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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披着兽皮的狐狸君

    Chapter 61


    秦嫣上了高中后, 虽然没再和裴毓霖说过什么话,但毕竟在一个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多少关于她的事情也略知一二。


    例如裴毓霖的妹妹裴毓沁升到了景仁初中部, 这个小姑娘和她姐姐的性格截然不同, 裴毓霖有什么心思都是藏在心里,不动声色,而裴毓沁仗着自己是裴家老幺,又有长姐在学校名气颇大,刚升上来的时候就特别横行霸道, 秦嫣听说她还把班上小女生欺负得不敢来学校, 小小年纪娇惯蛮横得很。


    好巧不巧, 这位小学妹的姐姐也在秦嫣她们班, 叫舒乐,这一来,便搞得舒乐很生气找裴毓霖理论,裴毓霖当然是护着自家妹妹, 反而给了舒乐一个下马威。


    舒乐不像裴毓霖平时总是端着, 她性格开朗人缘好,明着不敢跟裴毓霖硬来, 暗地里拉帮结派没少戳裴毓霖脊梁骨。


    这些事情秦嫣虽然不参合, 但多少也是知道的。


    秦嫣和南禹衡道了别后便进了景仁,也许是多日来积郁烦闷的心情昨晚终于解开了,秦嫣今早有种心口大石落定的感觉, 心情自然也好了很多。


    一进班看见谁都笑盈盈的,正好舒乐拿着今天准备参加比赛的手工模型,见到秦嫣对她笑,便走到座位旁边将模型拿给秦嫣看。


    那是他们高二年级组举办的一次创意模型大赛,据说第一名的模型会拿到市里,还有可能参加全国性的青少年模型大赛,所以大家积极性都很高。


    舒乐的模型是个仿真的原始森林,里面的大树藤蔓河流弄得跟真的一样,小巧精致,把秦嫣看傻了,啧啧称奇:“你这个太棒了,肯定能拿名次!”


    舒乐得到秦嫣的肯定也很开心,问她做的是什么,秦嫣从抽屉里把她的拿了出来,是个很精巧的小木屋,虽然很别致,不过木屋的结构都是在秦智的指导下完成的。


    舒乐看了以后也赞不绝口,两人互相交换模型看了好一会上课铃打了,舒乐拿着模型回了座位。


    本来一个上午秦嫣心情都挺好的,下午的体育课结束,大家刚回班,突然班上传来一声非常凄厉的尖叫声,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秦嫣也抬头看去,就见舒乐从抽屉里把她的模型拿了出来,明明早上秦嫣看得时候还是完好无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舒乐此时手里的模型完全面目全非,那些用塑料或者泡沫做的河流大树全部断裂开,整个模型盘上一片凌乱,惨不忍睹!


    舒乐火大地将模型往桌上一摔转身就吼道:“谁干的?”


    所有人都惊恐地面面相觑,舒乐急得都要哭了:“体育课前还是好的,你们上课时谁回来过?”


    很多人都纷纷摇头,陆凡不敢去看秦嫣,但还是有女生往秦嫣那里看。


    秦嫣皱起眉望了眼四周迎上舒乐的目光:“我回来过一趟,但我没注意你那边。”


    舒乐眼里立马浮上一层恨意,紧紧盯着秦嫣,推开身边的人就快速冲到秦嫣面前,在秦嫣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从她抽屉里拿出那个木屋模型就摔在地上用脚踩烂,愤恨地对她说:“模型我今天才带过来,早上只给你看过!你说我能拿名次,你是不是怕我拿名次才这样干?你毁了我的心血你也别想拿奖!”


    秦嫣只是这样站在座位旁边看着她一边哭一边将自己做了半个月的心血踩烂,好多人过来把舒乐拉走,陆凡着急地蹲下身去捡那些被踩烂的木头块,秦嫣默默低下头看着一地狼藉,不言不语,放在身侧的拳头慢慢握紧,她低声问陆凡:“裴毓霖在哪?”


    陆凡有些诧异秦嫣好好突然问裴毓霖干嘛?于是对她说:“她去体育器材室那放跳绳了。”


    秦嫣一声不响从后门走出教室直奔后操场。


    她赶到那的时候,裴毓霖刚放完东西,体育老师和颜悦色地对她说谢谢,裴毓霖也礼貌地说:“不用谢黄老师,应该的。”


    说完她一转身便看见秦嫣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牢牢盯着她。


    秦嫣如今不算矮了,长款衬衫配上短小的夹克,笔直的黑色长裤,一头飒爽的短发,倒也显得她此刻周身散发着一种强悍的气场。


    裴毓霖微微愣了一下,便从她旁边走了过去,秦嫣一把抓住裴毓霖的胳膊将她往自己面前狠狠一拉,逼迫着她立在自己眼前。


    裴毓霖有些来火地说:“你干嘛啊?”


    秦嫣一句废话也没多说,拉着她的胳膊就将她往器材室侧面的角落走,裴毓霖动气了,对秦嫣凶道:“你放开我!”


    秦嫣到底练了一段时间柔道,要论擒住一个裴毓霖她还是有这个本事的。


    一直将她拽到房子后面,秦嫣才一把松开她,用身体把她的去路一堵凶狠地盯着她:“是不是你干的?”


    裴毓霖提高了音调:“什么我干的?我干吗了?”


    说着她就想绕过秦嫣,秦嫣一移步子轻松挡在她面前,虽然裴毓霖和秦嫣差不多高,但秦嫣如今的气势让裴毓霖不敢跟她硬来。


    秦嫣再次逼近她一步,把她逼得只能往后退。


    “再装?舒乐的模型你敢说不是你搞的鬼?”


    裴毓霖也没有被秦嫣的气势唬住,昂起胸回道:“你有什么证据?”


    “我没有证据!”


    裴毓霖笑了,笑得很冷:“那真是好玩了,你没有证据凭什么说是我?”


    秦嫣缓缓昂起下巴,那双大眼微微眯起用一种似能穿透人心的目光牢牢盯着裴毓霖。


    “我不仅知道是你搞的,我还知道很多事,裴毓霖,我们认识几年了?很多事情我不说破不代表我心里不清楚,你要我把账跟你一笔笔算吗?好,我今天就跟你好好理一理!”


    裴毓霖也不急着走了,干脆往身后的墙上一靠讥讽地说:“你理啊,我看你能理出什么?”


    秦嫣就这样立在她的正前方,眼里的光越来越冷:“刚上初中那会你和当时的校花方颖有过节,她破坏了你们的舞蹈伴奏,你怀恨在心,一直想找机会报复她,终于给你等到她跟南禹衡表白。


    本来我们几个去凑热闹,你也跟了去。


    其实那天我一直很奇怪,到底是谁推得我,辛亏是南禹衡手快,他要是手慢,我这张脸皮当场就毁了!


    你想利用我让方颖在整个景仁抬不起头,让她难堪,顺便还能毁掉我的脸。


    裴毓霖,你到底有多恨我?”


    裴毓霖靠在墙上的眸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有些嘲弄地抱着胸:“然后呢?继续说啊。”


    “你从一开始靠近我的目的就不单纯,你居然利用我,用那么下三滥的手段接近我哥,我真的怎么也不可能想得到,这是你裴毓霖干出来的事,我替你父母悲哀!”


    裴毓霖眼底终于浮上怒意猛地抬头对秦嫣吼道:“你给我继续说啊!”


    秦嫣冷哼一声:“好,我继续说,于桐,你的表姐!你怎么对她的?你把她的身世到处散播,让整个景仁,整个东海岸的人用她最痛的伤疤耻笑她,唾弃她!


    你编了一个又一个无中生有的谎言诋毁她,你把她害成那样将她赶出裴家,让她成了过街的老鼠,她何错之有?


    我问你,我又何错之有?”


    裴毓霖的睫毛终于开始不停颤抖,整张脸变得煞白,秦嫣几步走到她近前,咄咄逼人地盯着她:“舒乐的模型肯定能拿奖,我的也有希望,你毁掉舒乐的模型,再接机利用舒乐毁掉我的,一箭双雕的本事你裴毓霖从初中就玩得如火纯青,还需要证据吗?我能从你手上吃几次亏?你还敢不承认?”


    强大的压迫感直逼裴毓霖的心脏,让她呼吸困难,她一把推开秦嫣低吼道:“就是我又怎么样?你能拿我怎么样?你去告诉舒乐啊,她敢找我撕吗?呵…


    我就是恨你,就是恨于桐!


    她算我哪门子表姐?于家早就不承认她妈了,就是我妈顾念旧情把她接过来,明明是个杂种,还混血?漂亮?她也配得上漂亮?于家根本不可能认她,她污了于家的血脉!


    这样的女人,你哥就是瞎了眼!”


    “闭嘴!”秦嫣狠声道!


    裴毓霖笑得冰冷刺骨,眼里透着怨毒地光:“我偏要说!还有你,你们秦家算什么东西?小门小户,在东海岸根本不值一提,你凭什么一进景仁就夺走了所有目光,凭什么明明是我领舞,所有人都在看你?


    凭什么你成绩也好,所有人都喜欢你?端木翊、秦智、南禹衡,就连钟藤那个混蛋都不会动你一下?凭什么?”


    秦嫣的瞳孔突然收缩起来,心中盘旋着一股强烈的情绪一瞬不瞬地盯着裴毓霖:“说到钟藤我还真想问你一个问题,那年他的成年礼,是不是你让人把我引到地下室的?”


    裴毓霖先是抬头盯着秦嫣看了一眼,而后冷静下来,突然陷入沉默。


    秦嫣看着她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接而说道:“这件事我一直想了很久,直到于桐走后我突然想明白了。


    那天钟家原本选中的是你,本来你就应该是当天最耀眼的主角,钟藤却莫名其妙选了我,等于当着整个东海岸人的面让你下不了台阶,按照你的脾气,你能忍得下这口气?


    我要没记错,我在和钟藤跳舞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你到底去了哪?


    知道南禹衡对我有多重要的只有我身边的人,你已经利用过一次我和南禹衡来报复方颖,所以这是你第二次利用我和南禹衡的关系把我引到地下室。


    其实从你心里来说你也不想嫁给钟藤,你喜欢的人是我哥,但你根本没有办法摆脱家族的安排,因为你是裴家长女,所以只要钟藤身上有污点,你就可以顺利脱身,还能顺便把我也算计进去。


    也许你原本的计划是等到舞会差不多结束时让人发现我们,到时候你们裴家借机大闹,你和钟藤的事顺利黄掉不说,还能把我和钟藤搞臭,多完美的计划!


    只是你没料到我爸和南禹衡会提前找到我!


    我再问你一遍,我说得是,还是不是?”


    这件事,秦嫣早就想和裴毓霖求证了,只是这两年,两人形同陌路,她也一直没有机会将这个问题甩给裴毓霖。


    而裴毓霖自始至终只是挂着冷笑,睨着秦嫣眼里有丝嘲讽:“秦嫣啊秦嫣,你看着比谁都单纯,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你才是伪装得最好的那一个!”


    “错!我从来没有伪装,只是我不屑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裴毓霖眼里覆上一层毒辣:“可惜你只猜对了一半,你以为那天晚上的事情只是我想报复你和钟藤这么简单?呵,不过你放心,游戏还没结束,谁赢还不知道呢!”


    突然墙后传来一声冷笑,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同时往后看去,就见那里走出一个人,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上的手机说:“起码第一回合你裴毓霖输定了!”她说完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放。


    秦嫣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的小小,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她一直没来学校,近来范太太也没来过他们家,没想到今天会突然在学校看见小小。


    裴毓霖见有人来了,也不再和秦嫣多扯,白了小小一眼径直走掉了。


    她离开后,小小站在远处对秦嫣露出一抹久违的笑容,她穿着蓝色的微喇牛仔裤,一件黑色的卫衣,绑了个马尾,很干净清爽的样子。


    她态度似乎和从前一样,就像两人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随着那个熟悉的笑容,一切都回来了,她对秦嫣说:“去班上找你,陆凡说你可能来了这,我就过来了。”


    秦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是回来上课的吗?”


    小小双手插进牛仔裤口袋里,耸了耸肩摇摇头:“来办转学手续,顺便过来跟你道个别,我们要搬走了。”


    这个消息太突然,突然到秦嫣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只是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小小,有种忽然很想哭的冲动。


    小小看见她的表情,眼里也湿了一圈,她扭开头望了望天让眼泪努力憋回去,然后对秦嫣张开双臂:“再见了,我的老朋友。”


    秦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朝小小几步走过去一把抱住她,对她说:“不管去哪,都要好好的。”


    小小声音也有些哽咽:“我们都要好好的。”


    说完她在秦嫣耳边说:“我要走了,没准备什么告别的礼物,临时送你一份大礼,你得收下。”


    秦嫣松开她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她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小小有些狡黠地笑了笑:“我其实一直想谢谢你,我的事你一直没有告诉南禹衡,那天也是喊的秦智来替我解围,我都知道…”


    小小低眸清淡地扯了下嘴角:“我知道你替我在南禹衡面前保住了最后的尊严,我欠你一句道谢,你帮了我,我临走前想帮你最后一次。


    你先走,可能你还没到教室礼物就能收到了。”


    秦嫣更加迷惑,小小推着她的背让她走,于是秦嫣迈开步子走了一段,又回过头去,范筱萧一身轻便的装束,阳光下对她露出灿烂的笑如初春里盛放的第一朵鲜花,让秦嫣想起她和小小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她的脸上也是挂着这样的笑容热情地对她说:“嗨,你在景仁上学吗?我们以后可以一起走。”


    就这样,她们陪伴了彼此好多个春去秋来,漫长的一段青春年华,她们在放学的路上一起嬉笑打闹,在放假的时候,钻进一个被窝里看喜欢的动漫,在周末的时候,相约去每一个小女生喜欢去的小店。


    如果没有小小,也许秦嫣的花季雨季只能与大提琴为伴,无法感受无聊寂寞时,有同龄小女生陪在身边说些只有那个年纪的女生才听懂的话,正因为小小的出现,让她的学生时期变得更加绚烂,纵使她们之间也有过不愉快,也冷战了好长一段时间。


    可也许这个年纪的少女,每个人都在学着成长,学着和人相处,学着探索这个世界的光明与阴暗,所以总会有些磕磕绊绊。


    然而当有一天,这个人告诉你,她要离开了,彻彻底底从你的生命中离开了,这种害怕和空虚的感觉让秦嫣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于是,小小在阳光下璀璨的笑容便成了秦嫣对她最后的记忆。


    她缓步在景仁的操场边,一排矮矮的栀子花将芬芳的香气传递到操场的每一个角落,这也许就是青春的气息,味甜中带着美好,纵使有苦涩,可终是美好的。


    秦嫣也放慢了脚步感受着春风拂面的柔和,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整个学校的广播响了,有些刺耳的声音传了出来,很多在操场打球的人也停下来准备听听是不是有什么通知之类的。


    可一阵忙音过后,广播里突然传来一段熟悉的声音“就是我又怎么样?你能拿我怎么样?你去告诉舒乐啊,她敢找我撕吗?呵…”


    秦嫣的脚步猛然顿住,不可置信地回过身去向着广播室狂奔…


    62、Chapter 62(第二更)


    整个景仁, 所有的广播都在放着她刚才和裴毓霖的对话,她亲口承认毁了舒乐的模型,也让那么多年缠绕在于桐身上的流言水落石出。


    秦嫣跑过夕阳下的操场, 跑过喧闹的喷泉池畔, 跑过正在课间休息的走廊,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放下手上的东西,惊讶而好奇地听着广播里的对话。


    而在对话就要放到秦嫣问裴毓霖关于钟藤成年礼那段时,声音戛然而止了。


    秦嫣顿时热泪盈眶,她不知道小小是怎样进了广播室将这段对话放了出来, 但她知道小小关掉了最后一段对话, 是为了维护她的名声, 当年她承诺过替她保守秘密, 纵使事过境迁,有些东西却始终变不了。


    可是当秦嫣跑到广播室时,那里围了几个老师和学生,小小早已不在了。


    秦嫣拿出手机拨通小小的电话, 那头很快接通了, 秦嫣气喘吁吁地问她:“你在哪?”


