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
作品:《披着兽皮的狐狸君》 21、Chapter 21
当天晚饭的时候, 秦智便假装不经意对秦嫣开了口:“你和周涵挺熟的啊?”
“周涵是谁啊?”秦嫣一时都没想起来,顺口问道,她的注意力全在那盘可口的小麻鸭上, 虽然她不胖, 但到底青春期长身体, 吃得倒挺多。
秦智见她挺自然,便知道大概那些传闻是胡扯蛋的,夹了一块鸭腿给她:“没什么,多吃点。”
秦嫣很香地啃着鸭腿压根没在意她老哥审视她的眼神。
然而第二天秦嫣放学,就看见端木翊在校门口扯着嗓子喊道:“周涵, 过来。”
秦智坐在他身后的台阶上, 旁边还或站或坐着几个富家子弟。
秦嫣顺着视线看见周涵正站在南家的车子旁, 和坐在后座的南禹衡说话, 听见端木翊喊他,似乎和南禹衡打了声招呼,拍拍车门,南家的车子便开走了。
周涵拎着书包往回走, 端木翊斜眼盯着南家的车子, 对周涵说道:“你怎么认识那个病秧子啊?”
秦嫣看见秦智对她招手,便也走了过去, 就听见周涵说:“我原来在青市和他是同班同学, 一年级的时候,不过他上了半学期就休学了,我转来南城又耽误了一年, 不然我们两都应该高三了。”
端木翊“嘶”了一声,有些八卦地问:“我说那个病秧子以前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周涵说:“我那会还小,不大清楚,应该挺严重的吧,他整个人都变了,以前不是这样的。”
坐在后面夹着烟的秦智插了句嘴:“是什么样的?”
周涵想了想说:“挺开朗的人缘好,话特别多,闲不住还爱捣蛋,不过老师好像都挺喜欢他的。”
端木翊双手插在裤子口袋有些懒散地说:“你讲的是那个病秧子吗?”
秦智缓缓嘬了口烟若有所思。
端木翊立马勾搭着周涵的肩对他说:“找你有正事,学校最近有些关于你和我们小秦嫣的流言蜚语,你给我注意,离我们秦嫣远点,听到没?”
周涵有些尴尬地侧头看了看秦嫣,秦嫣立马说道:“端木哥,你胡说什么呢?”
端木翊对她笑了笑:“没你事,我给周涵上上课。”
秦智将烟踩灭,站起身对周涵说:“你走吧。”
端木翊吹了吹刘海:“我说兄弟啊,你这怎么能让他走呢?我还没说完呢!”
秦智对周涵挥挥手,示意他走人,周涵便也没有多留,就听见端木翊围着秦智逼逼叨叨逼叨的声音。
而学校里关于南禹衡的闲言碎语依然发酵着,不仅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淡去,反而有种越演越烈的架势。
那些女生看到南禹衡便会尖叫跑开,或露出嫌弃厌恶的眼神,好似他身上携带什么恐怖的生化病毒。
而男生则简单粗暴许多,一个月来不停有人找到南禹衡,种种刁难,他越是戴着口罩,那些男生偏要想办法摘掉他的口罩。
瞬时间,南禹衡便成了景仁中学的怪物,人人避之不及。
倒是有和南禹衡一个小学见过他的同学说他长得挺好的,但显然因为他从小身体不好的缘故,大家也不知道他到底得的什么怪病,这么多年好不了,便也猜想是不是这病已经把他的脸给祸祸了。
虽然高中老师出面制止,让大家不要跟风站队欺负同学,但在景仁这种纨绔子弟扎堆的地方,老师的话基本上跟耳旁风一样。
可不管别人表现得多么厌恶他,或者当着他的面出口成脏,似乎都影响不了他,大家以为他肯定不敢来学校了,偏偏他我行我素,想来就来,从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言论。
仿若身体里藏着坚韧的盾,任别人向他插入多锋利的刀子都伤害不了他分毫。
即使遇上那种蛮横的男生,他也总是目不斜视绕开他们,不回应更不会多看那些人一眼,倒是有几次,个别嚣张的男生挑衅他,要对他动手,他干脆站着不动,任由别人来摘他口罩,只是到最后没有一个人能近得了他的身,听说有一个高中部的男生手还没伸到他脸上,就莫名其妙被他弄骨折了,着实是匪夷所思。
有脑洞比较大的同学就猜说南禹衡变异了,有特异功能啥的,说不定身上带电,手能突然变成钢铁把人折伤云云。
秦嫣听到这些传闻,真是哭笑不得,还回家跟她哥抱怨:“你说这些人是不是漫威电影看多了?还身上带电都出来了,越说越离谱。”
然后又转过来问她哥:“不过南禹衡真把人弄骨折了?他平时又不运动哪来的力气?”
秦智想了想说:“人体每个部位都有无法躲避的弱点,和容易致命的打击部位,其实只要击打方法准确,找到对方的弱点,即使不需要多大的力气,也能让对方没有办法抵抗,这叫技巧,你见过他研究这方面的书没有?或者接触过什么会武的人?”
“没有。”秦嫣想了想:“他好像对这些不太感兴趣。”
秦智耸耸肩说:“那我也不清楚了。”
秦嫣支着小脑袋:“可是,我就是气不服,明明他长得比学校那些臭男生都要好看,干嘛整天挡着张脸让人误会,给人这样说。”
秦智将运动包往肩膀上一扔,走到院中跨上摩托车:“你少多管闲事,他那样做肯定有他的原因,你以为他傻啊?”
说完排气管发出一阵噪音便消失在院中。
可秦嫣心里到底是难受的,本来南禹衡就很少到学校,还总是戴着个口罩,也从未被人注意过,毫无存在感,可因为那天替她出头,打了钟藤,才导致如今全校对他议论纷纷,针对他。
而且这些莫名其妙的言论根本就是无中生有,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所以几天后,班上有男生在课间哄闹说起高中那个烂脸怪物的时候,秦嫣火了,她当时就将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拍站起身,一双本笑如月牙的眼却瞪得老大,冰冷地看着那群男生。
那些男生也很惊讶,不知道秦嫣怎么了,班上其他人也都停止手上的动作朝她看去,大家都没看过一向软糯糯没脾气的秦嫣这种表情,就连之前裴毓霖身边的小姐妹对她冷嘲热讽,她也从来没有生过气,所以此时大家都很懵逼。
只有陆凡知道秦嫣在为什么生气,陆凡回过头朝那群臭男生骂道:“嘴巴放干净点,谁烂脸啊?你们看见的啊?没看见胡说八道就叫毁谤!一群法盲。”
陆凡在那群男生眼里根本算不上女孩,他们立马回骂道:“嘴长在我们脸上,高兴说谁就说谁,关你屁事!”
秦嫣的牙根紧紧咬住,原本粉嫩的脸色越来越白,所有人都没想到她绕过桌子径直走到那个男生面前。
弱小的身体却毫不畏惧,扬起脸看向他们,一群男生没了刚才对陆凡的态度,面对秦嫣的靠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和难为情。
秦嫣对着他们声音很冷地说:“南禹衡是我朋友,如果以后我听到谁再说他,就是在说我秦嫣,我虽然不能拿你们怎么样,但我也绝对不会对你们友好!”
她的声音清浅却明亮,掷地有声地敲打在所有人心中,刚才那些还调侃南禹衡的男生,顿时脸色都很难看,讪讪地笑着:“不说了不说了,好了好了,别生气嘛。”
或许是忌惮秦嫣背后的秦智端木翊,也因为实在没人想被秦嫣讨厌,所以这群男生瞬间妥协。
秦嫣没有理会他们讨好的笑意,利落转身走回座位整理书本。
陆凡碰了碰她:“喂,没事吧?”
秦嫣低着头,额边一丝碎发挡住她的视线,窗外浅浅的光照在她的课桌上,她无声地摇了摇头,遮住眼里失落的神色,胸口沉闷得发紧。
她清楚,虽然今天堵住了班上男生的口,但却无法堵住全校学生的悠悠之口。
这种难受的感觉每当听见别人议论南禹衡一次,就更加深刻,拼命在体内翻腾。
直到放寒假前的几天,南禹衡来学校考试,那天秦嫣正好考完最后一门,背着双肩书包和陆凡两人离开教室,还没走到学校门口,看见有好多人往后操场那跑去,不时还听见有人口中说着什么“也不怕口罩拿下来吓着人家女孩”云云。
秦嫣听见“口罩”两个字,顿时止住脚步,陆凡见秦嫣的反应问她:“要不要过去看看?”
秦嫣已经转过身跟着人群往那疾行,跑到后操场的时候,那边竟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还有好多人从楼上的教室窗户往下张望。
南禹衡个子很高,身型颀长,在人群中一眼可见,秦嫣跑到那时,他正被人围住,旁边还有一群女生很凶地对他唾骂道:“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你以为方颖能看得上你这种丑八怪?恶心死了!”
秦嫣顺着视线望去,果然看见被那群女生围在中间的方颖,一脸怒气骄横的样子,微卷长发及腰,穿着小高跟皮靴抱着胸,盛气凌人。
秦嫣忙拍了拍旁边的高中生:“学长,怎么了?”
秦嫣旁边站着的男生看着人群里面随口说道:“不知道啊,说是那个戴口罩的抱了方颖,现在那帮女生在找他要说法。”
男生随即转过头来,当看见是秦嫣时,猛地一怔,有些结巴地说:“你,你是初中部的,秦,秦嫣吧?”
秦嫣一双浑圆的眼珠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南禹衡,倒是陆凡侧了这个男生一眼:“她是叫秦嫣,不叫秦秦嫣。”
旁边有人听见回过头来,见是秦嫣后,人群外围一阵骚动。
不过人群中央的方颖一群并未注意到,有女生接着对南禹衡开骂:“你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你怎么好意思的?我看要报警把你抓起来告你性.骚.扰。”
南禹衡一双冰眸露在外面,口罩下发出一声冷嗤:“我走我的路,她撞上我就说是我抱了她,按照你的强盗逻辑,是不是所有撞到我的人,都是对我有意思?”
旁边人群发出一阵哄笑,还有二楼的高中生听见,从上面扯着嗓子喊道:“谁对你个烂脸有意思啊?你挺自信的吗?”
随着楼上的话音,人群中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骂他丑八怪多作怪,就连方颖都一脸嫌弃地说:“我眼瞎了才对你有意思。”
南禹衡似乎没有打算再跟这群女生纠缠,转身就准备走,结果人群将他团团围住,那些平时闲着议论他看他笑话的学生都在调笑:“别走啊,不是对校花有意思吗?敢做不敢当啊?”
骂声越来越大,秦嫣整张脸都憋得通红,气得浑身发抖,她推开前面的高个子学长,陆凡拉了她一下:“秦嫣你别过去!”
秦嫣果断甩开陆凡,对着前面的人说:“麻烦让一让。”
无论别人怎么议论她,或者刁难她,她都可以无动于衷,可但凡牵扯到南禹衡,秦嫣再也无法保持淡定。
她从小跟在南禹衡身边,他活得清冷,不争不抢,静水流深。
身体不好,却从不自暴自弃,虽然性格冷淡却并不凉薄。
他教会她识字,教会她算题,教会她下棋,在别人说她父母而沮丧时,拉着她走出阴冷的走廊,告诉她要相信自己。
这样的南禹衡,润物细无声地带着她一点点长大,她从小陪伴着他,倾尽自己所能带给他的所有温暖,害怕他一个人寂寞孤独,害怕病魔随时将他带走,又怎么能忍心看着这么多人欺负他,诋毁他!
她办不到!!!
秦嫣个子小,面前全是高中学长学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她根本挤不过去,只能用她瘦小的身体拼命往里挤,有人看见是秦嫣,给她让了个空隙,秦嫣有些狼狈地冲进人群中央,周围还有楼上人的目光瞬时全都落在她身上。
傍晚的斜晖洒在后操场上,也打在秦嫣白皙而气喘吁吁的小脸上,她穿着军绿色笔挺的小大衣挡在南禹衡身前,虽然个子娇小,却不卑不亢昂起视线看向所有人,高高的马尾绑在脑后,修长的脖颈让她整个人看上去不容侵犯。
她目光迎上那群嘲笑南禹衡的人,字字珠玑:“如果他的脸完好无损,你们是不是全该跟他道歉?”
没有人出声,刚才还哄闹的人,都有些不明所以地盯着秦嫣。
秦嫣径直走到那群高中学姐面前,眼中迸发出强悍的冷静:“我在问你们话!”
站在方颖旁边有些微胖的女生说:“那么多人找他麻烦,他要脸真没问题,干嘛不澄清给自己添堵,有病啊?”
另一个女生点了点头:“说得有道理,学妹啊,你看过他的样子吗?”
秦嫣没回答,转而继续说道:“别管我看没看过,我就问你们,如果他的脸真没问题,你们是不是应该跟他道歉?”
