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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彼此彼此

    第21章


    温存永远都是短暂的,屈意衡老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一个下午过得很慢也很快,他总觉得彼此之间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对话都像是电影的长镜头,把整个世界都拉得很长很慢也很浪漫,好像一切剧情都要无限延长,可实际上,这部电影一共也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


    傍晚的时候,屈意衡给窦郁聪发信息,告诉他自己今晚也不回去了。


    窦郁聪只给他回复了一个神秘的笑脸,没说别的。


    关掉手机的时候,屈意衡看了看时间,下意识地就去倒数自己跟姚湛还有多少相处的时间。


    这最后一个晚上,姚湛温柔得差点儿把屈意衡融化掉,明明已经在一起这样度过了好几天,但却仿佛怎么都不够。


    屈意衡后身不舒服,可姚湛无限体贴,最后二人还是一起享受到了最容易也最难体会到的快乐。


    姚湛轻抚着屈意衡被汗水浸湿的头发问他:“累吗?”


    屈意衡笑笑,笑得眼角的泪滑了下来。


    “还好。”


    他往前凑了凑,两人就这么相拥着,竟然睁眼到了天亮。


    这是姚湛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不想离开一个地方,不想离开一个人。


    真的很妙,他们分别十五年,日夜相处满打满算也就五六天,可是他竟然对这个人如此心动,这感觉前所未有。


    他其实很想认真想想,究竟是不是像邵威说的那样十五年前他就对屈意衡有意,只是那会儿自己没意识到,后来的这些年,感情的种子一直都在,只是生长得慢了些,迟迟没有长成树苗,也就不知道树干上刻着的是谁的名字。


    可他没空多想,他现在要忙着记住眼下屈意衡的一切。


    “我有东西要送你。”六点多的时候,两人起床收拾,屈意衡穿好衣服之后说,“时间还来得及,我们回我家一趟吧。”


    姚湛很惊喜,他哪儿想得到屈意衡会送他东西。


    两人拖着行李去屈意衡家,一进屋,窦郁聪还没走。


    “哟,这是准备住进来吗?”窦郁聪看着姚湛的行李箱随口调笑道。


    “我倒是想。”姚湛和他开玩笑,“等会儿的飞机,得回去了。”


    窦郁聪了然地看看他,又回头看了看进了卧室的他哥。


    “可惜了。”


    “可惜什么?”姚湛问。


    “没事儿。”窦郁聪今天加班,要来不及了,赶紧收拾东西出了门,他走之前问姚湛,“帅哥,你以后还来吗?”


    姚湛迟疑了一下:“大概吧。”


    “那行,你得说话算话啊。”窦郁聪跑了,留下姚湛在那儿琢磨,是不是屈意衡跟窦郁聪说了什么。


    屈意衡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画筒,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姚湛说:“其实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不重要,可能你也不喜欢”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姚湛笑着接过来,“我得回去看看再说。”


    屈意衡笑了,也松了一口气。


    姚湛没有为了哄他开心随口就说“喜欢”,那样的话他可能会觉得更尴尬。


    “你画的?”姚湛没有打开,跟着屈意衡拖着姓李准备去机场。


    “嗯。”屈意衡说,“画得不好。”


    “你说不好那不客观,得我来。”姚湛看看他,“等回去了,我好好看看,给你一个客观的评价。”


    屈意衡笑了,笑得脸色绯红,耳朵也跟着红了。


    机场人很多,屈意衡有些烦躁。


    姚湛早早办完了值机手续,托运了行李,但是那幅画他就背着,舍不得跟着行李一起托运。


    俩人站在安检口,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后来姚湛说:“之前你弟问我还来不来。”


    屈意衡身子顿了一下,然后故作轻松地说:“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会啊。”姚湛抬手给他整理了一下头发,“你要是想去,我也很欢迎。”


    屈意衡抬头看他,笑了笑。


    “对了,还有事儿,很重要。”姚湛掏出手机,“咱俩也算熟人了吧?我能有幸留个你电话号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看屈意衡,看得对方心里说不好是什么滋味儿。


    屈意衡开始报自己的手机号码。


    姚湛存下来,又给他打了过去。


    “那,你也存一下我的?”


    屈意衡点点头:“好。”


    没什么要说的了,姚湛准备去安检。


    “你回去吧,”姚湛说,“最后抱一下?”


    屈意衡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要求,机场人很多,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会很奇怪。


    姚湛也不管他答不答应,上前一步,抱住了屈意衡。


    他贴着屈意衡的耳朵,柔声说:“答案在风中飘扬,对吧?”


    屈意衡僵住了。


    “好了,我走了。”姚湛直起身子,对他说,“下次见。”


    姚湛走了,屈意衡没有立刻回家。


    他在机场找了个咖啡店,喝了一杯咖啡,还趴着睡了一觉。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回去。


    他趴在桌上看着外面起飞的飞机,知道载着姚湛的那一架早就飞走了,而且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一天他坐着某架飞机再降落这里。


    屈意衡明白,他哪儿是不愿意回家,他是舍不得姚湛。


    这几天就像是一场梦,他从来没这么放肆过,现在,对方走了,有点儿热闹过后的冷清,他需要缓缓神。


    屈意衡坐在咖啡店里刷着班级群的聊天记录,大家已经订好了十一出游的地方,说是要去罗马。


    邵威在统计能去的名单,屈意衡没搀和。


    他本来就不打算去,那么多人,自己都几乎不认识,凑什么热闹?而且,他连护照都没有。


    这些年,哪儿都不去,国内还好,出国的话,什么证件都要临时办,他更不愿意了。


    姚湛在这里的一个星期,他几乎没怎么看过群消息,这会儿对方走了,他坐在这里,一条一条看下去,看到午饭时间已经过去。


    下午一点多,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这次不是微信,不是短信,而是电话。


    来电人是姚湛。


    看着那个名字的时候屈意衡紧张到心尖都在抖,他估摸着对方这会儿刚好下飞机,却没想到那人会立刻打电话过来。


    他很紧张,不知道接了电话之后应该说什么。


    “喂。”


    姚湛的声音带着笑意:“我下飞机了。”


    “嗯。”


    那是从一千多公里之外传来的声音,隔着电波,好像跟姚湛本来的声音不太像了,但是,又一听就知道是他。


    屈意衡不自觉地笑了笑,问对方:“累吗?”


    “累。”姚湛说,“在等行李,待会儿回去洗个澡睡一觉。”


    屈意衡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在干嘛?”姚湛问。


    “我”屈意衡回过神,撒了个谎,“准备画画。”


    姚湛听着他那边的声音,觉得不太对,但也没多想,问他:“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屈意衡赶忙说,“不打扰。”


    姚湛笑了,他听得出来屈意衡的紧张。


    既然紧张,是不是说明对方很在意自己?


    “我们这边又下雨了。”姚湛说,“没带伞。”


    屈意衡抿抿嘴,半晌开口说:“那,机场有卖伞的吗?”


    姚湛笑了,笑出了声:“邵威来接我。”


    屈意衡听见他笑,又不说话了。


    行李出来了,姚湛一手拖着行李一手拿着电话,肩上还挂着屈意衡送他的画。


    “上次你来的时候没见着邵威的儿子,特胖一小子,特可爱。”姚湛说,“下回你来,领出来给你玩玩。”


    屈意衡笑了:“我跟小朋友相处不来。”


    “没事儿,那是我干儿子,怎么揉/捏都行。”


    姚湛的话逗得屈意衡直笑:“你这说得好像孩子是玩具。”


    “差不多,小孩儿比玩具还有意思。”姚湛从出口出去,看见邵威抱着儿子在外面等他。


    他快走了两步:“我看见邵威了。”


    “那我们回头再聊吧。”


    “先别挂,”姚湛说,“你等一下。”


    邵威父子俩也看见他了,小胖子死活不让他爸抱了,叽里咕噜地滚下来,跑向他干爹。


    姚湛拉着孩子靠边站,蹲下来跟小胖子说:“麒麒来跟屈叔叔打个招呼。”


    小胖子扯开嗓子就朝着电话喊:“曲叔叔好!”


    “是屈叔叔。”姚湛纠正他,“重来。”


    小胖子哼哼一声:“屈叔叔好!”


    姚湛笑了,满意地掐了一把小胖子的脸,然后把手机放回了耳边:“听见了吗?”


    屈意衡在这边笑得眼睛都弯了:“好可爱。”


    “长得也可爱。”姚湛说,“你什么时候来,让他当面给你请安。”


    屈意衡笑渐渐淡了下去,他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邵威走了过来,帮姚湛拖着行李。


    姚湛跟屈意衡说:“那先这样,我们准备回去了,晚点联系你。”


    “嗯,好好休息。”


    电话挂断了,姚湛脸上的笑还在。


    邵威“啧”了一声,跟他儿子说:“看见没有,你要有干妈了。”


    “少说屁话。”姚湛抱起小胖子往外走,小胖子好奇地拨弄那个画筒,邵威问:“啥玩意儿?”


    姚湛回答说:“麒麒干妈给我的定情信物。”


    第22章


    但凡是热闹,总有退潮的一天。


    就像,姚湛来的时候,就已经手握离开的机票。


    他走了,屈意衡的生活回归到了原本的样子,早睡早起,按时吃饭,整天窝在家里,不修边幅地面对着空白的画布。


    送走姚湛的那天晚上,屈意衡答应了老师的建议,决定开始准备作品去申请参展,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觉得无事可做。


    有时候在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名和利对某些人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屈意衡知道自己已经太久没有好好画一幅可以被称之为作品的画了,他不确定这一次自己能达到什么水平。


    他有三个月的时间准备,三个月之后申请截止,他要赶在那之前拿出作品来。


    可是三天过去,他一笔都没落下。


    窦郁聪看着又开始沉默的屈意衡,有些担心。


    “哥,要不你出去走走。”他问,“喝酒吗?我去买点儿。”


    窦郁聪还以为他哥之所以突然这样,是因为姚湛的离开。


    “过段时间中秋节,我有几天假期,要不咱俩出去玩啊?”


    屈意衡想起那些人在班级群里策划的十一出游,没想到一晃已经九月份。


    都说金秋九月,可是这座城市现在的温度跟八月时没什么两样,还是热得要死,不肯放过大家。


    “再说吧。”屈意衡的作品没有灵感,他实在没心情讨论这个。


    窦郁聪这几天绞尽脑汁地哄他哥,但完全没有效果,晚上,他哥躲在房间里,他自己趴在沙发上想:姚湛在干嘛?为什么还不看看那个可怜的老男人?


    姚湛在忙。


    他回来之后确实没怎么跟屈意衡联系,不是不想联系,而是真的几乎一刻不停的在忙。


    那天下了飞机本来是要跟邵威爷俩吃饭的,结果才走到半路,连饭香还没闻到,同事的电话就打来了。


    大家都知道他今天回来,直接把他叫回了单位。


    幼儿园集体食物中毒,忙得他不知今夕何夕。


    这事儿闹得挺大,医院里面不光挤满了孩子的家长,还有电视台和各家报社的记者也堵满了走廊。


    医院最烦这种事儿,本来就够乱了,那些人还来添乱。


    姚湛见谁都没好脸色,可还是时不时被围着问这问那,几天下来,他头疼得吃药才能继续工作。


    好不容易忙完,记者都散去了,姚湛也终于能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了。


    他想起前男友说的话,说他太忙,跟他谈恋爱跟守活寡似的。


    话糙理不糙,姚湛突然就不敢联系屈意衡了。


    他在家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邵威打电话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顺便还问了一句十一怎么安排。


    “我能有什么安排,”姚湛说,“不加班就不错了。”


    他起床,觉得还真饿了:“你在哪儿呢?一起喝点吧。”


    喝酒解乏,每次连续加班之后姚湛都喜欢喝一杯。


    跟邵威见了面,对方问他:“这几天跟屈意衡怎么样?”


