧。


    她突然就知道他看见过她。


    刚才在超市,她被收银员那句“失恋啊”刺了一下,狼狈得恨不得从地板缝里钻出去。她以为旁边的人都没在看,现在才发现,有人的视线,一直落在这边。


    她忍不住抬眼。


    那人眉眼并不年轻,三十多岁?四十不到?很难精确判断。只是眼角有极淡的细纹,像是被岁月压过一遍,却没留下什么狼藉,反而多了几分沉静。


    他不像郑骁。


    郑骁那种好看,是每天照镜子都知道自己好看,于是把那点好看当刀子,用来戳别人心。


    眼前这个男人的好看,是那种“哪怕不说话,站在那儿就让人心里一紧”的类型。


    ……危险。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提醒她。


    她下意识把易拉罐往旁边推了推,像是那点薄薄的铝片能当成什么护身符:“你真的只是路过?”


    “嗯。”他很坦然,“送人来开个会,时间还早,就在附近走走。”


    他说话的时候,不紧不慢,字句干净,没有那种爱搭讪的大叔身上常见的油腻和浮滑。


    “你读哪一栋?”他又问,“理科楼这边一般没什么人走夜路,一个人坐在这儿,很危险。”


    “大学城还危险?”顾念晚笑了一下,笑意里都是自嘲,“最危险的人坐在教室里讲课呢。”


    男人微微一顿,目光落在她脸上。


    她意识到自己话说得有点重,啤酒上头,舌头不太受她控制。


    “失恋?”


    他没有绕圈子。


    反正也被收银员看出来了。


    顾念晚索性不演,耷拉着肩膀:“您这位路过的叔叔可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来。”


    “不是我厉害。”他淡淡道,“是你眼睛太红。”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眼眶。


    指尖一触到那片发烫的皮肤,眼泪又有点不争气地往外涌。


    “就……谈了个恋爱。”她咬着牙,硬把那股酸涩压回去,“结果发现人家同时在跟好几个谈。大家都不知道自己只是其中一个。”


    听起来好笑得要命。


    可被笑话的是她。


    男人没立刻说话。


    他只是往后靠了靠,背靠着长椅,视线淡淡地落在前方的树影上:“那他挺忙的。”


    顾念晚:“……”


    她本来还绷着的那股难受,被他这句不轻不重的话怼得差点失笑。


    “你这是在安慰我?”她哑着声音问。


    “嗯。”


    “……一点都不像。”


    “那你想听什么?”他问得很认真,“‘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还是‘你值得更好的’?”


    这些话她下午已经从室友的嘴里听了不下十遍。


    被人脚踏几条船的时候,世界上的好话会像不要钱一样往你身上砸,可没有一句能真把你从那个坑里拉出来。


    她捏着易拉罐,沉默了很久。


    “我想听真话。”她低声说。


    男人点了点头:“真话是——”


    他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


    “这不是世界末日。”


    顾念晚被这句“真话”怔住。


    “你现在觉得天塌了。”他慢慢说,“可等你过几年再回头看,会发现,天其实一直在那里。塌的只是你以为非要抓住的那一点点东西。”


    “可我……”她嗓子发紧,“我已经把所有喜欢、所有浪漫都砸在他身上了。”


    她那点小心翼翼的告白、给他送早餐、在图书馆帮他占座、给他写那种傻乎乎的情书……


    全都像丢进垃圾桶。


    男人“嗯”了一声:“那就当交个学费。”


    “什么学费?”


    “以后再遇到看起来‘很会谈恋爱’的人,你一眼就能认出来。”他淡淡道,“这是经验值。”


    顾念晚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他的话一点也不温柔,可不知道为什么,比那些“你值得更好”的空话要让她舒服一些。


    “那你呢?”她突然问,“你谈过恋爱吗?”


    这话问出口,她自己都惊了一下——平时她可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


    啤酒真是个坏东西。


    男人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算谈过吧。”


    “失败了?”


    “算半失败。”他像在认真思考,“从结果上看,是失败;但我从里面学到很多,对我来说,不算完全白费。”


    “叔叔你说话怎么跟写年终总结似的。”顾念晚忍不住吐槽。


    “习惯了。”他看着她,“我做的工作,需要经常复盘。”


    “你是做什么的?”