那个女生无所谓地耸耸肩:“除非他长得帅。”
一群女生嬉笑起来。
秦嫣眸色一收转过身,黑色小马靴干净利落地走到南禹衡面前,南禹衡低眉看着她,眼神平静,看不出情绪,也没有躲让。
秦嫣踮起脚尖手一抬,瞬间掀掉了他的口罩,刹那间,所有人目瞪口呆!
22、Chapter 22
一个多月以来, 多少人挑衅南禹衡,无论是言语激他,还是直接上手, 没人有本事能让南禹衡脸上的口罩滑落。
可就是在这样一个傍晚, 这个墨绿色的小身影, 甚至才到南禹衡的胸口,却轻易揭开了他口罩后的真面目。
天际边的火烧云从很远的地方将火红的光晕送来了这片后操场,也仿若瞬间点亮了这个常年戴着口罩的男孩。
他穿着儒雅的深蓝色格子羊羔绒翻领外套,里面是卡其色高领毛衣,双腿笔直修长, 深邃的眸子下, 鼻梁挺拔, 唇形完美, 皮肤光洁,找不到一丝瑕疵。
那精致清透的气质就像孑然独立于虚无缥缈的远山之间,让人无法觊觎和染指。
他的样子的确很吓人,不是太丑, 而是太好看, 和秦智那种充满野性和阳光不同,他的好看是放眼整个景仁都找不出的清俊孤拔, 就如自带万丈光芒, 照射着所有人的眼。
秦嫣一转身面对众人:“刚才谁骂他的?出来道歉!”
她说完冷眸一扫看向二楼,那个骂他烂脸的人立马将脖子缩了进去。
周围人已然傻眼,半学期的嘲笑和戏弄, 到最后竟然全部打脸,面前站着的是让所有人自惭形秽的容貌。
人群外的陆凡喊道:“是啊,你们怎么不道歉?骂人的时候挺爽的,现在都装哑巴了?真丢人!看看你们哪个长得有人家好看?还说人家是丑八怪,笑话!”
有些男生背着书包默默离开人群,那群女生倒是面色各异,反正看着南禹衡都挺不好意思的。
南禹衡微微弯下腰,有些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秦嫣脖颈,他悠悠然地说:“你真会给我找麻烦。”
当然秦嫣还没明白过来自己怎么就给他找麻烦了?起码从今以后学校不会有人说他是丑八怪了呀。
她还没去问南禹衡,却看见方颖走出人群,没了刚才的傲视,脸色微红地盯着南禹衡:“那个,不好意思啊,刚才可能误会了,我跟你道个歉吧。”
南禹衡面无表情地立起身子,其他女生看方颖居然出口道歉了,也稀稀拉拉地说着:“帅哥对不住了,你家住哪啊?要么一起走请你吃个饭呗?”
南禹衡看都没看她们一眼,转过身拎着秦嫣的书包带子语气淡淡地说:“走了。”
秦嫣被她拽得一踉跄,转身撞上他,他就势揽了一下她的膀子,又很快收回手往前走去,秦嫣赶紧对着人群后面的陆凡喊道:“我先回家了,拜拜。”
陆凡挤挤眼对她挥挥手,秦嫣赶忙朝南禹衡追了上去。
一路跟着南禹衡往校门口走,他没有再戴口罩,全是各路学生投来张望好奇的眼神,秦嫣挺起胸膛一脸骄傲的样子。
“叫那些人说你丑,真不像话,你要是丑这个世界上就没好看的了。”
南禹衡侧眸睨着她不服气的小脸:“哪里好看?”
秦嫣昂起头语气笃定地说:“哪里都好看!”
她那口气就根吆喝自家的宝贝一样,还是不允许反驳的那种,南禹衡透出似笑非笑的眸光:“你好像比我还生气。”
秦嫣绕到他面前,一边倒退着走一边说:“我当然生气了,别人我不管,可他们说你就不行!”
她语气霸道中带着毫不隐藏的维护,单纯的眼睛像海水一样泛着波光,淡淡的,柔柔的,让南禹衡脸颊浮上笑意。
秦嫣从来没有看见南禹衡这样笑,清浅而浓烈,温柔而宠溺,看得她脚下直接绊了一下,整个人慌乱地倒去。
南禹衡赶忙跨前一步,大手从她腰间穿过,将她东倒西歪的身体轻搂住,沉声训斥道:“这么大了不知道好好走路。”
秦嫣自己也吓得不轻,小脸都白了,鼓了鼓腮帮子抬头望着南禹衡,他低着头离她很近,夕阳将他的发染成金色,就连他浓密好看的睫毛微眨之间都泛着金光,落进秦嫣的眸中,有种似懂非懂的感觉让她有些心跳加快。
远处有个声音朝他们吼过来:“嘛呢嘛呢?”
南禹衡退后了一步立起身子,秦嫣低头拨了下被风吹乱的碎发然后侧头朝端木翊他们看去,秦智有些酷酷地走在后面,黑色皮衣不羁地搭在肩上。
端木翊一把拉着秦嫣的墨绿色大衣将她拉了过来:“放学不回家在这干嘛?”他口气老气横秋的。
然后充满敌意地盯着南禹衡,秦嫣从小就喜欢粘着这个病秧子,所以端木翊自然从小看他不爽。
虽然端木翊语气凶巴巴的,但是秦嫣并不怕他,说道:“我准备蹭南禹衡的车回家呀。”
端木翊拍了拍自个儿胸口:“你蹭他车还不如蹭我车,走,我送你回家。”
秦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家和我家不顺路。”
端木翊端得是个豪气:“怎么不顺路了,只要老子讲顺路,你家就是在南极,都得给老子顺!”
秦智不耐烦地说:“少逼逼,走了。”
他才打完篮球,头发有些湿漉漉的,拎着皮衣往校门口走,端木翊搂着他的肩笑道:“晚上战队赛约的几点啊?要么我到你家打完再走?”
“随便你,七点。”
端木翊回头对秦嫣招招手:“快点。”
秦嫣仓促地瞥了眼南禹衡,一脸可怜兮兮地,南禹衡只是站着没动,平静地回视着她,最终秦嫣只能收回视线小跑两步追上了秦智端木翊。
到了学校门口,秦智直接拉开车门上了车,端木翊打开豪车后座回身让秦嫣上车。
秦嫣走到车门边,侧头看了眼南家的车子,荣叔拉开车门,南禹衡目不斜视地上了车,荣叔替他将车门关好,转身对上秦嫣投去的目光,对她笑了笑,秦嫣也对荣叔招招手,却被端木翊拉上了车。
秦智和秦嫣坐在后面,端木翊坐在副驾驶。
一上车,秦智就斜看着秦嫣:“让你别多管闲事,还跑去拿他口罩,他自己没手啊?”
秦嫣气不服:“那是哥你没看到人家怎么说他的。”
秦智微微蹙起眉没吱声,秦嫣嘀咕着:“不过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说我给他惹了大麻烦啊?”
秦智眼里浮起一丝笑意侧头看着他妹,看得秦嫣莫名其妙:“哥你知道啊?我惹了什么麻烦了?”
秦智笑而不语:“等着看吧。”
一句语意不明的话弄得秦嫣更是一头雾水,但为什么她总觉得她哥的笑容有点可怕呀。
前面的端木翊却若有所思,回过头郑重其事地对秦嫣说:“小秦嫣啊,这个南禹衡,以后是不能结婚的,你知道吧?”
秦嫣有些懵:“啊?结婚?他为什么不能结婚?”
端木翊仔细斟酌着用词,想看看怎么能让秦嫣听明白他的话,想了会说道:“就是结婚后夫妻有些运动,南禹衡是不能做的,他那个身体,一激动一兴奋就容易嗝屁,所以他那种人是不能结婚的,结婚就得嗝屁。”
秦智给他气笑了,上去拿膝盖撞了下前面的椅背,端木翊嘿嘿笑着,就连司机老王都没憋住笑意。
只有秦嫣,完全听得云里雾里,还义正严辞地问道:“为什么结婚就要运动啊?我爸妈平时也没时间运动啊。”
端木翊高深莫测地说:“那不是废话嘛,他们运动能给你看啊?”
“为什么不能给我看?”
“这…你这叫我怎么跟你解释呢?反正你长大就懂了,你就记住南禹衡不能结婚,不能谈恋爱,不能找女朋友,不能找老婆,不然就是害了他听懂没有?”
秦嫣弯弯的眉毛纠结在一起喃喃地说:“那也太可怜了,哥真是这样吗?”
秦智耸耸肩:“说不准。”
“唔…”
秦嫣听见她哥也这么说,讪讪地把眼神飘向窗外,满眼同情。
端木翊靠在副驾驶翘着腿,心里想着那个病秧子也就皮相好点,其他地方一无是处,学习比不过秦智,幽默风趣比不过他,现在秦嫣还小啥都不懂,等长大了,他那副身躯秦嫣要能瞧得上就怪了。
考完试秦嫣班级要开家长会,秦文毅特地把出差时间往后挪了一天,赶来景仁,他这些年再忙,都自己来学校,无论是秦智还是秦嫣的家长会,这是他作为父亲的坚持。
秦嫣和他哥哥一样,成绩方面从来没有让他操过心,老师自然免不了一通夸赞,秦文毅掩饰不了作为父亲的骄傲。
秦嫣乖巧地等在教室门口的花台边,陆凡的父母没有来,老师让她留一下先别走,所以她也和秦嫣一起等着。
要说这些少爷公主们的父母,很多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一定每个父母都有时间,好些孩子的家长会都是家里佣人,或者亲戚过来,也有些家长没时间的,和老师打个招呼,老师心里也都清楚对方的家世,不会多为难。
但陆凡却是让老师无法容忍的那一个,开学到现在家长没来过一趟,就连家长会人不来招呼也不打,小孩成绩好也就算了,偏偏陆凡偏科特别严重,数学英语倒是很好,语文,那作文简直不忍直视!
人家题目是《——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她直接画了幅风景画上去,把语文老师气得,虽然隔壁办公室的美术老师看见直夸这孩子构图不错,但班主任不巧正好是语文老师,所以陆凡妥妥的就被盯上了。
秦嫣还有些担心地问她:“你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你爸妈啊?”
陆凡踢着脚边的石子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打了他们也不会来。”
陆凡很少提到她的父母,秦嫣只知道她家住在市中心的老城区,和她外婆生活,每天得挤地铁,下来还要骑好长时间的自行车才能到学校,也算是景仁中学的一股清流,加上她不修边幅,整天穿着土灰色的旧运动衣,头发短短的,有时候还乱七八糟,同学老师或多或少都有些轻视她。
没一会家长会结束了,秦文毅神采奕奕地走出教室,秦嫣对他扬起笑容,陆凡对秦文毅说:“叔叔好。”
秦嫣告诉秦文毅这是她在学校的朋友,叫陆凡,秦文毅对她笑了笑:“你好。”
刚说完,就听见老师在班级门口说道:“陆凡你进来!把你爸电话打通我来和他说。”
陆凡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对秦嫣挥挥手跑了进去。
秦文毅和秦嫣转身往校门口走,学校外照例豪车如云,来接学生的车辆会分别停在两边路牙旁,倒是今天一两黑色的幻影直接堵在学校大门口。
一个穿着深色大衣的男人靠在车门上抽烟,秦文毅倒是老远看见了他,眼神往他那瞥了几眼。
钟藤两步走过去,从身上摸出根烟点燃和那个男人说着话。
秦嫣也看见了钟藤,微微皱起眉撇开视线和爸爸一起出了校门。
没料到,刚走出学校,钟藤身旁的男人倒是灭了烟朝秦文毅有些嘲弄地喊了声:“老秦。”
秦文毅停下脚步,目光沉静地朝他望去,那个男人便缓缓走了过来。
23、Chapter 23
这个走过来的男人便是钟藤的大哥, 钟家长子钟洋,此人比钟藤大十几岁,有些中年发福, 年轻时就掌管了钟家半壁江山, 娶了很有威望的宋家长女, 两个家族的联姻让钟洋在整个东海岸,乃至整个南城都是呼风唤雨的存在。
他高调傲慢,做事风格和他父亲截然不同,东海岸绝大多数人都有些巴结和畏惧他。
不过他花名在外,经常有些关于他的流言蜚语, 但由于各种利益纠葛, 他的太太宋荟女士只能保全大局, 隐忍不发。
秦文毅虽然广善结交这些世家, 但这些年却从来不与钟家走动。
钟洋和他并不是一个辈份的,喊他的口气倒是十分随意,秦文毅并没有不予理睬,迎向钟洋的目光, 他走到秦文毅面前, 有些高傲地开了口:“听说前段时间你儿子找我弟弟麻烦啊?”
秦嫣忽然想起那次群架,虽然是因为钟藤引起的, 但爸爸并不知道, 她着急地抬起头看向秦文毅,却听见秦文毅说道:“我儿子从来不会主动找人麻烦,除非麻烦找到他头上。”
钟洋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自己不清楚吗?”