    “没联系。”姚湛说,“忙得脚尖点地,脚底生风,哪有时间联系。”


    “拔diao无情。”邵威说他,“这词儿用你身上太恰当了。”


    姚湛喝了口酒,觉得无奈。


    “实话说,不联系也挺好。”


    “怎么说?”


    姚湛放下酒杯,还挺深沉地说:“我一忙起来没日没夜的,你还记得以前那个为什么和我分手吧?”


    “那是你本来也不在乎人家。”邵威问,“你想他吗?我说屈意衡。”


    姚湛能不想么。


    忙着的时候没空想,一休息了,睡前醒后脑子里都是他。


    “咱都三十多岁了,能遇见一个合心意的都不错了,你还犹豫什么呢?”


    “就是因为三十多了犹豫的才多。”姚湛说,“他在那边挺好的,就算我要追他,那我们异地的问题怎么解决?我有什么立场让人家放弃现在的生活来这边?”


    “操。”邵威灌了一口酒,“当个成年人真他妈的累。”


    姚湛笑了:“谁说不是呢。”


    屈意衡在姚湛走的第四天在画布上下了第一笔。


    他前一晚睡觉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溺水,被水草缠住了脚踝,但最后他没死,一个面目模糊看不清长相的男人救了他。


    虽然看不清长相,但他醒来之后觉得那是姚湛。


    因为那一个梦,他仿佛抓住了灵感的一个小尾巴,准备动笔试试看。


    家里关窗关门,窗帘也没拉开,屋子里开着空调开着灯,屈意衡面无表情地画着画。


    从早上七点多到晚上十点多,他放下画笔的时候觉得身子都僵了。


    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窦郁聪正在客厅看电视,一档综艺节目,电视是静音模式,窦郁聪憋笑憋得脸通红。


    “画完了?”窦郁聪见他哥出来,立马丢了零食站了起来,“累了吧?”


    他十分狗腿地跑过去,给他哥捶背:“辛苦了啊帅哥。”


    屈意衡觉得他不对劲,狐疑地问:“你有事儿?”


    窦郁聪嘿嘿一笑,说:“哥,中秋我三天假。”


    “我不去。”


    “啧。”窦郁聪轻轻拍了他一下,“知道你不去,我这跟你请假呢。”


    屈意衡不明所以。


    “我一朋友,约我中秋一起出去玩。”


    屈意衡还以为什么事儿呢,搞得这么神秘,他摆摆手,去接水喝:“我又不是你监护人,爱去就去吧。”


    窦郁聪仿佛得到特赦的小学生:“感谢领导批假!”


    他溜回了自己房间,关门前探出头来说:“哥,你不准备出去走走吗?”


    屈意衡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回去睡觉。


    夜深人静,屈意衡自己坐在客厅里,电视还在播那个综艺,静音模式下看着他们大笑大闹,显得更可笑。


    一天没休息,但他的脑子现在处于兴奋状态,睡不着,也不想睡。


    他摸摸手机,它已经好几天没响过了。


    姚湛失眠了,这是近十年都没有过的。


    平时累得不行,他没空失眠。


    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床抽烟,站在阳台,看着小区那些树的叶子在半夜趁着没人偷偷掉落。


    吞云吐雾间,他开始想屈意衡。


    这个时候要是对方在就好了,哪怕不做//爱,就一起抽烟聊聊天也是好的。


    姚湛生平第一次觉得他妈说的那句“一个人怎么都不如有个伴儿好”是真的。


    抽完一根烟,他回到屋里,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一点半。


    屈意衡肯定睡了,但姚湛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以前屈意衡在家的时候不喜欢开机,大家找他经常都是关机状态,平时就算开机也大都是震动模式,但这几天,或者说开始跟姚湛接触的这段时间,他从来没关机,也改成了铃声模式。


    这无意的举动暴露了他有多害怕错过姚湛的电话和信息。


    深夜里,手机突然响起来,是系统自带的铃声,突兀又清脆。


    屈意衡正看着电视发呆,被吓了一跳,扭头看躺在沙发上的手机,发现来电人竟然是姚湛。


    他又惊又喜,赶紧接起来,去了阳台,生怕吵醒了窦郁聪。


    “睡了吗?”深夜里姚湛的声音很低沉,很性感,撩拨得屈意衡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没有。”屈意衡迷恋上了这个声音,他希望姚湛多说几句。


    姚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点了支烟,笑笑说:“不好意思,这么晚给你打电话。”


    “没事。”屈意衡轻声对他说,“我还没睡。”


    两个人,在相距一千多公里的两座城市的两间屋子里,一瞬间,却好像紧邻着对方。


    “这几天一直在忙,所以没联系你。”姚湛说了句,“抱歉。”


    屈意衡竟然觉得欣慰。


    他不是没猜想过对方不联系他的原因,思来想去无非就是对方不想继续这段关系了,既然对方想断了,他自然也没有非要继续的必要。


    pao友跟情人一样,得是双方互相愿意的,一方想结束另一方纠缠不清就不好看了。


    失落是有的,否则他不会梦见姚湛。


    但屈意衡不太愿意承认自己把姚湛放在了特殊的位置上,他开始自欺欺人。


    这么骗了自己几天,可一听见姚湛的声音他就觉得自己不行了。


    有一个词叫沦陷。


    到底怎么就对这个人动心了呢?屈意衡实在搞不懂自己。


    或许还是寂寞得太久,一旦遇见一个在某方面跟自己契合的人就迷失了。


    “现在,忙完了吗?”屈意衡小心地询问着。


    “忙完了。”姚湛说,“接下来这段时间不出大事儿的话应该能好一些。”


    “那就好。”屈意衡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他靠着阳台的扶手,闭上眼,仿佛能听见电话那边那个男人的呼吸。


    “其实我打电话也没什么事。”姚湛掐灭了烟,躺在了沙发上,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轻声说,“就是特别累还睡不着,想听听你说话。”


    以前不觉得,但现在姚湛发现,有时候心上人的声音就是一剂良药,屈意衡跟他说说话,他什么毛病都没了。


    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屈意衡说过这样的话,他突然觉得这一句,胜得过千万句情话。


    “对了,”屈意衡说,“我看群里他们在计划十一出去玩的事,你去吗?”


    姚湛没想到屈意衡竟然会注意这个,苦笑着说:“去不了,十一我大概只有三天假,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回去加班。”


    医生是真的辛苦。


    屈意衡轻轻叹了口气。


    “你呢?你去吗?”


    “不啊。”屈意衡说,“我都不认识了。”


    “那你要不要来我这边?”姚湛问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很紧张,他怕被拒绝,“上次你回来,我们说要回学校看看都没进去,这次可以再试试。”


    屈意衡沉默了好久,久到姚湛觉得他可能是用这种方式在拒绝自己。


    “要是勉强的话……”


    “好啊。”屈意衡说,“反正我没事。”


    第23章


    别的城市都是一场秋雨一场寒,但屈意衡家里这边并没有,九月末几场雨下完,还是闷热。


    二十几号中秋假期,窦郁聪跟那个神秘的朋友出去玩了,屈意衡也开始准备去C市找姚湛。


    本来两人约好十一过去,但姚湛说反正什么时候都一样,不如早点来,避开十一假期的出行高峰。


    屈意衡觉得有道理,让他赶在十一的时候面对那么多人,很可能他到了机场转身就回家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屈意衡没有告诉窦郁聪自己去哪儿,那人前脚一走,他后脚也出了门。


    行李带得很少,他没打算长住。


    去机场的路上屈意衡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笑,人家万一只是客套一下结果他就当真了,怎么办?


    但现在再回头的话,他又不愿意。


    出租车离机场越来越近,屈意衡闭上眼,不再胡思乱想。


    姚湛那边,特意下午跟人窜休,明明屈意衡三点多才下飞机,他中午吃完饭就到了机场。


    他坐在机场咖啡店里给屈意衡发信息的时候,对方甚至还没登机。


    姚湛当然不可能告诉对方自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见他,只是说:我来接你,放心吧。


    这种心思太有意思了,姚湛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十多年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三十几岁玩儿暗恋,好笑。


    飞机的起飞和降落都让屈意衡心里莫名紧张,两个多小时的飞行,他全部用来思考自己这一趟旅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他从来都不是会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但这次,对方甚至还没对他怎样,他就先跳进了漩涡里。


    哪有这样的pao友,才多久不见,就思念得好像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


    屈意衡看着外面大片的云朵时,闭着眼,幻想自己和姚湛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中zuo爱,在飞机狭小的洗手间里,紧贴着对方。


    很新奇,很刺激。


    飞机一落地他就开了手机,本以为过会儿就能见到姚湛,却没想到进来的信息显示:实在抱歉,我临时要回单位,把家里地址发给你,你自己过去吧,要是到了我还没回去,就在小区外面的咖啡店等我一下,真的对不起。


    他看着这段字,能感觉到对方是真的觉得抱歉,可他也是真的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拖着行李箱往外走的时候,甚至不愿意抬头看那些接机的人,那里面没有姚湛,可是本来应该有的。


    屈意衡觉得自己过分矫情了,三十几岁的大男人,竟然在计较这点事儿。


    他走出一段路,眼看着就到了出口的尽头。


    “下午好。”


    屈意衡站住脚,抬头的时候竟然看见姚湛带着笑意站在自己面前。


    “你不是回去了吗?”


    “逗你玩。”姚湛过来把他的行李箱接过去,带着人往外走,“车停得有点儿远,得走一会儿。”


    屈意衡走在姚湛斜后方,一直看着对方。


    “怎么了?生气啊?”姚湛笑着回头看他,“真生气了?”


    “没有。”屈意衡快走一步赶上他,“就是突然觉得你这么忙,我来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说什么呢。”姚湛笑着揽住了他的肩膀,“我求之不得。”


    从机场到姚湛家开车也要一个多小时,路上姚湛一直在跟他说自己最近工作上的事,见屈意衡不怎么搭话问他说:“我絮絮叨叨说这么多,你是不是挺烦的?”


    “没啊。”屈意衡喜欢听他说话,难得有个人在耳边不停地说他却不觉得厌烦,“很喜欢听。”


    姚湛随手开了音响,放音乐,车里的气氛也更放松了。


    屈意衡说:“平时我在家里工作,小聪出去上班,一天下来也没人能和我说上一句话。”


    “我一直以为你挺享受那种生活的。”


    “是。”屈意衡说,“习惯了,真挺好。”


    “所以我特别意外你会答应来这边。”姚湛笑着扭头看他,“是为了我吧?”


    屈意衡心虚地垂下眼睛不敢看他,但耳朵却红了。


    “反正我就当是了。”姚湛心情不错,“你多住一段时间吧,好不容易来一次,等十一之后邵威他们都回来了,咱们一起见见面。”


    “再说吧。”


    C市在九月末已经正式进入了秋天,满地落叶,一片金黄,温度让人觉得很舒服。


    屈意衡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又来了这里,虽然没说,但他确实是为了姚湛来的,否则很有可能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再过个十五年他也未必会过来。


    和姚湛在一起的时候屈意衡时而紧张时而放松,对方一说话他就绷紧神经,想尽办法让自己的应答显得有趣些,这挺累的,但他又觉得挺好的。


    偶尔屈意衡偷看姚湛,他还以为对方没发现,结果第四次看对方的时候,姚湛笑着问他:“好看吗?”


    “啊?什么?”