    小小语气轻松地说:“走了,这个礼物还满意吗?”


    秦嫣哭笑不得地说:“真不愧是范筱萧!”


    小小在电话里爽朗地笑了起来:“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搞她了, 之前还有顾及, 不过现在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再说以后她想找我也找不到了。”


    准确来说,小小从初中开始就提防裴毓霖了, 所以那次钟藤成年礼,他们下午去海岸边回去后,裴毓霖问她们去了哪,小小才会对她有所隐瞒,虽然她的表面功夫做得□□无缝,不过她心里对裴毓霖始终有层隔阂。


    她清楚像自己这样普通家庭出生的女孩,裴毓霖根本看不起,东海岸,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弱肉强食,四面楚歌,所谓的名门望族,想混进那封闭的小圈子,就得掉上很多层皮。


    像他们这样的,纵使再顶浪遨游,最后还是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小小挂电话前对秦嫣说:“对了,那次我腿伤南禹衡来看我,他临走时和我说的话我一直没告诉你。”


    秦嫣握着电话停下脚步,一片樱花随风飘落,悄无声息地落在她的肩膀上静止不动。


    她听见小小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南禹衡跟我说,如果我再动你,他会让我另一条腿也站不起来。”


    说着小小自己笑了,笑得有些心酸:“真的,那么温文尔雅的南禹衡,我真想不到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我住在他隔壁好几年,那时我才认识到这个男人有多狠,他绝对不是外表看上去的样子,藏得可真深。


    你真幸运,起码不管怎么样他总是护着你。


    秦嫣,希望你们以后一切顺利,虽然我很嫉妒你,但这句是真心的。”


    秦嫣也笑了:“保重。”


    也许那天注定会是秦嫣生命中最大的转折点,她最好的朋友离开了她,而她不知道的是,有一件更大的事正在等着她。


    下午,秦文毅已经联系了秦智,让他今天接着秦嫣就直接回家,他和林岩有事情要和他们说,电话里,他没告诉秦智是什么事。


    秦嫣放学后,秦智也只是跟她说爸妈让他们回家,虽然秦嫣有些隐隐不安,但她还没有想到事情和自己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直到两人回到家吃完饭后,秦文毅当着全家人的面对秦嫣说,他们决定把她送出国,已经联系好了学校,会暂时先过去读一段时间,然后直接考伯克利。


    秦嫣一开始以为爸爸说笑话呢,这一切太突然了,甚至之前从来没有跟她商量过,她才上高二,高三都没读,根本就没考虑过留学的事情。


    然而当秦文毅把求学计划和过去后的生活安排一步步告诉秦嫣后,秦嫣才意识到爸爸不是在开玩笑。


    她当时就拉开椅子站起身对秦文毅和林岩说:“我不去!我不可能出国的!”


    秦文毅和林岩对视了一眼,似乎早已猜到秦嫣的反应,秦文毅让林岩上楼,他知道接下来女儿的情绪有可能会失控,他不想让林岩看到秦嫣伤心,谁都不忍心。


    林岩上楼后,秦智也拉开大门走到院中点燃一根烟,星火在夜空中划亮,秦智深皱着眉。


    而他身后的客厅里,秦嫣站在秦文毅面前,秦文毅抬头看了看她,半晌,说出一句:“我知道你昨晚和南禹衡在一起,你有想过你留下来要面对的事情吗?”


    秦嫣怔怔地看着爸爸,忽然觉得自己在秦文毅面前就像被扒了皮一样难堪,可事已至此,她不再畏惧,直视秦文毅的眼睛对他说:“爸爸,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我也知道南禹衡现在的处境,我都知道!我不是大脑发热,我真的好好想过,各种可能性都想过,我问过自己怕吗?是的,我怕,我的确不知道南禹衡的家族原来那么庞大那么复杂,我也不知道东海岸的人要对南禹衡做什么,可是爸爸,比起这些,我更怕看不到他,如果和他在一起必须要面对这些东西,就算粉身碎骨,我也不想离开他。


    我求求你爸爸,不要让我走,我不能离开你们,不能离开南禹衡,不要让我走,让我留下来好不好?我一定听话,一定不再夜不归宿了,我一定…”


    秦嫣把所有的保证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她哭着趴在秦文毅的膝头,就像小时候每次犯错时一样,可这一次,秦文毅没有把她拉起来,她看着女儿哭得泣不成声,痛彻心扉的样子,眼里也含着无尽的酸涩,可他终还是心一狠对她说:“傻女儿,可你有想过他吗?你留下来,他怎么办?他得顾着你,甚至你也有可能成为别人捏住他的关键,他现在没有亲近的人也等于没有软肋,倘若有一天…你会害了他。”


    “你会害了他…”短短的五个字像五雷轰顶一样在秦嫣脑中炸掉,她停止了哭泣,就那么惊恐地看着爸爸,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走筋骨!


    秦文毅不忍地攥着她不停发抖地手:“一旦你和他沾上关系就不是你们两的事,我们秦家也要搭进去,我们得和南家人周旋,得应付太多未知的困难,爸爸的养老机构刚走上轨道,城区里越来越多的老人开始尝试走进养老院,他们把自己下半生的归宿交给爸爸,我得对他们负责,得对我现在干的事情负责,得对这个社会负责,爸爸现在肩膀上的担子已经很重了。


    小嫣,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明白爸爸的意思。”


    秦嫣疯了一样拼命地摇头,整个人如一滩泥滑落到地上,她从来没有感觉这么无力过,就像有无数的巨石从四面八方把她压倒,让她毫无喘息之地,可她不甘心呐!她刚和南禹衡表明心迹,她才尝到那青涩甜蜜的味道,她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在这个时候让她离开南禹衡,就等于生生从她身上将她的心脏剜掉,怎么能不痛?


    秦智抽完烟从院子进来,秦嫣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自己哥哥的身上,她此时的身体轻柔得如一片随时会飞走的羽毛,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跑到秦智面前死死抓着秦智的胳膊,就如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住救命的水草,一双噙满泪水的眼睛卑微乞求地看着他。


    “哥,你帮我求求爸爸,我不想走,哥…”


    从小到大,无论秦嫣犯了再大的错,秦智永远都毫不犹豫地挡在她的身前,可这一次,秦智没有动,只是紧锁着眉低头看着自己的妹妹,他抬手握住她的手腕重重地拍了拍:“你第一天来柔道馆,我让你练心,看来你没有领悟到我说的话,我听说那边也有这种俱乐部,我这段时间会帮你联系好,过去以后,接着练。”


    秦嫣不可置信地看着哥哥,她一把甩开他,整个人颤抖不已,一步步地倒退,泪眼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秦智的样子,痛苦地对他说:“你知道我现在的感受,你一定知道对不对?于桐走的那天你就已经死过一次了,哥,你怎么忍心让我也去死一次!”


    秦智紧紧咬着牙根,乌黑冷峻的眸压抑着浓厚的沉痛,他对她说:“置之死地而后生。”


    秦智在告诉她,这是一条看似死路的生路,可当时的秦嫣太伤心,伤心到大脑停止运作,一想到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离开这片大地,连呼吸同一片天空都那么奢侈,她就难过得无法思考,无法行动。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得楼,怎么回得房,周围的一切全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像,她忽然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遗弃流放了。


    曾经最疼她的爸爸、妈妈、哥哥,没有一个人帮她,没有一个人…


    初春的晚风带着凉意,拂过后山的激浪,拂过漫山的红枫,拂过东海岸幽暗的上空,拂过秦嫣窗户的缝隙,钻进她的心底,泪染一片,春寒料峭,冰冷刺骨。


    夜已深,她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给南禹衡:我想见你。


    很快南禹衡回复:我以前说过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一直没去成,这周六我会让荣叔去接你。


    63、Chapter 63


    秦文毅做事雷厉风行, 那晚和秦嫣谈过后,第二天就去了景仁找到校方沟通办理一些手续问题,又和国外那边联系安排。


    别说秦嫣一个17岁的小女生猛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晴天霹雳, 就连远在外地的爷爷奶奶也特地打电话来劝自己的儿子。


    秦嫣才17岁, 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东海岸这片土地, 第一次离开家便是要去那么远的大洋彼岸,地球的另一端,秦文毅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他不知道把女儿送出去会冒着怎样的风险,女儿到了那边后又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 她还这么小, 就要独自去面对整个世界, 陌生的种族, 陌生的环境,可也只有这样才能断了她和国内的联系。


    秦嫣根本不知道那两天是怎么度过的,整个人都有种无力的飘忽感,就像在做梦一样, 一直到了周六的下午, 她才等来荣叔的车子,南禹衡并不在车上, 她问荣叔去哪?荣叔只告诉她:“很快就到了, 少爷在那等你。”


    车子向着红枫山脚下开去,可并没有驶上大道,而是沿山脚的一条土路直接向着山后拐去, 秦嫣落下窗户有些好奇地看着四周。


    她住在这里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这里居然有条路,更不知道这条看似荒无人烟的小路可以通向哪?


    越往深处,周围的杂草越来越茂密,车子在泥土路上有些颠簸,秦嫣的心跳也慢慢加快,看着绿树环绕的泥土小道,秦嫣感觉似乎正在探秘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周围看似杂乱无章,不时还能遇到分岔口,荣叔却轻车熟路地带着她拐了好几个弯,秦嫣才看见他们的正前方有一道生锈斑驳的铁门,乍一看,就像那种几十年前废弃的工厂大门,如果不是荣叔的车子正在往那开,秦嫣甚至觉得这里根本不像有人的样子!


    然而神奇的是,车子开到近前后,荣叔打了个电话,居然有人从里面给他们开了门,于是车子便就这样驶了进去。


    一进去入眼的便是一些年久失修的吊机,还有很多看上去有些年代的废弃钢材堆得到处都是。


    车子从中间的水泥路开过,给人感觉这里最起码荒废了有二十年了!


    而再往里开,透过落下的车窗,秦嫣听到了海浪的声音,还有凉爽的风扑面而来,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荣叔停下车子和她说:“我不陪你进去了,看到那边的跳板了吗?从那里走进去,他在里面,你走得时候当心点,那个跳板有点不稳。”


    “好的,谢谢荣叔。”


    秦嫣拉开车门,入眼的便是一艘小型干货船,迎着海风秦嫣向着船边走去,她清晰地看见船身上漆有“Everblue”的字样,她看过这个字样,在…


    想到这,她不自觉抬起头,果不其然看见这个小港口的两边崖壁耸立,她一时有些失了方向感,不大确定上次是站在哪个地方俯瞰的这里,可神奇的是,她居然来了这个地方,这个有些神秘的私人港口。


    她踩着帆布鞋有些迫不及待地踏上那块不是很牢的跳板,如荣叔所说,一踩上去还摇摇晃晃的,脚底下便是不停翻滚的海浪,幸好她有了心理准备,往脚下看了一眼便快速跳进了船舱。


    船舱里面到处堆得都是破铜烂铁,就像拾荒老人的居所,秦嫣没有出声,在舱室里绕了一圈,一个人也没有,便沿着楼梯爬到货船上面,顿时海风迎面,吹乱了她的短发,她似乎听见一声声的敲击声,就像有人在作业。


    她顺着声音沿着甲板侧面走去,绕过首楼赫然看见有个男人坐在地上拿着锤子正在敲打什么,每敲打几下还拧眉凑过去观察一眼,漆黑的星眸认真专注,身边散落了一堆秦嫣没见过的工具。


    她默不作声,就那样安静地站在远处,靠在护栏上望着他。


    秦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南禹衡,在她的印象中,南禹衡干净儒雅,终日与书作伴,活得清冷矜贵。


    而此时的他,穿着一身宽大的蓝色连体工作服,一双看上去挺厚重的卡其色工装靴,不修边幅地坐在地上,身上还沾了一些黑色的机油,看上去脏兮兮的,可他那专注的神色,清俊的容貌散发着一丝帅气的随性,竟看得秦嫣怦然心动。


    正在她入神之际,南禹衡头也没回地说:“看够了吗?”


    秦嫣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来了?”


    “你一上船时。”


    秦嫣有些吃惊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南禹衡这时才放下手中的锤子,回过头扬唇一笑:“我能感觉到,过来,帮一把。”


    秦嫣几步走过去,南禹衡顺手抽过身边的焊接手套给她套上,对她说:“你帮我按下这边,我要把这个焊上去。”


    秦嫣见他都回身拿电焊机了,吓得缩回手:“不会吧,这个是不是会喷火花的那种?”


    南禹衡见她直往后躲,又跟变戏法一样从旁边找出一个防护面罩递给她,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秦嫣极其不情愿地接过撇着眼睛问他:“我能不能?”


    “不能,按好。”秦嫣只有戴上防护面罩,委屈巴巴地伸出手。


    这是秦嫣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人修船,南禹衡罩着防护面罩距离很近,火星子全都喷在他的面罩上,可他依然稳当地握着电焊机,就像一个老师傅一样从容淡定。


    秦嫣透过防护面罩去看他,忽然很好奇地喊出声:“你怎么还会修船啊?”


    “兴趣爱好。”


    他的声音透过面罩传了出来,秦嫣笑了,这兴趣爱好还真够特别的。


    于是秦嫣跟着南禹衡后面像个小工一样,被他使唤来使唤去,看着他终于把那一块修补好后,南禹衡才从地上站起来,带着一丝笑意对蹲在地上的秦嫣伸出手,秦嫣将手交给他,他一把将她拉了起来,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秦嫣望着他深邃的眸子忽然又变得心事重重:“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南禹衡却松开她蹲下身收拾了一番东西:“不急,待会再说。”


    说完他一手拎着工具箱,另一只手攥着秦嫣下了船舱。


    秦嫣跟着他回到了刚才的地方,南禹衡将工具箱往一个台面上一扔,带着她往里拐去,一直走到走廊另一边的门前,南禹衡直接将小门推开,秦嫣赫然看见这里居然像是个船员的单人间。


    有干净的床褥,折叠台板,单人浴室,还有一扇圆形的窗户可以看见远处的大海。


    她走到窗户边将头凑过去,那不大的圆形窗户里映出U型弯外的世界,碧蓝一片,晴空万里。


    南禹衡在她身后说:“想看待会带你换个地方看。”


    秦嫣回过身逆着光盯着他,眉宇间覆上一抹凝重:“南禹衡,我有话要对你说。”


    南禹衡只是低着眸没看她,开口道:“过来帮我拉下拉链。”


    “唔…”


    秦嫣走到他旁边左右看了看:“拉链在哪?”


    南禹衡侧过身子,露出那件工装服的拉链,藏在右边腋下,从上一直能拉到下面,秦嫣拉开后,南禹衡张开双臂:“帮我脱。”


    秦嫣嘟囔着:“你是皇帝吗?”


    南禹衡用黑乎乎的右手点了下她的鼻尖:“这只手脏。”


    而后看见她鼻尖一团黑漆漆的,像只受气的小奶猫一样滑稽,南禹衡不仅低笑出声,秦嫣涨红着脸把他的衣服从肩膀上拽了下去。


    他里面穿着一件紧身的长袖T恤,倒将他精瘦的身材包裹住,那宽肩窄腰的轮廓透着成熟男性的诱惑,秦嫣低着头正好到他胸口,她大着胆子将脑门抵在他胸前对他说:“我找你是想告诉你…”


    南禹衡却一把推开她:“等我洗下手。”


    秦嫣只能望着他的背影,心情复杂极了,他洗完手出来还顺便带了一条温热的毛巾,将秦嫣拉了过来,把她黑乎乎的鼻尖擦了擦。


    秦嫣眨巴着眼看着他仔细温柔的样子,像一只乖巧的猫咪。


    他把秦嫣擦干净后对她说:“想不想去驾驶台看看?”