秦文毅腰板很直,双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口袋里,淡定从容:“我的儿子,我当然清楚,不过你的弟弟,你也应该很清楚。”
钟洋脸色变了一下,下颚动了动,面色阴鸷:“管好你的儿子,别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秦文毅微微昂起下巴,嘴角露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弧度:“谁要敢动他,我豁出命也会拉那人同归于尽。”
秦嫣有些怔怔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爸爸冷峻的脸。
钟洋有些微愣地抬起眼皮子,随后忽然放声笑了两下,那笑声中透着张狂和轻蔑。
而后散漫地说:“老秦啊老秦,你不是当年那个老秦了,可以啊。”
然后缓缓将视线落在秦文毅身旁娇弱白皙的秦嫣脸上,眼神微微眯起嘴角扬着捉摸不定的笑意:“女儿真是越长越可人了。”
“滚。”秦文毅伸出手臂将秦嫣护在怀里对他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字。
钟洋收起笑意,舔了下牙龈,钟藤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有些不耐烦地喊了声:“快点走了。”
钟洋抬手有些阴冷地指了指秦文毅,转身上了车。
回去的路上,秦嫣昂着小脸问爸爸:“你回去会骂哥吗?”
秦文毅侧过头眼里是和煦的光:“我为什么要骂他?”
秦嫣才松了口气。
而后秦文毅又说道:“你哥虽然有时候有些疯,但本性是好的,这个年纪的男孩难免会有些困惑和自我,这很正常,我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但你哥可不是那些坏小孩。”
秦嫣的笑容爬上脸颊,凑过去挽着秦文毅的胳膊:“爸爸最好了。”
秦文毅爽朗地笑着,秦嫣从小就喜欢和秦文毅撒娇,他的这个小女儿总能给他的生活带来无尽的欢乐,这大概这是让他最舒心的时刻了。
如此两天后便放了寒假,林岩今年原本会早些结束工作回到家中,但临时接到一个地方台新春晚会的录制,所以可能要过年那几天才能到家。
林岩双亲早些年就过世了,所以每年过年,秦文毅都会带着全家去秦嫣爷爷奶奶家待几天,而南禹衡通常在家过年,芬姨会包各种各样的饺子,蒸包子。
她和荣叔都没有成家,年轻时就跟在南禹衡爸爸身边做事,这些年便一直尽心尽力照顾南禹衡。
然而今年过年前秦文毅出了一点意外,在外地回南城的路上,因为地面结冰车子撞上护栏,司机当场昏迷不醒,秦文毅右胳膊整个脱臼。
秦嫣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秦文毅已安顿在南城总院,她和秦智还有孙田凤赶去医院,秦文毅膀子已经被固定住,气色倒还好,还再三嘱咐秦嫣和秦智他受伤的事情不要告诉林岩,怕影响到她工作。
孙田凤本来应该回老家和女儿团聚,见秦文毅这样,便说晚几天走,这几天也能跑跑医院照料照料他,大过年的护工难找,而且她也不放心。
秦文毅本想推辞,但是孙田凤依旧留了下来。
每天孙田凤把吃的和汤弄好,秦嫣就和她一起送到医院,陪陪秦文毅,晚上再回家,秦智有时候也会过去。
秦文毅住院期间,东海岸好些人陆陆续续来看望过他,包括端木翊和他老子,荣叔和南禹衡也来了医院,说了会话就走了,那天秦嫣正好不在。
虽然秦文毅躺在病床上,但并没有闲着,每天电话各类大小事情不断。
年前的几天秦文毅出院了,倒不是他的伤好了,而是他坚持出院,因为他不想过年还待在倒霉的医院,空荡的走廊和难闻的消毒水味总让他的心情烦躁,秦文毅讨厌医院,他年轻时常把死不进医院挂在嘴边。
于是医生便叮嘱他,回家千万要注意受伤的右膀子,不能再碰着云云。
秦文毅出院那天,秦嫣秦智都去医院接他,带回了一堆东西,忙了一整天,安顿好已经不早了,秦嫣感觉有些累,便早早上床睡觉,迷迷糊糊中不知道睡到了几点,突然楼下有砸东西的声音。
“砰”得一声直接将熟睡中的秦嫣惊醒,随后便听见她哥哥秦智的吼声:“你他妈简直不是人!!!”
秦嫣身体从床上弹了起来,鞋子都顾不得穿打开门就跑了下去,还没走到楼梯下面,便看见秦智举着花瓶就要砸孙田凤,千钧一发之际,秦文毅抬起右手挡了一下,花瓶重重砸在秦文毅受伤的胳膊上,而后碎裂一地,发出清脆而瘆人的破碎声,回荡在整个大厅。
秦智也有些怔怔地盯着秦文毅的膀子,整个人如发狂的狮子,凶残而可怕。
秦文毅疼得蹙紧眉头身体弓起,孙田凤急得带着哭腔扶住秦文毅:“秦智,你别这样说秦先生,秦先生他…”
“你给我闭嘴!这个家轮到你来说话?你他妈还有脸了!”
秦嫣脑袋猛地炸裂,站在楼梯上对着秦智喊道:“哥你大晚上发什么疯?你怎么这样说孙阿姨!”
秦智似乎这时才注意到站在楼梯上的秦嫣,牙根紧咬了一下,从身上掏出手机,也不管几点直接一个电话打给南禹衡:“你过来一下,麻烦把我妹接走。”
说完便挂了电话,秦嫣跑下台阶,几乎控制不住地朝秦智吼道:“你要干嘛秦智?”
秦智漆黑的眼眸在夜色中藏着锐利的刀子,秦嫣从来没有见过他哥这么恐怖的样子,他竭力抑制住一腔怒火对秦嫣说:“到隔壁待着去。”
家里都这样了,秦嫣哪里肯走,很快秦家门铃响了,秦智拎着秦嫣,几步将门打开,秦嫣用力挣脱秦智哭闹着:“哥你干嘛?我不走!秦智!!!”
然而彼时的秦智身高力大,秦嫣根本挣脱不了,门一打开,南禹衡披着衣服站在月光下,秦智擒住秦嫣的胳膊将她推给南禹衡,呼吸沉重:“拜托了。”
秦嫣朝南禹衡撞去,他伸手接住她微皱了下眉:“需要我帮忙吗?”
秦智整个人笼罩在黑暗中,目光隐忍:“家事,我们自己处理,帮我把秦嫣带走就行。”
“好。”
南禹衡没再多问,秦嫣立马拽着哥哥眼泪汪汪地说:“我不走,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
秦智用劲抽回手回身进家关上门。
南禹衡搂着秦嫣的肩强行带她离开,外面飘起了雪,石子小径上铺了厚厚一层。
秦嫣一路上哭哭啼啼地到了南家,把芬姨吓坏了,问南禹衡出了什么事,南禹衡让她不要问,替秦嫣准备房间,秦嫣却根本不肯回房间睡觉,荣叔也穿着衣服起床。
秦嫣担心坏了,哭着说他爸爸膀子的伤还没好,又给哥哥拿花瓶砸了,她害怕爸爸出事。
南禹衡面色发紧,后来还是让荣叔到隔壁去一趟。
结果荣叔一去就去了几十分钟,把秦嫣急坏了,回来后脱掉大衣对秦嫣说:“我刚让庄医生来了一趟,唉…大过年的,现在没事了。”
秦嫣问他到底怎么了?荣叔瞥了眼南禹衡,他站在秦嫣身后对荣叔摇了摇头,荣叔便很快岔开话题:“我也不太清楚,主要你爸这伤,恐怕后面得再养养了。”
秦嫣虽然年纪小,但心思剔透,她心里已经隐隐猜出来大概是什么事,红着眼睛站起身盯着荣叔:“我哥一般不会发这么大火,你告诉我,是不是我爸…我爸他做了什么事?他…”
秦嫣小鼻子通红的,肩膀瑟瑟发抖,眼里透着掩饰不住的难过。
荣叔咬了咬牙对秦嫣说:“小秦嫣,有些事你荣叔我没看见,所以无法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爸爸是个了不起的人,要不是他把那个司机从驾驶座拽出来,背着他跑了5公里找到车子,那个司机肯定捡不回一条命。”
没有人能想象秦文毅在右膀子完全脱臼,浑身是伤的情况下,是如何背着那个司机跑了5公里的路,那几乎是常人无法做到的事情,可他做到了,在荣叔眼中,他是个值得尊敬的男人,让他想到了南振。
那年工地塌方,如果不是南禹衡的父亲,他伤得就不会只有一条腿了。
他不是在安慰秦嫣,而是在告诉她,这样一个对待手下都能倾尽全力的男人,不该果断给他判刑。
秦嫣眼里氤氲着泪水,那是个难过的夜晚,她在南家度过,睡在南禹衡隔壁的房间,几乎一夜未眠。
一大早南家的门铃响了,芬姨上楼告诉秦嫣,她哥哥在楼下。
秦嫣赶忙跑下楼,秦智脸色并不好看,似乎也一夜未睡,他来找秦嫣的时候,身边还放着个简单的行李箱。
秦嫣有些吃惊地走到他面前,他对她说:“我要去找妈,你跟不跟我走?”
秦嫣双目通红,拳头渐渐紧握:“还有两天就过年了,我们去找妈,爸怎么办?”
“不关我的事。”
秦嫣再也抑制不住,朝秦智吼道:“他是你爸!不管怎么样他还受着伤,你怎么能这样!”
秦智紧了紧牙根兀自点点头,转身拉着箱子就离开了南家,秦嫣气得追出去对着他的背影喊道:“秦智你是个混蛋!”
秦智立在小径上脚步顿住,背脊有些僵硬,手边的行李箱也停住,他忽然转过身看着秦嫣,目光似火:“我混蛋?那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你知道昨天晚上妈回来过吗?你知道妈回来看见什么了吗?你知道我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爸房间里还有谁吗?”
秦嫣一双含着水汽的眼里掉下晶莹的泪珠,她就这样望着秦智,整个人脆弱得似随时会被风吹倒,可怜无助。
秦智声音轻了一些,对秦嫣说:“你还跟我走吗?我们去找妈。”
石子小径两旁长满了大叶冬青,有冷风拂过,吹响了飒飒的树叶,也吹拂着秦嫣柔软的发梢,她出来急没有穿外套,站在寒风中,瘦弱单薄,却如冬青般屹立不动。
她没有再哭,只是那样站着,神情从大悲到沉痛再恢复安静,仿佛只是一瞬间的功夫。
她对秦智说:“你确定吗?”
秦智冰冷的唇际吐出几个字:“我相信我看见的。”
秦嫣对他点点头:“那你走吧,我不怪你了。”
“你呢?”
“我不走,我也相信我看见的。”
小径的冷风更加凛冽,让所有冬青的叶子都跟着晃动起来,这种叶子是椭圆形的,边缘有锯齿,看着扎人无比,没有人愿意触碰,可秦嫣摸过,它厚实光滑,虽然粗糙却并不扎手。
那是他们兄妹之间的第一次分歧,在清晨幽暗的小径,遥遥相望,最终,秦智转身拉着行李箱消失在小径尽头。
他走后,秦嫣孤单的身影站在那良久,才抬起手把眼里的湿润尽数擦干,她回过身,看见那座黑色房子二楼的窗户边立着一道颀长的人影,她不知道南禹衡是什么时候站在那的。
她只是,只是就这样望着他,明明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却挺得笔直,像冬日里的松柏,坚韧挺拔。
那是第一次,南禹衡看见她身上褪去稚嫩后的棱角。
24、Chapter 24
秦嫣回到了家, 家里已经没有昨晚狼藉的样子,很安静,静得像没有人存在一般。
孙田凤天没亮已经将家收拾干净, 恢复原样, 仿若在这个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然后收拾东西离开了,离开了这个她待了八年的地方。
秦嫣顺着楼梯走到二楼爸爸的卧室,门虚掩着,房间的窗帘没有拉开,有些暗。
她轻轻推开门, 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她的爸爸坐在靠窗的地方, 背对着门, 右膀子被重新固定过,正挂在身前。
他面前的窗帘被撩开一道细窄的缝隙,正好可以看见半山腰被白雪覆盖的枫树林,秦嫣记得很小的时候刚搬来东海岸, 她的爸爸就把她抱来这里, 告诉她这个窗外可以看见整个东海岸最美的风景。
还说她的妈妈每年都会去很远的宁山赏红枫,从今以后便可以在自己的房间欣赏到最美的枫叶了, 她一定会很喜欢。
秦嫣不知道她妈妈到底喜不喜欢这一山浓烈炙热的火焰, 她只知道没多久她的妈妈就离开了东海岸,每年红叶渲染的季节,她总是错过。
秦嫣没有出声, 静悄悄走进屋子,看着爸爸宽大的背影,透过那道窄缝,望着一山凋零的枫树林,有些寂寥。
她轻声唤道:“爸爸。”
秦文毅似乎才有了微微动静,缓缓转过身,目光里仿佛蕴着经年累月的萧索,在看着秦嫣,似乎…又在透过秦嫣看着另外一个人。
秦嫣双手拽着袖口凝望着她的爸爸,张了张嘴:“你饿吗?要么我去煮面?”