    “财务相关。”他轻描淡写地带过去,“跟数字打交道。”


    她没多想。只是点了点头。


    风又吹过来,树叶“沙沙”响。


    啤酒的冰凉在她胃里散开,原本滚烫的委屈,被一路稀释到胸口。


    她忽然有点冷。


    男人好像看出来了,脱下外套,远远地往她那边一扔。


    外套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落在她身旁长椅上,没碰到她。


    “披着。”他道,“别感冒了。”


    “我……不用。”


    “借你。”他语气不容拒绝,“明天还我。”


    “明天?”她抓着那件外套,心里莫名一紧,“我们明天还会见面吗?”


    “要看你。”男人看着她,“你如果觉得我这个路过的叔叔不危险,明天白天可以把衣服送到校门口保安室。你写个纸条,我会让人去拿。”


    “你‘让人去拿’?”顾念晚抓住了重点,“听起来像是挺有权力的样子。”


    男人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说法:“我同事顺路。”


    “……”


    她莫名觉得好笑。


    这样一本正经撒谎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那我怎么称呼你?”她问,“总不能写‘外套失主先生’吧。”


    “也行。”


    他顿了一下,又像是临时改变了主意。


    “我姓宋。”男人道,“宋词的宋。”


    “单名一个字,临。临山的临。”


    “名叫川,江河的川。”


    “宋……临川?”顾念晚念了一遍。


    这名字听起来很文艺,像语文课本最后一页印的小字。


    “你可以叫我宋先生。”他笑了一下,“或者——”


    他的视线在她红肿的眼睛上停了停,“叫宋叔叔也可以。”


    “宋叔叔。”


    这三个字从她嘴里蹦出来的时候,竟然出奇地顺。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缺“叔叔”。


    母亲那边的那些“叔叔”、投资人、合作方,每个人见了她都会笑,夸她“长得真像你妈”,不知真心假意。


    可她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从心里把谁当成“可以信赖的长辈”。


    “我叫顾念晚。”她低声说,“顾是……顾城的顾。”


    她差点说成“顾承礼的顾”。


    那个名字堵在嗓子眼里,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宋临川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极浅的神色:“念晚?”


    “嗯。”


    “很好听。”


    他没有多问。


    没有问她多大、读什么专业、家里几口人。


    像是刻意在避开那些会戳到人心底伤口的问题。


    “顾念晚。”他把这个名字轻轻念了一遍,“那我们算认识了。”


    手机又在长椅上震了一下。


    【郑骁:你要是还这么闹,我就跟老师说是你死缠烂打。】


    短信弹在屏幕上,刺得她眼睛发疼。


    她手一抖,手机差点从指间滑下来。


    宋临川看见了那一行字。


    他没去抢手机,只远远看了一眼,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前男友?”


    “别提他。”顾念晚牙齿咬得死紧,“他如果死在我面前,我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这话说得狠,可她自己都知道有几分气话。


    宋临川却没有笑她夸张。


    “你现在还在气。”他道,“等哪天你真的不在意了,他消息发过来,你连删的力气都懒得花。”


    “那要等多久?”


    “看你。”


    他顿了顿,又问:“他会一直这样发消息吗?”


    “谁知道。”顾念晚冷笑,“他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说什么‘我是有前途的人’,不能被我毁掉形象。”


    那句【我从没说只跟你在一起】像一根刺,还插在她心里。


    宋临川的手指在长椅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


    “如果他再骚扰你,”他忽然说,“可以把这些消息存着。”


    顾念晚抬眼:“存着干什么?留着以后当笑话看吗?”


    “存着,总有用。”他语气平静,“有些人,只愿意对弱者无理。等哪天你不再是‘弱者’了,他就会知道什么叫后悔。”


    这话说得太笃定。


    顾念晚心里微微一震。


    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看人的眼光,和她身边那些同学完全不一样。


    同龄人谈起渣男,只会骂、会截图发群里八卦;他却像在盘一盘棋,已经在想“以后怎么用回去”。


    “你是律师吗?”她忍不住问。


    “不是。”宋临川笑了一下,“但和律师打交道挺多的。”


    “那你是坏人吗?”