    秦嫣眼里忽然闪过一抹好奇:“可以吗?”


    南禹衡将毛巾往旁边一扔,有些霸气地说:“为什么不可以。”


    说完便拉着秦嫣走出房间,两人再次沿着过道上了楼梯,从甲板绕到驾驶舱,一走进那里,秦嫣忽然感觉前方的视线豁然开朗,她兴奋地跑过去看着那么多的按钮,左摸摸右玩玩,还站在前面握着船舵对南禹衡说:“我的南大副,你得听从秦船长的指挥,我们要发出咯!”


    南禹衡抱胸靠在后面笑看着她:“去哪啊?我的秦大船长。”


    秦嫣想了想声音有些飘渺:“去三年以后,我好想看看三年以后我们是什么样子的?”


    南禹衡放下手臂缓步走到秦嫣身后,张开双臂环住她的身体,将大掌覆盖在她的手上,带着她慢慢拨弄着船舵:“三年很快的。”


    秦嫣将背靠在他的胸前:“这里到底是哪?你为什么能进来?以前端木翊说这里是个私人码头,不会是你的吧?”


    南禹衡沉吟了一瞬说道:“查不到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嫣抓住他话中的关键信息,试探地问:“也就是…真的是你的啊?”


    南禹衡清浅地笑了笑:“用得着这么惊讶吗?这里又不是矿山。”


    秦嫣忽然感觉触碰到什么未知而庞大的力量,她转过身靠在船舵上看着南禹衡:“你上次和我说你奶奶除了你爸,还生了个女儿,那你亲姑妈在哪?我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你有什么姑妈?”


    “南佳姑妈啊,她在中东。”南禹衡提到她的亲姑妈,眼里浮上一层似笑非笑的暖意。


    而秦嫣听见中东,就更莫名其妙了。


    “她去中东干嘛?她为什么从来不来看你啊?”


    南禹衡微微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海际线,目光有些悠远:“我让她别来看我的。”


    秦嫣昂着头等着他接下去的话,南禹衡说:“我姑妈和我爸一样,都不让我爷爷省心,我爸毕了业跑去学开飞机,我姑妈更扯,大学就学得哲学,我爷爷一跟她说话就头疼,有次她坐邮轮遇见了一个中东的男人,两人聊哲学,聊理想抱负,反正就聊到了一起,下了船我姑妈就跟着那个男人嫁到了中东。


    我爷爷大发雷霆,说要找国外的黑手党灭了那个男人,后来黑手党是找了,也去了中东,才发现那个男人是个石油大亨的儿子,直接把我爷爷找的黑手党给灭了。


    我爷爷一看对方实力雄厚,也没办法,只能默认了这门亲事。


    我南佳姑妈比我爸幸运,起码她歪打正着,找到一个家世也算门当户对的,我爷爷拿她没有办法。


    我搬来东海岸后,南佳姑妈也想回来过,我劝她最好不要,我不想让其他人察觉出我和她还有联系。”


    秦嫣忽然感觉脑中有很多交织混乱的线全部纠缠在一起,却又越来越清晰,她突然有种从灵魂深处的震颤,不可置信地盯着南禹衡问他:“你搬来东海岸还那么小,所以…你从那时候就开始…”


    秦嫣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她想了半天试探地说:“伪装自己?”


    她的记忆瞬间穿梭回小时候,那时的她没事就喜欢跑到南家缠着南禹衡玩,在她的童年记忆中,南禹衡只是一个邻家大哥哥,可她无法想象在她最无忧无虑的年纪里,南禹衡已经开始不动声色地乘风破浪,而这一切就发生在她身边,她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南禹衡见她认真的小脸,低下头凝着她:“我不能让人觉得我有依靠,南佳姑妈一旦回国,南家人就会对我有所警觉,他们怕我借南佳姑妈在国外的势力翻身,不得不防着我。”


    秦嫣忽然回过身看着这个破败的码头:“可你打算用这里干嘛?”


    “这里干不了什么,对谁也够不成威胁,但十个这里,百个这里呢?”


    秦嫣看着南禹衡的侧脸,清俊孤拔,勇谋坚毅,他也转过头看着秦嫣目光如炬:“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可在燎原之前,我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我在钻木取火。


    你看过木偶剧吗?再多的人物和动作都控制在那几根线之间,有朝一日当我掐住了南家几个核心命脉,他们即使手上的盘子再大,也得跟我合作,那时候我才能拿捏住自己的未来。”


    秦嫣嘴唇有些微微发抖,她问南禹衡:“你到底想干嘛?”


    南禹衡只是用一种很平静地眼神望着她,语气低沉:“夺回南家。”


    秦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南禹衡说得是“夺回南家”,而不是“重回南家”,也就是他最终的目标是南家家主之位,南家那深不可测的庞大基业。


    远处惊涛拍岸,潮起汹涌,烈日透过驾驶舱的玻璃刺进秦嫣的瞳孔里,她第一次看见南禹衡埋于心底的野心有多么庞大。


    她原本以为南禹衡只是在努力地摆脱现在的困境,但万万没想到,他正在利用现在的困境撒下更大的网,翻身做主。


    17岁的秦嫣,她的人生简单得如一张白纸,她从没想过一个和她同辈的少年已经开启了他的困兽之斗,在那些明枪暗箭,波诡云谲的大人之间急流勇进。


    似乎很久以前也是这样一个下午,他们站在悬崖边上,秦嫣问南禹衡当年他爸的船怎么出得意外?


    当时的她也在南禹衡眼中看见了熊熊燃烧的野心。


    那时南禹衡对她说“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意外。”


    秦嫣猛然打了个寒颤扭过头去紧紧盯着南禹衡:“你爸妈…是南家人害的?”


    南禹衡漆黑的眸子盛着浓稠的哀痛,化不开,亦散不掉。


    一个人的心脏被摧毁得有多残忍,他的心就能有多隐忍,不是不痛,而是痛到骨髓,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酝酿,在叫嚣,在等待,等待着万潮汹涌的那一天!


    秦嫣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忽然之间全懂了,那一刻,她懂他的痛,懂他的恨,懂他的迫不得已,懂他的无可奈何!


    她转过身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双手穿过他的腰间紧紧,紧紧地抱着他对他说:“南禹衡,我爱你。”


    海浪静止了,天空放晴了,万物归春了,她哭了,他笑了,泪染湿了他的衣襟,他却将她抱得更紧。


    他们从驾驶舱出来回到了那间舱室,南禹衡从床底下抽出一个小收纳箱,里面还有些矿泉水和饼干零食。


    秦嫣窝在他的小床上,南禹衡把箱子往她旁边一放,而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湿了一大片的T恤,干脆一把脱掉挂在门上给它风干,有些无语地说:“你还真是水做的。”


    秦嫣一边拆开零食一边问他:“你是不是经常到这来啊?”


    南禹衡转过身坐到床边扭过头声音暗哑地对她说:“烦闷的时候会过来。”


    “那你现在很烦闷吗?”说着秦嫣将身体凑了过去。


    南禹衡睨着她娇俏的小脸,拖起她的腰将她轻柔的身体整个抱到自己腿上来:“有点。”


    秦嫣扔掉了手中的零食袋认真地看着他:“狐狸君。”


    “什么?”


    秦嫣嗅着鼻子带着哭腔:“我说你是狐狸君!大坏蛋,你早就知道我来找你干嘛了对不对?偏偏一直不让我说,带我看这看那,告诉我你远大的抱负和你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让我知难而退,你在赶我走…”


    南禹衡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这个世上,怕也只有他怀中的这个小女人,心思单纯得像山涧清澈珍贵的溪水,却又玲珑剔透,聪明善解人意,让人心疼。


    他伸出自己抱着她的双手问她:“你看我的手在干嘛?”


    “在抱着我。”


    “嗯,我抱着你就不能干其他事了,可我干其他事,你就得掉到地上了,我舍不得让你摔倒。”


    秦嫣“哇”得一声就哭了,像儿时一样,毫无征兆地哭了,竟然让南禹衡莫名想到他那时也是这样抱着小小软软的她,哄到半夜。


    秦嫣哭得稀里哗啦,含糊不清地说:“南禹衡我告诉你,你不要我,我到了国外我就找金发碧眼的帅哥再也不回来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南禹衡不自觉收紧了手臂把她牢牢抱在怀里,望着她湿润清澈的眼眸,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双红润的唇泛着诱人的颜色微微颤抖,他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低下头吻住了她柔软的唇瓣,霸道地占领着她香甜的美好,秦嫣的手攀上他的胸前,她感觉到南禹衡似乎比高中时更加精壮了一些,他身上透着属于男人那强大的力量,让她的目光有些涣散迷离,美得让人失神。


    南禹衡的吻从温柔到浓烈,他的手攀上她的背仿若要把秦嫣揉碎在自己怀中,声音沙哑炙热地对她说:“你从小在东海岸长大,除了同学和你哥身边那帮兄弟,没接触过什么人,等你去外面看过这个世界后,如果你依然没有改变主意,回来,到我身边。”


    他轻柔地吻干了她的泪对她说:“走的那天我不会去送你,你事先多了解那边的饮食和气候,把课程先熟悉一下,我想这些秦智会帮你准备,到了那里遇到事记得给家里打电话,不要硬抗,和陌生人相处留个心眼,一个人在外面不要忘记吃早饭,再困都得吃,少吃点油炸食品和汉堡,小心变成大胖子,休息的时候自己学着弄点中餐,没人在你身边盯着你也不能总熬夜,头发别再剪了,长发更适合你…”


    “别说了…”


    秦嫣在他的叮嘱下早已泣不成声,她埋在他的胸口哭成了泪人。


    南禹衡轻叹了一声,便没再说话,海浪微浮,船舱轻晃,他就这么安静地抱着怀中的女人,陪着她哭,直到夕阳西下,才把她从怀中拉了起来,替她洗了把脸,带着她离开了那里…


    回去的路上,荣叔开着车,南禹衡和秦嫣两人坐在后排,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各自看着窗外,秦嫣只感觉很冷,东海岸的冬天都没有这么冷过,忽然旁边温热的大手伸了过来紧紧攥着她,她鼻尖酸涩扭过脖子。


    车子一直开到两家中间,秦嫣才回过头目光湿润依依不舍地看着南禹衡。


    南禹衡对荣叔说:“我们说两句话。”


    荣叔拉开车门走到一边,心里也同样难受,他看着南禹衡和秦嫣长大,从前秦嫣是少爷身边最亲近的朋友,也因为她的来到,才能偶尔在南禹衡脸上看见笑容。


    他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是什么时候走进对方的心中,可这在荣叔看来,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然而当他刚知道这两人的心意,他们却不得不分开,荣叔也在隐隐的担忧,他担忧秦嫣走后,南禹衡脸上那本就罕见的笑容也会一同消失,他又变回孤孤零零的他。


    车内,秦嫣努力忍住自己快失控的情绪颤抖地说:“这是临走前我们最后一面吗?”


    南禹衡点点头。


    秦嫣没有哭,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对他露出一个比哭还丑的笑容:“好!那再见了,南禹衡。”


    她去拉车门,南禹衡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拽进怀中在她耳边低哑温柔地说:“再见。”


    说完松开她,探过身子替她拉开后座的门:“我看着你进去。”


    秦嫣最后在车中静坐了几秒,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直到进了家门也没敢回头看上一眼。


    秦文毅早就做了准备,所以秦嫣高二那年暑假就踏上了去波士顿的飞机。


    她走得那天早晨,芬姨一大早抱着个长盒子来到秦家,说也想去机场送送秦嫣,还特地跑到秦嫣房间把东西给她,对她说:“少爷让我拿给你的。”


    秦嫣在一堆箱子中探出脑袋目光复杂地盯着那个盒子:“送别礼吗?”


    芬姨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就让我给你。”


    秦嫣顺手接过打开盒子一看瞬时愣住了,那是南禹衡妈妈魏蓝的古琴,她伸出手摸着那杉木的纹路,眼里流出一丝温柔的欢喜,合上琴盒将这古琴带上了飞机。


    很多人去机场送她,除了秦家一家人芬姨,还有陆凡、端木翊。


    哭得最惨的是端木翊,在机场门口扒拉着秦文毅直嚎:“叔叔啊!你这个太不上路子了,你早说要把秦嫣送出国,我当年就直接跟我爸说出国留学了啊,你怎么不早点跟我通好气啊?你让我的心好痛啊!”


    秦文毅搂着端木翊的肩安慰他:“行了行了,大小伙子了,哭成这样别人都盯你看呢,丑不丑?”


    林岩和芬姨本来也挺伤感的,实在是端木翊哭得太惨了,搞得别人反而哭不出来了。


    秦嫣有些无语地拍拍他:“行了端木哥,你家反正有矿,你下次包个机直接飞来看我不就得了,不就十几个小时嘛。”


    她对他张开双臂,端木翊刚准备抱抱秦嫣,被秦智拎着衣领扔到了旁边,其他人倒都笑了。


    秦文毅和秦智将秦嫣送到里面,其他人在外面和秦嫣道别,她一一拥抱了他们,秦智拽着她的行李对她说:“走吧。”


    秦嫣点点头跟着哥哥后面走了两步,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突然绞痛了一下,她停下脚步回过头四处寻找,就在要收回目光的刹那,她突然看见很远的地方停了一辆黑色的车子,她认出了那是南家的汽车,纵使隔着人群,车辆,无数的行李,她依然知道南禹衡就坐在那辆车上,在看着她。


    她最后深望了那一眼,身影消失在了机场门口。


    飞机起飞,离开大地,穿越云层,消失在天际,没有挽留,没有送别,没有归期。


    天边的太阳冉冉升起,点燃了那无声的约定,待万物归春时。


    64、Chapter 64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小径的冷风更加凛冽了一些,那一排矮矮的冬青树似乎比秦嫣走得那年更加旺盛了,脚底的石子小道她儿时一天能来回跑上很多趟。


    秦嫣的目光犹如一泓清水, 里面倒影着那座被大叶植物环绕的黑色房子, 在她离开东海岸的这两年, 曾无数次在梦里回到了这个地方,她变回了小小的她,趴在柔软的地毯上和那个安静的少年悠然地度过朝起朝落。


    很多次醒来,她都觉得童年的记忆像一场梦,随着时间的推移, 便会越来越遥远, 她伸出手掌对着那座黑色的房子, 外墙早已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 整座房子似乎已经看不到原来的面貌,可在秦嫣的脑中,过去的一切全部涌了回来。


    她的手掌渐渐握紧,仿佛在将自己的人生牢牢握在手里。


    她慢慢停下脚步, 雨似乎又稍稍大了一些, 打湿了她身上那件勾花束腰的衣裙,她捏着手上的邀请函华丽转身离开小径绕到南家的正门按响了门铃。


    没一会芬姨来开了门, 当看见站在门口这个高挑的美女时, 芬姨一瞬间都没有反应过来,秦嫣半长的黑发蓬松微卷,象牙白的束腰镂空雕花裙淡雅如雾, 气质斐然,可当她一笑起来时,那双月牙状的卧蚕清透甜美,和从前一样,芬姨瞳孔骤然放大,不可置信地喊了出声:“秦嫣,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嫣笑着张开双臂:“昨天,想我吗?”