    “我说,我好看吗?”姚湛扭头看着他笑,“偷看我被我抓到了。”


    屈意衡羞得不行,像个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


    这样的屈意衡在姚湛看来像一颗还未长熟的青桃,让他觉得心痒。


    对方不应答,他伸手捏了捏对方裹在牛仔裤下面的腿。


    “跟我还不好意思?”姚湛拍拍他,“快到家了。”


    姚湛住的小区离他单位不远,是前年买的,房子不算太大,装修得也很简单,两室一厅,他原本的计划就是一间自己住,一间当客房。


    当初买房子的时候他妈劝他买个大点儿的,说是以后一家三口住着方便,多几个房间往后来了客人也有地方住。


    但姚湛打从知道自己性向那天起就没指望着什么一家三口,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甚至觉得自己到老可能都只会一个人。


    他带着屈意衡上楼,开门的时候说:“你可是我第一个带回家的人。”


    当然,这个所谓的“带回家”不能算邵威那些狐朋狗友,那些人有时候直接拎着酒来他家,喝多了直接住下。


    屈意衡有点儿受宠若惊,说实在的,他不信姚湛在他之前没有过pao友,或者不说pao友,平时约几个好看的男孩子肯定会有,但他不会去追究那些事儿,归根结底,他没那个立场。


    “你家蛮好的。”屈意衡跟着他进了屋,看着姚湛直接把行李箱拎进了卧室。


    姚湛问他:“你箱子这么轻,没带什么东西吧?”


    “嗯。”屈意衡说,“怕麻烦。”


    姚湛把箱子放下后出来,看见屈意衡还在门口站着。


    他走过去,突然就搂住了对方的腰。


    屈意衡不是千里迢迢只为了过来zuo爱,但他们俩可以说是因为zuo爱才凑到一起的,无论是十五年前还是现在。


    所以,一见面,难免会有冲动。


    姚湛把他抵在门口的角落,两人紧贴着:“累不累?”


    “还好。”屈意衡微微仰头看着他,没一会儿,他们俩都起了反应。


    “我其实不应该这么做。”姚湛说,“你刚下飞机,应该好好休息一会儿然后去吃饭。”


    “我不累。”屈意衡的手已经开始解姚湛的衬衫扣子,“也不饿。”


    “那刚好。”姚湛猛地用力,竟然把人抱了起来。


    屈意衡很瘦,也没有姚湛高,抱他起来并没有废太大的力气。


    这一个动作搞得屈意衡吓了一跳,紧紧抱住对方的脖子,生怕摔下来。


    “放心吧。”姚湛抱着他往卧室走,“我自己摔了也不会摔了你。”


    屈意衡看着他笑,在姚湛抱着他走路的过程中就凑上去索吻。


    姚湛太喜欢屈意衡这样,平时看着少言寡语容易害羞,但一旦打开身上那个开关,不矫情不扭捏,要做就做个痛快。


    屈意衡的背轻轻贴上柔软的大床,还没调整好自己的姿势,已经被压着亲吻。


    两人差不多一个月没见,却好像一年未见,激烈得扯坏了姚湛的衬衫扣子,扯坏了屈意衡的腰带。


    屈意衡又觉得有些神魂颠倒,直到被人咬了肩膀才回过了神。


    姚湛问他:“喜欢吗?”


    “嗯。”他把对方抱得更紧了些,好像这样才让自己的“嗯”更有说服力。


    “喜欢什么?”


    屈意衡以为姚湛要让他说那些下/流又令人兴奋的话,他张了张嘴,说不出来。


    姚湛吻他,碰他,问他:“喜欢我吗?”


    猛地一下,屈意衡的眼泪出来了,他下意识把对方圈死在怀里,咬紧牙关不出声。


    姚湛没有得到回答,有些不甘心,可他又不能逼着对方说喜欢,只好叹气。


    等到结束,他轻/抚着屈意衡被自己咬得渗了血的肩膀,眼神深沉地看着对方。


    屈意衡缩在被子里,把那句“嗯”闷在了对方听不到的地方。


    喜欢。


    屈意衡也想叹气,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喜欢了对方。


    不是说好当pao友吗?


    入秋之后,天黑得也早了。


    两个人穿戴整齐出门准备去吃饭,结果刚走出来屈意衡就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寒战。


    “冷了?”


    屈意衡没想到这里的晚上已经这么凉了,但逞强说没有。


    去吃饭的时候他们又路过学校,姚湛说:“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晚上放学,咱们俩就在那个花坛后面……”


    在花坛后面做什么,姚湛没说,但屈意衡知道。


    那会儿俩人凑到一起就只是做那种事儿,哪怕当时高考临近,却还是几乎两三天就一次。


    十八岁的他们,做了很出格的事,总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可实际上很多事情根本看不清。


    “那时候我太笨了,有几次差点儿咬到你。”


    姚湛笑了:“你还记得?”


    “嗯。”屈意衡回忆着,“都十五年了。”


    “你那时候不傻。”姚湛说,“很好看。”


    第24章


    入了秋的C市夜晚很凉, 本来姚湛想带着屈意衡随便逛逛, 两人晚上散步还挺浪漫的,但看着那人冷, 索性还是开车去吃饭。


    很久以前姚湛听过一首歌,歌里写大家的爱情归根结底都是吃饭和睡觉, 日复一日,如此往复。


    那这么看来,他跟屈意衡其实和恋爱没什么区别。


    姚湛带着屈意衡去了他常去的餐厅,老板跟他都熟了, 见了他亲自拿着菜单过来了。


    “姚大夫, 好久没见着你了。”


    姚湛笑了:“忙啊!”


    “你们当大夫的太辛苦了, ”老板说,“这位帅哥是您朋友?”


    姚湛看着屈意衡笑了笑:“对,好朋友。”


    那老板听他这么一说, 来劲了:“难得姚大夫带朋友来, 今天这单我请了。”


    “别啊徐哥,你这样那我以后都不能来了。”


    屈意衡听着这俩人聊天,没想到姚湛竟然人缘这么好,饭店老板都对他这么热情,要知道, 十五年前的姚湛在学校,那是眼睛长在头顶上, 谁都看不上眼的。


    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姚湛让屈意衡点菜, 他摇摇头:“还是你来吧, 我不了解。”


    最后,姚湛点了几道自己觉得很不错的招牌菜,那老板说:“你们等着啊,姚大夫朋友来了,我得亲自下厨给你们做。”


    屈意衡笑了,道了谢,看着老板走了之后他说:“这老板好热情。”


    姚湛说:“徐哥人特别好,以前我就总来这儿吃饭,后来有一次马上春节了,他女儿突然生病,但医院挂号要排队,就给我打了电话,我那天刚好休班,就过来看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小孩儿么,有点儿风吹草动就扛不住,我给开了点药,陪着去诊所打针,徐哥这就记住我的好了,每次来要么不收钱要么送几道菜,说真的,要不是你,我都不能带人来。”


    屈意衡还能记得当初给他讲题时动不动就不耐烦的姚湛,没想到这人现在竟然成了这么个“医者仁心”的好大夫。


    “看不出来。”


    “什么看不出来?”


    屈意衡笑了,在橘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他说:“以前你对我可不是这样的。”


    “哎呦,”姚湛也笑了,“那你说说,我以前对你什么样儿?”


    俩人很少正经地去追忆往昔,这会儿屈意衡突然很感慨。


    “那时候我学习不好,尤其是数学,假期的时候邵威拉着你一起给我补课。”屈意衡问,“你还记得吧?”


    姚湛当然记得,那会儿他们已经高三,就在姚湛十八岁生日那天被邵威拉到学校,任谁都不愿意。


    可也是那天,他第一次好好打量班里这个存在感不高的艺术生,屈意衡一个星期只有一半的时间来学校上课,其他时间准备艺考,在那天之前,姚湛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他。


    而那之后的某一天,邵威有事没去,辅导功课的成了屈意衡跟姚湛两个人,就是那回,他们第一次做了那件事。


    所以,姚湛不可能不记得。


    “那时候,我是不是挺烦人的?”想起那时候,姚湛竟然觉得有些愧疚,当初他应该对屈意衡温柔点儿的。


    “没啊。”屈意衡小口抿着茶,带着笑意说:“很帅,很酷。”


    这一顿饭吃成了他们的“回忆餐”,俩人一边吃饭一边叙旧,重逢这么久,第一次好好的聊起过去。


    屈意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又回到了这座城市,所以突然之间有很多话想说,他没喝酒,但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中学时候的事。


    “那时候真的挺有意思的。”屈意衡说,“体育课解散之后,你先跟男生们打会儿篮球,差不多还有二十分钟下课的时候就去找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微微泛着红,想起当初,他还是会觉得脸红心跳。


    要么怎么说十几岁的时候胆子最大呢,现在让他们在除了家和酒店以外的地方做那种事,他都不敢想象。


    “那时候你对我什么感觉?”姚湛问他,“是不是觉得我色死了?”


    屈意衡笑得不好意思抬头:“要说这个,咱们俩不是彼此彼此么。”


    稀里糊涂凑到一起做了那种出格的事儿,又稀里糊涂把那段关系维持到高考结束,屈意衡突然想,要是后来自己没有跟姚湛断了联系,他们的pao友关系是不是很可能一直维持下去?


    不过,即便那关系断了十五年,现在又给续上了,也算是,有缘吧。


    他突然觉得姚湛对于他来说就像一壶酒,当初新酿出来的已经让他微醺,如今,珍藏了十几年,再拿出来,尝一口就晕了。


    “实不相瞒,”姚湛说,“我还挺期待哪天咱们俩故地重游的时候,再昨日重现一下。”


    屈意衡惊讶地抬头看他:“你说去学校?”


    “就这么定了。”姚湛很得意,“一定很刺激。”


    姚湛其实并不是一个特别喜欢追求刺激的人,但他总是觉得从屈意衡身上索取得还不够,他想带着那人尝试各种地方,尤其是母校,那里是他们之间的故事开始的地方。


    屈意衡没有反对,姚湛索性当晚就带着他去了学校。


    上次两人来的时候被门口的大爷拦住不让进,这会儿是晚上,他们把车停在路边,姚湛带着他往后面的小门走。


    中秋假期,高三学生却没放假,一楼的教室依旧灯火通明。


    “上回咱们没进去,我后来来踩点儿,发现后面其实有个小门,能钻进去。”


    屈意衡跟在姚湛身后,笑着说:“没想到我们三十多岁的时候又开始钻小门。”


    以前上学,有些人为了逃课方便就在学校后院的铁栏杆处动了手脚,卸了两根铁杆,可以钻出去。


    那时候他们没钻过,屈意衡本来就不怎么去学校,姚湛懒得翘课,他不爱出去玩。


    两个人还真的找到了那个所谓的“小门”,姚湛问他:“怕不怕?”


    屈意衡笑了,先一步钻了进去。


    屈意衡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冒险喜欢胡闹的人,可是跟姚湛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会变得不像自己,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较劲,还是希望引起对方的注意。


    两个人就这么进了校园,直奔教学楼走去。


    教学楼门口也有看门的大爷,但这个时候大爷正喝茶看报纸,他们俩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大爷只瞟了他们一眼,没细看,还以为是哪个班的老师。


    俩人快步走过,直接上了二楼。


    当年他们的教室在二楼,现在高三的班级绝大部分都搬去了一楼,只有两个班被安排在了这里。


    走廊很静,光线很暗。


    一拐弯就是他们曾经相处了三年的那间教室。


    两人站在门口,里面黑漆漆的。


    “还真有点儿吓人。”屈意衡笑着说,“学校没人的时候太可怕了。”


    “难怪好多恐怖片都喜欢在学校拍。”姚湛牵住屈意衡的手,“走吧,咱们干正事儿去。”


    他说话的时候还轻轻挠了挠屈意衡的手心,性/暗示简直不能更明显。


    被牵着手往前走的时候,屈意衡开始紧张,明明两人已经做过那么多次,可这会儿他甚至开始冒汗。


    大概是因为,真的想起了从前。


    他们以前最常去的体育馆这时候锁着门进不去,两人只能在教学楼里找地方。


    二楼的尽头是一排排摆放信箱的区域,当初上学的时候学生们都喜欢交笔友,信件寄到学校之后,收发室的大爷会分好班级,挨个放进各班的邮箱里。


    他们走到这边,姚湛特意看了一圈:“没有监控,这么多年,这地儿还真是不被领导重视。”


    当年两人在这里做过一次,当然只是互lu,可今天不一样,他们都清楚。


    信箱一共有三排,每排一个年级,像是三个大书架。


    姚湛拉着屈意衡到了最里面的,一侧是信箱,一侧是墙。


    他把屈意衡抵在墙上,两人几乎贴在一起,他低声问:“紧张吗?”