    这话问出来,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可她就是想问。


    一个这么会算计、看起来又这么稳重的成年人——他站在谁那一边?


    宋临川倒是被逗笑了:“在你这件事里,”他说,“我站你这边。”


    “你认识我几个小时,就站我这边?”


    “认识多久不重要。”他看着她,神色很认真,“重要的是——你在这件事里,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顾念晚的喉咙猛地一紧。


    她很少听见有人这么理所当然地说“站在她这边”。


    以前出任何事,老师会说“双方都有问题”,外婆只会心疼地叹气,母亲……


    母亲从来只会问:“你有没有给我添麻烦?”


    她忽然不太想继续往下想。


    “你别喝了。”宋临川站起来,从自己那边的长椅后面拿出一瓶矿泉水,“喝点这个。”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水?”


    “刚才去了趟便利店。”他把水放在她面前,“我不太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我女儿要是这个点坐在学校长椅上喝啤酒,我能把她捞回去打一顿。”


    “你有女儿?”


    “嗯。”


    这个“嗯”很轻,却让他整个人的气质在一瞬间柔了下来。


    顾念晚愣了一下。


    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画面——工地上,爸爸张开手臂对她说“再挪一点,就到爸爸怀里了”的那个下午。


    胸口有东西狠狠一抽。


    “那你女儿……多大了?”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随口一问。


    “比你小。”宋临川说,“还没到喝啤酒的年纪。”


    顾念晚本来想笑,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棉花。


    她把那瓶水拧开,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凉水顺着喉咙滑下去,胃里翻腾的那点酒气总算被压下去一些。


    夜色更深了一点。


    教学楼那边的灯一盏盏灭了,只剩下宿舍楼上稀稀落落的光。


    “差不多该回去了。”宋临川看了一眼时间,“再晚一点,你宿舍阿姨该记你名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有宿舍阿姨?”


    “我读书的时候也有。”他说,“那个年代,进出宿舍都要登记。”


    “你读书的时候?”顾念晚忍不住笑,“宋叔叔,你听起来好像历史人物。”


    “被叫叔叔的人,很难兼顾少年感。”他一点也不介意,“要不你叫我‘宋哥’?”


    “算了。”她果断拒绝,“那太油腻了。”


    他被噎了一下,随即好脾气地笑了笑:“那还是‘宋叔叔’吧。”


    他没有坚持要送她回宿舍。


    两个人就这么并肩——不,是隔着一条空荡荡的小路,往校门方向走。


    他一直走在路灯边缘那一侧,留出靠内侧、相对安全的位置给她。


    经过一段没路灯的小路时,他忽然停了一下:“你走我的右边。”


    她“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


    “车从那边进来。”他用眼神示意校门口的方向,“万一有车灯晃到,你站右边比较安全。”


    这句话听起来没什么浪漫。


    可在深夜的校园里,却比那些“我送你回去”“我陪你熬夜”的甜言蜜语有用得多。


    顾念晚心口又是一酸。


    她乖乖走到了他右边。


    到了宿舍区外面,他停下脚步,没有继续往里走。


    “我就送到这儿。”他道,“再进去,就要被当成可疑人员了。”


    “你本来就挺可疑的。”她小声说。


    “嗯?”


    “一个中年男人,大晚上在大学城乱晃,还主动给女大学生递纸巾,说自己是路过的叔叔。”


    她抬头看他,眼里带了点倔强的笑意,“宋叔叔,你不觉得自己听起来很像新闻里那种‘校外人员’吗?”