秦文毅喉咙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丝沙哑的声音,最终只是点点头。
秦嫣似乎松了口气,转身走到门口时,秦文毅还是叫住了她:“小嫣。”
秦嫣回过头,他背对着光,只能看见一个轮廓,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听见他声音暗哑地问:“你哥走了?”
秦嫣“嗯”了一声。
秦文毅没有再开口,而是又缓缓转过身去。
秦嫣没有煮过面,从前家里有孙田凤,也有经常过来做事的阿姨,再不然还有哥哥。
她第一次煮面,虽然算不上多好吃,但她很用心地放了酱料,然后问秦文毅要不要端上去?秦文毅却走出房间下了楼。
早晨的阴云渐渐散开,冬日的暖阳洒在屋子里,秦嫣小心翼翼地看着爸爸,热腾腾的面条泛着气送入秦文毅的口中,他的眼梢终于舒缓了一些转头对秦嫣说:“好吃。”
秦嫣心头的阴霾忽然烟消云散,弯起笑眼。
秦嫣吃完了面,秦文毅还有一半,看着爸爸用左手不太利索地吃着面,秦嫣忽然有些心酸。
犹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爸爸换了新的智能手机,她在一旁玩,听见爸爸手机里放的音乐,便在她的玩具琴上弹出了那几个音符。
秦文毅听见后十分惊讶,便又换了一首,让秦嫣试着弹。
就这样,他发现了她的音乐天赋,他专门请了人来测试秦嫣的听力,一点点挖掘她的潜力,培养她的兴趣,给她打开了一扇属于她的音乐大门,更不惜花费很多精力和代价培养她,让她越来越优秀。
他总是想让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所以不停地奔波,他们换了大房子,秦嫣秦智上了贵族学校,他们刚来东海岸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和他们家结交,记忆中的儿时,总是伴随着一些莫名的闲言碎语。
是爸爸,让这个家在东海岸立足,让他们安然的在这里长大。
他帮助了姜寒离开东海岸,救了吴家的女儿,秦嫣出事后,第一时间赶回家处理了孙田凤他男人的事情。
甚至面对上山区人人畏惧的钟洋,秦文毅依然没有退缩一丝一毫。
在秦嫣的眼中,她的爸爸虽然很少会长篇大论说些道理,可这么多年来,他就像一把无形的大伞,默默地挡在所有人面前。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头发上爬上了些许银丝,他开始会流露出力不从心的表情,看得秦嫣心底很难过。
她静静地陪着爸爸吃完面,之后秦文毅说要回房休息,他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秦嫣轻轻开了口,声音很小很小地说:“妈妈和哥哥今年过年不会回家了吗?”
秦文毅紧了紧牙根,站在楼梯口良久,没有回答,上了楼。
下午秦嫣回房睡了一觉,睡梦中,她梦见了哥哥和妈妈还有爸爸,他们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在老房子,她还记得那里隔音不好,她每次在家拍球,楼下的邻居都要上来敲门,林岩很不好意思地跟人赔礼道歉,楼下那个很啰嗦的大婶总是拉着林岩说:“你年纪轻轻发展这么好干嘛替男人生孩子窝在家里。”
或者“你男人怎么不买个车啊?你天天这么幸苦送大的上学。”
秦嫣从梦里醒来,有些恍惚,听见房门外有敲门声,秦文毅站在门口对她说:“小嫣,我和隔壁南家打过招呼了,你这几天到他们那吃饭,爸去找你妈和你哥,把他们接回家过年。”
秦嫣才睡醒,大脑一时晕乎乎的,还没有完全从梦境中苏醒过来,等她反应过来时,秦文毅已经下楼了,她赶忙推开窗户,窗外还在飘着雪花,那是东海岸最大的一场雪,大雪淹没了整片枫树林。
秦文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家门,他没有打伞,唯一没受伤的左手提着个小箱子,雪花落在他的肩膀和头发上,让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丝凄凉。
秦嫣对着他喊道:“爸爸,我和你一起去。”
秦文毅停住脚步回身抬起头:“票买不到了,外面雪大天又冷,你在家待着,爸爸很快就回家。”
他不想秦嫣跟着他在路上奔波,春运的交通总是让人无法预料。
秦嫣鼻尖一酸眼泪就涌了上来:“那我在家等你们。”
秦文毅对她露出宽厚的笑容,拉开院门踏雪远去。
他到底还是不放心秦嫣一个人在家,又特地绕到南家,将家门钥匙给了芬姨,芬姨让他安心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虽然两户人家非亲非故,但十年的老邻居,芬姨和荣叔在秦文毅眼里并非佣人,他们是南家小少爷的亲人。
秦嫣没有去隔壁,晚上芬姨来喊她,她说没关系,她在家等着,说不定夜里爸爸就回来了。
芬姨到底不放心给她送来了水饺和包子。
第二天一整天,秦嫣依然孤孤零零的在家里,芬姨来看过她两回,她只是安静地在房间练琴,看不出喜悲,很专心的样子,从早到晚。
第三天是大年三十,芬姨一早过来,家里的琴声停止了,门上贴上了春联和“福”字,家里似乎也给装饰了一番。
她有些诧异,于是上楼来到秦嫣的房门口,房门半开着,芬姨推开门,秦嫣坐在飘窗上。
她换上了喜庆的红色呢绒背心裙,里面是纯白色的高领毛衣,头发自己编了起来,在头顶绕成漂亮的形状,露出光洁饱满的额。
和这一室的冷清显得格格不入,她抱着膝盖看着窗外的雪景发呆。
芬姨有些不忍心地说:“秦嫣啊,今天过年,去我们那好吗?芬姨中午弄了八宝饭,可好吃了。”
如果往年芬姨弄八宝饭,秦嫣总会巴巴地跟过去,可是今天秦嫣却有些提不起兴趣地回过头对芬姨笑了笑:“我不太饿呢,昨天的饺子还有,你们吃吧。”
她虽然在笑,可精巧的小脸上却透着让人怜惜的孤单。
芬姨下午的时候又来了一次,惊讶于秦嫣还坐在那个飘窗边,甚至让她怀疑她一直没有动过。
她喊秦嫣去吃年夜饭,可秦嫣依然微笑着和芬姨说,让她不用担心自己,爸爸晚上肯定会回来的,她再等会。
她始终笑着和芬姨说话,也许是怕芬姨担心她,所以小心翼翼地收起了自己的难过,芬姨到底不忍心,于是让她要么打个电话给她爸问一下。
秦嫣摇了摇头:“雪这么大,路上不好走,爸要拿东西,另一只手伤着不能动,肯定不好接电话。”
她的话触动了芬姨心底的柔软,她的懂事让人心疼。
可芬姨最终还是没有说服她去南家和他们一起吃饭。
冬天总是要黑得早一些,傍晚的时候,窗外已经一片黑暗,只有家门口的路灯发出微弱的昏黄洒在洁白的雪地上,似在顽强地照亮晚归的人。
秦嫣靠在飘窗边闭着眼,安静得仿若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她忘了开灯,房间漆黑一片,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久,楼梯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她微微睁开眼侧过头去,南禹衡挺拔的身姿立在门口,修长的倒影在他脚边,明月不染尘。
他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整个人干净修长,那双漆黑的眼睛在黑夜里发出明亮的光来,照亮了她小小的世界。
秦嫣只是抱着膝盖这样望着他,忽然对他说:“你失望吗?”
“等不到的时候。”
南禹衡的身影走了进来,月光镀在他白色的羽绒服上,闪着淡淡的荧光,他长睫微眨:“一开始会失望,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你那时多大?他们离开你的时候?”
南禹衡浓密的眉有些幽深地望着她说:“八岁。”
秦嫣转回头将脸埋在膝盖间,整个人缩成一小团,声音很小地说:“你很了不起。”
窗台的雪折射出晶莹的光,成了她的布景,让她的小身子有些脆弱飘渺,屋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她身边停下,她再次抬起头时,眼里已经噙满泪水,像个被丢弃的可怜虫。
南禹衡的声音从喉咙中溢出,很轻很柔,他对她说:“跟我回家。”
25、Chapter 25
南禹衡向秦嫣伸出手, 仿佛要把这个没人要的小东西领回去。
秦嫣依然没动,可南禹衡没有像芬姨那么好说话,他声音清淡中透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味道。
“你如果不想自己走呢, 我就把你扛回去, 不过我的身体, 抗到一半,我们两个可能都倒在雪地里,你要不怕冷,就继续装死。”
秦嫣倏地抬起头气鼓鼓地看着他,南禹衡眼里一闪而过一丝笑意, 秦嫣看见他当真把手朝她伸过来要扛她了, 赶忙一骨碌从飘窗上跳下来:“我有脚。”
两人出了秦家, 外面的雪已经堆了厚厚一层, 秦嫣的雪地靴踩下去都陷了好深。
她到底还是有些小女孩心性,顽皮得尽找雪厚的地方踩,像大雪和她有仇似的,南禹衡走在被清理过的小道上, 侧眸望着她, 笑骂道:“调皮。”
秦嫣干脆弯下腰揉了一团雪球回过身对准南禹衡:“再说我,砸你!”
南禹衡随手从旁边的矮树枝上拨了一团握成球:“你试试看!”
秦嫣毫不客气地把雪球朝他飞去, 南禹衡将手中的球一掷, 正好撞上秦嫣扔来的,两团雪球在半空中撞散成雪花,璀璨的白色晶体飞散飘落。
秦嫣不服气, 再次蹲下身去抓雪,南禹衡也快速握好了一个雪球,秦嫣朝他扔过来时,他又准确无误地拦截了。
这下秦嫣留了个小心眼,她趁蹲下时偷偷揉了两个小雪球,然后站起身将一个先扔出去,在南禹衡抛出手上雪球的时候,她又抬手将另一个砸向他。
南禹衡看见她手臂的动作就知道她还藏了一个雪球,身子刚准备让,却迟疑了一下站着没动,任那枚小小的雪球砸在他的身上散落开。
秦嫣一看计谋得逞砸中了,欢快地在雪地里跳了起来,朝南禹衡做着鬼脸,“咯咯”得笑着。
清丽柔美的小脸仿佛瞬间绽放了,像雪花一样白净清纯,冰清玉洁。
南禹衡挑起眉梢洋装懊恼地掸了掸身上的雪,眉眼间化开一丝温柔。
芬姨见南禹衡去了半天没回来,焦急地打开门,就看见两个小孩在门口打雪仗,惊讶地说道:“哎呀,也不嫌冷。”
她看着小秦嫣脸上透着还未散去的笑容,到底不忍心再说他们,便让他们赶紧进屋吃饭,别冻着了。
荣叔是西北那边的,晚饭的时候,他说着一些他们那里的风俗习惯,和他儿时的趣事,倒也听得秦嫣津津有味,南禹衡倒是吃得不多,偶尔动动筷子。
芬姨除了一桌菜还弄了热腾腾的火锅,虽然每年过年他们人都不多,但芬姨依然会让年夜饭看上去热烘烘的。
通常南禹衡只是简单地吃两口就回房了,也从来不看什么新春晚会之类的,毕竟过年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不免想到父母,有些伤感。
倒是因为今年有小秦嫣,南家反而热闹了一些,南禹衡停了筷子也没急着回房,还忽然好兴致地提出要陪荣叔喝两杯。
芬姨大骇:“少爷你喝什么酒!你哪能喝酒!”
南禹衡已经拿起白酒给自己倒了一小杯,荣叔笑呵呵地说:“我们南少爷都成年了,也能陪我喝点。”
芬姨急了:“这和成年有什么关系,少爷刚才碰雪,现在又喝酒,真是不管身体了。”
南禹衡挑起眉梢侧头看着芬姨:“就是碰了雪喝点酒暖暖。”
荣叔帮着腔:“一小口一小口,大过年难得。”
芬姨瞪着眼睛拿他们没有办法。
秦嫣眨巴着眼盯着南禹衡,他和荣叔碰了杯,火辣的酒从他口中流向他的喉咙,他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放下酒杯见秦嫣好奇地盯着他,挑起一丝笑意:“怎么?你想喝?”
芬姨说道:“胡闹。”
火锅腾升的雾气中却听见一个小小的声音:“能…给我尝尝吗?”
