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轻飘飘的，就连存在的概念也逐渐变得有些模糊。


    这样睁眼闭眼一片漆黑的日子过了多久了？


    迟意回忆着呼吸的感觉，遗憾地是，距离他上一次呼吸已经是遥远陌生的记忆了——


    自己大抵是死得透透的了，芳龄25的他猝死在备战考公的某个夜晚。


    令人悲伤，好窝囊的死法。


    不过回顾半生，竟然没什么特别牵挂的。迟意百无聊赖地想。


    哦，也不是，还有件遗憾的事儿，当时答应过粉丝C站上停更了2年的《在退休种菜的日常》，看来是没机会续上了。


    《望野星际》一款自由开放角色扮演经营游戏。玩家可以自我编辑属于自己的那颗星球的属性，扮演星球上的任意人物/生物/古神，发展属于自己的城镇与文明。


    还挺有意思的游戏，为了专心备考所以早早退游。迟意思绪飘远，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几张稚嫩的脸。


    长久以来的黑暗，让他不得不从小时候的点滴细节开始回忆，来打发时间。


    此刻的迟意突然萌生了有点想再次上线，去瞅瞅自己那颗星球上的小小人们都变成什么样了、自己最后种下的大白菜还活着否。


    像是回应迟意近乎奢求的想法，黑暗深处传来一阵杂音。


    像是梦和现实的交织，迟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一个电子合成的女声。


    气血很足，像是早几十年前新闻女播报员，气沉丹田：“载入中……正在加载存档……”


    漆黑中与此同时，点亮一个光点，片刻后展开成一面白色不大不小的荧幕投影在迟意面前的半空中。


    “


    已确认通行证。


    欢迎回归。实名认证玩家：迟意。


    距离您上次上线，已经过去了‘坎斯坦’时间478年五月零三天12小时整。


    您可在终端访问，查询该时间段内‘坎斯坦’星的文化大繁荣、战争衰落与灾后重建等大事件。”


    迟意沉浸在回忆的大脑暂时没有完全恢复运转。


    只是下意识的想起来，自己在《望野星际》上的ID用的是自己的真名，自己给自己那颗星球也取名叫“坎斯坦”来着。


    好巧……


    吗？


    屏幕提示音继续：


    “等级：lv189


    体力：123


    （超绝体力让您得以在478年前穿行在坎斯坦星的各个角落，以及进行星际旅行。


    *当前数值远落后于进化后的坎斯坦人物/生物/类神。）


    攻击力：0*


    （您自我限制了对‘坎斯坦’星生物/人类/类神的伤害。）


    疲劳度：-479*365


    （精神疲劳度已经接近最低阈值，即将登出混沌黑暗…）


    资金：21.37


    （简单来说，甚至无法购买康尔勒星系任何一粒芥子）


    资产：居住二层房屋，约80平方米（包含家具）；菜地、部分农田若干；智械管家077（包含购买加装的空间折叠便携功能、生物信号屏蔽仪等）；“坎斯坦”星（未塌缩部分）。


    图纸：【便携农具*随机】、【便携飞船】等后续后台展开查看。


    您的稀有天赋：【万物生发】。


    祝您继续探索未知、星空！”声音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转瞬之间消失在耳畔。


    后知后觉着，这似乎好想大概也许是自己在《望野星际》的存档。


    迟意惊觉这一切的同时，突然惊喜地感觉到了自己眼皮的湿润清凉。


    要知道这对以一个在黑暗中无事可做、无触无觉几乎能无聊到要把自己浑身的细胞数都数出来的人来说，就是超级无敌螺旋爆炸的伟大救赎，。


    他已经完全顾不上自己疑似赶上穿越的后浪，抹了一把不存在的老泪。


    五感，不知不觉间都回来了。


    迟意立刻伸手过去，试图去戳那投映在眼前的屏幕，但在下一个瞬间毫无触感地穿透过去。


    天地旋转。


    一股无法挣脱的强大引力将迟意拉向了黑暗的尽头。


    迟意无力地挣扎两下：“C——！！！”然后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早晨，第一束光，穿过阳台的落地窗，照在他脸庞上。说不上多久，仿佛无数个世纪过去的久违。


    好像做了个遥远的梦一样，迟意伸手摸了一把眼睑，拿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一滴泪珠。