    芬姨激动得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我最近还和你荣叔老念叨你,去国外读个书寒暑假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去年连过年都不回来,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秦嫣松开她笑着张开手:“你看我过得怎么样?”


    芬姨从眼里浮上真心的欢喜:“漂亮了,差点没认出来,是个大小姐的样子了,快进来快进来,出门也不带个伞,看身上都有点湿了。”


    说着芬姨一边掸着秦嫣肩膀上的水珠,一边拉着她进门,秦嫣这时才侧头注视着芬姨的样貌,不过两年的时间,芬姨的头上都爬上了些许银丝,好像突然之间老了许多,看得秦嫣心头发紧。


    快进家门前,秦嫣突然停下脚步握着她的手:“南虞给你气受了?”


    芬姨的眼神有些闪躲,最终拍了拍秦嫣的手背:“他们是主家,有些要求也是应该的。”


    秦嫣眼里闪过一抹幽暗,默不作声跟着芬姨进了南家,本来在客厅躺在沙发上的南舟懒散地问了一句:“谁啊?”


    说完回头往门口扫了一眼,当看见一袭白裙,恬静温婉的秦嫣站在门口时,南舟似乎是条件反射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愣愣地看着她,有些激动有些紧张又有些不知所措地说:“你是,你是秦嫣?”


    秦嫣侧过头看见南舟眼里闪着的光,目光淡然地微微点了下头:“南小少爷好。”


    南舟还穿着宽松的T恤和短裤,突然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眼里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对着秦嫣傻笑,秦嫣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此时南虞听见动静从厨房走了出来,看见秦嫣也怔了一下,毕竟自己儿子曾经对她做过不光彩的事,南虞在面对这个姑娘时,多少有些不大自然。


    秦嫣倒是落落大方地对她说:“下午好,南阿姨。”


    南虞面子上倒也还算客气:“是隔壁的秦嫣是吧?真是女大十八变,芬姨,去泡杯花茶。”


    芬姨刚准备进厨房,南虞又对她嘀咕了一句:“客人来了不去弄点点心,在这杵着像什么样,这点事都做不好。”


    她刚说完,秦嫣一把拽住芬姨的手腕对南虞说:“不用麻烦了,我今天来送生日宴的帖子,爸爸这两天比较忙,所以我亲自过来一趟。”


    秦嫣知道爸爸根本就没有邀请南家,一来这次的生日宴事关她的婚姻大事,秦文毅不可能邀请南禹衡,二来秦文毅自从南舟那件事后,对南虞他们一家反感得很,更是不可能邀这一家子,秦嫣这样说,也无非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南虞倒也有些诧异,她清楚隔壁秦家对他们的敌意,只不过秦嫣端庄含笑的样子,她不可能拒绝,于是接过帖子说:“提前祝贺你,到时候我们会准时过去。”


    秦嫣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这时芬姨转过身对她说:“少爷在楼上,你要不要跟他打个招呼?”


    秦嫣的笑容凝在脸上,她的目光顺着长长的楼梯蜿蜒向上,看了几秒,最终只是收回视线:“听我哥说,他现在身体不好?”


    芬姨有些难受地说:“去年年中样子吧,脏器突然出现衰竭的现象,庄医生已经在尽力了。”


    南虞在旁说道:“禹衡这孩子就是命苦,前途才有点起色吧身体又垮了。”


    她说着漫不经心地推了下自己的儿子:“你上楼看会书去。”


    秦嫣感觉喉咙有点发涩,她转头对芬姨说:“既然南禹衡身体不好,我也不上去打扰他了,后天的生日宴,你帮我转告他,如果他身体可以的话。”


    芬姨眼里尽是复杂的神色,可只能将秦嫣送到门口。


    秦嫣再次走出那座承载着她无数记忆的黑色房子,穿过院子里的大叶植物,她匆匆看上一眼没有停留,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望向那个熟悉的窗口,看见那里似乎窗帘微微摇晃了一下,她凝望了良久,转身回到家中。


    当天晚上秦文毅似乎在书房待到很晚,十点多秦嫣从房间出来时,还听见爸爸在楼上咳嗽的声音,她轻声走到三楼,秦文毅书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飘出浓重的烟味。


    秦嫣几步走到书房门口刚准备推开门,却听见秦文毅在和谁打电话,声音有些急切:“他想动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从货物源头动不了手,现在就卡我运输这道坎,你也知道,德国那边的货,晚个几天交付就全烂在手上,我再给他这样搞个几次,直接就要宣告破产了!我现在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找靠谱的合作方,我约了周总明天晚上吃饭。”


    “是,对,他带儿子,希望能解决运输问题吧,行,后天早点来。”


    秦嫣靠在书房门口的墙上,一直到爸爸打完电话又过了一会后她才敲门,秦文毅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进来。”


    秦嫣推开门走了进去:“爸,这么晚还不睡啊?”


    秦文毅见是秦嫣,掐灭了烟站起身绕过书桌,眉眼覆上一层笑意:“马上就睡了,你怎么还不睡?时差还没调整过来?”


    秦嫣耸耸肩:“有点。”


    秦文毅看了看自家女儿,欲言又止地说:“对了,明晚和我约了周总一家人吃饭,我听说他儿子周涵原来和你在一个学校是吗?”


    秦嫣拧着眉想了想,秦文毅摆摆手:“没事,你明天打扮一下跟我出席,说不定见到面就想起来了。”


    秦嫣看了看爸爸桌上堆得一堆文件,和一烟灰缸的烟头,拢了拢秦文毅的睡衣:“早点睡吧,晚安。”


    说完她便转身往外走,秦文毅犹豫了一下突然叫住她:“小嫣,明晚的饭局会让你不舒服吗?”


    秦嫣只是淡淡地说:“为什么会不舒服?正好见见老校友。”


    秦文毅仔细打量了一番女儿的神色,随后点点头:“去吧。”


    第二天傍晚秦嫣换上了一件香槟色简约大方的半长裙,一头柔顺光亮的半长发披在肩上,站在秦文毅身旁,整个人看上去柔美极了。


    当他随着秦文毅和林岩走进包间时,里面三人全站了起来。


    周总是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但他的儿子周涵倒是挺高的,秦嫣一进包间,周涵便对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秦嫣望着那和煦的笑容,突然想起来了,她当年刚上初一时还和这个学长比过军棋,随后也对他露出浅浅的笑意。


    包间璀璨的水晶灯打在她明艳动人的脸庞上,一头柔顺的黑发让她看上去恬静美好,周涵的妈妈第一眼看见就喜欢得不得了,一直笑着招呼说:“林岩啊,秦嫣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美人胚子,快来坐阿姨这。”


    周妈的热情让林岩有些顾虑,怕秦嫣看见这个场面心里会不舒服,便不自觉朝女儿看去,不过自己女儿倒还算落落大方,几步走过去和周妈打了声招呼,乖巧地坐在她旁边空出的位置。


    他们一坐下,周总就调侃道:“我这个儿子,也才从英国回来,今年才毕业,听说这次你家女儿回国能见上一面,高兴坏了。”


    周涵嘴边挂着笑意有些不好意思地问秦嫣:“喝饮料吗?”


    秦嫣侧头对他笑道:“红酒吧。”


    周涵有些微愣,而后忙给秦嫣倒上红酒,轻声在她旁边说:“真的好多年没见到你了,我一毕业就去英国了,我听说你现在在波士顿挺有名的?”


    秦嫣低头拿起酒杯:“只不过参加几次演出罢了,有名谈不上。”


    旁边的周妈听见立马说道:“我儿子还特地上网给我看了秦嫣在波士顿音乐厅的表演,听得我热血澎湃啊,秦嫣现在也是了不起的华人音乐家了,你们可真会教女儿。”


    秦文毅和林岩听见周妈的恭维,也说了几句客气话,说明天到家里来,秦嫣会表演大提琴,周妈也一脸期待的样子。


    席间,气氛融洽,相谈甚欢,周妈还欢喜地摸了摸秦嫣的头发,一脸看准媳妇的爱意,秦嫣话很少,只是坐在周妈身边含着淡淡笑,不时附和一两句。


    吃到一半,她离席去了趟洗手间,一出包间她脸上的笑容便淡了去,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周涵站在走廊上,秦嫣几步朝他走去,周涵穿着挺括的休闲西装,秦嫣问他:“你怎么在这?”


    “等你一起走。”


    回去的路上秦嫣随意问道:“你家是做运输的?”


    周涵说:“承接一些国际运输。”


    “主要做空运还是海运?”


    “海运为主,空运也做。”秦嫣点点头没再说话。


    周涵突然问她:“明天的生日宴,你准备好了吗?”


    秦嫣侧过头有些不解,周涵有些局促地说:“我是说关于我们。”


    秦嫣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周涵,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你喜欢我吗?”


    秦嫣的问题太直接,让周涵猛地怔了一下,便是这个档口秦嫣向他伸出手:“欢迎你来我的生日宴。”


    周涵看着她嘴边扬起的弧度似完美的月牙,眼里的光漂亮得像团明媚的火焰,也许是喝了点红酒的缘故,在走廊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她看上去妩媚极了,晃了周涵的眼,他便情不自禁伸出手,却在快要握到她白皙柔软的手时,秦嫣蓦地一收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推门进了包间,周涵盯着那抹香槟色的倩影,僵在半空的手摸了摸下巴,玩味地笑了。


    ……


    第二天秦嫣的生日宴,东海岸各路的人早早就来了,当年秦文毅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一意孤行创办了养老机构,最开始的几年,所有东海岸的人都认为他疯了,不仅没有人看好他,甚至整个东海岸的人都开始慢慢排挤他,因为他的养老机构才会让金羽计划搁置。


    有那么两年的时间,秦文毅成了整个东海岸的公敌,几乎人人瞧见他都想挤兑他两句。


    可正是在秦嫣出国的这两年里,东海岸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人暗地里推动城区旅游改造计划,目标项目多次上报直指红枫山,红枫山依山傍水占着良好的地理优势,如果旅游项目一旦落成,东海岸将会彻底不复存在。


    当时上山区的三家都出面周旋,最终旅游项目和养老机构的扩建起了冲突,城区的老人们一封“保卫家园“的联名信直接递到上面,拒绝城东商业化,让南城的老人们老有所居的话题成了当时所有市民关注的热点。


    最后民意胜利了,东海岸的人谁也没料到,当年秦文毅看似发疯的举动,成了保住东海岸的筹码。


    后来,秦文毅还被市里推举为十大城市杰出贡献者之首,在东海岸也愈发受人敬仰。


    秦嫣离开的这两年里,秦家的房子里里外外重新翻修过,当年她房间的滑滑梯早就没了,大厅的楼梯也改成了旋转型的,二楼中间的镂空设计让大厅更加敞亮,秦嫣靠在二楼精致的欧式围栏旁边就能看见一楼的宾客。


    她走得那年太匆忙,匆忙到连成年礼都没有举办,今年是她二十岁整的生日,秦家隆重大办,秦嫣看着大门外不时停下的高档轿车,忽然感觉很恍惚。


    那年,他们刚来东海岸秦嫣才三岁,那是她在东海岸的第一个生日宴,爸爸也是邀请了整个东海岸的人,可那一年来的客人只有隔壁那个清冷的少年,他为她带来了一本珍贵的礼物——《小王子》。


    那时,秦嫣并没有读懂小王子随风流浪的命运,直到她飞去大洋彼岸,在无数个夜晚对着那本彩色绘本反复地看,一遍又一遍,才将那种经年累月的寂寞和刻骨铭心的痛深埋在心底。


    时隔17年,她再一次在东海岸举办生日宴,然而这一次,连那种秦嫣根本叫不上名字的邻居都来了,却直到生日宴开始前,她依然没等来17年前将她从滑滑梯上抱下来的少年。


    65、Chapter 65


    生日宴开始前, 南虞和她丈夫吕治辰还有南舟来了,南虞丈夫家里虽然也是经商的,不过吕治辰自小在家族里就比较平庸, 加上后天自己又不努力, 所以并不得势, 和南虞结婚后,家里大小事基本都是南虞做主。


    而当秦文毅看见这一家子后,原本含笑的脸上多了一份凝重,他这一整天都有种极其不踏实的感觉。


    他了解他的小女儿,虽然一直乖巧听话, 就连当年送出国, 她最终还是接受了他们的安排, 可前提是没有触犯到她心里的底线, 当他上个月打电话让她回来补办成年礼时,她竟然一口答应了。


    东海岸的孩子都知道成年礼意味着什么,虽然秦文毅从来没有在秦嫣面前把话说破,但他当然知道自己女儿心中有数, 包括昨天和周家见面, 他也一直在留心观察女儿的情绪,但让秦文毅诧异得是, 秦嫣举手投足自然得体, 没有流露出任何抗拒的表情。


    越是这样,秦文毅心里越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因为他清楚自己女儿的脾性, 她看似柔和的外表下是如此刚烈的性子,当年就因为他算准一句“你会害死他”才能让她退步。


    因为他知道女儿即使心里再苦再痛,也不会愿意害了南禹衡,可不过短短两年时间,难道秦嫣真的已经放下一切了?秦文毅很疑虑,直到这一刻看见南虞这一家,秦文毅的疑虑忽然变成了担忧,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邀请这一家人来。


    而此时秦智走上二楼,看见一袭蔷薇粉锦绸礼服的秦嫣靠在墙边,锦绸外的一层飘然的轻纱让她整个人看上去美轮美奂,却又笼罩着层淡淡的忧伤,好似浸在一层薄雾之中。


    秦智走到她旁边,双手随意搭在护栏上,侧过头用一种很瘆人的笑容看着秦嫣,看得秦嫣微微眨了下眼转过头对他说:“你老盯我笑什么?”


    秦智挑了挑眉:“我高兴啊,老头子最近看到我就念叨,叫我回公司上班,现在终于有人回来气他了,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烦我。”


    秦嫣也笑了:“你认为我会怎么气他?驳了今天那家人的面子?”


    秦智不置可否,他从来不认为秦嫣当真会答应这门亲事。


    秦嫣倒是忽然问道:“你现在到底在外面搞什么啊?”


    秦智也只是随意说了句:“和几个兄弟合搞了个小公司。”具体便没再多谈。


    秦嫣会这样问,是去年的时候,秦智突然给她打了两百万,说是他赚得第一桶金,带秦嫣分红,不过秦嫣倒并不缺钱用,虽然她出了国后几乎没让秦文毅打过钱。


    她刚到那的几个月在一家西餐厅拉琴,赚得钱足够养活自己,她形象好气质佳,又拉了一手好琴,没几个月便被一个叫劳恩斯的在当地很有名的独立音乐经纪人看中,找了秦嫣小半年时间,她才同意与他合作。


    只是没想到她正式在波士顿音乐厅的首秀让她一举成名,之后便开始接洽一些商业和公益性质的演出。


    在那样的地方有才华的人从来不缺舞台,只需要一个完美的桥梁,而劳恩斯便是那个完美的桥梁,他用了一年的时间便把秦嫣成功推上了国际舞台,甚至她的名声近来还传回了国内,她在波士顿音乐厅演出的视频被人上传到国内的视频网站后,点击量疯狂地攀升。


    然而这一切对她来说,不过是用自己的双手养活了自己。


    秦嫣转过头看向楼下觥筹交错的场景压低声音问秦智:“爸生意出了事你清楚吗?”


    秦智有些诧异,随后回道:“他没和我说。”


    两人沉默了一瞬,秦智便很快反应过来:“所以今天那个人家?”


    “周涵。”


    秦智微微蹙起眉:“周涵?”


    秦嫣回过身靠在护栏上:“嗯,从前景仁的那个周涵,家里搞外运。”


    秦文毅做了这么多年外贸,秦智清楚进出口业务的外运是多么重要的一个环节。


    他随即看向秦嫣:“你打算怎么办?”