    屈意衡的手搭到姚湛腰间,轻轻靠上去,趴在对方怀里,他感觉得到对方加速的心跳,像是当年上学时开运动会,鼓乐队走过时的鼓点声。


    “紧张。”他说,“你要帮我放松一下吗?”


    姚湛笑了,咬住了他的耳垂。


    这么多次了,姚湛还是受不了屈意衡的撩拨,加上此刻地点特殊,他们很快就像两团火,烧了起来。


    这一块区域只有感应灯,时亮时灭,不知情的人大晚上看到这里的灯如此变换,估计会被吓得转身就跑,可实际上,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灯下有两个人,在寻找他们十五年前落在这里的回忆。


    姚湛牵着屈意衡的手离开学校时,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


    本来打算在那里痛快做一次,却忘了没有润滑剂,最后还是屈意衡用腿帮姚湛解决,虽然都没吃饱,但也算是刺激痛快。


    上了车,俩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姚湛凑上去吻屈意衡,很快又都有了反应。


    “回家吧。”姚湛听着屈意衡逐渐变粗的呼吸,轻吻着他的耳朵说,“明天上午我休息。”


    第25章


    屈意衡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xing欲这么强, 过去的那几年空窗期, 也不是一点儿没想过,可是自己动手解决一下之后愈发觉得索然无味, 有时候真的怀疑自己用不了多久就会xing冷淡。


    可是遇见姚湛之后,哪怕已经因为频繁zuo爱身体不适, 但他还是止不住想往对方身上贴,想不停地索取,把他弄坏也没关系。


    他以前在一本书里看过一句话,那是书中一个人物, 常年活得压抑, 用手yin来缓解压力, 那个人说:可能没人理解,但在手yin的时候,我能释放我的恐惧和不安。


    那时候屈意衡真的无法理解, 相反的, 在那种时候他会格外焦虑,但现在,当他不知节制地跟姚湛做这种事的时候,突然好像懂了。


    人总要把情绪寄托在什么上,当一个人无法承载自己的情绪, 就要给它们找一个寄居的地方,那个男人把手yin作为自己的精神寄托, 而他的精神寄托, 不是zuo爱, 而是姚湛。


    屈意衡太清楚了,哪怕之前不清楚,现在也想明白了。


    谁都不笨,到了这个岁数很多事说是看不懂其实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当屈意衡不再跟自己闹别扭,他终于能坦白自己就是喜欢上了姚湛。


    可他决定不说。


    两人回家的路上已经急不可耐,到了小区楼下,姚湛把车刚停稳就凑上来吻屈意衡。


    这时候时间不早了,小区里人少,尤其是停车的地方,旁边是个小广场,这时候遛弯儿的都已经回家,差不多算是四下无人。


    姚湛趁着吻他的时候,调节了座椅,大有在车里做下去的打算。


    屈意衡被他弄得有些兴奋,但终究还是害羞,硬是把人推起来说:“回家。”


    姚湛笑了,轻吻了一下他的鼻尖:“在这儿怎么?不喜欢?”


    屈意衡摇摇头,姚湛也不强迫他,给他把衣服整理好,又亲了一下,下车了。


    他的举动让屈意衡心里一暖,这个人不强迫他,不做他不愿意的事。


    他笑了笑,坐起来,开了车门出去。


    外面温度更低了,他刚一下车姚湛就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他身上:“快跑,太冷了。”


    姚湛搂着他,俩人在秋天的晚风中朝着家里跑去。


    有那么一瞬间,屈意衡突然觉得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很久,跟姚湛朝夕相处,每天一起起床一起睡觉,偶尔出来散步,天冷了就这样跑回家。


    这是他能想象到的最平凡也最难得的生活,如果有幸,他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真的拥有这样平凡平淡又可贵的人生。


    两人又是后半夜才睡,姚湛搂着屈意衡,一起抽一根烟。


    “哎,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点儿纵yu过度了?”姚湛看着他笑,屈意衡抽了口烟,扭过头不看他。


    “明天开始真得补补了。”姚湛又逗他,“要不没到十一我就死在你身上了。”


    屈意衡被他说得脸通红,他自己其实知道他们有些过分了,这样对身体不好,但是,他心里清楚不代表姚湛可以说出来。


    他想还嘴,可是不知道说什么。


    “这烟不好抽。”姚湛把烟送到他嘴里,“你抽一口我再抽。”


    “不是不好抽吗?”屈意衡从他手里干脆把烟拿过来,“那别抽了。”


    姚湛笑了,轻轻咬着他的耳朵说:“你抽一口再给我,就好抽了。”


    两人zuo爱之后那股yin mi的余韵还在,脑子都不是很清醒,姚湛骚/话连篇,屈意衡偶尔也能堵他两句。


    姚湛很喜欢在这种状态下跟屈意衡聊天,就好像因为zuo爱,他打开了这个人的某个开关,不仅仅是身体的还有心理的。


    只有在这短暂的一段时间里屈意衡才会没有顾忌地跟他说笑。


    “对了,差点儿忘了一件事儿。”姚湛突然掀起被子,把正在抽烟的屈意衡拉了起来,“大事儿。”


    两个一/丝/不/挂的男人从床上下来,姚湛牵着屈意衡的手进了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并不很准确,这房子本来只有两室一厅,但因为是顶层,当初买房子的时候附赠了一个小阁楼,阁楼不算大,但可以放张桌子安置几个书架,姚湛索性就把这里当做了书房。


    之前屈意衡一来两人就zuo爱,他都没空带着对方在家里转转。


    这时候,夜深人静,他们俩踩着木质楼梯往上面走。


    “看看。”姚湛领着他到了阁楼,开了灯。


    屈意衡看见自己之前送姚湛的那幅画被装裱起来挂在了书房的正中间,画很大,是一个luo男仰面躺在水面上。


    “好看。”姚湛就着屈意衡的手抽了口烟,“这画往这儿一挂,直接拉高了我这书房的档次。”


    “哪有那么夸张。”屈意衡笑了,扭头问他,“你喜欢吗?”


    “不喜欢我干嘛挂这儿?”姚湛说,“这画框我定制的,贵着呢,大几千。”


    “怎么弄了个这么贵的……”


    姚湛搂着他,抽着烟眯眼看着那幅画,他说:“这才能显示出它对我有多重要。”


    秋天,北方的屋子里还没供暖,后半夜很冷,但屈意衡觉得自己身体里的凉意都被这句话给驱散了。


    他贴着姚湛,轻声说:“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再给你画几幅。”


    “画可以,”姚湛笑着说,“但这幅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屈意衡不明所以,姚湛说:“因为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如果不算你的身体的话。”


    屈意衡不好意思了,推开姚湛自己下楼了。


    姚湛说了第二天上午他休假,屈意衡还以为他们能一觉睡到中午,结果九点多的时候姚湛被一个电话叫走,饭都没来得及吃。


    “没事儿我习惯了,”姚湛出门的时候屈意衡皱着眉头在门口看着他穿鞋,“家里食材都准备好了,你等会儿饿了自己做点儿什么,我估计今晚就算回来也得挺晚,你不用等我。”


    “你经常这样吗?”


    姚湛穿好鞋,拿起钥匙笑着凑过来,捧着屈意衡的脸,亲了他一口:“我的生活日常,行了,你再去睡会儿,渴了喝水饿了吃饭,我忙完了联系你。”


    他转身出门,屈意衡站在门口看他。


    “听话。”姚湛哄孩子似的按完电梯又回来亲他,“外面冷,你穿个睡衣站这儿受不了,快点儿回去。”


    屈意衡也不说话,就看着他。


    电梯来了,姚湛随手扒拉了一下他的头发:“乖,回去吧,我走了。”


    说完他进了电梯,屈意衡在电梯关门前说了一句:“路上小心,开车注意安全。”


    因为屈意衡的一句话,去加班的姚湛也没觉得心情差,反倒很开心,一路上一边开车一边跟着广播唱歌。


    到了单位,姚湛穿上白大褂就进入了工作模式,忙得不可开交,到了下午饿得胃疼也没空吃点儿东西。


    之前有个孩子被误诊,不是他的患者,但那个医生现在不敢出面,只能由他来顶上。


    姚湛跟着副院长去见那个孩子的家长,对方情绪激动,拉扯间抓破了姚湛的脸。


    就这么个事儿,闹到天快黑才结束,医院当然得赔偿,毕竟是他们给误诊了,但好在那孩子现在已经恢复,后续的治疗费用也由他们医院来承担。


    送走了孩子的家长,副院长长出了一口气。


    “我就说这儿不能离了你!”


    这起误诊事件就是在姚湛出差学习的那一周里发生的,当时他不在,同科室的一个大夫给孩子查完之后觉得只是普通的发烧感冒,开了药就让家长带着孩子去打针了。


    “邹院长您别这么说。”姚湛现在一跟他独处就害怕,生怕这位领导给他介绍对象。


    “看看吧,这事儿本来跟你没关系,结果还得你来给他们擦屁股。”


    姚湛尴尬地笑笑,心说,可不是么,我心肝儿还在床上呢我就起来上班了。


    “对了,等会儿没事儿吧?”副院长看看他,“上次你做的那个学习汇报,很不错,本来我说找机会跟你好好聊聊,结果一直忙也没空,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你放心,咱们就聊工作。”


    怎么可能就聊工作。


    副院长想干嘛其实姚湛心里很清楚,但领导发话请客,那是给你面子,你要是拒绝就有点儿不识好歹了。


    医院这个地方,你想往上升,也不是说工作做得好就能升上去的,人精扎堆儿的地方,事儿多着呢。


    “这怎么好意思,”姚湛恭恭敬敬地说,“我请您,您选地方吧。”


    俩人一边商量着一边往回走,到了三楼,还没等到姚湛办公室门口,他就看见了一个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屈意衡找了好大一圈才找到儿科诊室,他站在门口询问:“请问姚大夫在吗?”


    诊室里穿着白大褂的一个年轻姑娘告诉他姚大夫出去了,他刚道了谢转身要走就看见姚湛回来了。


    看见姚湛的时候屈意衡其实后悔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来,只是他给姚湛发信息对方没回,在家怎么都觉得不安心,出来本来只是想随便走走,没想到打了个出租车来了这儿。


    姚湛惊讶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还没等屈意衡回答,旁边的副院长就拍拍姚湛的肩膀说:“你朋友?那你们先聊,我回办公室等你。”


    姚湛尴尬地跟副院长说了句“好”,看着屈意衡突然有些左右为难。


    “我是不是不应该来?”屈意衡看出他似乎不太高兴,“那个,那你先忙,我回去了。”


    屈意衡被这气氛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懊恼至极,他绕过姚湛,往外走。


    姚湛快步跟上,看着屈意衡这副受伤的模样也觉得不舒服。


    “我没觉得你不应该来,”姚湛解释,“就是没想到。”


    屈意衡低着头:“对不起啊姚湛,给你添乱了。”


    “这是哪儿的话。”姚湛笑了,他凑上去,也没管有没有人看见,抱了一下眼前的人,“我忙了一天,你能来看我我特别开心,但是等会儿我们副院长找我吃饭,我没法推辞,回家等我好吗?”


    屈意衡终于肯抬头看他:“嗯,那你少喝点酒。”


    他皱了皱眉:“你脸怎么了?”