    宋临川被她这一番“控诉”逗笑了,眼角的细纹被灯光照得更明显了一点。


    “那我以后减少夜间在校园附近出没的次数。”他说,“以免上新闻。”


    “……你还挺幽默。”


    “谢谢夸奖。”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很普通的纸片,递给她。


    不是那种烫金名片,只是连锁咖啡店里那种打印的优惠券大小,上面用黑色圆珠笔写了一串数字。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他道,“如果哪天你真的遇到什么麻烦——是‘麻烦’,不是‘失恋难过’——可以打这个。”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比如有人在校门口堵你,比如有人威胁你要怎么怎么着。”


    顾念晚捏着那张纸,心跳莫名有点快。


    “为什么?”她问,“我们就认识了这么一会儿,你就给我电话。”


    “因为你现在喝了酒,脑子不太清醒。”宋临川平静道,“等你明天醒过来,觉得这个叔叔很可疑,大可以把纸撕了。”


    他看着她,笑意极轻:“这一通电话,是你来决定值不值得打,不是我在等你打。”


    这话,把主动权干干净净地丢回她手里。


    顾念晚愣住。


    她见过太多大人——他们给你东西,总是连着无数看不见的绳子;只有这一次,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被给了一个选择”。


    “那我要是喝醉了,手一抖打过去呢?”她故意岔开话题,“比如半夜三点,打过去哭着说‘宋叔叔,我真的好难过’。”


    “那你就会被我拉黑。”


    “……”


    “开玩笑。”他看着她,目光认真,“半夜三点如果你真的打过来,我会先问你:是不是在安全的地方。”


    “如果不安全,那就不是‘安慰’的问题了,是‘报警’的问题。”


    顾念晚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听见有人把“你是不是安全”放在所有情绪前面。


    喉咙里那团东西终于绷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宋叔叔。”她抬头,看着那盏昏黄的路灯,故意不去看他的脸,“你女儿……是不是很幸福啊?”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沉默了两秒,他才低声道:“我希望她是。”


    “那你呢?”顾念晚轻声,“你幸福吗?”


    宋临川似乎被这问题问住了。


    片刻后,他笑了一下:“大人的幸福,不那么好定义。”


    他没往下说。


    顾念晚也没有追问。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失控。


    可能是啤酒的后劲,可能是这个夜晚来得太突然,她在同一天失去一个男朋友,又多出一个自称“叔叔”的陌生人。


    世界转得太快,她的小脑袋有点跟不上。


    “你上去吧。”宋临川往宿舍楼那边看了一眼,“待会儿真的要被查寝了。”


    “……好。”


    她抱着他的外套,往宿舍门口走了几步,又回头:“那件衣服,明天我洗干净给你送到保安室。”


    “不用洗。”


    “我洗得干干净净的。”她固执,“我外婆说,借来的东西,要比原来还好一点还回去。”


    宋临川愣了一下。


    “你外婆说得对。”他点了点头,“那就听你外婆的。”


    顾念晚转过身,快步往前走。


    直到宿舍门口的感应灯亮起来,她才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


    远处路灯下,男人站在那儿,背影被拉得很长。


    他没有立刻离开,只是抬手,朝她那边轻轻挥了一下。


    像一个耐心的长辈,站在安全的地方,看着晚归的小孩进门。


    她鼻尖一酸,几乎是逃一样地钻进宿舍楼。


    楼道里灯光刺眼,墙上贴着“禁止晚归”的红色通知。


    舍友的笑声从门缝里漏出来,带着八卦和好奇。


    她靠在门板上,深呼吸了几下,把所有情绪统统压回去。


    手机屏幕还亮着,郑骁那几条消息停在界面最上方。


    她看了两秒,指尖一点一点,把那些对话全部删除。


    再点进通讯录,在“新建联系人”那一栏里,沉默了一会儿。


    她把那串数字输入进去,又删掉,再输入。


    最后,她在备注栏里写了三个字——


    【宋叔叔】。


    保存。


    屏幕一黑,房间里只剩下心跳声。


    她把那张写着号码的小纸片夹进课本里,像很多年前,母亲把一张名片塞进会计教材的扉页。


    命运像一条隐形的河流,在黑暗里不声不响地改了道。


    只是此刻,顾念晚还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


    在这个被啤酒和失恋熏得乱七八糟的夜晚,有一个陌生男人站在她这边,像一个真正的长辈。


    而她久违地,认真地相信了一次。


    也许,只是也许,世界并不总是那么坏。


    也许,她还可以,再试着被温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