    秦嫣很平静地回视着他:“生意上的事我爸没告诉我,也是我前天无意中听见他打电话的,至于和周涵的事,他从头到尾也没正面提过,大概怕我心里抵触,所以这几天也在试探我的反应,我要真不答应,爸当然不可能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勉强我。


    但是…”


    秦嫣淡粉色的唇角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我怎么能明知爸有困难坐视不理呢?”


    秦智就这样侧眸睨着秦嫣,此时此刻他竟然对这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产生了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就在这时陆凡走了上来,她匆匆撇了眼秦智,而后对秦嫣说:“人到的差不多了,阿姨让我告诉你还有十分钟下去。”


    秦智听闻便转身先下了楼,他走后,秦嫣看着陆凡对她伸出手,陆凡大概是秦嫣出国后唯一一个一直保持联系的朋友,虽说不在一个国家,可陆凡这两年一直很关注秦嫣的演出,每次秦嫣表演的时候,她都跟个小迷妹一样两眼冒光,这点倒是和从前一样。


    所以终于又可以现场看见秦嫣拉大提琴,陆凡还是比较期待的,下午就到了秦嫣家。


    陆凡高中毕业后去了中央美术学院,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道路,如今虽然依旧短短的头发,倒也比原来会打扮自己了,深色的露背礼服也有点小性感的味道,钢牙拿掉后,秦嫣才发现其实陆凡的容貌很清秀,只是原来那副假小子的样子实在容易让人忽视她的样子。


    秦嫣盯着旋转楼梯上秦智的背影,突然对陆凡说:“他这辈子恐怕是不会放下她了。”


    陆凡的眼神也向着秦智看去,秦嫣却收回视线望着陆凡:“趁早放下吧。”


    陆凡倏地回过头,却对上秦嫣了然的淡笑,在那一刻,陆凡从心底生出一股酸楚,声音也变得有些微微发抖:“你,你怎么会知道?”


    秦嫣一把攥住她:“得了,你那点心思,我记得老早以前我和裴毓霖还不熟的时候,你就已经看出来她对我哥有意思了,一般女人对情敌都是比较敏感的,我懂。”


    秦嫣笑着将她往自己房间里拽,陆凡却满脸僵硬,连路都走不好的感觉。


    直到进了房间她才问秦嫣:“不是下楼吗?回房干嘛?”


    秦嫣却弯腰拿东西,那纱质的裙摆洒在地毯上,柔美梦幻,陆凡看着她的背影问道:“对了,你让我把南禹衡的动向告诉你,这两年我发给你的材料你到底看了没啊?也从来没见你回过邮件。”


    秦嫣站起身手上抱着一个长形的盒子,突然将一双灵动的大眼微微眯了起来,闪着精光牢牢盯着陆凡:“南禹衡这么谨慎低调的人,他那边一涉足工业电器领域,你这边就能掌握信息。”


    她笑了笑将手中的长形盒子递给她:“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好像从来没喊我去过你家呢。”


    陆凡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只感觉秦嫣的目光有种敏锐的洞察力,让她不大自然。


    秦嫣见她那副局促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不逗你了,你先帮我拿下楼,我一会下去。”


    陆凡有些不解地将盒子打开顿时一惊:“你难道?”


    秦嫣对她摆了个“嘘”得手势,推着她的肩出了门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


    ……


    秦家去年完成了别墅的整体翻修,如今倒也各处都体现了智能化,秦文毅看时间差不多了,简单说了几句,轻拍了下,大厅的灯光逐渐变得暗了起来,一幅巨大的投影出现在正中,上面滚动着秦嫣从儿时刚出生,一直到牙牙学语,再到蹒跚学步的照片。


    所有宾客含着微笑看着那一段段视频或可爱动人的照片,秦嫣从小就对音乐非常敏感,六岁时幼儿园毕业典礼上已经能表演出难度较高的独舞,投影中的一幕幕景象让所有人看见了一个极其可爱的小女孩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女生。


    最后是她初三毕业那年文艺汇演的视频,这段视频还是秦文毅当年举着摄像机全程拍摄下来的,再之后整个大厅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人们脑中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少女清纯娇小的身姿上。


    突然一束光瞬间移到旋转扶梯那,众人随着光束将目光全部移了过去,万众期待下,秦嫣就这样微微拎着裙摆从楼梯上徐徐走下。


    那件蔷薇色礼服上的一针一线都是手工勾勒出的花草,暗哑的珠串点缀出浓郁的古典气息,下身自然垂坠的纱裙一直盖到脚踝,在楼梯上轻轻拂过,如丛林深处走出的曼妙仙子,高跟鞋每踏一步,便足底生花般勾勒出完美曼妙的身型。


    微卷的长发轻盈柔软,颊边的秀发挽在脑后,露出饱满光洁的额,让人过目不忘的颜,倾世倾城。


    虽然东海岸的人都见过她,可所有人的印象都停留在刚才影片的最后一段,那时的她还只是一个青涩含苞待放的小女生。


    然而如今,已然完全长开的秦嫣,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惊艳,步伐中大家闺秀的气质,和浑身散发出的那诱人淡雅的魅惑,在芸芸宾客中让人过目不忘。


    很多人都说秦嫣长得像林岩,但比起林岩清淡如百合般出尘的容貌,秦嫣则更加明艳动人,她身上有着一种强大的磁场,能一眼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让人无法忽视。


    秦嫣每下一层台阶,目光就要游移一圈,场边的光线变暗了,后排的宾客她看不大清楚,不过也看见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从小到大,似乎她认识的很多人今天都来了,端木翊,钟藤,连裴毓霖都来了,她倒是没想到,她此时挽着一个男人面无表情地盯着秦嫣,秦嫣眼神从她身上扫了一眼便很快收了回来。


    她听陆凡说,自从那次广播的事以后,纵使她家世再显赫,别人看她的眼神也不再一样,加上她的名声在东海岸越来越差,没人想和她有婚约,就连裴家原本看不上的端木明德都圆滑地婉拒了,她的父母没办法,为了家族的声誉草草给她找了一户人家订了婚,才总算让那些流言蜚语消停了。


    秦嫣裙摆滑过楼梯最后一层,漂亮的天鹅颈微微抬着,对所有宾客绽放出最得体温婉的笑容,然后缓步走到场中央,那束光也紧紧尾随着她,所有人都在期待这位从东海岸走出去的年轻有为的大提琴家,他们知道秦嫣在今年二月份的时候去了德国柏林爱乐大厅演出,那是世界最高规格的舞台之一,听说有摩纳哥王子专程飞去看她。


    很显然这个小女孩如今在音乐上的发展短时间内已经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也让整个东海岸人更加期待这场世界级别的表演。


    可当光束随着她的身影照亮场中的木桌和木椅时,众人都有些不解,因为,他们并没有看见大提琴,而深色的木桌上,有什么东西被一块深红色的绒布盖着,不得窥见。


    大家纷纷好奇地伸长脖子,秦文毅放下手中的香槟低语了一句:“这丫头要干嘛?”说完刚准备往场中走,被林岩一把拉住:“你现在去像什么样子,看看吧。”


    而此时的秦嫣已经走到木桌前,淡静如雾的目光平和地面对着所有宾客优雅颔首,拂了下裙摆便悠然落座,在万众瞩目之下一把掀掉了那块绒布,入眼的便是一张浑厚苍劲的古琴!


    66、Chapter 66


    当所有人看见木桌上放着的那张古琴时, 都露出诧异的神色,场边一阵骚动,端木翊穿着一身白色西装, 搞得自己跟白马王子一样帅气地甩了甩头发问秦智:“你不说你妹拉大提琴吗?她怎么还会这个啊?”


    秦智挑了挑眉稍:“也没什么奇怪的, 她九岁摸着吉他就能弹了, 这方面她有点变态。”


    端木翊撇着嘴说:“你们两都变态,我怎么没什么特长?”


    秦智淡然地说:“你有啊,吹牛逼第一人。”


    端木翊嘿嘿地笑着看着场中。


    而此时的秦嫣已经抬起纤细的手臂,微提之间随着呼吸的韵律将修长好看的手指落于七弦之上,随着她一连串行云流水地拨弄, 手起手落之间便传来了清婉流畅的琴音, 声音凄婉, 动听动情, 她微垂的秀发落在细腻的颊边,袖口薄纱轻扬,那仙姿美得楚楚动人,让人脑中不自觉出现“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那有些古典的曲子透着淡淡的哀伤流淌进人的心底,好似这个弹琴的女子周身也蒙上一层轻拢飘渺的纱, 无尽的花瓣落于身旁, 一世红妆,一曲离殇。


    她微动的身姿和眉眼间的哀伤打动了场边的看客们,音入人心, 流转共鸣,她手下的音律感染着众人,让整个大厅归于一片寂静,弥漫着清幽哀思。


    可就在这时轻微的滚轮碾压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传入了秦嫣的耳中,她对声音向来很敏感,手指微拂之间便倏地朝着声音的方位抬眸望去。


    光阴如梭,一眼万年,当年那个清俊的少年早已在悄无声息中变成了沉稳内敛的男人,可无论他怎么变,芸芸众生,秦嫣依然能感觉到他的到来,他的目光,甚至他浅薄的呼吸,无声地交织在她如水的眼瞳中。


    他穿着浅灰色的西装,每一处都透着漫不经心的矜贵和质感,脸上的线条精致优雅,皮肤透着有些病态的冷白,让他看上去更加清冷,秦嫣从很久很久第一次看见他时,就觉得他像是被上个世纪遗忘的王子,在南禹衡的身上,她总能看见远离尘嚣的尊贵和帝王的霸气。


    那双深邃悠然的眸子看向她的瞬间,让秦嫣心绪微乱,手指的律动也在随着心跳无声地加快。


    可就在同时秦嫣也看见了他身后正在推着轮椅的姑娘,那个姑娘虽然个子高挑,但脸上写满了稚嫩,看上去岁数不大,一双好奇的眼睛有些不安分地到处打量。


    秦嫣眼眸冷了几分,脸上依然看不出任何情绪地收回视线,再次加重了手指间的力道,一首为霜被她弹得缠绵惊鸿。


    此时那个姑娘停住了脚步,侧过身子走到南禹衡身旁,他微微抬了下手,穿着紫色花边礼服的女孩便弯下腰将脸凑到南禹衡面前,不知道南禹衡跟她说了句什么,那个有些娇俏的小姑娘翘起弯弯的笑意,秦嫣没有抬头,只是眼眸里的光微动。


    就在这时,她双手一散一按,几个极为快速的拨弦之后,整个大厅突然就响起了危险的《十面埋伏》,随着短促带有冲破力的弦音,大厅内似顿时弥漫了一股硝烟,让所有还沉浸在凄美婉转旋律中的人们猝不及防睁大双眼!


    南禹衡幽深的眼眸里溢出细碎的流光,嘴角浮上似笑非笑的弧牢牢盯着那个杀气腾腾的女人。


    那时急时缓的弦音让所有人心跳加快,仿佛耳边就是铿锵有力的战鼓,和漫天飞扬的尘沙,这曲一出来便让所有人的眼前出现了画面感。


    可无论弦音多么惊心动魄,场中女子依然稳如泰山,绚色的纱轻逸脱俗,幻纱花雕随着她剧烈的起伏折射出耀眼的冷光,仿若周身布满了兵器,她整个人隐在苍翠的竹林深处,眼波流转之间便飞出一片片锋利的竹叶直直地飞向场边某个人的心脏!


    南禹衡安然地坐在轮椅上,他的膝盖上搭着一条深色的绒毯,右手攥着轮椅把手,修长的拇指微微摩挲了一下,而后收紧。


    另一边的端木翊不禁打了个寒颤,对秦智说:“我怎么感觉你妹要杀人啊?怪恐怖的这曲子,听得毛孔悚然的。”


    秦智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向南禹衡的方向,没接话。


    随着一连串凄切悲壮,行云流水,时缓时急,时轻时重的弹奏,弦音戛然而止,秦嫣抬起头的瞬间,场内掌声雷动。


    这是一首难度极高的古琴曲,无论从完整度和技巧方面都极其考验表演者,秦嫣虽然并没有用大提琴演奏,但一曲古琴同样让所有人从骨子里感到震撼,这样一个瘦弱的女子,然而当她的手指触碰到乐器的刹那,体内像是能爆发出无穷的力量,气场全开,璀璨夺目。


    秦嫣缓缓站起身,一眼也没有朝南禹衡的方向看去,走到秦文毅身边,秦文毅虽然诧异她为什么不表演大提琴,但看见此时场内纷纷投来赏识的目光,也觉得女儿这一手古琴并不亚于大提琴。


    秦文毅含笑问她:“周涵在那里,马上的开舞,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先和我沟通。”


    秦嫣低眉拿了一杯浅色的香槟淡然地说:“听爸的安排。”


    秦文毅也看见了南禹衡,但见秦嫣没有要过去打招呼的意思,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了,到一边招呼客人,林岩到底不放心,走过来对秦嫣说:“你爸的意思,不是非要你和周家怎么样,就是你如果待会有什么想法最好事先告诉我们。”


    秦嫣抬起头拍了拍妈妈的手:“我知道,我没什么想法。”


    林岩这才松了口气,秦嫣端着香槟朝陆凡那走去,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她的身后,不过她并没有回身确认那些目光的主人,而是几步来到陆凡面前,端了一杯香槟给她,看似在轻松地闲聊,实则语气沉闷:“推他的女人是谁?”


    虽然秦嫣是背对着南禹衡,但她的问题显而易见,陆凡往那撇了一眼,面色有些尴尬地说:“你没认出来啊?”


    秦嫣皱了皱浅酌了口香槟:“我还认得?”


    陆凡抿了抿唇:“裴毓沁啊,裴毓霖的妹妹,裴家的小女儿。”


    秦嫣有些诧异地拿开高脚杯:“那个小姑娘?都长这么大了?”


    陆凡嘀咕了一句:“那不能就你长,人家不长啊,她高中了都。”


    秦嫣又回身扫了她一眼,看见周涵正在和南禹衡说话,她倒是忘了,周涵和南禹衡也是老相识了,而那个裴毓沁始终站在南禹衡身旁,握着轮椅的扶手,有些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


    秦嫣回过头问陆凡:“怎么回事?”


    陆凡有些局促地放下酒杯:“不是我不告诉你,我也是你回国前才听说这事。”


    “说。”秦嫣眼里已经明显浮上一层凉意。


    “裴家最近频繁到南家走动,说是想尽快让南禹衡和裴毓沁订婚。”


    秦嫣就这么站在原地,无声地侧过身子将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往桌上重重一放,深吸了一口气:“她才多大!”


    陆凡赶忙接着说道:“跟她多大没关系,你还记得我一年多年前发给你的资料吗?我发给你的时候南禹衡可能早就握有机器人革命的硬核了,我听说马接下来几年国内工业电器拼的就是集成到本体的转型,你想,他虽然没有工厂啥的,他手上握得是什么?就是能推动这个产业翻盘的核心。


    我跟你说过,南禹衡一直和正庆集团有接触,你说我都能查到的事,裴家查不到吗?南禹衡一旦敲定跟正庆合作,不出五年你看裴家底下的产业要陆续玩完,他们不急吗?


    肯定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抓住南禹衡,别说裴毓沁才高中,就是小学这会也得拿出来用。


    不过听说这件事是裴毓霖怂恿的,她家人倒是还有点顾虑,毕竟南禹衡那身体…”


    “哼。”秦嫣冷哼了一声:“裴家没儿子,以后这些都是裴毓霖,她还真是为了前途连自己妹妹都搭进去了,是不是巴不得她妹明天嫁给南禹衡,后天南禹衡就挂了,她坐享其成啊?”