    他竟然因为再次见到太阳、呼吸空气、还能活着再次闻到刚蒸熟的大白馒头的味道，被感动哭了。


    等等。


    刚蒸熟的大白面馒头？？


    ……刚才的存档游戏什么的叽里咕噜说啥玩意来着？？？


    迟意大脑一片空白，机械地观察四周环境，这房间很陌生又有那么一丝熟悉。


    极为简洁朴素，木床、木桌、木凳、火炉、绿色盆栽，以及一只围着围裙正在揭开火炉上锅盖的长尾巴短毛黑色土狗。


    迟意挠挠头，眼眶湿润地打了个哈欠。


    “哈哈，怎么还没睡醒，昨天晚上喝的见手青可乐后劲还挺大。”一边直挺挺缩回了被窝。


    “早餐已经准备好，快点起床，”被窝外面传来电子合成的声音，语气拿捏的十分合适，反而很有情绪真实感。


    迟意从被窝里露出一只眼。


    说话的确实是一只黑色小狗。它前足立起，上半身穿着小型的燕尾服，外系一条白色花边围裙。稳稳端着托盘，甚至还戴着金丝的单片眼镜，一种怪异可爱又怪儒雅随和的。


    托盘上是一个冒着热气的馒头，一碟榨菜。


    这是迟意二十年如一日的早饭搭配。它怎么会知道——迟意想到唯一的可能性。


    穿围裙的黑色小狗露出一丝疑惑。


    迟意在被窝里拱来拱去，在迅速确定自己没有缺胳膊少腿、改变性别或者夺舍他人后，他一把掀开被子，跳下了床来。


    发现了世界真理一般，光脚，叉腰，自信宣布。


    他穿越了。死后，身穿到了自己以前玩的一款游戏里。


    虽然多次提到游戏名字有打广告的嫌疑，但迟意还是要进行重申《望野星际》真的相当休闲，平时也就是种种菜、浇浇水、修修基建、拍拍照片、跟村儿里的小孩打成一片、甚至还可以在游戏里自学手搓出一只管家智械狗，虽然有点老妈子属性。


    哼哼。得意洋洋，不愧是我。


    “……戚栖？”迟意自然顺手地拿起馒头啃了一口。


    “你沉睡了很长时间，欢迎回来。”它很客气的开场。


    戚栖漆黑的眼睛映着迟意欢欣愉悦的轮廓，“等待你日子，为了节约能源，不久后我也陷入沉睡，再次被唤醒时……抱歉，没能履行守护‘坎斯坦’的约定。”


    “没关系，‘坎斯坦’那么大，又过去了那么多年哪可能每一寸都好好的，”迟意掰开馒头，夹了一整碟的榨菜，美美咬上一口。


    穿越和重生的喜悦让他没心思去思考戚栖更加低落的状态。


    于是能靠馒头夹榨菜吃美了的迟意轻飘飘开心心地站起，穿着一身宽松的米色家居服，旋转跳跃脚步轻快地转出了卧室二楼的阳台。


    向下看，啊，他以前鼓捣过的菜园真好，大白菜被戚栖养的真不错；远处看，阳光真好，森林真好；还有远处那根巨大的自转辅助动力轴也很赞嘞——


    等一下。


    迟意顿时冷静了下来。


    那个戳向天际的，穿进云层望不到边，像糖葫芦的竹签子插进星球地壳还在转动冒着蓝光的玩意儿是什么东西？！cos流浪的坎斯坦吗？


    迟意想起自己的存档里那句。


    “坎斯坦”星未塌缩部分……


    “终端检索中，您沉睡的约480年内，帝国战争期间，作为前线的坎斯坦星经历过一次灭星级的打击。”


    戚栖放下了托盘，背着一只爪子，黑色眼珠滚动过海量数据：“帝国、联盟军方向势力因未知原因和解，双方均投入了以不可估量的人力、物力、甚至部分神秘来源的帮助进行修复。


    大约帝国战争停战后的37年才修复了这颗近死星。”


    迟意的心情顿时跌入谷底，非常想从二楼跳下去找人算账。


    戚栖十分娴熟地圈住了他的膝盖，听他十分生气地控诉：“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把我星球炸成这样的？”