    姚湛一怔,被屈意衡这么一提醒他才觉得脸上被抓破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没事儿,刚才一患者家属情绪有些激动。”他看着屈意衡关切的眼神心情竟然有些好,身子前倾,在屈意衡耳边说:“担心我?心疼我?”


    屈意衡耳朵红了,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姚湛双手揣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带着笑意看着那人走远,心说,挺好,你应该也喜欢我的吧?


    第26章


    姚湛一直躲着副院长, 生怕对方想起他, 结果这次是真的躲不过了。


    送走了屈意衡,他回去在科室又转了一圈, 确认没他什么事儿了,这才脱了那白大褂, 简单处理了一下脸上的伤口,准备去找副院长。


    往副院长办公室走的时候,姚湛脑子里乱成了浆糊,平时也算是挺明白事儿的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副院长给脸, 给他介绍自己外甥女, 他拒绝那就是打了人家的脸, 可要是接受,他又做不出那事儿来。


    且不说家里还有个屈意衡,就算没有屈意衡这茬儿, 他也不可能明知道自己是gay还去祸害人家姑娘, 干这种丧良心的事儿,太不是人了。


    快到副院长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姚湛给屈意衡发了条信息。


    姚湛:真想回家和你吃饭。


    屈意衡正坐在出租车上,他其实因为刚刚的事儿一直情绪低落,不管姚湛表现得如何, 他来这里找人家就是不对,一个pao友还真把自己当正宫了。


    屈意衡自嘲着, 动了回去的念头。


    本来他到这座城市来就不对, 何况现在闹了这么一出。


    他手机响了一声, 低头一看是姚湛的信息。


    对方连发两条,最后一句是:晚上困了就先睡,我还不知道几点能回去。


    屈意衡觉得很恍惚,分明就能感觉到并不是他一个人把这段关系搞得愈发暧昧,俩人都有责任,可是暧昧之后呢?还是没有之后,就一直这样?


    给屈意衡发完消息,姚湛觉得心里踏实了点儿,他敲了门,副院长直接开门出来了。


    “等你好一会儿了。”副院长跟着他一起往外走,“脸处理过了?”


    “嗯,小赵给我处理了一下,谢谢邹院长关心。”


    副院长在走廊上笑得爽快:“你们啊,一个个跟我都这么客气,太有距离感了。”


    姚湛开车,两人去了邹院长选的地方,倒不是什么太高级的酒楼,不过装修不错,人也不多。


    “咱们就简单吃一口。”坐下后,邹院长也不急,先问了一些姚湛他们科室最近的情况,然后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移到了他姚大夫的个人生活上。


    “你这每天忙活到这么晚回去也没一口热饭吃,忒可怜。”


    姚湛尴尬地笑笑:“还行吧,我经常都是在食堂吃完再走,有时候太晚也没胃口了,回去倒头就睡。”


    邹院长点点头:“这你说,要是家里有个人等着你陪着你,日子能好过不少。”


    姚湛很想跟他说自己现在的日子过得就很好,而且家里还真有个人等着他。


    但没等他说话,邹院长已经开了口:“小姚啊,我一直都挺看好你的,你这岁数也刚好,医院的中流砥柱。”


    姚湛还真不敢当,他自己什么样儿自己心里有数,是想往上升的,哪有男人不希望自己事业有成,但问题是,要想往上升,需要付出的和牺牲的也多,没那么单纯,他有一些自己的原则不愿意打破,有时候宁愿留在儿科科室当一个“哄孩子”的大夫。


    “你能力强,为人处世也有自己的一套,挺好。”邹院长前句在夸他,后句一个急转弯,“但是你也三十多了,三十多的男人还是单身,且不说咱们院那些单身护士惦不惦记你,就说这流言蜚语啊……你也明白吧?”


    姚湛正端着酒准备用它堵住邹院长的嘴,结果对方来了这么一句,直接让他一愣。


    “院长,我还真不太明白。”姚湛一头雾水,“什么流言蜚语?”


    邹院长叹了口气,跟他轻轻碰杯喝了口酒。


    “今天来找你那个,是你朋友?”


    “对,同学。”姚湛说,“以前的同学来这边出差,本来我们约了今晚吃饭。”


    “哎呦,那因为我把人家的饭局推了,实在抱歉。”


    姚湛笑笑:“您哪儿的话。”


    邹院长抬眼审视着姚湛:“真是同学?”


    姚湛心头一紧:“是啊。”


    他突然脊背发凉,赶紧解释:“前阵子我们有个中学同学去世了,大家就都回来参加葬礼,十来年没见了,所以说趁着这次大家也聚一聚……”


    邹院长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姚湛笑了:“院长,您说的流言蜚语,什么意思啊?”


    “我也觉得不可能,你就是眼光太高了。”邹院长喝了口酒,“也不知道谁乱传,说你作风有问题,搞同性恋。”


    副院长喝酒姚湛正陪着喝,结果这一口差点儿呛死。


    他转过去咳嗽,脑子嗡嗡响。


    好在副院长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终于进行到了这顿“鸿门宴”的主题上:“对了,上次我跟你说我那个外甥女的事儿,你们最近太忙了,我也没空和你说。”


    来了。


    姚湛给副院长倒酒,自己却觉得上头了。


    “那边她已经同意见面了,你看看你哪天没班,我给你们约着见见面。”副院长十分热心,“我就喜欢看你们这种年轻有为的俊男美女往一块儿凑。”


    今天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要是赶在这时候拒绝,搞不好“搞同性恋”的传言就这么在副院长心里从传言变成了真的。


    姚湛没法拒绝见面了,除非他真的打算牺牲掉自己的工作。


    这些事情来得都太突然,他还没想好对策,只能暂时硬着头皮应下来。


    “行啊,”姚湛笑着站起来敬酒,“那我先谢谢院长了。”


    姚湛叫了代驾,先送副院长回去,然后自己再回家。


    往家里去的时候,姚湛心情很差,他突然觉得活着是真累。


    都说人活一世总会遇到身不由己的事儿,现在他才觉得,活着本身就已经很身不由己了。


    十几岁的时候他是真的很肆意,想怎样就怎样,说话做事的前提都是自己开心,那会儿的他从来没想过十几年之后自己变成了一个如此无力又无趣的大人。


    回家的路上经过一段隧道,代驾开得很快,恍惚间姚湛觉得自己好像通过这里就能回到十五年前,体育课上一扭头就能看见树下站着的屈意衡,只要他愿意,就能牵着对方去任何地方。


    那时候他从来没珍惜过,也没思考过为什么偏偏是屈意衡,到了现在,想明白了,却有了太多的身不由己。


    姚湛到家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他小心翼翼地开门,生怕自己声音大了吵醒屈意衡,没想到,一开门,客厅的灯还亮着。


    屈意衡一直没睡,坐在客厅看书等姚湛。


    当对方站起来有些惊喜地对他说“你回来了啊”的时候,姚湛突然心里很难受,就像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小孩儿终于到家了。


    他关好门,换了鞋,走过去把屈意衡手里的书抽出来丢在沙发上。


    他抱住了眼前的人,趴在对方脖颈间叹气。


    “想你。”


    屈意衡先是一怔,然后笑了,安抚似的拍着他的背:“没少喝酒吧?味儿好重。”


    “那你烦不烦我?”


    “不烦。”屈意衡温顺地轻抚他,“明天早上还要去上班吗?”


    姚湛点了点头。


    屈意衡也叹气:“太辛苦了。”


    “我想和你在家躺着。”姚湛耍脾气似的说,“要不我辞职吧。”


    屈意衡笑了:“好啊,然后花光积蓄就喝西北风。”


    姚湛趴在他身上笑着,最后长出一口气,站直了身子。


    “怎么没睡?不是说了别等我吗?”


    “我不困。”屈意衡看着他说,“你不回来我觉得不踏实。”


    这太像情人间的对话了,姚湛看着他到了最后忍不住皱起了眉。


    “你对谁都这样吗?”


    屈意衡眨眨眼:“还有我弟。”


    姚湛笑了,拉着对方陪自己洗澡。


    这一晚两人没做,只是相拥而眠,睡前姚湛说:“真好啊,喝多了家里还有个人等着让我抱。”


    屈意衡觉得姚湛情绪不太对劲,但也不多问,只是轻轻地拍他,仿佛在哄一个不安分的小孩子入睡。


    姚湛的嘴唇贴着屈意衡的脸,呼出的酒气让屈意衡微醺。


    第二天一早姚湛正常上班,起来后觉得头疼,低声骂了一句。


    “我做了饭。”屈意衡过来叫他起床,“你吃完再走吧。”


    姚湛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看他,半天才问:“你能不能不走了?”


    屈意衡听见了他的话,但还是问了一句:“什么?”


    姚湛没有再重复,摇了摇头,掀开被子下了床。


    早饭很简单,白粥鸡蛋,还有点儿屈意衡在楼下买的小咸菜。


    “我今天应该能早点回来。”姚湛说,“到时候看看几点,我给你打电话,你直接到我单位找我,咱们出去吃饭。”


    屈意衡坐在他对面,拿勺子的手顿了一下。


    “好。”屈意衡抿着嘴偷偷笑了,他知道姚湛是故意的。


    昨天他去医院找姚湛,对方毫无准备,大概是觉得那反应有些伤人,所以今天才想着用这样的方式来弥补。


    屈意衡从昨晚到刚刚的低沉情绪突然因为这么一句话一扫而空,这样患得患失的自己让他很讨厌,可是又没法控制情绪。


    “我去找你不会打扰你工作吗?”


    姚湛快速吃完了碗里的粥,笑着说:“我唯一怕的是那些单身的小护士一看见你,就忘了我是谁。”


    第27章


    屈意衡之前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形象, 毕竟是个为了避免跟发型师说话能自己在家剪头发的人, 但是跟姚湛凑到一块儿之后,他不仅开始注意形象, 还非常注意形象。


    来C市的行李很简单,他只带了那么几件衣服, 可这并不妨碍他在家准备了一天。


    傍晚的时候姚湛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可以出门了,不过今晚吃饭的不仅他们俩,还有邵威。


    姚湛说:“这事儿没定, 我琢磨着得问问你的想法。”


    屈意衡当然更想和姚湛独处, 可人家都这么说了, 他肯定得说没事儿。


    “那我们还是在你单位见面吗?”


    “对,你来找我,然后咱俩去给邵威接孩子, 再带着孩子去吃饭。”


    屈意衡笑了:“是你说的小胖子?”


    “人家还跟你打过招呼呢, 特胖,好玩儿。”


    “行,”屈意衡说,“那我现在就准备出门。”


    屈意衡答应和邵威一起吃饭,姚湛其实还挺惊喜的, 他知道对方不喜欢热闹,而且相对来说邵威也已经很陌生, 他还以为屈意衡会委婉地拒绝。


    挂了电话, 姚大夫心情大好, 看了眼时间,回去收拾东西,准备等屈意衡来找他。


    坐他对面的赵大夫见他一脸春风得意,开玩笑说:“晚上相亲去?邹院长那个外甥女?”


    说起这个姚湛就愁,副院长把见面时间都给约好了,就这周末,不见都不行。


    “不是,”姚湛不能表现出任何一点儿的不情愿,还得假装很期待,“周日呢,今晚晚上跟老同学吃饭去。”


    “老同学?”赵大夫闹他,“怕是老情人吧?”


    这会儿科室里已经没了患者,俩人在那儿互相开玩笑。


    姚湛心说这赵大夫挺厉害,看出来他等的是老情人了,不过,老情人是屈意衡,现在的情人也是屈意衡,没差。


    屈意衡到医院的时候正好赶上门诊要下班,可患者还是不少,他逆着人流往楼上走,很快就找到了姚湛的诊室。


    他走到门口敲门,刚好听见姚湛和同事在说笑。


    姚湛听见敲门声看过去,见是屈意衡,立刻不闹了,站起来脱了白大褂,换上了自己的外套。


    赵大夫看了一眼屈意衡,笑着说:“哎呦,还真不是去相亲。”


    这一句话让姚湛跟屈意衡都愣了一下。


    姚湛有些尴尬地跟赵大夫说:“你忙着吧,我先走了。”


    “行。”赵大夫也开始收拾东西,“明天下午我家里有点事儿,请假了,就辛苦你啊!”