    陆凡看着秦嫣眼中的怒意叹了一声:“那不好说,裴毓霖那婚事就够她烦的了,她肯定不想家族事业上面再出问题,以后连傍身的东西都没有。”


    秦嫣紧紧攥着桌边语气冰冷:“好一个一箭双雕,她还是那么恨我。”


    说完秦嫣侧过头朝裴毓霖看去,正巧裴毓霖穿着华贵的礼服也朝她看来,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冷蔑。


    当年裴毓霖做的那些事虽然是小小捅出来的,多少也因秦嫣而起,所以秦嫣心里清楚,裴毓霖这辈子得不到想要的人,也巴不得毁了她。


    陆凡靠在桌边说:“裴家的意思是越快订婚越好,订了婚后面的事才好和南禹衡谈,也不知道南禹衡现在是什么意思,不过客观来讲这对他是好事,钟家对他一直抱有敌意,端木家不跟他来往,要是和裴家结了亲,南禹衡在你们东海岸也算稳扎稳打了。”


    陆凡说完又有些讪讪地补充道:“当然我就瞎分析啊,你要不行自己问问他嘛。”


    秦嫣看见秦文毅对她招手示意舞会要开始了,她扭过头笑着对陆凡说:“问?我问他什么?他要真想结这门亲,我问了也没用,如果他不想,我不用问他也不会答应。


    就像我一样。”


    说完,她拂了下裙摆朝着秦文毅走去。


    67、Chapter 67(第三更)


    东海岸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姑娘举办成年礼了, 所以今天的秦家格外热闹,偏偏秦家这个小女儿自小样貌出众,在东海岸他们这班年轻人中, 偷偷仰慕她的男孩不在少数, 端木家的儿子从小跟在她后面追的事情世人皆知, 钟藤成年礼也正是弃了裴毓霖选了她。


    虽然这些成年旧事都像是孩子们的闹剧,可今天这场生日宴却是备受关注,没有人事先收到风声,都不知道秦家人是怎么安排的,更不知道这个让很多年轻男孩心醉的女人会选择哪位白马王子。


    说到白马王子, 端木翊特地穿了一身白, 在人群中极其扎眼, 就怕秦嫣找不到他。


    舞会开始前, 他就火急火燎地逼问秦智她妹有没有说什么,秦智嘴紧得很,说不知道,他虽然清楚秦文毅相中的是周涵, 但秦嫣毕竟也没有明确表态, 他的确是不知道的。


    端木翊拉了拉领口的小领结,他很少穿这么正式, 勒得脖子难受, 对秦智说:“我反正昨天晚上练舞练到两点半,目测最大的威胁就是那个病秧子,还好病秧子现在腿脚不好, 不能跳舞,我就安心了。”


    秦智斜他一眼:“人家不是腿脚不好,是身体弱。”


    端木翊摆摆手一甩飘逸的刘海:“反正都一个意思,纵观场中基本上看不到我端木翊的对手,我相信我从小没白疼你妹。”


    秦智被他逗笑了:“你特么有病啊,你昨晚跟谁练舞练到两点半啊?”


    端木翊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跟我家大黄。”


    秦智直接笑喷了:“你家厨子啊?你个傻逼。”


    端木翊赶紧看看周围:“你他妈小声点,我不要面子的啊?也不知道大黄教我的舞步靠不靠谱。”


    端木翊是一脸紧张,一脸期待,一脸兴奋。


    结果音乐声响起,秦嫣一个转身背对着他,并没有朝着他这个方向,端木翊一急也就喊了声:“我在这!”


    顿时场内一阵哄笑,端木明德的老脸都要被端木翊丢光了,秦智默默往旁边挪了点,秦嫣当然也听见了端木翊的叫声,她回过头去朝端木翊笑了笑,然后又背过身去,顿时端木翊的脸就拉了下来,直逼逼:“你妹什么意思?她怎么还往病秧子那走?人家腿都站不起来了还拖着人家跳舞,不行不行,我赶紧把你妹拉回来,别搞出人命来!”


    秦智一巴掌把端木翊又拉回座位上:“好好待着吧,小心你老子削你。”


    秦嫣转回眸的刹那,轻如鸿毛的蔷薇粉微微荡漾,婀娜的姿态随着高跟鞋清脆的响声朝着场边走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这万众瞩目的时刻。


    而她并没有朝谁看去,只是低垂着眸看着脚下的路,那轻质灵动的发带隐在蓬松的发髻之间,闪着魔幻一般柔媚的光泽,衬得她姣好的面容聘婷秀雅。


    纤瘦娇美的身姿就这样朝着南禹衡的方向稳步走去,每一步都透着飘逸仙漾的高雅,轻灵旖旎得让根本挪不开目光。


    裴毓沁站在南禹衡身旁有些痴痴地低喃了一句:“秦嫣姐现在可真美…”


    便是这么轻声的话语飘进了南禹衡的耳中,让他幽暗的视线更加深邃,明明有些寒意的身子此时此刻却有些微微发热,而芬姨也难得收拾了一番,此时正站在南禹衡的侧后方,她的心情复杂且激动,激动是因为她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如今如此出众,复杂是因为这么好的姑娘却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自家少爷身边。


    秦嫣在众人的目光中一直走到了场边,才将一直低垂的目光轻轻抬起,可她自始至终没有去看南禹衡一眼,而是在几位男士前面几步之遥停了下来。


    此时站在南禹衡身旁的周涵用一种热切地目光牢牢盯着秦嫣,似一团火要将这个透着仙气的女人融化。


    秦嫣微微一笑几步从南禹衡前走过,而后几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便是那不经意的一下,让南禹衡指节瞬间收紧,让秦文毅和林岩出了一身冷汗,让端木翊差点掀桌子,让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提了起来!


    要知道以南禹衡现在的身体情况,秦嫣要是邀他共舞,怕真是东海岸最惊悚的事了!


    好在,她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便缓步走到了南禹衡身旁的周涵面前,抬起明媚含笑的双眼将纤细白皙的右手背递给了他。


    那一瞬,南禹衡眼眸暗了下去,发紧的指节握了起来,芬姨默不作声地轻拍了下南禹衡的后背。


    秦文毅和林岩松了口气,端木翊眼珠子要弹出来了骂了句“他妈的谁啊?”


    秦智微微蹙起眉,越来越雾里看花的感觉。


    东海岸的其他人都在侧身打听周涵的身份。


    而至于周涵本人看着面前纤细的手背,心中狂喜,昨晚包间门口的一幕,还让他有些摸不准秦嫣的想法,直到这一刻秦嫣恬静地望着他的眼睛,他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随即牵起她的手脸上便洋溢出喜悦的笑容来到场中。


    秦嫣与他面对面微微颔首,而后场中响起传统的舞曲,周涵牵起秦嫣的手,脸上始终挂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他在英国学医,回国后暂时在南城军区总院就职,所以他身上有着一种极淡的消毒水味,笑起来阳光清爽,修长白净的手指像是外科大夫特有的标志,握住秦嫣的刹那他的脑中映出那年在景仁舞台上,这个小女生淡定从容的用大提琴和长笛为众人伴奏的场景。


    那个画面烙印在周涵心中很久,纵使他后来去了英国也没有一个女孩子让他如此惊艳过,而今天的秦嫣第二次惊艳了他,此时此刻他热血沸腾,身体中的每个细胞都雀跃着。


    随着舞动的步伐有些激动地说:“我以为,你不会朝我走来。”


    秦嫣莞尔一笑:“哦?那你以为我会走向谁?”


    周涵尴尬地说:“不知道,以前在景仁就听说端木翊一直在追你,后来好像钟藤也挺喜欢你的,我看那时候你们初中部也有不少小男生放学在学校门口看你,总之你那时候身边总是有很多人。”


    秦嫣低眸浅笑了一下:“你还真…”真够憨厚的,说了一堆人,偏偏能绕过最关键的。


    而被提到的钟藤本人此时正坐在不起眼的角落,拿着酒杯眼里透着冰封的寒意,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场中的一对璧人。


    男的眉清目秀,女的婉约优雅,看着倒也般配。


    周涵的舞步略有生硬,偏偏秦嫣每一步都不着痕迹地迁就着他,倒让这场舞跳得挥洒自如,极其养眼。


    想到自己成年礼的那场舞会,这个女人可是用尽心思让他丑态百出,钟藤内心顿时就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端起烈酒就灌了下肚。


    旁边的二刚此时西装笔挺地站在一旁,自从钟藤进了他母亲蒋华珠蒋家下面的企业,二刚便跟着钟藤后面做事。


    此时低声劝道:“都喝了多少杯了,少喝点。”


    “滚!”


    二刚还想劝两句,钟藤侧过头眼睛一睖:“劳资让你滚!”


    二刚不敢再劝,钟藤嘴边挂着阴冷的邪性,再次灌下一杯酒。


    场中秦嫣的身段在周涵的手掌之间,让他的目光越来越炙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舞跳得不太好,还得麻烦你一直让着我。”


    秦嫣清甜地笑道:“我在国外的时候,他们那边每周都有舞会,不过我也不是经常参加。”


    “一定有不少外国男孩子追你吧?”


    秦嫣摇了摇头:“可能我比较迟钝。”


    她眼眸微扫说道:“对了,你和南禹衡也好久没联系了吧?”


    “是有好久了,不过也会偶尔通电话,他会问我一些我家生意方面的事。”


    秦嫣的目光迎向他:“南禹衡和你们家有生意往来吗?”


    说着秦嫣脚步顺势向右一移带着周涵在场中转了半圈,让他背对着南禹衡,这样南禹衡便也看不见他的口型。


    秦嫣听见他说:“我们家和他没什么生意往来,倒是和南家有些合作。”


    秦嫣眼底暗藏着盘算:“是啊,你家不是主要做海运吗?具体是什么性质的?”


    周涵见秦嫣挺感兴趣的,便简单和她说道:“主要是货代和船代,比如一些货物的进出口清关,报关,和南家那边合作的就是船代,包括一些检疫、拖车、装卸货等等之类的。”


    秦嫣听明白了,爸爸如果和周家合作,主要就是货代这一块能解决不小的麻烦,她眼珠子微微一动随即问道:“你们和南家谁合作啊?”


    周涵想了想:“南灏,你听过吗?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南家里面关系乱得很,每条航线背后的势力归属都不一样,我爸这些年好像一直和南灏底下的关系走得比较近,他手下的船主要做中欧那条沿线。”


    秦嫣不动声色地掀了下眉,中欧航线,德国,她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掩住眼中快速交替的思绪。


    不知不觉舞曲结束了,秦嫣一个华丽地转身,顺势将周涵拉回场中央,将他往自己面前轻轻一拉,周涵微微弯腰,秦嫣凑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周涵顿时大骇,猛地扭头朝南禹衡看去,然而秦嫣重重捏了下他的手将他的视线强行拉了回来,而后优雅地向后退了一步轻拉裙摆对他微微曲膝,便转身离去。


    68、Chapter 68


    秦嫣离场后, 周涵满脸懵的神情魂不守舍地退了场,场内顿时热闹起来,人们把酒言欢, 推杯换盏。


    秦文毅身边更是围了不少人, 虽然他的生意近年来发展平平, 但他创立的养老机构却让他在整个南城备受拥戴。


    东海岸就是这样一个现实的地方,你不得势时,所有人都恨不得离你八丈远,你形势大好时,最不缺的就是那些好听恭维的话。


    秦嫣刚走到场边, 陆凡赶紧去找她匆匆问道:“你没事吧?”


    秦嫣莫名其妙地转过头:“我能有什么事?”


    “你刚才停在南禹衡面前, 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被你吓死了。”


    秦嫣嘴角挂着玩味的笑意转过身去, 看见芬姨刚要推着南禹衡到一边,裴家人立马碰了碰站在旁边想拿东西吃的裴毓沁,裴毓沁一脸不情愿地丢下吃的跑去南禹衡身后,芬姨无法, 只好让到一边, 只是她到底年纪小,大概这种场合不能和同龄的女孩聚在一起, 脸上多少挂着些无聊散漫的神情。


    尽管如此, 今晚裴毓沁倒是受尽了关注,住在东海岸的人都知道南家的这个少爷清清冷冷了这么多年,还第一次看见他身边跟着个小女孩, 虽然南禹衡始终没有表态,但看裴家那迫切的态度,所有人都暗自猜测恐怕东海岸没多久又会多一桩喜事。


    因为别人实在想不到一个吊着半口气的南禹衡,有姑娘愿意跟他,还是上山区裴家的姑娘,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秦嫣只稍上一眼便转身朝侧厅走去,还没走到过道,角落里忽然一个人站了起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秦嫣脚步微顿看着面前的男人,要不是那有些阴冷的剑眉星目,秦嫣差点没有认出来。


    从外表来看,钟藤的变化是所有人中最大的,他本就比秦智他们大一届,去年已经进了蒋氏集团,如今倒也没有那些张狂的发型和随性的打扮,穿着深黑色的西装,那双犀利的眼睛似黑夜中蛰伏的鹰,带着丝丝守望猎物的危险性朝秦嫣走来。


    他白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细长的眼眸含着些许醉意,还没到秦嫣近前,她就闻到了一股酒气,不禁蹙起眉想绕过他往里走,谁料路过钟藤身边的时候,或许是酒劲上来了,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纤细的胳膊硬生生将她扯到自己身前。


    秦嫣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番语气疏离地说:“钟少还真够给我面子的,跑到我的生日宴上来喝得酩酊大醉,现在还扯着我不放,有何贵干?”


    钟藤见她跟自己说话了,干脆松开手俯下身仔细盯着她看,秦嫣被他盯得有些不自然,便撇过头去。


    钟藤嘴角随即浮上一丝笑意:“你这个女人心也够狠的。”


    秦嫣不解地回望着他,他眼里涌动着理不清的情绪:“一走两年一趟都不回来,是外国的水养人?还是外国的帅哥让你挑花了眼?”


    他阴阳怪气的话让秦嫣不想跟他再扯,刚抬步,他却再次挡在秦嫣面前,眼里有些冷意地说:“我以为你回来干嘛呢?搞了半天也不得不听从家里安排?怎么?看见姓南的站都站不起来了赶紧撇清关系?”


    秦嫣倏地抬头死死盯着钟藤,当那双盛气凌人的冰眸映入秦嫣眼中时,她平复已久的心脏终于在这个瞬间狠狠拧了一下。


    脑中忽然闪现出那年深巷的记忆,他是如何折磨南禹衡的,他折磨得不是他的肉体,而是在摧残他的傲骨,凌虐他的尊严。


    那时的秦嫣只能眼睁睁看着钟藤的践踏,却做不了任何事,那是她这辈子最绝望的时刻,却在此时那种恨意从心底突然又迸发了出来。


    她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极冷地说:“他不是你这种人配提的。”


    钟藤听见这句话也怔了一下,随之而来的便是更旺盛的怒火,凶残的气息便压了下来,嘴边挂着狰狞嗜血的笑意:“我不配?我偏要提,他就是个废物,我现在过去给他一拳你看他能拿我怎么办?这就是你看上的男人,连特么男人都不算!”