    坎斯坦星可是自己一点一点熬夜肝出来，调整气候、定位进化、一点一点的扣代码、引导智种发展、启发文明诞生——这跟自己亲自怀胎十月生出来的有什么区别。


    居然被人破坏成了这样。


    “帝国战争已经停战百年，已经无法追究到关键责任人了，”戚栖安抚道。


    听着天际传来轴承旋转的轰鸣，像是这颗星球苟延残喘的低吟。


    诸多战争性质就是这样，只是少数人的予求予夺，大部分人甚至可能亲手按下攻击按钮的人都是身不由己……个屁嘞。


    记忆都回来，迟意触滑过手腕处，后台面板终端打开在了面前。


    他开始详细搜索“坎斯坦星塌缩”、“下令人”、“执行人”等关键词。


    一边继续问戚栖：“哦对，这儿的人呢？”爷养的坎斯坦星人呢？


    这颗星球原本的居民，他上次下线的时候，土著人都已经摆脱了蛮野部族的生活，建立起了村镇，有了独特的文化。


    当时统治康尔勒星系的帝国虽然一直想要将坎斯坦纳入自己的版图，但每次都被迟意阻止。


    可惜，坎斯坦星最终也没能幸免于难。


    “绝大部分都已移居其他适宜星球，不过，部分人会不定期前来吊唁。”戚栖放开迟意，跳上二楼围栏。


    它把自己固定在高处，双眼发出绿色激光迅速扫描覆盖过整栋木质二层小楼、小院，“定时戒备扫描开启……需要小心的是吊唁者中，仍有人不相信你已‘陨落’，仍在搜查你下落的存在。”


    “我没去找他们算账就已经不错了，”迟意这边也遇到了问题，后台搜索关键词，很明显，被人为删除了一般空白。


    很不对劲啊。


    戚栖会在低能耗下带着整栋房子进入空间折叠缝隙中沉睡，没有经历记录很正常；为什么他作为上帝视角的玩家账号后台也无法查找到任何有关的线索信息。


    就好像独独不想让他知道一样。


    虽然但是游戏的时候是有复活卡可以随便浪，现在他得一命通关，得小心谨慎点好。


    戚栖振动了一下：“警告！反生物信号追踪器受到攻击！”


    生物信号追踪器可以根据生物呼吸、电信号交流、产热等特征追踪并定位任何具有生物特性的存在，距离远到可以跨越多个星系，是非常逆天的发明。


    反信号追踪，顾名思义就是可以屏蔽这一切，干扰定位准确性。


    迟意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这东西是他从商店里充值购买的图纸做出来的。用来跟小孩玩捉迷藏的时候……作弊用的。


    戚栖声调阴沉：“攻击信号抓取，攻击10皮秒，确定ip显示为A.L.U所属势力境内。”


    迟意大难临头的绷紧神经，深吸了一口冷气，与戚栖面面相觑，“……所以呢？”


    他上次下线，康尔勒星系内还是帝国一家独大。虽然搜索的时候有几条A.L.U的信息，但也没什么概念感觉。


    戚栖再次部署了反生物信号追踪器，解释：“A.L.U，神圣联盟军，是反抗帝国统治的民主联盟战线。”


    “令我担心的是，他们也是在密切搜寻你的信号。有信息表明，他好奇于你的能力，有伤害你的风险。”


    “听起来不像黑恶势力，”迟意垂眸思索，但再次获得的生命来之不易，“以防万一，卷铺盖换个地方吧。给我一张坎斯坦星的新地图。”


    得找个足够安全的地方。


    迟意的视线停留在了一处天然洞穴的位置：“巨狼窟”。


    天际那巨大机械微微震动，恍似巨人震颤的心脏。


    迟意一身棕色便行服行走在坎斯坦星的某处，宽松的袖筒、裤筒被布条绑得紧紧束在手腕脚腕。


    黄沙飞舞，吹起厚长的围巾，迟意拉扯着围巾盖住挽着个小啾啾的头发，只露出一双棕黑色的眼睛。


    戚栖跟在身后，携带着折叠后的空间存储器。


    *


    联盟军领袖办公处。


    终端环上，下属提交上来几份报告。


    年轻的上将，神圣联盟军的领袖，岐赦身穿一身笔挺军装，站在终端前通过了访问权限问询。


    前几份都是某处星球又爆发小规模冲突以及解决办法，大家再次握手言和的家常便饭。


    他滑出最后一份，新坎斯坦星发现10皮秒目标人物生物信号扰动。


    多年以来，这种报告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提交进终端环。每次回到满目疮痍的坎斯坦星寻找，都无功而返。


    习惯了，甚至麻木了。


    正准备把文件拖出丢弃，或者直接下令解散为了搜寻那个人成立的秘密小队。


    文件最后一页上，“智械犬077终端登入，解除低能耗模式，搜索信息同步分析后，排除他人唤醒、强制命令检索等原因，判断为原始管理员命令请求。”


    ……这次，会是他吗？


    岐赦转向窗外，星星点点，其中一颗就是新坎斯坦。


    近500多年了，虽然对长生智种而言不过度过了青春期，可自你消失后，就执着于不切实际的奢求，我已不是那时你眼中的骄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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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我的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