秦嫣从来没有喝过酒,可每年过节爸爸总会喝点小酒,她一直很好奇那种液体是什么味道,便巴巴地看着南禹衡。
芬姨嚷嚷着:“小秦嫣,秦大小姐,注意你的言行。”
秦嫣对芬姨做了个鬼脸,满眼冒星地盯着南禹衡:“我刚才也碰雪了,也想暖暖身子。”
南禹衡低眉浅笑,拿起一边的筷子沾了点白酒对她招了下手,秦嫣立马兴奋地从椅子上站起身,绕过念念叨叨的芬姨,欢快地跑到南禹衡面前,南禹衡将筷子递到她唇边,她弯着腰,伸出小巧的舌舔了一下,好似一只乖巧软萌的猫咪。
南禹衡嘴角挂着笑眼神一直落在她的脸上,就见小秦嫣先是眯起眼睛,然后秀气的眉全部揪在了一起,刚准备摆出一副难喝的表情,见南禹衡含笑看着她,立马又硬生生憋回去,还挺了挺胸洋装没事人地说:“还行,一点都不辣。”
荣叔笑呵呵地说:“小秦嫣可以啊,以后长大也能是女中豪杰了。”
秦嫣刚准备骄傲地昂起头,南禹衡把小酒杯往她面前一放,秦嫣愣了一下,抬眼看见南禹衡挑衅的眼神。
她气不服地拿起酒杯,在芬姨惊诧的声音中将杯子送入唇边,刚喝了一小口,杯子便又被南禹衡强行夺了过去骂道:“像匹野马。”
荣叔也吓了一跳:“快给她盛点汤,你们两个啊真是胡闹了!要是给别人知道,得说我和芬姨没有大人的样子。”
秦嫣笑眯眯地坐回去,芬姨已经给她端上汤有些溺爱地训斥她:“喝点汤,你这小性子可别学得像你哥哥一样。”
秦嫣拿着勺子不服气地说:“我哥哥怎么了?”
芬姨叹了一声:“我不是说你哥哥不好,只是住在东海岸的人家,外面有太多眼睛看着咱们,像你哥哥那样的脾气,辛亏是个男孩子。”
荣叔倒是岔开话题:“行了大过年的,别说这些,小秦嫣啊,你是没看到你南哥哥小时候,比你哥还皮,七岁偷喝他爸爸的洋酒,喝醉了在院子里耍酒疯,让他爸爸的一个助手上树给他摘桃子,结果那树上挂着他养的小蛇,后来那个小伙子看到南少爷就躲多远。”
秦嫣托着腮望向南禹衡:“你刚才怎么好意思说我调皮来着?”
她的小脸已经有些泛红,像可口的樱桃,一双如雾的大眼含着水汽,托着腮的样子有点蠢萌。
南禹衡低眉嘴角弯着。
晚饭时秦嫣倒还好,可是吃过饭,似乎是酒劲上来了,她开始有些晕乎乎的,大约想到爸妈和哥哥又很难过,便忍不住哭了,还哭得很伤心的那种。
把荣叔和芬姨弄得手足无措,南禹衡摇了摇头对他们说:“别安慰了,她发酒疯呢。”
秦嫣听到他的话,立马站起身嚷道:“谁发酒疯了?我又没有醉!”
刚说完身子歪了一下,差点又跌回沙发上,南禹衡伸出手臂替她挡了一下,她呆呆地打了个酒嗝,然后又被自己吓到一样捂住嘴,抬眸见到南禹衡眼底的笑意,懊恼赌气地对他说:“我要吃柿子!”
“哪来的柿子给你吃?”
秦嫣倔强地指着外面那颗柿子树,南禹衡扫了一眼:“掉光了。”
“我就要吃!”
她酒劲加上赌气,一双大眼直愣愣的,似乎和柿子死磕上了。
南禹衡无奈打开门对她说:“你自己去找,能找到我给你摘。”
秦嫣当真穿上雪地靴跑到南家院中的柿子树下,昂起小脸认认真真地找起来。
柿子树上全是雪,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她生气地抬手抱着树干晃了晃,顿时,树上的雪全落了下来盖在她的身上,冰凉凉的感觉让她酒醒了一半。
回过身去,几步开外的南禹衡见她成了一个雪人,边大步走过来,边笑骂道:“傻瓜!”
他抬手替她掸掉身上的雪,秦嫣一直低着头乖乖地站在原地,嗅着南禹衡身上属于他清幽的味道,鼻尖酸涩地拽着他的衣角声音沙哑地唤了声:“南哥哥。”
南禹衡的手有些僵住,毕竟好久都没有听见秦嫣这样叫他了,到底让他有些不适应,但很快他又继续掸着她肩膀上的雪“嗯?”了一声。
秦嫣朝他走近一步挨着他:“要是以后你不能结婚也没关系,我可以陪着你。”
南禹衡莫名其妙地拍了下她的头:“又发酒疯了?”
秦嫣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面,忽然眼里放出光来指着:“那有一个!!!”
南禹衡顺着她的手果然看见还有一个柿子挂在树上,被雪盖着。
他抬了抬手:“太高了。”
秦嫣眼珠子一转对他说:“你把我举上去,快快快!”
后来她坐在南禹衡的肩膀上,好不容易摘到了那个柿子,南禹衡要放她下来,她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还傻傻地说着:“我坐在巨人的肩膀上,我就是巨巨人,我有没有三米高了?南禹衡,你转一圈,我想一边转圈一边看星星。”
记忆中,那是秦嫣儿时看过最美的星空,在苍茫的雪地里,漫天的银河倾洒而下,像会动的瀑布,闪耀着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光晕。
可那时的她,并不知道,她当真是坐在一个“巨人”的肩膀上,而那时的南禹衡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个邻家大哥哥,仅此而已。
夜更浓了一些,小秦嫣的酒劲终于过去,便又陷入沉寂中,她坐在南家一楼角落的窗户边,那里可以看见外面的感应路灯,如果有人路过,那里就会亮起来。
南禹衡将热乎乎的花生奶放在她面前,在她对面坐下,电视里放着新春晚会热闹的节目,荣叔坐在客厅里,芬姨收拾桌子。
秦嫣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听见南禹衡清浅的声音:“为什么没跟你哥走?”
秦嫣呵了一口气在窗户上,窗外的风景模糊了一些,她说:“我奶奶以前告诉我,在我刚出生的时候,爸爸还没有汽车。
有次我要打预防针,我妈抱着我去医院,出来的时候拦不到车,又下了雨,我妈就抱我站在路边躲雨。
我爸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我妈浑身狼狈的样子,后来他找银行贷款买了他的第一辆汽车。
爸爸总是告诉我家人比什么都重要,我哥却说我爸是生意人,说的和做的不是一套,表里不一,其实我不懂我哥是什么意思,他这几年总是和爸爸有些争锋相对,是不是男孩子到了这个年纪都会这样呀?”
南禹衡低垂着眸,神色隐在长长的睫毛后,秦嫣才忽然察觉到自己失了口,南禹衡的爸爸不在他身边,他大约也是没法回答这个问题的。
秦嫣很快转过头说道:“可我觉得,我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小脸红扑扑的,想到她哥毅然决然地离开,还有些生气的样子。
那双眼睛像星空一样,淡淡的,亮亮的,透人心脾。
忽然,南家门外的感应路灯亮了,秦嫣倏地条件反射站起身,南禹衡侧头望去时,秦嫣已经冲了出去,她连大衣都没有披,就穿着红色的呢绒裙踩着雪地靴冲到了门口。
26、Chapter 26
才打开门, 秦嫣便看见了秦文毅,他的身旁还站着身着驼色大衣的林岩,和提着两个行李的秦智。
秦嫣激动地扑到秦文毅身前:“爸爸!”
她就知道爸爸一定会赶回来的, 他答应过她, 就一定能做到!
秦文毅低头看着女儿哭了鼻子, 笑话地捏了捏她的脸:“哭什么!”
她松开秦文毅委屈巴巴地盯着林岩,林岩眉眼柔和地将脖子上的围巾拿下来裹住她:“外套呢?冷不冷啊?”
她抱了抱妈妈,然后看向站在他们身后一米外的秦智,有些生气地走过去抬起手就打了秦智一下,秦智没有躲, 也没有说话, 只是对着她骂道:“爱哭鬼。”
身后的门打开, 南禹衡拿着秦嫣的小大衣出来, 林岩伸手接过对他说了声:“谢谢,新年好,南少爷。”
南禹衡礼貌地说了句:“新年好。”
林岩回过身将大衣给秦嫣穿上,秦文毅拍了拍南禹衡的膀子, 话没多说:“进去吧, 外面冷,我们带秦嫣走了, 问候你荣叔和芬姨。”
南禹衡点点头, 秦嫣便一路拽着她爸爸的胳膊往家里走,走出几步后又回过头去,南禹衡正好准备关门, 看见她朝他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那一年,秦嫣13岁,简单美好。
她不知道爸爸怎么找到的妈妈和秦智,又怎么能让他们回来的,家里没人再提起年前发生的事,就像…那件事根本不存在一般,虽然秦嫣有些好奇,但她到底年龄还小,只要爸爸妈妈不吵架,哥哥不离家出走,对她来说就满足了。
他们去了一趟爷爷奶奶家,待了一周左右,期间南禹衡来过一个电话,是给秦智,放假前的一部分寒假作业他没有收到,让秦智发一份给他。
秦智那会正在手游中,挂了电话就把南禹衡的邮箱转到秦嫣手机上,让秦嫣上楼开他电脑发一下。
秦嫣跑上楼,输入好邮箱地址,找到她哥说的文件发过去,刚准备关电脑,又点开看了下硬盘,发现里面多了好几套高中三年题库汇总的视频,序号都排到5了。
她干脆将这几个文件顺便一起给南禹衡传了过去,结果文件太大,她还足足等了老半天。
等得无聊顺带发了条信息给南禹衡:我正在传好东西给你,有些大传得慢,你等等,加油哟!(傻笑.jpg)
一会后秦嫣传好了便关掉电脑,又跑去奶奶家门口放烟花了。
而那一头的南禹衡电脑发出“叮”得一声,他将椅子滑到电脑桌前,碰了碰鼠标,邮箱提示有新邮件,当他点开看见“高中三年题库汇总”这几个字后,已经明白秦嫣发给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他就搞不懂了,为什么每次放假秦嫣都要发给他这种东西,是怕他在家太无聊了吗?
他拿过手机,又翻出刚才秦嫣发给他的信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加油”两个字再配上那个贱兮兮的表情包,总有种被人嘲笑的感觉!所以秦嫣理所当然也没有收到回复。
等他们从爷爷奶奶家回到东海岸的时候才知道,他们家前面搬来了新邻居。
自从吴家因为吴青蓉闹自杀搬走后,那栋房子空了一年多,没想到年后居然住进了人。
在秦文毅他们刚到家的第二天,新邻居就登门拜访了。
这一家姓范,三口个子都不高,从海滨城市搬来南城,皮肤有点黑,但为人很热情大方,送了不少海滨城市的特产,堆得秦文毅家门口都是。
范妈妈虽然个子娇小,但身材玲珑有致,穿着改良式的冬款旗袍,一股子风韵犹存的味道,一双眼睛不算大,但透着精明能干。
一见到林岩就惊讶地走上前握着她的手,不停叹道,没想到邻居是个大明星,说林岩本人比电视上还漂亮,皮肤真好,看着跟二十几岁小姑娘似的,嘴上仿若抹了蜜。
她说话没有刻意恭维的味道,听着让人舒服。
他们的女儿和秦嫣差不多大,叫范筱萧,乍一听上去像“范小小”,所以她家人喊她小小。
小小遗传了她母亲的样貌,虽算不上漂亮,但很神气玲珑的样子,一双乌黑的眼珠子好似会说话。
大人们寒暄的时候,她已经走到秦嫣旁边问她:“嗨,你在景仁上学吗?”
秦嫣点点头,她一脸兴奋地说:“太好了,我开学也转到景仁了,我们可以一起走。”
秦嫣这个年纪对于同龄的女孩总是有些亲切,小小伸手摸了摸秦嫣放在身前的长发羡慕地说:“你头发真软,摸着好舒服啊。”
秦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寒假比较短,没多久他们就开学了,但让秦嫣意外的是,范筱萧居然转到了她们班来,而且座位就安排在了她前面,自然而然两人就熟络起来,也就自然和陆凡也玩到了一起。
曹田那群女生看转学生整天和陆凡在一起,加上她皮肤黑,穿什么都不太洋气的感觉,不禁有些轻视她。
不久后班上就有人说她是暴发户家的女儿,还说她爸以前是菜场杀鱼的,嘲笑她身上一股鱼腥味。
陆凡倒是做为过来人劝小小不要放在心上,那帮女生过段时间就没兴趣瞎传话了,有次那些女生从她座位旁边走过,故意捂着鼻子表现出一副很臭很嫌弃的表情。
秦嫣有些看不过去想出声制止她们的行为,小小却回过身堵住她的嘴,对她摆了个“嘘”的手势。
小小对于那些女生的嘲笑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之后连着一个星期从家里带各种新奇的东西到学校。
不是进口的变色唇膏,就是各式各样大家平时买不到的发饰,还有那种涂在眼皮上,只有在阳光下才有颜色的漂亮眼影等等。
瞬间就吸引了班上女生的注意,下课都围着她问她这是什么,那个怎么用?
范筱萧不仅耐心告诉她们,还帮她们化妆弄头发,她的手很巧,有时候秦嫣坐在后面看得都出神入化的感觉。
她经常还把这些小玩意送给那些女生,到底是初一的小女生,没几天对她的态度都友好许多。
便是在那之后的某一天下课,小小去饮水机那倒水,回身不小心撞到曹田,她说了句“不好意思”,曹田立马翻了脸骂道:“没长眼睛啊?谁让你碰我?让开!”