    秦嫣就这样看着钟藤,冰冷的嘴唇紧紧抿着,胸口上下起伏,拳头紧紧放在身侧,她侧过头深吸一口气,倏地转头嘴边已然挂上一抹冷到极致却美艳的笑容对钟藤说:“手给我。”


    钟藤深深皱起眉看着她,她淡雅的面容像蕴含在朦胧烟雨中的花朵,透出绝美的光影,声音似清透的水滴浸入心田,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蛊惑,纵使钟藤感觉到她的反应不太对劲,但看见她朝自己伸出手,和那诱人而美艳的笑容,仿佛刹那间回到了当年的舞会,那时他也明明知道面前的少女在戏弄他,可她一次又一次笑着向他伸出手时,他还是那么心甘情愿地将手交给她。


    秦嫣见他没有反应,又向他凑近一步对他轻柔地说了句:“手给我。”


    她身上那清甜的香味让钟藤魂牵梦绕了无数个春去秋来,当这三个字从秦嫣口中说出来时就像有魔力一样,使钟藤的大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鬼使神差地将手伸给了秦嫣。


    几乎在秦嫣握住他手的瞬间,唇边的笑容瞬间变冷,手如鬼魅的蛇般,顺着钟藤的手背迅速上移抓住他的小臂,趁势一个背步,左手按住他的肩胛骨,拽着他的手背快速转体周身猛然发力将他就这样过背凶狠地摔了出去!


    “砰”得一声响彻整个大厅,她拽起裙角一个利落飒爽地翻身单膝牢牢压住钟藤的背脊,提起他的右臂狠狠往后一折,“嘎哒”一声伴随着钟藤的惨叫,一切快如闪电,她扔掉他错位的膀子爽利地站起身,眼眸没有动一下地转过身去,当看见一整个大厅的人都处于静止状态用一种非常惊恐地眼神看着她时。


    她微微昂起头,露出修长的天鹅颈,像个不可一世的女王,拂了拂裙摆对众人优雅颔首,仿佛刚才的行为也只是她一个习以为常的表演。


    随后缓步走到不远处的周涵身旁,用很温柔的声音轻声说道:“刚才还忘了告诉你,我有暴力倾向。”


    在周涵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她淡然转身扬长而去。


    霎时间,这个生日宴随着主人公的离去炸开了锅,这大概是东海岸这几十年来最骇人听闻的事件。


    南禹衡扶着轮椅转了方向,眼里拂过晦暗不明的光泽,嘴角挑起一丝似笑非笑地弧度对芬姨说:“我们回去吧。”


    芬姨还和众人一样,处于惊吓中,她甚至不敢相信刚才那个身手利落的女子是秦嫣,这和她印象中的秦嫣完全判若两人。


    她推着南禹衡离开秦家时,一路上脸色煞白,倒是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手指有规律地敲打在轮椅把手上望着皎洁的明月,似心情不错的样子。


    秦家一时乱了套,钟家大人今天都没来,只有钟藤一个人赴宴,此时疼得在地上打滚,裴家人只能帮忙送去医院。


    混乱中,裴毓沁倒没注意到南禹衡已经离开了,有些姑娘准备回去,喊裴毓沁一道走,她跑去问裴毓霖,裴毓霖让她先回家吧。


    于是裴毓沁便上了东海岸其他女孩家的车子,车上倒是还有三个女孩,大概是场面有些混乱,大人们让她们先回家。


    其中一个和裴毓沁同龄,另外两个则要比她们大上好几岁,这个年纪的女孩窝在一起难免八卦,大家都问裴毓沁是不是要和南禹衡订婚了?


    裴毓沁不像她的姐姐裴毓霖那么沉得住气,见别人兴奋地怂恿她说,她便没忍住告诉她们,可能不久就会订婚了。


    几个女生在车上哄闹她,搞得裴毓沁也怪不好意思的。


    可是坐在副驾驶的小芸一直没怎么说话,后面人喊她问她怎么了,她突然回过头看着裴毓沁有些为难地说:“你姐姐告诉过你南禹衡身体的事吗?”


    这句话倒是突然让车内的气氛安静下来,裴毓沁说道:“我知道他身体不太好。”


    小芸和另一个大几岁的姑娘对视一眼跟裴毓沁说:“不是身体不好的原因,你没想过南禹衡长这么好看,为什么东海岸没有人愿意嫁给他吗?”


    到这时裴毓沁有些急切地问:“为什么?”


    “他不能那个的。”


    裴毓沁似懂非懂地看着小芸,另一个大几岁的姑娘忍不住插道:“就是他不能像正常男人那样对你,不能跟你生小孩,你要嫁给他你得守一辈子活寡,做不了女人的。”


    裴毓沁这时反应过来,突然陷入沉默,前面的小芸接着说道:“是啊,就是这个意思,太可怜了,你家人真要把你嫁给南禹衡吗?你可要想清楚了。”


    裴毓沁旁边坐着的同龄女孩听她们这么说,也有些同情裴毓沁地拽了拽她:“你要么再和你家人说说吧,我今天看南禹衡一直坐在轮椅上都没站起来过,你要是嫁给他,不是还得照顾他啊?那不累死。”


    几个女生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裴毓沁都快哭了,一直把她送回裴家,几个女生才离开。


    而当天晚上的生日宴比预计的要提早结束很多,秦文毅清楚秦嫣不会轻易在这种场合对钟家那小子动手,虽然不妥,但想到刚才那小子浑身酒气胡言乱语的样子,秦文毅也恨不得给他一下,便也没有再去找秦嫣。


    而秦嫣上了楼回房后也没有出来过,大约是当天凌晨两点多,秦嫣突然听见楼下有汽车发动的声音,她探出头看了一眼,秦文毅的汽车在黑夜中迅速调头不知道去了哪。


    秦嫣和秦智同时打开房间的门走下楼,正好在客厅看见林岩,便问她出了什么事,林岩脸上尽是担忧,说秦文毅刚才突然接到个电话,好像货那边出了点问题,过去周旋了,让他们先上楼睡觉,明天再说。


    秦嫣和秦智便一道上了楼,秦嫣刚准备进房,突然侧了下身子问秦智:“爸的生意会出事恐怕不是偶然吧,你知道是谁吗?”


    秦智想了想回了三个字:“不确定。”


    秦嫣琢磨了下这三个字,看来秦智心里是有点数的。


    她没再多问推开门,秦智却忽然飘了句:“这两年练得不错。”


    说完笑了下先进了房。


    秦嫣自从回国后因为时差的问题,晚上一直睡不大安稳,迷迷糊糊到了早晨,干脆起了床换上一套利落的运动服出去晨跑。


    她临出门前还特地看了下爸爸的车子回来了,才放心沿着干净整洁的街道往山道边上小跑。


    虽然南城的夏天很热,但东海岸隐在红枫山上,一大早倒是空气宜人,令人神清气爽,每家每户都在沉眠中,东海岸的街道陷入一片安静宁和之中,相比昨晚觥筹交错的华丽盛宴,秦嫣更喜欢宁静朴实的东海岸。


    这两年她总有晨跑的习惯,因为常年练柔道的缘故,她总是注意保持自己的体能训练。


    久违的红枫山在晨曦之中渐渐苏醒,她穿过斑驳的树影,路过山间清澈的湖畔,向着山道一路小跑上去,直到跑到半山腰的石亭她才停下脚步站在石亭中央俯瞰整个东海岸瑰丽美好的早晨,丝丝凉风吹干了她额上的汗珠,高高的马尾让她看上去精神饱满。


    她歇了一小会,便又沿着原路往回跑,可还没跑到家门口,她就发现走时安静宁和的街道上站满了人,越来越多的人往南家拥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69、Chapter 69


    昨天晚上, 东海岸的人都睡得很晚,但对于有些人来说,那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裴毓沁回到家中后, 在房间辗转难眠, 好不容易等回了父母, 那是哭得肝肠寸断,说自己不想嫁给南禹衡,不想守活寡。


    要说这件事,那个小芸也是有些私心,早些年还在景仁上高中时, 她也去南禹衡家门口向他表白过, 只不过那时被秦嫣告知南禹衡的身体不能行夫妻之事, 之后又被南禹衡赶走。


    虽然这件事过去好多年了, 小芸也不再会去幻想南禹衡,但到底是年少时心里喜欢过的男生,求而不得,自然会有些嫉妒裴毓沁, 晚上的那番话虽然也是真的, 不过更是有意奚落裴毓沁。


    裴毓沁自小心高气傲,各方面都比同龄的孩子优越, 从来只有别人羡慕她的份, 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同情可怜过,自然心里憋屈得很!


    裴家父母到底是心疼女儿,虽然事关重大, 但看见自己小女儿这么一闹,便答应这件事先缓一缓再说,以此稳住裴毓沁的情绪,谁料当天夜里,裴毓霖冲进裴毓沁的房间对她说,让她暂时答应和南禹衡订婚,反正现在她还小,以南禹衡的身体情况,说不定根本熬不到她结婚的年龄,到时候既能帮得上家里,对她也没什么损失。


    哄得裴毓沁是犹豫了,但她毕竟没有裴毓霖能想得那么长远,眼下只能顾得了自己,她还没经历过爱情,就要嫁给一个快死的人,怎么想怎么委屈,说着说着就又哭了。


    裴毓霖见和她说不通,也发了火威胁她,说她会和爸妈说订婚的事,让裴毓沁必须答应,否则以后长大别指望她。


    裴毓霖走后,裴毓沁越想就越难过,一难过忍不住哭到下半夜终于打了个电话给自己的小闺蜜诉苦,两个小女生一琢磨,一旦这婚事定下来了,万一南禹衡的身体能拖下去,那只能结婚,就算拖不到裴毓沁上大学,她也是和个死人有过婚约的,这种没过门就死了未婚夫的叫克夫,好人家肯定不会要的。


    裴毓沁一听,这一旦和南禹衡订下婚约,这辈子横竖是毁了,要被整个东海岸的人嘲笑不说,还不能有段正常的婚姻,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正是对爱情充满幻想的时候,这件噩耗着实是让裴毓沁绝望伤心。


    但她的脾气向来是忍不了半点委屈的,一大早就背着裴毓霖,带着佣人和司机杀到了南家,那气势汹汹的样子,被荣叔在院中拦了下来,说南少爷还在休息,带这么多人进去不方便。


    结果裴毓沁就在门口大闹,还让佣人砸了南家的一院花草,搞得南虞也很火大,冲到楼上让南禹衡下去处理。


    南禹衡倒是早听见楼下的动静了,在肩上不慌不忙搭了一件削薄的黑色针织缓缓走到楼下,芬姨面色不好地推来轮椅,他漫不经心地坐了上去说:“到门口看看。”


    这南禹衡不出现还好,一出现后,裴毓沁完全就疯了,哭着闹着说不要跟他订婚,让南禹衡不要害她,还让南禹衡去和她家人说清楚云云。


    南禹衡双手始终搭在身前平静地看着她闹腾,等她说得差不多了后,扫了眼一院的狼藉沉声开了口:“从头到尾都是你们裴家在跟我提这件事,我还没有考虑清楚,你倒是一早跑来大闹一通。”


    说完南禹衡眼色一沉,周身的气温瞬间下降了不少,声音泛着不疾不徐的冷意:“本来你要是跟我好好说,我倒是可以给你家人一个说法,你看看你现在把我这弄成了什么样子?你认为我凭什么会为了你走一遭?”


    裴毓沁被南禹衡颇具威严的话语震住,脸涨得通红就是不肯服软,闹到后来终于把裴家一家人给闹上门了。


    裴家父母一进南家看见这幅场景,脸都气白了,他们在东海岸生活了一辈子,位高权重,却要因为自己小女儿的一时任性跟个小辈赔礼道歉,实在说不出口,可眼看这场面闹的,要是不拿出个态度,恐怕以后跟南禹衡这梁子就算结下了。


    裴家父母那是僵在当场,脸色难看至极,偏偏裴毓沁见父母来了,更加耍性子叫南禹衡跟自己父母说清楚。


    南禹衡眼眸暗沉地盯着院门口越来越多的人,像个事不关己的看客。


    也正是这时,裴毓霖从身后大步走上前,拉过裴毓沁的膀子上去就狠狠甩了一巴掌厉声道:“跟南少爷道歉!”


    裴毓沁从小在家娇身惯养,哪受得了这种难堪,当场捂着被打的脸就哭喊道:“凭什么要我道歉?你们凭什么要我道歉!!!”


    一声哭喊几乎将周围的人都喊了过来,东海岸的早晨如此宁静安然,所有人几乎都才起来不久,却不知道南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大早院中就有人吵打起来,周围的邻居纷纷走出家门,当听说上山区的裴家来了后,越来越多的人接到风声,前来围观。


    裴毓霖的这一巴掌是打给南禹衡看的,只有让裴毓沁出口道歉,才不会让自己父母骑虎难下,让事情收不了场。


    偏偏她这个妹妹愚昧蠢钝,给了台阶不知道下,反而情绪一下子反弹起来,嚷着嗓子就喊道:“是你们要把我嫁给一个快死的人,我凭什么还要道歉,你们难道不知道他根本不能,不能像个正常男人一样吗?你们问问看,整个东海岸有谁愿意嫁给他!不会有一个人愿意的!”


    南禹衡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了下去,放在腿间的双手缓缓交握相扣,裴毓霖听见妹妹如此难听的话吓得扭头去看自己父母,而裴家夫妇的脸已经铁青,门口站着的人也没有想到裴家的二小姐能当着南禹衡的面,当着东海岸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如此中伤的话。


    朝阳终于悄无声息地探出红枫山照亮整片大地,一抹抹耀眼的金光洒了下来,点亮东海岸的早晨。


    大地终于完全苏醒了,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全都盯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而他只是低垂着眉眼,看不清他的神色。


    就在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气氛僵持不下时,人群外围终于有了一阵骚动,有人不停往里挤,人没到声音倒是透过人群传了出来:“我嫁!”


    短短两个字,让门口围观的人全纷纷往后看,自觉让开一条道,南禹衡赫然抬眸,那个清丽的女人素面朝天,扎着个高高的马尾,穿着一身浅白色的运动装就这样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那一刻,他暗沉的眼眸终于有了翻涌不息的光泽,像天际边透过云层猛然照下的璀璨投射在那个女人身上。


    秦嫣盯着满脸是泪的裴毓沁,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目光清冷地扫了眼裴毓霖,而后一转身对着裴毓沁朗声说道:“你刚才不是说东海岸不会有人嫁给他吗?我今天当着整个东海岸人的面告诉你们,我愿意嫁给南禹衡!”


    说完她狠狠瞪了裴毓沁一眼转身向着南禹衡走去,四目短促地交汇了一瞬,她已经走到南禹衡身前,立在他的前面对所有人说:“从今天开始南禹衡就是我秦嫣的未婚夫,我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再诋毁他半句,否则昨天我家宴会上钟藤的下场,就是你们的。”


    她眼里透着冰冷的狠意,穿着简单的运动装,满头大汗的样子,像个战斗力爆表的女战士浑身充满煞气,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这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让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为什么八杆子打不到的人突然站在了一起?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昨晚秦嫣邀舞的明明是另一个人,太混乱了,这一切都太混乱了,让围观众人陷入一片凌乱之中。


    而裴家人更是不可置信地说:“南禹衡,这到底怎么回事?”


    秦嫣不动声色地让开身子站在南禹衡身后,他目光寡淡地盯着裴家人:“我以为刚才你们已经听得很清楚了。”


    说完侧了下头看向芬姨:“我累了,送客。”


    芬姨忙点头态度不卑不亢地走到裴家人面前:“请,裴先生,裴太太,我送你们出去。”


    同时,南禹衡双手拨弄着滚轮朝后院移去,秦嫣立马转身扶住把手推着他,南禹衡僵了一下,还是松开手任由她推着。


    纵使前院人声鼎沸,绕到南家的后院一角倒是突然安静下来,浮柳微晃,投下斑驳的影子,秦嫣停下脚步,她刚运动完,热得浑身是汗,倒是这两年和俱乐部那些糙老爷们在一起练柔道习惯了,看周围没有凳子,干脆绕到南禹衡面前席地一坐仰头看着他:“训吧。”


    她说来是等着南禹衡训她,可倒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双腿盘着,一只手肘搭在膝盖上撑着脑袋,晶莹的汗珠从额上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到领口,让南禹衡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目光幽暗带有压迫感地注视着她:“我当你成年了,也出去走过一趟,大脑不会发热了。”


    秦嫣眨了下眼望着他,她那坐姿就像军训时等着教官废话一样,让南禹衡恨不得把她从地上拎起来,他侧了下眸,压抑住心头的愠怒继续说道:“刚才那个小丫头也没说错,我这个身子嫁给我就是遭罪,你知道你做了多么荒唐的决定吗?”