    姚湛笑笑:“妥了。”


    他生怕赵大夫再说什么,赶紧往门口走,准备带着屈意衡离开,没想到,他的速度还是没赶上赵大夫说话的速度。


    “这周日是你值班吧?我跟你窜一下,”赵大夫说,“周日你相亲去,我来顶上。”


    姚湛没说话,看着屈意衡,对方转身先走了出去。


    屈意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上辈子是个骗婚的gay,所以这辈子遇见的无论是恋人还是pao友最后都走了那条路,这算是报应?


    他还记得姚湛非常坚决地跟他说过不会那样,可现在是他亲耳听见姚湛的同事说他要去相亲。


    这周日。


    相亲。


    屈意衡觉得,不如自己现在就走吧。


    “意衡!”


    屈意衡越走越快,心里的那股火快把他自己烧成废墟,他不敢听姚湛说话,也不敢看对方,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想发脾气。


    他不能跟姚湛发脾气,因为没有立场。


    他们是pao友,不是恋人,他无权干涉别人的生活。


    但他觉得恶心,觉得失望,觉得难受,他明明觉得姚湛挺喜欢他的,他也知道自己喜欢上了姚湛,本来以为这场游戏还能玩一阵子,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game over了。


    “意衡!”姚湛快步跟上来,在门诊大楼门口,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


    屈意衡用力抽出来,压抑着怒火说:“你车停哪儿了?咱们不是得去接邵威他儿子?”


    “我想解释两句。”


    “好。”


    屈意衡站在那里让他解释,过往的人互相推搡着,把他撞到了一边。


    姚湛叹气:“去车上说。”


    两人往停车场走,姚湛无奈地抬起手使劲儿揉着太阳穴。


    这事儿他本来是不打算让屈意衡知道的,反正自己也能解决掉,何必告诉他让他跟着心烦呢?


    邵威之前跟他说过,屈意衡的两个前任都跟女人结婚去了,这事儿太伤了,对于屈意衡来说肯定是心结,这回好了,他直接把蝴蝶结系成了死结。


    上了车,屈意衡一言不发地系好安全带,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冻住了。


    “我必须得解释一下。”姚湛侧过身子看着屈意衡,伸手去拉对方,可屈意衡硬生生给甩开了。


    姚湛被这动作弄得有些难受,他说:“你转过来看着我。”


    屈意衡不动。


    “你不相信我?”


    姚湛盯着屈意衡的侧脸看,看见对方嘴角都在发抖。


    “我们副院长,挺长时间以前就说要把外甥女介绍给我。”姚湛努力让自己冷静,这事儿要是解释不清,他跟屈意衡就真的完了,“我一直都躲着,可是上次没躲过,一起吃饭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我没办法直接拒绝他。”


    屈意衡的呼吸愈发粗重,他想装作云淡风轻地笑着说不需要和他说这些,跟他没关系,但他说不出来,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姚湛又试图握他的手,屈意衡干脆躲得贴到了车门上。


    “我的打算是等见面了,我表现得冷淡一些,女孩子都要面子又被动,见我没有表示,她肯定也就觉得算了。”


    “那要是她觉得可以呢?”屈意衡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抖,“你就顺水推舟,继续下去吗?”


    “不可能。”姚湛眉头紧蹙,认真地说,“我不会那么做,我也有自己的底线。”


    屈意衡终于转过头来看着他,姚湛死死地握住他的手:“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不会辜负你。”


    这话说得屈意衡想笑,他想问问对方,他们俩之间有什么可辜负的,不是pao友吗?pao友用得着说这样的话吗?


    “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特别道貌岸然?”姚湛说,“但是你要知道,我真的有很多事身不由己,我也真的在努力寻找平衡,你给我点时间。”


    屈意衡抽出了手,重新把自己的手心覆在了姚湛的手背上。


    他低着头,轻声说:“你不需要我给你时间,这是你的事,我没资格指手画脚。”


    “你有。”姚湛把手心翻过来跟他十指紧扣,“屈意衡,有件事儿,要不我干脆直说吧。”


    两人的手心都在出汗,屈意衡看着他,仿佛已经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我……”


    姚湛突然收声,甚至放开了屈意衡的手。


    屈意衡一愣,手搭在那里,不解地看向对方。


    之后,他顺着姚湛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远处有个男人正朝着这边走来,那个人他见过,就是姚湛说的那个副院长。


    “我们等会儿再说。”


    屈意衡轻声应了一下,然后问:“这就是你说的身不由己吧?”


    那天晚上他们俩没有跟邵威吃饭,帮邵威接了孩子送去邵威公司,然后就回家了。


    他们没有心情见朋友,没有心情把酒言欢。


    邵威的儿子看见屈意衡之后很喜欢,一直让屈叔叔抱,甚至都不爱搭理他干爹了,有孩子在的时候两人气氛还算可以,等孩子一走,各怀心事,都想快点到家。


    进了家门,开灯换鞋,屈意衡往客厅走,姚湛拿了两罐啤酒过来。


    他坐在屈意衡身边,把酒给了对方。


    “之前没说完。”姚湛说,“咱们俩继续。”


    屈意衡已经平复了很多,伤心肯定是伤心的,可是他终于用了几个小时时间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不再跟人闹脾气。


    “我说你有资格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姚湛说,“指手画脚这个词不好听,我们换一个。”


    他想了想,喝了口酒,点了烟:“脑子不够用了,没想到能换什么。”


    屈意衡安静地喝酒,只听不说。


    “咱们认识多少年了都?十五年的空白期,加上高中三年,十八年了,但其实,谁也不了解谁。”姚湛说,“zuo爱的时候我现在可以很快就找到你的敏感点,可是你心里的那个点我始终都碰不到,你挺神秘的,什么事儿都不说,我也不敢问,怕你烦我。”


    他转过去,叼着烟,对着屈意衡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怕你烦我吗?”


    屈意衡低头捏酒罐,不说话。


    “因为我爱上你了。”姚湛笑了,他一笑,烟灰掉在了沙发上,“邵威都看出来了,我以前找的男朋友多多少少都有你的影子,他说我可能中学的时候就喜欢你,但我自己就是不知道。”


    屈意衡整个人都已经定住了,他停止思考,却没办法停止接收信息。


    “我现在一点儿都不了解你,可是我爱上你了,你能明白吗?要是可以的话,我都恨不得咱们一起回到中学的时候,从那会儿开始我就追你,我使劲儿对你好。”姚湛掐断了烟,放下了酒,他蹲到屈意衡面前,说,“你以前谈的恋爱不愉快是吧?没事儿,以后我跟你谈,咱俩好好谈,你要是答应,我这就跟家里出柜去。这就是我的态度,说什么相亲,确实身不由己,当时副院长的话都放那儿了,医院人多嘴杂,很多时候工作不仅仅只需要我们工作而已,但是去见面,我也只是想当面跟对方说清楚,不告诉你也是觉得没必要让你因为这件事和我一起烦心。没想这么快跟你说这些的,你总觉得我们互相不了解,在我身边估计也不会安心,但没办法了,我怕今天不说你就跑了。你最清楚,这个社会没那么包容,我可以立刻向家里出柜,但单位那边,人际关系复杂,我得想想办法,给我点时间好吗?”


    第28章


    成年人说爱远比少年人更难, 他们身上扛着的担子太重了, 一个“爱”字看似简单,可背后的故事总是多到让人斟酌再三才敢说出口。


    当然也有很多说不出口的。


    他们这个年纪, 早就不是敢爱敢恨的时候了,更不是肆意妄为的时候。


    姚湛还没跟家里出柜, 一旦挑明,绝对是一场腥风血雨,另外,单位那边, 已经莫名其妙谣言四起, 这社会对同性恋的接受度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高, 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只能一直瞒着,后患无穷。


    姚湛如今能对屈意衡说出自己的感情, 已经是重大突破, 他没办法了,他怕屈意衡真的就走了。


    十五年前的一别,他们错过了彼此十五年。


    大家总说,人生一共能有几个十年,他想说, 人生一共能有几个十五年。


    十五年啊,那不是十五天, 他们已经从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到了身不由己言不由衷的年龄, 三十几岁了, 要是这次再错过,那下次什么时候遇见就难说了。


    再来一个十五年吗?


    姚湛不要。


    世界这么大,大得多少人走着走着就迷路了,能遇见一个让自己喜欢的人得多难,他清楚着呢。


    姚湛做不到为了爱情放弃一切,他没那么洒脱,但是他希望屈意衡给两人一个机会,他们就一起在城市边缘守着彼此的秘密度过余生,这很好。


    “姚湛。”屈意衡抬起头看他,“可是我们并不了解对方,你知道的。”


    “不了解并不影响我爱你。”


    “影响的。”屈意衡说,“我这个人不怎么样,很无趣,你可能只是现在觉得和我在一起挺好的,但时间长了你会受不了,越是了解越发现我这个人身上的毛病,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后悔自己今天说的话。”


    “大家都一样。”姚湛说,“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我也没假设你是个完美的男人,我更知道在未来的相处中我们会在无数个瞬间受不了对方,会生气,会吵架,甚至搞不好两个男人在一起还会打起来,但那又怎么样?世界上这么多情侣这么多夫妻,本来就不存在一辈子和和睦睦没有矛盾的情况,我们要在一起,肯定要慢慢磨合慢慢接受,要包容和理解。”


    这些道理屈意衡怎么可能不懂,可他还是不敢点头。


    倒不是以前的感情不顺让他不再相信爱情,只是他觉得,爱情很美好,可终究会走到底,那时候,收场的时候会很累。


    他不太想再重蹈覆辙了。


    这大概也可以叫因噎废食。


    “姚湛,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屈意衡说,“你不觉得吗?”


    “你觉得好吗?”姚湛双手撑在沙发上,把屈意衡圈住,“你的表情和眼神跟我说你并不觉得这样是好的。”


    屈意衡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是真的。”


    姚湛泄了气,他知道屈意衡在逃避。


    “好吧。”他站起来,重新坐回去,把酒都喝光,“你太固执了。”


    “你看,我的缺点已经开始显现。”


    姚湛被他的话逗笑了:“你故意的?”


    “不是,我就是这样的人。”


    “随便你。”姚湛说,“我不跟你争,但是我们之间”


    “还是pao友。”屈意衡第一次当着姚湛的面把这个词说了出来,“如果你觉得可以,就继续,不行的话我明天可以走。”


    姚湛觉得自己真是要被他气死,伸手使劲儿掐了一把他的脸说:“行,我又不吃亏。”


    这一晚上,姚湛发了狠,把屈意衡弄得连连求饶。


    其实他感觉得到对方是喜欢他的,屈意衡不会掩饰,老早就露了马脚。


    姚湛发现了,屈意衡这人得“磨”,反正不急,慢慢来吧。


    屈意衡没走,还留在姚湛家,但相比之前话更少了些,也不会去姚湛单位找他了。


    周日的时候,姚湛还是去赴约了,见了那个副院长的外甥女,对方很漂亮,气质很好,一看见他就笑着说:“实在不好意思,其实今天我过来是想跟你说清楚的。”


    姚湛很意外,他没想到这件事解决得比他预想的更顺利。


    人家姑娘在国外有男朋友,只是男朋友年龄小她好几岁,还在读书,她家里人觉得她要是等下去,最后搞不好竹篮打水一场空,于是就让二人分手,给她介绍了姚湛。


    姚湛一听,高兴了,和姑娘交了个朋友,顺便鼓励她一定要努力争取自己的真爱。


    姚湛说:“能遇见彼此喜欢的不容易,等一等怕什么,只要两个人始终看着同一个方向,肯定能一起走到终点的。”


    姑娘笑着看他:“你这么开心,是因为你也不愿意和我相亲吧?”