课间班上总是乱哄哄的,一开始还没人注意到她们那边,小小笔直地站着,堵在饮水机前面半步也不挪。
曹田一看有些急了眼:“我叫你让开没听见啊?也不怕一身鱼腥味把水污染了!”
话音刚落,范筱萧手中的水就这样朝着曹田泼了过去!
曹田顿时就尖叫了,全班瞬间安静下来,曹田扯着嗓子嚷道:“你居然敢拿水泼我!”
说完上去就要拉扯小小,小小虽然不高,但力气大,她轻易一推就把曹田推坐在地上。
曹田怒气冲冲地对其他女生喊道:“她欺负我,你们快帮我欺负回去。”
下面的女生几乎全部拿过小小的东西,所有人看着小小投过来的眼神,讪讪地劝曹田:“算了田田。”
“对啊,她不是有意碰到你的。”
把曹田气得从地上爬起来,上去就要扇小小,小小抬手抓住她快要落到脸上的手腕然后侧头看向下面的同学,一脸无辜地说:“你们都看见了,她非缠着我不放,还要打我,所以不怪我。”
说完扬起另一只手上去就给了曹田一巴掌。
教室里顿时寂静无声,连一向大大咧咧的陆凡都长大了嘴,震惊地看着前面。
曹田完全懵了,小小却若无其事地走下台坐回座位,没人敢看她,甚至没有人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到底是初一的学生,尚且涉世未深,遇到这样的场面都有些不知所措。
小小胸前倒是沾了点水珠,她低头看了眼。
临上课前,秦嫣戳了戳小小的后背,她靠在椅子上,秦嫣凑过去说:“她告老师怎么办?”
小小回过头狡黠一笑:“告了才好。”
她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慌张,转过身盯着秦嫣桌上的水杯:“借我点水。”
然后拿起水杯就往自己胸前倒了一点。
秦嫣侧头看了眼陆凡,陆凡也莫名其妙地耸耸肩表示不能理解。
结果第二节课下课,班主任气冲冲地带着曹田到班上找范筱萧时,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小小哭了,哭得那是肝肠寸断,说曹田骂她爸爸,她怎么被诋毁都可以,但是不能骂他爸爸。
她长得瘦小,人也比较黑,初一那会就跟发育不良一样,班主任本来一头恼火,但看见小小胸前还没完全干透的水渍,也疑乎曹田的话恐怕是一面之词。
便问班上的同学,到底有没有嘲笑范筱萧,这不问还好,一问下来班主任的脸都黑了,走上讲台大发雷霆:“你们谁在这瞎传话的?把水产生意说成杀鱼的,亏你们想的出来!别说范筱萧爸爸不是杀鱼的,就算是的,你们也不应该这样说,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哪个行业容易,你们以为你们的父母手底下没有这些基层劳动者,企业就能办得起来?这话是从哪个口中传出来的?”
小小站在讲台边上适时地抬头,看向下面一个心理素质比较差的女生,那女生吓得立马看着曹田,她这一看老师自然注意到,也侧过头朝曹田看去,声音里充满威严:“是不是曹田?”
底下人都不说话了。
第三节课一上课,小小又若无其事地坐回座位上,而曹田再次被带去了老师办公室进行思想品德教育工作。
陆凡探过身子对小小说:“你爸原来不是杀鱼的啊?那你干嘛不早说告老师啊?”
小小却回过头压低声音,嘴角噙着一丝神秘的笑意:“告老师也要看时机的,早告了哪能有今天的效果?”
陆凡神经比较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秦嫣却有些讶异地抬头看了小小一眼。
当天下午小小让秦嫣等她一道回家,秦嫣便看见那个性感玲珑的范太太到了学校,还特地喊着他们班主任去楼下,范太太提了很精巧的盒子给了班主任,虽然看不见里面的东西,但大约价值不菲。
结果第二天班主任就联系了曹田的家长来学校,还把事情严正的说了一番,又把小小喊到走廊,好些人都看见曹田当着她妈的面给小小赔不是。
范筱萧这波骚操作直接看得秦嫣和陆凡目瞪口呆,她们那会才上初一,哪懂得玩心机耍心眼,顶多像陆凡这样不爽的直接开骂就是,没人想到小小转过来半个月的时间,就让自己咸鱼翻了个身。
导致后来曹田在班上见到她都绕道走。
而新学期开学,除了这个转学生让秦嫣的生活更加丰富了一些之外,还有一个便是南禹衡了。
她终于知道南禹衡临放寒假前对她说的,她为他找了个大麻烦是什么了?
27、Chapter 27
自从秦嫣摘掉南禹衡的口罩后, 他的样貌当天算是被很多人都瞧见了,虽然之后他依然很少到学校,也依然会戴着口罩, 但到底那天很多人拿手机拍了他, 还私下传疯了, 一时间这位蒙面侠的真容让整个景仁都沸腾了。
那些之前刁难过南禹衡的歪瓜裂枣,看见他的脸后,都恨不得把手机吞了,而女生们则疯狂许多。
最近几次,但凡南禹衡来学校, 他们班门口一下课总是围着一大群女生。
还有同班的同学, 原来压根不会注意到南禹衡的, 这下也偷偷给他塞情书, 经常就是南禹衡低头写字,猛地一抬头面前就有青涩的女学生,一脸娇羞地递给他各种东西,搞得南禹衡很是困扰。
更夸张的是, 好多女生还追到了东海岸来, 秦嫣有好几次出门都看见南家门口徘徊着一群学生妹,芬姨一出来倒垃圾, 那群学生妹就缠着芬姨, 说要找南禹衡问题目。
南禹衡虽然清冷,但看上去没有秦智那么凶,女生们喜欢秦智但不敢靠近, 煞气太重,南禹衡就不一样了,他像一块温润的璞玉,矜贵孤冷,让人想征服。
秦嫣总算知道他哥那天为什么笑得那么诡异了,敢情是南禹衡帮他解决了不少困扰,现在学校里面女生都跑去追南禹衡,就少了很多人去烦他了。
有一次,秦嫣和小小放学回家就遇见三个女生围在南家门口,芬姨倒是很有礼貌地告诉她们:“南少爷身体不好,对不住了。”
那三个女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没关系,你让他出来,我们一个年级的,就和他说句话就走。”
芬姨明显是被南禹衡授意过,此时有些为难。
让小小没想到的是,本来站在她身边的秦嫣忽然冲了过去,对那三个女生说:“内个,芬姨都说他身体不好了,你们还让他出来吹风,万一受凉了怎么办?”
小小刚搬来时,跟随父母来拜访过南家,大约听闻这家的少爷身体不好,此时看秦嫣跑了过去,自然也跟上去帮着说话:“对啊,你们是住在东海岸吗?你们爸妈知道你们跑到男孩子家门口这样为难人吗?”
三个女生顿时脸色就不大好看,其中一个短头发的女生站出来说:“我就住在东海岸,关你什么事?找邻居不能找吗?”
小小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邻居?我家住旁边,我怎么不认识你?”
那个女生大约看小小黑黑瘦瘦的好欺负,抬手就要推开她,正好秦嫣眼快,用身体挡了一下,那女生一下子把秦嫣推撞到后面的铁门上,南家的铁门发出沉闷的金属声,秦嫣秀气的五官全部挤在了一起。
芬姨见了立马走出来:“你们这群孩子!秦嫣,没事吧?”
小小也火了,声音不禁大了一些:“你们怎么还推人啊?”
那个短头发女生有些盛气凌人:“我又没想推她,明明是你嘴欠!”
“你…”小小气得不轻。
却在这时,南家的大门开了,那三个女生都有些怔怔地看着小小身后,小小也回过头去,便看见南禹衡穿着深色高领毛衣走了出来,他气质清浅,五官的轮廓明朗俊逸,长腿缓步而来,犹如画报中走出的人物,在大叶环绕的南家院中,朦胧得有些不大真实。
他几步走到门口,侧眸看了眼眉毛全部拧在一起揉着背的秦嫣,对芬姨说:“荣叔找你,你进去吧。”
芬姨走后,南禹衡拉了一下秦嫣,将她的身体拉离冰凉的铁门,扯到自己身边,声音清冷地问:“谁推她的?”
他气场沉稳,远不像一个高一的学生,面前的几个同年级女孩立马结巴了,话都讲不利索。
那个短发女生脸颊绯红地说:“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就是来找你的。”
南禹衡语调没有丝毫温度:“找我干吗?”
她低着头,满脸羞涩,旁边的女生碰了碰这个短发女孩,她好似鼓足勇气似的,抬起头对南禹衡说:“我喜欢你。”
瞬间,空气凝结了,秦嫣睁大眼睛盯着面前的学姐,还第一次围观表白现场,小小也很吃惊,而陪短发女来的两个女生笑着起哄:“南禹衡,你没女朋友吧?要么你和小芸在一起吧?”
“对啊对啊!”
这个叫小芸的一脸期待地盯着南禹衡。
南禹衡漆黑的眸子没有丝毫波澜,他只是用余光扫了眼一脸好奇强势围观的秦嫣,低头将手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
他这一声咳嗽立马让秦嫣回过味来,瞬间挡在南禹衡的前面义正严辞地说:“他不能和你在一起的!”
这下所有人都惊了,小芸立马有些不大高兴:“为什么?你不要告诉我,他女朋友是你啊?小不点?”
南禹衡垂眸看着秦嫣乌亮的发丝,在斜阳的照耀下,她头顶变成了漂亮的光圈,柔软细腻,让他眼里泛起一丝涟漪。
却听见面前的小人接下来说道:“当然不是了!怎么可能呢!他,他不能交女朋友的,以后也不能结婚,你们可别害了他!”
面前的几个女生更懵了,就连小小也张着嘴满头问号。
别说她们了,秦嫣身后的南禹衡听见她这番话也有些…莫名其妙。
几个女生便问道:“为什么啊?”
秦嫣还特地回头用一双同情的大眼望了下南禹衡,随后告诉她们:“就是他身体不好,谈了女朋友一激动会出事的!”
面前的女生也听不明白,云里雾里的,还继续问道:“出什么事啊?”
秦嫣有些着急地说:“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就是结了婚夫妻得运动的,他从小到大都不能剧烈运动,一运动就容易…那个。”
秦嫣指了指天!
面前几个到底是高中生,对那种事情也知道个大概,一听秦嫣这么说,再看南禹衡的眼神都不对了,每个女生神色各异,就跟颜料打翻在脸上一样,很有艺术感。
而此时,秦嫣身后的人,脸黑沉得跟要刮起八级大台风一样!阴云密布!
抬手大掌就落在了秦嫣的头顶,强行带着她的头转了过来,眸色暗沉地盯着他:“谁跟你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秦嫣感觉到头顶大手的力道在一点点加重,弱小无助地说:“端木哥还有,我哥。”
南禹衡眼里闪过一股烈焰,关键还没法跟面前一脸无助目光盈盈的少女发作,只能冷着脸对她身后的几个高中女生说:“还不走?”
几个高中女生走好远了,还处于一副被打击过度的模样。
她们刚走,南禹衡就收回手狠狠瞪了眼秦嫣然后就转身回家了。
小小拽了拽秦嫣对她说:“我怎么感觉,这个南禹衡好像生气了啊?”
秦嫣迷迷糊糊地说:“唔…生气了吗?可是为什么呢?”
“不知道啊。”
两个小女生都一脸迷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秦嫣初一下半学期的时候,她家这一片因为范家的到来,变得非常热闹,
范太太是个开朗的妇人,一入住东海岸就热情地加入到东海岸这些豪门阔太的聚会中,无论是悠闲的下午茶,还是富太太们举办的家庭趴,都看见这个小妇人八面玲珑的身影,她就像是个天生的外交家,总能找到这些太太们感兴趣的话题,为她们带来新鲜事和八卦。
虽说范家和秦家一样,往上数两代都不是什么大门大户,但和秦文毅他们刚搬来东海岸的光景不同,范家因为有范太太这么一个左右逢源活络的人儿,很快东海岸的人,便从一开始的有些看低他们,到真正接受他们一家子。
几个月后范家的小花园就成了东海岸太太们例行聚会的地方。
而范先生个子不高有些中年发福,肚子大大的,笑起来乐呵呵,给人一种没脾气的感觉,秦嫣只知道他做水产生意,后来又搞房地产开发,突然暴富的。
秦嫣每天放学几乎都能听见范家花园传来优雅的古典音乐,当然有时候也会放些慢节奏的蓝调。
一群富太太妆容精致地坐在一起,兴致盎然地聊着天。
如果碰巧那天秦嫣和小小一道回家,她会特地绕到范家小花园和范太太打声招呼再走。
有一次,范太太身边坐着两个贵妇,秦嫣像往常一样向她问好,其中一个贵妇立马凑到另一个贵妇耳边说:“就是她,她妈…”
范太太立马瞪了那个妇人一眼,然后对秦嫣招招手。
秦嫣以前不懂哥哥为什么对别人议论妈妈会生气,但逐渐长大的她,在别人口中听见林岩的名字时,也会颇为敏感,只不过那时的她很少上网关注娱乐圈,也只认为大家议论妈妈,是因为她是个大明星。
范太太给了秦嫣一块可口的曲奇,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叫她:“乖孩子。”
她总喜欢这样喊秦嫣,她每次看着秦嫣的时候,不大的眼睛会笑成一道弯,精明的双眼透出真心喜欢的光来。
她从范家离开刚回到家,就听见端木翊的声音:“那帮孙子真是狗眼看人低,怎么我们学校就出不了成绩好的了?是不是没有听过你在初中时的战绩啊?”