    “噗嗤”一声,秦嫣托着腮笑了出来,南禹衡转回头蹙眉盯着她:“笑什么?”


    秦嫣懒散地伸了伸腿从地上站了起来,双手扶住轮椅把手将南禹衡圈在一臂之内压低视线逼视着他:“你当真认为自己魅力无边?我秦嫣就是死活要赖上你吗?”


    她距离他太近,近到她身上香汗淋漓的味道像禁忌的毒.药诱惑着南禹衡,他眉稍轻凛:“你什么意思?”


    秦嫣嘴角挂着玩味的笑意又凑近了一些声音轻柔:“裴家把女儿嫁给你是图你手上的东西,她能图你,我不能吗?我爸生意上遇到过不去的坎了,他现在必须解决运输问题,所以才会和周家接洽,但是据我了解,周家也不过是个中间商,如果想要保证以后的运输途径,与其找个做代理的,不如直接找拥有运输途径的人,我需要你们南家。”


    南禹衡嘴角轻浮:“我好像早告诉过你,南家是南家,我是我。”


    秦嫣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睨着他:“我不管这些,总之我嫁给你我就是南家的媳妇,南家其他媳妇该有的,我也得有,你不帮我要,我就自己拿。”


    南禹衡往轮椅背上一靠,太阳缓缓升起,鎏金的光镀在他冷白的皮肤上,让他的五官立体深邃,他眯起眼睛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盯着秦嫣,那自带的风华与气场蕴着强大的压迫感。


    不过秦嫣并不害怕,而是回过身从柳树枝上扯了一根柳条下来,一边漫不经心地编织着草环一边说:“反正昨晚我那暴力的行径,恐怕是吓到周家人了,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话又放出去了,你要是不对我负责呢,大不了我就没人要,孤独终老,然后被我爸嫌弃一脚踢到国外再也不给我回国,我是没关系,你舍得吗?”


    她眼眸微抬,眼神似妖姬一样勾着南禹衡,挠得人心痒,南禹衡抿着唇面色冷硬:“少跟我来这套,你现在走出去,多的是要娶你的人,跟了我你就不怕损兵折将?”


    秦嫣轻笑道:“我怕什么呀?你身体不好又不能对我怎么样,等你嗝屁后就算什么都没留给我,我把你这套房子卖了下半辈子照样可以逍遥快活。”


    “你……”南禹衡面色铁青,刚一抬手,秦嫣敏捷地往后一跳弯起眉眼:“想打我?你追不上我!”还对着南禹衡做了个鬼脸。


    气得南禹衡紧紧抿着唇指了指她声音低沉:“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你爸交代吧。”


    秦嫣一双巧手很快编好了一个草环往头上一戴,眼里漾出浅浅的笑意:“好看吗?”


    南禹衡转过头不去看她,偏偏她又绕到他的眼前对他说:“我爸现在肯定接到风声准备提刀,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去伸长脖子给他剁了。”


    说着她双手一背朝着南家后门走去,她知道现在外面一定围了不少人,所以打算从后门绕回家,不过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着南禹衡:“我爸那脾气你清楚的,提亲的事抓紧点,我在家等你,还有,这个头环到底好不好看?”


    南禹衡侧眸望着她,搞不懂都这个时候了她为什么非要纠结一个破草环。


    却听见秦嫣接下去说道:“要是好看,婚礼那天我要个镶钻的。”


    她唇边的小米窝在脸上绽放出倾世的笑容,飒爽地背着双手优哉游哉地拉开后门离开了,徒留轮椅上的男人越来越深的眸光,藏着搅动不息的火热。


    70、Chapter 70


    秦嫣从后门绕回家, 刚打开门进家, 林岩听见声音就火急火燎的从前厅走过来,林岩向来比较冷静的性格, 此时也按捺不住, 看见秦嫣进门表情少有的严厉:“你真是太疯了!”


    看来林岩已经听说了,秦嫣只能讪讪地问:“爸呢?”


    “你爸还要赶去仓库, 让你好好在家待着,等他回来找你。”


    秦嫣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呼出一口气:“那我先吃早饭。”


    林岩嘴里念叨着:“你还有心思吃早饭, 心真够大的。”


    虽然这么说, 但还是进了厨房给秦嫣盛粥, 秦智坐在餐桌上要笑不笑地睨着她,秦嫣拉开他对面的椅子,秦智调侃道:“胆挺肥的,我当你昨天来真的呢, 今天直接都冲到隔壁了?”


    秦嫣淡淡地说:“我有我的打算。”


    秦智喝完最后一口粥, 站起身拿起他的跑车钥匙:“是, 你有你的打算, 看你待会怎么应付老头子, 我今天有事晚上回不来,帮不了你。”


    说完手一挥,秦嫣“切”了一声:“没指望你。”


    秦智走后,林岩从厨房出来把粥端给秦嫣,刚拉开椅子准备说话,秦嫣赶忙一摆手:“妈, 你先别说我,我这会饿死了,先让我吃早饭嘛。”


    女儿回来连头带尾第四天,时差还没完全调过来,林岩到底还是心疼的,叹了一声走到旁边,眼不见心不烦。


    秦嫣倒是优哉游哉地吃了顿早饭,还没吃完,秦家院门突然被人按响了,林岩也有些诧异这会有谁来敲门,便起身出去开了门,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高档轿车,一个中年女人盘着高高的发髻站在门口对林岩说:“早上好,秦太太,我是钟太太身边的王妈,特地过来是我家太太想请你们家小姐过去坐一坐。”


    林岩顿时竖起防备扫了眼门外的车子:“秦嫣?”


    王妈礼貌地说:“是的,秦小姐。”


    此时秦嫣听见动静也走了出来靠在门边,自然也听见了两人的对话,林岩脸色有些冷地问道:“钟太太找我女儿有什么事?如果真有要紧的事,我们家的大门随时为她敞开,但让我女儿过去,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林岩疏离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不过王妈并没有退缩,反而脸上的笑容有些几不可见的轻蔑:“我家太太身体不好,想必秦太太是很清楚的,只是邀请你女儿过去说会话,秦太太何必有这么大的敌意呢?难不成光天化日之下我家太太还能吃了你女儿不成?还是秦太太心里有什么其他想法?”


    林岩没有接话,眼神颇冷的望着王妈,王妈自年轻时就跟在蒋华珠身边,大风大浪一路从蒋家到钟家,气场自然跟一般的佣人不一样,几句话既不失礼貌又堵得林岩哑口无言。


    两人僵持了一瞬,站在后面的秦嫣倒是抱着胸开了口:“妈,既然钟太太身边的人都来请了,我就跟她走一趟吧,反正也不远。”


    林岩回头看了自家女儿一眼,秦嫣放下手臂对王妈说:“不过我才运动完,一身汗又难受,这样去你们钟家恐怕不太礼貌,不建议我洗个澡吧?”


    林岩没有要请王妈进家的打算,王妈不好说什么只能在门口等着。


    林岩一进门就对秦嫣说:“她八成因为她儿子的事找上你了,我得让你爸回来一趟。”


    秦嫣倒是阻止了林岩:“我爸在忙,别打给他了,我就过去走一趟,反正理亏的是她儿子,她要找我兴师问罪我也不怕。”


    林岩倒是发现女儿在国外待了两年,有些不一样了,这两年里秦嫣几乎没有和家里人提过在那过得怎么样。


    但是一个小女生,从对这个世界的懵懂无知,猛然被放逐到一个连语言都不通的陌生环境中,她要学着和人交流,要试着和来自世界各地形形色色的人相处,要独自应对打工环境中遇到各类棘手的事,甚至要独自面对国际舞台上的种种考验,这些,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根本无法做到。


    她虽然从来报喜不报忧,但并不代表在国外的这两年里她没遇到过挫折,太多的夜晚,因为水土不服身体不适无所依靠,压抑失眠;太多的夜晚,因为不知道怎么应对复杂的人际关系,烦忧孤独;太多的夜晚,她为了台上那短短几十分钟甚至十几分钟的表演,抓狂奔溃。


    可正是因为她独自经历了太多的磨难,才会练就如今的沉着冷静,再大的国际舞台她都闯荡过,难道会怕一个深宅里的妇人?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秦嫣没什么好怕的。


    大太阳天,秦嫣不急不忙地上楼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还顺带理了理一头微卷的长发,王妈这一等就生生等了四十分钟,这位秦大小姐才姗姗来迟。


    倒是换了件黑色的束腰短袖上衣,一条修长的阔腿裤,踩着双尖头细高跟,简洁大气的名媛范儿,妩媚中又透着几分干练。


    临走时,林岩还有些不放心地说:“你有事打电话回来。”


    秦嫣甩了甩香喷喷的卷发:“放心吧。”


    说完便出了门上了钟家的车子。


    车子开到上山区进了钟家,秦嫣便被直接领去了一楼偏厅的会客室,钟家一楼偏厅很大,有些中国风的装修风格,地上是高档的驼色花卉地毯,两排中规中矩的白色单人沙发,这正式的场合跟会见什么领导人似的。


    秦嫣一进偏厅就看见偏厅四个角落都站着人高马大的安保,一身黑衣很精壮的样子,她不动声色环视了一圈,王妈让她坐一会,说太太马上下来。


    秦嫣独自在硕大的偏厅饮了会茶,蒋华珠才在王妈的搀扶下走进偏厅,她的身后还跟了两个佣人,她一身手工刺绣的长裙,华贵别致,头发盘得一丝不苟,样貌倒是比前些年秦嫣见到的样子更加苍老了一些,脸上也透着明显的病态,走路似乎都需要人搀扶的样子,倒也显出几分养尊处优的姿态来。


    她一进来,秦嫣便已经放下茶杯站起身礼貌地说道:“钟太太好。”


    说来秦嫣和钟藤也算平辈,通常在东海岸,认识的平辈之间叫对方父母都会直呼叔叔阿姨,秦嫣虽然态度谦和,不过称呼之中倒是带了几分不失得体的疏离。


    蒋华珠淡淡地点点头:“坐吧。”


    秦嫣等她入坐后,才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落座。


    蒋华珠似乎身体不大好,轻微咳嗽了几声,王妈立马递上帕子,她漫不经心地接过抬头看了眼秦嫣说道:“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走?”


    秦嫣心里盘算着,她和这个妇人可是半点都不熟悉,她倒是挺关注自己的动向的。


    便也平淡地回道:“一时半会恐怕走不了。”


    蒋华珠用眼尾瞥了她一眼,低头将帕子放在一边:“我这个小儿子虽然小时候我带得少,但到底也是在身边看着长大的,现在我上了年龄身体不如从前了,很多事以后还得指望他。”


    秦嫣琢磨着蒋华珠话中的用意,很快回道:“那是您的家事。”言下之意关我屁事。


    蒋华珠此时抬眉端得正是一股震慑的威严:“你知道就好,我今天喊你来就是怕你不知道,当年我儿子成年礼的事我并没有找你,昨天你却当着整个东海岸人的面将他弄伤。


    他这两年在我身边越来越上轨道,倒是你一回来,人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


    我儿子虽然做过不少恶事,但其实头脑简单得很,我希望你不是对他使什么欲情故纵的把戏,毕竟你们家的女人都厉害得很。”


    她说完似乎看都不愿再看秦嫣一眼,侧过头伸出手,王妈便把茶放入她的手中。


    秦嫣下巴一昂,毫不示弱地看着她:“钟太太说我们家的女人都厉害得很,这句话我就听不懂了,您是在拐弯抹角说我妈吗?东海岸谁不知道我妈与世无争,性格寡淡,您说我妈厉害,我倒想听听怎么厉害个法?”


    蒋华珠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居然如此邻牙利齿,句句紧逼,她将茶盖往茶杯上一磕声音透着冷意:“你问我?不如回家自己问问你那个妈。”


    秦嫣倒依然噙着得体的笑,只是字字珠玑道:“话是您说的,我不问您问谁?还是您也觉得这话不妥?要说厉害,放眼整个东海岸可找不出第二个比钟太太更厉害的人,连在襁褓中的儿子都能利用,钟藤能活到现在也是命大,到底是当年您带得少?还是您根本不敢面对这个儿子?”


    “咚”得一声,蒋华珠身后一个年轻佣人手中的壶盖突然掉到地上,她表情惊吓地看着偏厅门口,所有人顺着她的视线扭头看去,钟藤一只膀子挂着固定带,就这样怔怔地站在门口盯着秦嫣,煞白的脸上涌动着隐忍的神色。


    蒋华珠大骇放下茶杯:“你,你不是在医院吗?怎么回来了?”


    钟藤一边看着秦嫣一边走进偏厅,秦嫣没有去看钟藤的眼神,而是低着头拿起旁边的茶杯缓缓喝了一口。


    ……


    另一边林岩见秦嫣去了一个多小时都没回来,不免有些着急,拉开院门拿出手机犹豫要不要给秦文毅打个电话。


    正好这时南家驶出一辆汽车,才拐了个弯,汽车便停下,随即后车门被打开,南禹衡从后座踏了下来回身看着林岩:“天这么晒,林阿姨站在门口是?”


    林岩脸上写满了焦急,此时看见南禹衡虽然有些尴尬,但转念一想还是几步走上前说道:“秦嫣被带去钟家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我在想要不要过去看看。”


    南禹衡听闻眉头微蹙:“什么时候走的?”


    “有一个多小时了。”


    他略微思忖了一下说道:“我去吧。”


    林岩有些担忧地说:“这,这会不会不太好?”


    南禹衡微微低垂了下眼睫,有些内敛地说:“我会把人安全带回来。”


    他说完便转身上了车,林岩清楚南少爷既然答应会把人带回来,便一定会护秦嫣周全,可这档口,林岩面对南禹衡时,心情却是极为复杂的。


    ……


    而钟家偏厅,蒋华珠见儿子没回她话,自打进来眼神就一直落在对面那个女人身上,心头也压抑着暗火:“你回来也好,正好当着秦小姐的面我们把话说清楚,我们钟家在东海岸不是任由你个小姑娘可以拿捏的,你伤了我儿子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我已经让院方出具伤残鉴定,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啪”,秦嫣将茶杯往旁边的桌子上重重一放,站起身便说道:“您想怎么处理?报案?可以,报了案我就把您儿子怎么在我生日宴上喝得酩酊大醉,怎么堵我的路,怎么拉着我不放,怎么污言秽语一大堆的事情全都爆出来,我想大众一定很想知道钟家太子爷和年轻音乐家之间的恩怨,你不怕丢人,我就陪你们丢这个人!


    我妈性格保守与世无争,受人欺辱,可不代表我就是好欺负的!”


    蒋华珠还从来没有被一个小姑娘如此言语碾压过,气得一拍桌子,钟藤立马瞪了秦嫣一眼:“少说两句。”


    然后赶忙走到蒋华珠身旁将茶递给她:“妈,算了,小伤,让她走吧,我昨天喝多了。”


    秦嫣看既然撕破脸了,也不想再待,冷冷地说了句:“钟太太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她说完就大步往门口走去。


    蒋华珠看眼前这姑娘都要骑到自己头上了,自家儿子还在维护她,当下忍不了这口气,手一挥,对着墙角站着的两个男人说:“把她拦下,今天我不放人,谁也不许给她走。”


    两个男人立马朝秦嫣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