    姚湛笑了:“实不相瞒,还真是。”


    那天回家,姚湛心情很好,屈意衡在厨房熬汤,他直接过去下巴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解决了。”


    “什么?”屈意衡其实知道他什么意思,假装不记得罢了。


    周日,屈意衡把姚湛去相亲的事儿刻在了脑子里,自从对方出门,他就惴惴不安,他怕自己被焦虑吞噬,索性出门买了排骨回来炖汤。


    给自己找点事做,总比在家胡思乱想要好。


    “副院长的外甥女,”姚湛说,“长得很漂亮,人也很好,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吃饭。”


    屈意衡拿着勺子的手顿住了。


    “我跟她说我有喜欢的人,”姚湛亲了亲他的耳朵,“你猜是谁?”


    “不猜。”屈意衡躲开他,面红耳赤。


    不猜就不猜,姚湛也不逼他,都说了慢慢来,那就耐下性子温水煮青蛙。


    “青蛙。”姚湛故意闹他,“这什么汤,这么香。”


    “啊?”屈意衡扭头看他,“什么?”


    姚湛靠着椅子笑:“青蛙。”


    “……不懂你。”


    看着屈意衡满脸问号的样子,姚湛大笑着去换衣服了。


    屈意衡在这儿的几天也不是跟被包养的金丝雀似的每天只等着姚湛回来跟他zuo爱,他除了变着花样地给辛苦的姚大夫做饭之外,还开始准备自己的作品。


    要画什么,要以什么样的形式去呈现,他每天脑子里塞得满满的。


    有时候他会去书房,看着那副自己画的luo男发呆,或者翻看一下姚湛书架上的书。


    姚大夫书很多,但大都是专业书籍,屈意衡看不懂,仅有的几本文学类书籍一看就是新的,被放在最边上的小书架上,看起来从来都没被翻开过。


    屈意衡挨个看了一遍,有时候也能从书中捕捉一些灵感出来。


    他很享受躲在这个小阁楼的感觉,躺在柔软的地毯上,困了就把书往旁边一放,扯过椅子上的毛毯盖住,睡一觉。


    很惬意,好像凡尘杂事都忘了。


    姚湛绝大部分时候都回来很晚,他特别忙,屈意衡其实有些心疼。


    有一天晚上,姚湛抱着他叹气,屈意衡问怎么了,姚湛说:“有个孩子被送来,身上全是伤。”


    屈意衡没继续往下问,只是轻轻地抚着姚湛的脸,医生不容易,面对得多,承受得多,苦了累了却常常没处说。


    周末的时候,邵威终于见到了屈意衡。


    他领着儿子,直接来了姚湛家,进门时屈意衡正在洗菜,等着姚湛做。


    “屈叔叔!”


    邵威还没跟屈意衡打招呼,他儿子已经树袋熊似的抱住了屈意衡的腿。


    屈意衡瘦,被这小钢炮似的小胖子一扑,差点儿没站稳。


    他笑着擦干手,弯腰抱起他。


    “你还记得我啊?”


    小胖子圈着屈意衡的脖子说:“我爸说你是我干妈。”


    邵威尴尬得直抓头,嘿嘿地笑着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


    屈意衡回头看姚湛,姚湛却得意地冲着小胖子眨眼睛。


    邵威是少有的几个知道姚湛性取向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姚湛对屈意衡心思的,吃饭的时候,他倒是没多嘴两人的关系,只是跟屈意衡叙旧,聊聊以前那点事儿。


    这么一聊,屈意衡突然发现,其实以前很多事情他都没有注意过,甚至有些同学他都人名跟本人对不上号了,毕竟十五年了,他只能记得对自己格外重要的人。


    邵威给屈意衡讲当初他跟姚湛干过多少混蛋事儿,打架、抽烟、追姑娘,当然,那会儿是姚湛帮邵威追姑娘。


    “那是我妈。”小胖子吃得满脸都是油,“邵威中学的时候就把我妈娶到了。”


    “吃你的吧!”邵威使劲儿扒拉了一下儿子的脑袋,“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屈意衡笑着看孩子,然后说:“真好,初恋就能遇见相伴一生的人。”


    姚湛给他夹了块儿肉:“说来,你们给我定义一下初恋呗。”


    “嗯?啥意思?”邵威问。


    姚湛说:“初恋,究竟是俩人恋上了算初恋,还是单相思、暗恋都算初恋呢?”


    “我觉得得恋上。”邵威说,“初恋,初次谈恋爱,是这么个意思吧?谈恋爱就得俩人谈。”


    “那你觉得呢?”姚湛问屈意衡。


    屈意衡看向他,想了一会儿,回答说:“只要是动了感情就算吧,第一次动心,我觉得那就是初恋了。”


    姚湛笑了,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送走了邵威父子俩,他们站在小区楼下,姚湛紧挨着屈意衡的肩膀说:“这么说来,你应该算是我的初恋了。”


    虽然那时候,自己并没意识到。


    第29章


    屈意衡喜欢听姚湛说这种话, 但他又怕对方说。


    人类就是这么矛盾, 就像姚湛说的爱,他想伸手握住, 可是又怕以后失去了,白白给自己身上加一道伤疤。


    姚湛说:“那我算不算你的初恋?”


    屈意衡看看他:“走吧, 回去了。”


    他避而不谈,姚湛也不气,就笑意盈盈地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就拉着他的手。


    “我过几天得回去了。”屈意衡说, “之前答应了老师要去参加一个画展的申请, 必须准备起来了。”


    他说要回去的时候, 姚湛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准备哪天走?”姚湛问。


    屈意衡想了想:“后天吧。”


    “这么突然?”


    电梯门开了,屈意衡往外走,姚湛却站着不动。


    屈意衡把他拉出来:“我也有自己的事, 不能总是赖在你这里。”


    姚湛不说话, 心脏像是一块儿海绵,先是充满了水,这会儿又被人压干了。


    原本他以为屈意衡能在这里留到十一假期之后,没想到,假期还没来, 这人就要走了。


    “那……”姚湛开了门,俩人进屋后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你在这儿不能画吗?”


    屈意衡被他问得笑了:“你家里什么都没有, 我怎么画啊?”


    姚湛觉得自己这问题问得可笑, 放开屈意衡的手,自己去阳台抽烟了。


    “我们离得太远了。”屈意衡走到他身边,把他的烟拿过来抽,“不然还能带着画板来你这里画。”


    姚湛惊讶地看着他,随即笑了。


    不管屈意衡是说真心话还是仅仅想安慰他一下,他都觉得心里舒坦了很多。


    “太远了。”屈意衡说,“1353公里。”


    姚湛可以肯定,屈意衡爱他,但就是嘴硬不承认。


    晚上他们躺在被窝里,他亲吻着对方的肩膀,对他说:“你为什么有那么多事儿瞒着我?”


    其实没多少,屈意衡心里有数,可是他不想说。


    姚湛说他神秘,神秘往往是爱情的催化剂,一旦揭开了神秘的面纱,就会发现,里面其实无趣得很,爱情也很快就散了。


    屈意衡感觉到姚湛的手指轻抚着自己的纹身,他说:“都是些不重要的事,没必要提起。”


    “不重要吗?”姚湛说,“可是你把它们都纹在身上了。”


    以前有段时间屈意衡喜欢把自己所有的经历都以某种形式记录下来,最开始是画画,后来是纹身。


    他觉得,哪怕有些经历并不愉快,但也都是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把它们纹在身上,像是命运给他的勋章,时刻提醒自己值得感恩的一切也记住别再犯愚蠢的错误。


    他指了指自己锁骨下面的一个纹身,说:“这是一个日期。”


    姚湛看向那个地方,一串数字,他当然知道是日期,从第一次看见之后他就无数次猜想那个日子对于屈意衡来说意味着什么。


    “纪念日?”他问。


    “嗯。”屈意衡说,“我第一次获奖的那天。”


    这是愉快的经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支撑他走下去的一段记忆。


    姚湛用手指轻抚着那不起眼的一串黑色数字,说:“那年你大一。”


    “对,刚上大学没多久,那会儿我是老师的宝贝。”屈意衡笑了,说,“当时得了奖,特别兴奋,觉得自己好像马上就要成为众人皆知的艺术家了,那天对我格外有意义,所以就去纹了这串日期,这是我的第一个纹身。”


    他笑,姚湛就看着他笑。


    “那第二个呢?”


    屈意衡凑上去吻了他一下,没回答。


    两人睡了,或者说,都闭上了眼睛假装睡觉。


    屈意衡身上有五处纹身,今天是他第一次给姚湛讲它们的来历,他只讲了一个。


    他想起那个《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姑娘为了活命,每天晚上给残暴的国王讲故事,不一次讲完,吊胃口,后来,国王离不开她了。


    屈意衡躲在姚湛怀里笑,他突然想试试,看看自己讲的故事有没有这样神奇的效果。


    姚湛不止一次告诉他爱他,可是爱不是用嘴说说而已,要让他相信并且愿意接受,需要他们彼此的信赖和依赖。


    很显然,现在他们依旧不了解对方。


    屈意衡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也贪恋温存,他现在有不能接受姚湛的理由,但他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屈意衡说走就走,哪怕姚湛表现得再不情愿,他还是看起来毫不留恋。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姚湛送他去机场的时候眉头紧锁,烦躁得不行。


    本来以为他们有一段悠长的“假期”,却没想到,屈意衡突然宣布“假期”结束,两人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天,姚湛实在不愿意想象等会儿回家只剩自己的场景。


    这么说来,屈意衡真是挺狠的,让他见识到了两人生活的美好,然后又头都不回地离开。


    中学的时候屈意衡怕他,现在看来,风水轮流转了。


    “不知道。”屈意衡说,“我接下来的日子得全力以赴准备作品,这个展五年一次,很多人都想尝试。”


    “那总有个期限吧?”姚湛说,“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


    他觉得不行,不管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都不行,虽然行动上没太多表示,但他确实在追求屈意衡。


    或者说,还在想,应该怎么追。


    “至少三五个月吧。”


    姚湛想抽烟。


    三五个月,要是在这么长时间里屈意衡不见他,那估摸着俩人就真的没戏了。


    他很烦躁,很想跟屈意衡说让他干脆来这边画,可是又想起之前跟邵威的对话,他们这个年龄已经在各自的城市扎了根,他贸然对屈意衡提出这样的要求或者请求,其实很过分。


    “好。”姚湛没再说别的,而是打开了车载音响。


    屈意衡很意外,因为那首歌是《答案在风中飘扬》。


    他很快沉入了这首歌里,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想起自己难捱的那些日子。


    那段时间,要是姚湛在就好了。


    可是如果那时候他们就重逢,屈意衡大概并不会跟他发展出任何关系。


    机场的人都一脸匆忙,屈意衡站在安检口跟姚湛道别。


    “我下了飞机会给你发信息。”


    “打电话吧。”姚湛说,“人不在这儿,起码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屈意衡低头笑了笑,说:“好。”


    他转身要走,结果被姚湛一把拉住了。


    “等会儿。”姚湛拉着他往洗手间走,步子很大,速度很快。


    屈意衡不明所以地跟着,然后被姚湛拉进了厕所的隔间里。


    “外面有人。”屈意衡头一次这么慌,他没想到姚湛胆子这么大。


    “管他呢。”姚湛搂住屈意衡,不管对方的挣扎,吻了上去。


    屈意衡受不了这样,使劲儿推开了他。


    “姚湛,你不能这样。”


    姚湛叹了口气,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你想多了,我就是想亲亲你。”


    他说:“我不至于在这儿跟你做,就是一想到你要走了,舍不得。”


    屈意衡看着他,对方不看自己,而是转过身去摸口袋里的烟。


    突然间,屈意衡心里像是被什么充满了,胀胀的,像是花苞猛然开放,里面有蝴蝶飞了出来。


    他笑了笑,凑上去,把姚湛拉过来,仰起头,主动吻了上去。


    两人吻了好一会儿,直到屈意衡脸颊绯红。


    他们放开彼此,屈意衡问:“可以了?”