秦嫣走进家门,看见端木翊和秦智一人坐在一个单人沙发上打着手游,秦智不屑地说:“我们这种学校比其它的还行,比成绩,市里面肯定关注那些省重点。”
端木翊气得把手机一扔:“那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还是咋地?看不起我们富二代啊?搞得我们富二代整天不学无术似的。”
秦嫣刚换上拖鞋“噗嗤”笑了,秦智嘴角也弯了起来,端木翊立马感觉自己的话好像有点打脸,气冲冲地说:“我不管,你这次去市里比赛,怎么也得把那些省重点的好学生给拿下,给我们景仁长长脸,妈的当真认为我们没人了啊!”
秦嫣问道:“哥你参加什么比赛啊?”
端木翊告诉她:“市高中数学联赛,差点没给我们学校名额,你说气不气人?多亏你哥代表学校争取到了。”
秦嫣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学期末的时候,这个高中的数学联赛在南城理工大举办,赛事被安排在了下午,所以当天秦智没有去学校,初中部的暑假早了几天,秦嫣一大早就喊秦智起床准备准备,结果秦智压根不搭理她,一觉睡到十点多才慢悠悠地从床上起来。
秦智起床没多久,隔壁的范太太拿着自己做的软糕来按门铃,林岩听见动静往大门走去,可就在这时,秦嫣和秦智同时听见“咚”得一声!
等他们冲下楼的时候,林岩已经昏倒在地。
秦智急得大喊“妈!”蹲下身就抱起林岩。
门口的范太太放下手中的糕点就用劲拍打着门,秦嫣赶紧把大门打开,范太太顾不得脚边的糕点一口气跑过去,对秦智说:“快把你妈放下来!不要对着她喊,你去拿冰袋,秦嫣叫救护车!”
说完她接过林岩就将她平放在地上,转向一侧,秦智拿来冰袋,她迅速接过,敷在林岩的额上,比起秦智和秦嫣的焦急,她显得冷静许多,抬头问秦嫣:“电话打了吗?多长时间到?”
秦嫣带着哭腔:“说十分钟,范阿姨,我妈会不会有事?”
这个总是笑靥如花的妇人,此时脸上却透着认真:“会没事的!”
她一句简短的话似乎给兄妹两打了一剂强行针,秦智这才反应过来给秦文毅打电话。
而在救护车来之前的十几分钟,这个平时精致得一丝不苟的范太太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替林岩按着冰袋,不时检查她的呼吸状况和瞳孔。
在林岩被抬上救护车时,秦智回过身死死抓着秦嫣的手腕,把代表景仁参赛的资格证拍到秦嫣手中。
“你现在立刻去找南禹衡,让他去市里替我比赛,不管他怎么拒绝,你都要给我想办法让他答应!然后赶紧回来!”
秦嫣颤抖着说:“可是妈!”
“妈有我在。”
说完拍了下秦嫣的肩,秦嫣忽然又想起什么,匆匆说道:“但南禹衡那成绩怎么代表学校比赛啊?”
秦智冷哼一声:“我让你去就去,整个景仁,他要是赢不回第一,就不可能有人能拿回名次,给我把眼泪擦干,赶紧去!”
说完秦智一步跨上车,救护车闪着灯迅速开远。
28、Chapter 28
秦嫣一直听说南禹衡成绩平平, 在班上连中上都挤不进去,可秦智既然这么笃定让她去,她便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珠拔腿就跑到南家, 芬姨告诉她南禹衡去学校了, 她急得要去学校找南禹衡。
荣叔便开车将秦嫣送到学校。
彼时, 初中部已经放假了,只有高中部还在奋斗,六月底的天气,南城火炉蓄势待发,秦嫣一下车便朝高中部狂奔, 荣叔腿脚不好, 落在后面。
她穿着浅粉色的小裙子, 长发披肩, 一口气冲到高一年级所在的二楼,当她奔跑的身影掠过其他班级时,好多人都伸头张望,窃窃私语道:“那是不是初中的秦嫣啊?”
“好像是, 她哥今天不是去比赛了吗?”
端木翊本来趴着睡觉, 一听到秦嫣的名字,直接推开坐在后门口的男生探出身子喊了声:“秦嫣。”
秦嫣顾不得答应他, 气喘吁吁地跑到三班门口, 手上捏着那张资格证,额上布满汗水。
三班正在上自习,她的出现吸引了班级里的目光, 陆陆续续都放下书看向窗外,秦嫣双眼通红地盯着后排座上清瘦的男生,声音一出来便带着掩饰不住的哭腔:“南禹衡!”
南禹衡以为听错了,放下手中的笔侧头看去,便是看见那样一抹娇小的身影,脆弱得像玻璃一样,一双大眼里满是无助和难以抑制的担忧。
他微微蹙眉拉开椅子几步走出教室立在她的面前:“怎么了?”
秦嫣才到他的胸口,她抬头看着他,一双大眼里噙满泪水,难过地说:“我妈昏倒了。”
南禹衡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低头看着她手中的东西问道:“送去医院了吗?”
秦嫣点点头:“去了,我哥陪着。”
说完她将手中的资格证递给他:“我哥给你的,让你替他出赛。”
南禹衡看着那张不大的资格证,漆黑的眸子里划过晦暗不明的光泽,他没有接,清隽的面容有些紧绷,而后,他对秦嫣说:“我没法替他比赛。”
他没有看秦嫣,目光不知落向何处,眸色很深。
身后的同学全好奇地盯着他们,虽然听不清楚两人的对话,但是他们看见秦嫣眼里噙着泪,全都竖起八卦的耳朵,开始脑补。
秦嫣来的路上就想过了各种可能,包括南禹衡会拒绝。
可她的哥哥让她无论如何也要让南禹衡替他出赛,她便势必不会白跑一趟!
炎热的太阳光照在走廊上,身后大树上的知了齐齐鸣叫,汗水顺着秦嫣白皙的额流了下来,她踮起脚尖定定地看着南禹衡,眼里盈动的光投在他漆黑的眸底:“我妈还在去医院的路上,你能明白我和我哥现在的心情吗?南禹衡,如果你不答应我…”
她抬起手抓着他浅色的衬衫衣领,眼里波光粼粼:“我就,就…”
她实在想不出一个威胁他的东西来,汗水湿透了她胸前的浅色衣裙,有风拂过,吹起她的裙摆,她白色的内衣若隐若现,透着禁忌的蛊惑,离他那么近,近到他闻到了她身上香汗淋漓的气息,有些微甜,有些挠人,让他…有些烦躁。
他伸手夺过她举着的资格证,秦嫣怔怔地松开他:“你答应了?我还没想到拿什么威胁你呢。”
南禹衡却不动声色地说:“你除了拿绝交,还能拿什么?但你根本不会用绝交威胁我。”
南禹衡太了解她了,秦嫣是不会,纵使刚才她差点脱口而出,可她终是不会的,她不忍心和南禹衡绝交,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她不忍心离开南禹衡,让他孤单。
她嗅了嗅鼻子:“那你算是答应了吧?”
南禹衡轻叹了一声:“你又在给我找麻烦。”
秦嫣声音很小很委屈地说:“反正你从小就嫌我麻烦,也不怕再多一个。”
她可怜的小模样总是有办法让南禹衡无法再说她一句。
荣叔从后面赶了上来,南禹衡转头对他说:“把秦嫣送去医院。”
荣叔点点头。
秦嫣脸上的汗水和泪水融合在一起,花了她的小脸,南禹衡皱了皱眉问她:“带纸了吗?把脸擦擦。”
秦嫣摇摇头,然后凑了过去,习惯性地将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全部擦在了南禹衡身上。
似乎从秦嫣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这个改不掉的坏习惯,南禹衡向来爱干净,他总是穿得清爽整洁,大概换做其他人,他早一巴掌推开了。
虽然他从小就告诫过她好多次,不许把她的眼泪鼻涕往他身上蹭,但似乎秦嫣每次很伤心的时候,都像小猫一样,非要把眼泪全部蹭在他身上才会不难过。
只不过秦嫣虽然是下意识的动作,却看得身后的同学目瞪口呆。
南禹衡很不自在地侧了下眼,推了推她的额:“干净了,去吧。”
秦嫣跟着荣叔往走廊尽头走去,走了好远后她回过头,南禹衡没有进班,目光还落在她身上,她抬起手握成小拳头,直发纷飞,双眼像浸在水中,清透明亮,她对他喊道:“加油!我等你好消息!”
南禹衡漆黑的眸子揉碎了走廊里的炎炎日光。
……
秦嫣赶去医院的时候,林岩已经送进了手术室,她听哥哥说,是脑出血,正在抢救。
范太太也在手术室外,她是和秦智一道来医院的,此时还穿着拖鞋,倒也顾及不到那么多,联系了家里的佣人,送了饭菜来,让秦智和秦嫣先吃点东西。
他们兄妹两从没遇到过这种意外,多少都有些慌乱,好在有个大人在,从林岩到医院,再送进手术室,基本上是范太太和院方交涉。
没一会,秦文毅也赶到了,他焦急地询问情况,不停打电话联系人,秦嫣从来没见过一向沉稳的爸爸,如此慌张的神情。
手术结束后,医生告诉他们,幸亏进行了紧急抢救,暂时脱离危险,病人什么时候苏醒还无法确定。
快的话说不定这周就能醒,慢的话就不好说了,通常这种脑出血术后苏醒越早越好,昏迷天数越多越危险,不排除会有瘫痪甚至脑死亡的现象。
秦嫣很多年以后都记得爸爸当时听完医生这段话后的反应。
他先是踉跄了一下,然后背脊砸在医院走廊的墙上,那一刻,秦嫣仿佛感觉到一颗参天大树轰然坍塌。
她相信当时爸爸心里的那颗参天大树一定也是这样的。
她从小到大没有见过爸爸哭,可那一天,她分明看见他眼里氤氲的悲伤。
林岩被送去了重症监护室,只能留一个人在里面,秦文毅穿着隔离服坐在病床边。
医生说可以适当和她说些话,观察她对外界的反应,有时候会加快她的苏醒。
隔着玻璃,秦嫣不知道爸爸和妈妈说了些什么,似乎断断续续,有时候秦文毅将脸埋在双掌间,很痛苦的样子,秦嫣做不了任何事情,只能眼睁睁看着爸爸妈妈如此煎熬。
秦智吃不下任何东西,在走廊外面不停抽烟,范太太已经回去了,空荡的走廊,一时间只有小秦嫣一个人。
傍晚时分,烈日终于夕落,一天的奔波归于安静,而等待着他们的明天将不知道会是什么?
有脚步声响起,秦嫣侧过头,看见南禹衡出现在走廊尽头,他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浅蓝色牛仔裤让他在斜阳下显得双腿修长,儒雅沉静。
秦嫣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近前,她出声问他:“比赛怎么样?”
南禹衡没说话,他幽深的眸子从她苍白的小脸上扫过,微微拧起眉,面色不大好看,秦嫣眨了下眼将头低了下去:“没关系的,你尽力就好了。”
刚说完感觉南禹衡抬了抬手,而后她的脖子一沉,一块东西落了下来,秦嫣诧异地拿起挂到胸前的奖牌,上面刻着几个大字“第六届数学联赛第一名”。
她握着那枚奖牌瞬间将头抬起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南禹衡,眼泪就滑落了下来,紧紧将奖牌捏在掌心越哭越凶,最后竟然就这样放声大哭!
在外人眼中秦嫣总是笑盈盈的,不太爱哭,是个乐观的小姑娘。
大约也只有在南禹衡面前,她会毫无顾忌地释放自己所有的情绪,因为面前这个大哥哥看过她所有的窘迫,在她的小世界里,他知道她所有不为人知的小秘密,自然也就是除了家人以外最亲近的人。
南禹衡没有离开医院,就这样陪着她,他清楚父母的离开是什么滋味,对于孩子来说,这便是天塌下来的感觉!
秦嫣坐在椅子上一直哭,一直哭,她说,她害怕,她说,她不能没有妈妈,她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南禹衡告诉了她一个故事,或者说,是一个秘密,关于他自己。
他从牙牙学语刚会叫爸爸的那刻起,他的爸爸南振就承诺每年他生日都会带他远航,去一个他想去的地方,从两岁开始,南振就会把他放在肩头站在甲板上眺望晨起日落。
他五岁那年从南振办公桌的地球仪上找了个地中海,他对爸爸说要去这片蓝色的地方,南振告诉他,等他再大一点,上了小学后就带他去。
他八岁生日前夕,南振从哥伦比亚,西太平洋赶回国内,接上南禹衡和妈妈魏蓝,向着他梦想中的地中海航行,他们最终目的地是美丽得如童话中的西西里岛。
可最终他们没能完成那趟航行,他的爸爸和妈妈永远沉睡在那片地中海,再也没能回来…
他告诉秦嫣,出事的时候是晚上,那天夜里很冷,他在睡梦中被爸爸叫醒,南振抱着他出房间的时候,船舱过道已经渗了水,他们很艰难地往船舱外跑,水流越来越大,巨大的阻力把他们往船舱深处推。
后来他的妈妈松开了南振的手,让他抱着儿子先出去,无论如何都要把儿子送出去!