    “不行。”姚湛皱着眉说,“但是没办法了。”


    没办法了,什么都留不住你,不知道要隔多久才能再见面,也不知道等再见面的时候你对我是什么感觉,不想让你走,贪恋你身上的味道和温度,但没办法了,你一定要走。


    “走吧。”姚湛抱了他一下,先一步出了隔间。


    屈意衡很怕出去之后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所以等了好一会儿才出去,他到了洗手间门口,发现姚湛就那么站在那里等着他。


    “你有空的时候欢迎去那边玩。”屈意衡这话说得很官方,听得姚湛直苦笑。


    “你能不能换个风格?”姚湛问,“就算是给我点儿安慰。”


    屈意衡看着他,突然就笑了,笑得还有点儿宠溺的意思在里面。


    他说:“我要是太久没来,希望你能去看我。”


    姚湛小孩儿似的被哄开心了,又趁机抱了他一下:“行,走吧。”


    上一次是屈意衡送姚湛离开,这次换成了姚湛。


    看着对方越来越远的背影,姚湛第一次知道原来送人走的滋味儿这么不好尝。


    他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可他没理会,刚才他妈就来电话,可他跟屈意衡在一起,没法接,因为他跟他妈聊天,不可避免的会提到女朋友的问题。


    姚湛觉得,出柜这件事儿得提上日程了。


    他对屈意衡承诺过,只要对方愿意和他在一起,他立马去跟家里坦白,对方现在没答应,但他得拿出诚意来。


    屈意衡已经过了安检口,看不到人了。


    姚湛掏出手机,果然,他妈第一句就是问上次相亲的那个副院长外甥女怎么样。


    “我周末回家吧。”姚湛说,“回去再说。”


    挂了电话,他给屈意衡发信息,没说别的,直接告诉他自己打算周日回家出柜。


    信息刚过去,屈意衡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怎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啊。”姚湛说,“我准备了十好几年。”


    “可是你之前……你不是身不由己?”


    “那是在单位。”姚湛找了家咖啡店坐下,“单位人多嘴杂,很多事情不好处理,当然要瞒着,但是家里这边,我都跟你说过要出柜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屈意衡不动容是不可能的,他第一次遇见一个愿意因为他出柜的人。


    他说:“姚湛,要不你再等等,这种事父母不好接受,你慢慢来。”


    第30章


    姚湛准备对他妈发动“润物细无声”攻势, 先试探他妈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然后一点点透露自己的性取向。


    屈意衡说得对,他得慢慢来,直接上去就告诉他妈他是个gay,估计俩人得一起进医院。


    他妈是被他气的,他是被他妈揍的。


    周末的时候,姚湛回了家, 在母亲的关爱下,吃了一顿大鱼大肉,被迫形容了一下自己的相亲对象多漂亮多有气质多知书达理。


    是真的知书达理,他们俩一见面一拍即合,彼此交个朋友,回去各自谈自己的恋爱。


    姚湛他妈心情很好,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看看?”


    “八字儿没一撇呢。”姚湛说, “我前天遇见我一朋友。”


    “嗯?谁啊。”姚妈妈成功上钩。


    “你不认识,他跟他男朋友正准备移民。”


    “哎呦,这是要移到哪儿去?咱国家不是挺好的?”


    姚湛说:“荷兰, 那边同性婚姻合法。”


    姚妈妈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 端了杯水过来, 往桌上使劲儿一撂:“少跟那种人来往。”


    她这么一说, 姚湛知道了, 自己出柜的路, 道阻且长。


    他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心情有点儿沉重, 豪言壮语已经放给了屈意衡,但是实际操作起来,真的很难。


    姚湛给邵威打电话喝酒,邵威说:“你是应该跟我喝点儿酒,我有消息给你透露。”


    屈意衡回家之后,真的一头扎进了作品里,他照例关机,只每天睡前给姚湛发一条信息。


    编辑找他救急,屈意衡竟然说了“不”,他突然发现,拒绝别人也没那么难,虽然没了这笔稿费,但他并不觉得可惜。


    这些日子窦郁聪也不敢打扰他,以前两人一起住的时候他没赶上他哥的创作欲/高/潮,那会儿的屈意衡根本连画笔都不想拿。


    他发现他哥沉浸在那个世界里的时候真的特别帅,帅到很多次他端着咖啡在门口看,再想起来喝咖啡的时候,杯里的咖啡都凉了。


    他偶尔偷拍几张照片,想找人分享,但找不到合适的人,他并没有姚湛的联系方式。


    窦郁聪觉得可惜,这么好看的屈先生,姚大夫看不着。


    屈意衡回来的第二个星期二上午,窦郁聪上班去了,他依旧是早上才睡,但不到十点就被敲门声吵醒了。


    他稀里糊涂地过去开门,随口问了句:“哪位?”


    外面的人没说话,脑子还没清醒的屈意衡直接开了门,然后他就后悔了。


    屈意衡赶紧关门,但对方已经挤了进来。


    “阿衡。”


    “我会报警。”


    “阿衡,我离婚了。”


    “不走吗?”屈意衡转身进屋,拿起了手机。


    紧跟着他的男人无奈地笑:“不至于吧,你就算报警,警察也不会管。”


    屈意衡二话不说,直接打了110。


    男人没想到他真的会报警,赶紧上前一步抢过了他的手机。


    “阿衡,我今天就是来说一句话。”男人挂断了电话,把屈意衡的手机攥在手里,“我离婚了,为了你离的,我没有你不行,真的。”


    “出去。”


    “好,你别生气,我这就走。”他后退两步,“我明天再来看你。”


    男人把他的手机放在桌子上,转身要走的时候,看见了画架。


    “你又开始画画了?”


    “跟你没关系。”屈意衡挡在自己的画前,“出去。”


    男人笑了笑:“好好好,别生气,我走了,你继续吧,但是,别逼自己,我知道,你一直很抗拒这个。”


    “你知道个屁。”屈意衡难得说脏话,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想碰这个男人,没有动手推对方,只是说,“给我滚。”


    男人想抱他,被屈意衡躲开了。


    “行,我等会儿也有事儿,刚才就是正好经过,知道你住这儿所以上来打个招呼。”


    男人走了,在门口的时候跟他说:“阿衡,我特想你,特别怀念你在我身上画画的时候。”


    “滚。”屈意衡说得咬牙切齿,他对眼前这个人是真的没有一丝的留恋。


    男人笑着点点头,走了,还贴心地给屈意衡关好了门。


    从他走,直到中午,屈意衡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个多小时。


    上一次接到这个人的电话他已经够恶心了,没想到,这人竟然找到了他家。


    当初为了躲他,屈意衡搬了两次,这个人像狗皮膏药一样,怎么都甩不掉。


    是有过好时候,就像那个人说的,当初他们恋爱,屈意衡最喜欢的就是在对方身上画油彩,那时候对方身材很好,只有那会儿他才有创作的欲/望。


    可是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恶心。


    屈意衡突然特别想姚湛,果然人受委屈的时候格外想有个人依靠。


    窦郁聪回家的时候发现他哥不对劲,没在画画,蜷在沙发上抽烟。


    “真是出息了。”窦郁聪过去看了一眼他腿上放着的烟灰缸,里面的烟灰已经堆成了一个小山。


    他伸手上去掐断屈意衡的烟,盯着人看了会儿,问:“怎么了?姚哥出轨了?”


    屈意衡看他:“胡迪来了。”


    窦郁聪歪着头疑惑地问:“胡迪是谁?”


    屈意衡脸色很难看,他皱着眉,闭上眼,摇了摇头。


    “哥,你没事儿吧?”


    窦郁聪特别害怕他哥露出这种表情,他都不知道怎么哄。


    “没事。”屈意衡把脸埋在手臂里,片刻之后,又说,“有事。”


    人总有那么一点儿恐惧的事情,屈意衡整天装出一副什么都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心里从来没轻松过。


    当初分手,他走得很潇洒,因为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是对方在那之后彻底暴露出了人性丑陋的一面。


    恋爱的时候,总是对对方没什么防备心理,直到分手了屈意衡才知道自己的luo照已经在他们的交友圈里人手一份了。


    那些照片都是对方趁着他睡着时拍的,看见照片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睡觉的时候是这样的。


    屈意衡是个很要面子的人,那之后他跟所有以前认识的人断了来往,总觉得自己就是那些人眼中的笑话。


    他没想过去告胡迪,只希望这件事快点过去。


    这两年,他不跟人接触,安安静静地独自生活,本以为自己躲过去了,没想到,噩梦又回来找他了。


    在窦郁聪的印象里,他哥永远都是跟他说“没事儿”“没关系”的那个,当年父母意外去世,他几乎崩溃,是他哥一手把他拉回来,带着他好好过日子。


    可是,那个总安慰他的哥哥现在正有气无力地说“有事”。


    窦郁聪过去抱住他,像小时候他妈哄他那样,轻轻地拍他的背:“哥,我在呢。”


    屈意衡的手死死地攥着衣服,他说:“我好恨啊。”


    姚湛听邵威说屈意衡的那个前男友回去了,而且据说因为工作出了问题,被开除了。


    “那你们那个项目没受影响吧?”


    “没有。”邵威说,“就是换了一个负责人,好多事儿得重新对接。”


    邵威跟他喝酒,告诉他:“有个事儿我觉得还是应该跟你说。”


    “你说。”姚湛问,“关于意衡的?”


    邵威抬手把杯子里的酒喝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狠了狠心,说了。


    “那人叫胡迪,不是什么好东西。”邵威说,“我不是因为他是屈意衡前男友才这么说的,这事儿我也是听他身边人说了才知道,真假不确定,你自己判断。”


    “别废话,赶紧说。”


    邵威搓搓脸,看着姚湛:“胡迪身上的烂事儿不少,跟他老婆离婚的时候,他老婆去他公司闹过一次,说他是gay,骗婚,后来离婚了,他也就不避着人了,甚至手底下还招了一个关系不清不楚的男的,俩人有一次在公司搞,还被同事撞见了。”


    “我操,这都没开除他?他老板够意思啊。”姚湛想不明白,屈意衡怎么能看上这种人。


    “不知道他老板那边怎么回事儿,反正他后来明面上是收敛了些,但私底下还是不干好事儿。”邵威说,“接下来我要说的这个事儿,你听了给我稳住,冷静,知道吗?”


    “你想说什么?”姚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这个胡迪一定祸害屈意衡了。


    “他手里有一堆屈意衡的luo照,好几年前拍的了,现在还存着。”邵威说,“还给同事看过。”


    姚湛听了,沉默了足足五分钟。


    在这五分钟里,他什么都没想,大脑一片空白。


    “姚湛,跟我说这事儿的人之前和胡迪关系还行,胡迪告诉他,这么多年就惦记照片里那人,早晚还得睡回去。”邵威说,“他回去了,肯定会找屈意衡,本来这事儿我不应该跟你说的,但我觉得,搞不好会出事儿。”


    姚湛拿起手边的酒瓶,一口气,把大半瓶啤酒都喝了。


    金黄色的透明液体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浸湿了衬衫。


    邵威看着他,把纸巾往他面前推了推。


    “我信屈意衡没干过什么错事儿,就算这些年没见,互相都不了解了,但是我也信他。”邵威说,“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姚湛放下了酒瓶,掏出手机,直接订了机票。


    他说:“我出去给我同事打个电话,换个班,明天我过去找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