那是南禹衡记忆中南振唯一一次对魏蓝吼叫,他死死拽着魏蓝的手腕,刚烈的魏蓝低头咬住南振的手,直到他手背渗血,疼得力道变小,魏蓝才奋力挣脱他,她眼里满是决绝的泪水对南振说:“如果你救不活儿子,我也绝对不会活着出去!”
南禹衡趴在南振肩头,抱着他爸爸的脖颈,看着幽暗的船舱内,魏蓝的身影抓着过道扶手,海水冲刷到她胸口,她离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他再也看不见她。
那是他对魏蓝最后的印象…
他被南振抱出船舱时,幸存的人已经准备将救生艇开走,任南振如何喊叫,那些人也没有将救生艇靠近,以免大船下沉的漩涡会让他们无法逃生,没人愿意冒险。
不断倾斜的船体,混乱的挣扎中南振将仅有七岁多的南禹衡紧紧抱在怀中对他说:“我现在要把你往救生艇那抛,这很危险,但也是你唯一能活着的方法,你害怕吗?”
小小的南禹衡将唇咬破忍住所有颤抖抬起头对南振说:“不怕!”
南振重重拍了拍他的头:“我的好儿子!”
他找来绳索绑在南禹衡身上,替他套上救生圈,就在把他扔出去前牢牢攥着他的肩对他说:“你妈怕黑,她一个人在船舱里一定会很害怕,从她跟我那天起,我就对她说过,无论以后何种境地,我都不会丢下她,所以,你上了艇我就要回去救你妈,你会怪我吗?”
浩瀚的大海被无边的黑夜包裹着,看不到一丝月光,朦胧中南禹衡握住爸爸宽大的手掌对他狠狠摇了摇头!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被南振抛出去的那一刹那,他听见南振对他说:“我们永远爱你!”
再然后他掉入无边的大海,冰凉的海水灌进身体,他的世界归于黑暗。
朦胧的意识中,他被人拽上救生艇,他努力抬起头看着大船的方向,南振似乎是确认他上了艇的同时消失在大船边,那一转身便是永别。
在八岁前,他那么热爱大海,他的爸爸总是告诉他,他们南家世世代代靠海过活,大海给了他们整个家族财富和地位,给了他们想要的一切。
可八岁以后,南禹衡那么痛恨大海,因为大海带走了他的一切!
秦嫣终于在南禹衡舒缓的声音中停止了哭泣,那个傍晚,他向她打开了内心中的一扇门,让她离他更近了一些。
29、Chapter 29
林岩昏迷了一周, 在这一周里,秦文毅废寝忘食地守在她身边,直到后来林岩醒了, 范太太来看望她时还打趣说:“幸亏你醒了, 不然你家老秦也得昏迷了。”
而秦文毅对范太太的感激更是无以言表, 之后才得知范太太在结婚前是护士,后来还做到了护士长,只是后来随着范先生的暴富,她也辞去了医院的工作。
所以她会些基本的急救方法,若不是她, 林岩恐怕捡不回一条命。
林岩出院后, 秦文毅隆重地招待范太太一家, 那晚秦文毅喝了点酒, 有些感慨地说范太太是秦家的救命恩人,以后秦家和范家就是一家人!
秦嫣和小小关系本来就好,自那件事后自然更加亲如姐妹。
林岩在家修养了两个月,秦文毅几乎也推掉了大部分工作, 秦嫣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爸爸妈妈天天在家的温馨, 虽然很担心妈妈的身体状况,倒也忽然觉得林岩的这场病让家里的氛围变了许多, 就连秦智近来也变乖了, 没再到处浪打游戏抽烟熬夜。
暑假结束后,秦嫣上了初二,而秦智升到了高二。
分别两个月的同学, 在刚开学初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倒是因为整个暑假小小基本上都和秦嫣在一起,两人变得越来越默契。
而陆凡,依然骑着破单车,从地铁站赶来学校,来早了,就在学校门口等秦嫣和小小,三个人像铁三角一样形影不离。
那天早晨,秦文毅送小小和秦嫣来学校,两人下了车手挽着手往校门口走去,陆凡老远对她们招手,三人刚汇合,忽然一辆骚红色的摩托车从她们面前疾驰而过,径直停在对面的车棚。
她们都停下脚步好奇地看过去,倒不是因为摩托车的声音很大,而是因为骑在摩托车上的,是个女生。
她穿着黑色字母紧身背心,下身破洞牛仔热裤,长腿从摩托车上一跨而下,露出腰间若影若现的蛇形纹身,她将头盔取下,一头张扬的紫色长发便落了下来,性感帅气。
秦嫣从来没有看过有哪个景仁的女同学会像她这副打扮,不禁好奇得睁大双眼。
那个女生似乎是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一甩长发转过身,秦嫣便看见了她的样貌。
深邃绝美的眼睛微微上挑,像魅惑的狐,不似亚洲人的轮廓分明而立体,让她浑身都透着难以忽视的光芒,嚼着口香糖散漫不羁的样子仿若一只随时会张牙舞爪的波斯猫。
她盯着几个小女生睨了一眼,吐出一个泡泡,“砰”得一炸,转身走人,看得几个小女生目瞪口呆。
陆凡有些怔然地说:“这女的不会是我们学校的吧?”
小小看着她瘦高曼妙的背影说道:“于桐,高三这学期刚转来的,听说才转来几天就有高中部男生为她争得头破血流,漂亮吧?她是混血儿,不过风评可不怎么好。”
陆凡点点头转而说道:“小小,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小小有些淡淡地说:“那是,你以为来学校是上学的啊?”
“那不然呢?”陆凡莫名其妙地说。
小小一边挽着一只胳膊慢悠悠地说:“我妈说了,学校就是个小社会,学生时期的关系可比进了社会后的有用。”
她总是能说出一套套老气横秋的理论,而事实上,小小在学校的人缘还真是好,下到刚上来的学弟妹,上到高中部的学长姐,她都能摸到路子,完美继承了她妈的社交手腕。
几人刚走到台阶那,就看见裴毓霖背着手站在台阶边上,她个子高挑,穿得衣服都是成套的高档套裙,小皮鞋从来不带重样的,见她们走来停在三人面前看着秦嫣,随后将手从身后拿出来,把一个牛皮手袋递到秦嫣面前:“我暑假去意大利给你带的礼物。”
秦嫣有些微愣,看了眼陆凡,有点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们的关系实在无法接受这份礼物,可当众拒绝她的友好似乎也不大好。
小小在一旁碰了碰她,秦嫣快速思索了一番,伸手拿过了那份礼物对裴毓霖轻声说了句:“谢谢,对了,晚上她们到我家吃饭,如果你有空也来吧?”
没想到裴毓霖爽快地答应道:“好。”
几人刚进教室,陆凡就小声问秦嫣:“我们什么时候说晚上要去你家吃饭的啊?”
小小回过身对她笑道:“笨!秦嫣明显不想拿人手短,我们托裴大小姐的福,晚上到秦嫣家蹭饭去呗。”
她刚说完,就看见走廊里好多人跑了过去,小小伸头对着隔壁班的喊了句:“喂,你们去哪啊?”
那个女生兴奋地说:“围观校花表白啊!”
陆凡问了句:“校花?是那个方颖吗?”
那个女生说:“是啊,我们班男生看见方颖把南禹衡堵在教学楼门口了。”
秦嫣刚把铅笔盒从书包里拿出来,小小立马回过身拽着她:“不会吧,南禹衡啊?我们去看看!”
秦嫣刚迟疑了一下,已经被小小拉着跑出教室。
说来南家在秦家和范家之间,和秦家的关系自然不用说,也正因为是秦家的老邻居,范家对南家也向来客气,家里佣人做了什么好东西也会送点过去。
所以小小听说邻居家的大哥哥被校花表白了,一激动就拉着秦嫣去围观,陆凡也跟过去凑热闹。
几人跑到教学楼前,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她们个子小看不见里面,就听见人群中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小小跳来跳去想往里看,忽然她们身后多了一个人,对着旁边嚷了句:“我是裴毓霖,让一让。”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裴毓霖的样子,但区区“裴毓霖”这三个字,在景仁就没人敢不让道。
秦嫣和小小都有些诧异地回过头,裴毓霖对她们笑了笑:“不是要围观吗?我们去前排围观。”
于是她们三个跟着裴毓霖轻松走到了里面,方颖大约化了精致的淡妆,加上她本来就好看的容貌,裸色的法式复古长裙让她看上去很时髦。
她似乎已经表白过,在等着南禹衡的答复,所以旁边的人都在起哄。
说起来,新学期最备受关注的就要属南禹衡了,他市里数学联赛第一名的事情在暑假的时候就传开了。
不仅同学们很疑惑,就连老师们都感觉很诡异。
平时数学考试都考不好的人,怎么反而跑去数学联赛得了名次,要知道,数学联赛那题目可比他们测试的题目难度高太多,基本上景仁除了秦智这样的天才,没人敢去市里找虐。
这不禁让人猜测南禹衡是不是在市联赛作弊了?
虽然有这样的传言,但依然掩盖不了南禹衡的风头,自然方大校花也就注意到了他。
而此时,南禹衡手上捧着两本书,神情淡漠地看着有些害羞的方颖,忽而皱起眉头对她说:“我待会还有课。”
然后便调转步子,方颖被众星拱月惯了,自然不可能当众丢脸,她叫住了南禹衡:“等等,我只要一个回答,不难吧?不会耽误你的课。”
南禹衡略微迟疑了一下,又扫了眼周围,忽而将视线落向一边的假山和喷泉,声音清浅地说:“那里的落花都被喷泉水冲走了,有点可惜,你觉得呢?”
方颖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喷泉,有些不甘心地说:“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是闹着玩的。”
陆凡在小小身后嘀咕着:“这南学长好好说喷泉干嘛?关喷泉什么事?”
小小对她翻了个白眼:“这很明显嘛,这么多人,南禹衡在顾及方颖的面子,告诉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就是拒绝了嘛,也不知道校花有没有听懂,还追着问,这不是为难人吗?秦嫣,我们要不要帮帮南禹衡解围啊,大家都是邻居。”
秦嫣也有些为难地说:“这怎么解围啊?”
又不是像上次别人诋毁南禹衡,这次别人跟他告白,她可想不到什么解围的办法。
却在这时,秦嫣感觉到后背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推了一下,她脚腕一崴身子踉跄便往南禹衡站着的方向栽去,就在她快要倒下时,南禹衡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的身体,将她顺手带进怀中。
不仅秦嫣,就连南禹衡都被她吓了一跳,不知道她从哪里钻出来的,他稍微慢一拍,秦嫣的脸就要擦着地了,着实惊险!
他脸上闪过一抹沉色,蹙眉问她:“你干嘛?”
秦嫣的脚踝一阵刺痛,顿时小巧的鼻尖就溢出汗水,声音颤抖:“我…”她还处于惊吓中,心跳狂快,回头看了眼,小小她们也一脸惊讶的表情。
秦嫣又抬起头看着南禹衡:“我,我脚好像崴到了。”
她疼得右脚一点都动不了,身体完全依在南禹衡身上低头看着脚踝。
方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南禹衡环着秦嫣的手臂,那么自然亲昵,甚至找不到一丝违和感。
她一直听说南禹衡独来独往,从来不与任何女生接触,可为什么他会这么紧张这个小女生?
方颖有种被孤立的难堪,但她不是会轻易示弱的人,便清了清嗓子:“南禹衡…”
南禹衡此时已经没有耐心再跟她周旋,他感觉到怀中的小人儿疼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将书往秦嫣手中一塞,打横就抱起她,方颖大概也是急了眼,跑过去挡住南禹衡,眼里透着倔强:“你给我个答复,我就给你走。”
秦嫣疼得死死拽着南禹衡的衣襟侧头看了眼方颖,她的确漂亮,属于小家碧玉型的精致,秦嫣从刚到景仁就听过方颖的大名,说实话,她听说方颖喜欢南禹衡,还挺为南禹衡激动的,于是忍着痛对南禹衡说:“要么…你答应她吧…”
南禹衡低头的刹那,眸子里好似刮过一道劲风,让秦嫣打了个寒颤,乖乖闭嘴了。
他抬起头平静地盯着方颖,声音冷漠:“你非要个明确的答复是吧?好,我给你!”
他忽然声音放大,提高嗓音说道:“我身体不好,活不了几年,想跟我可以,做好守寡的准备。”
而后压低声音对着面前的方颖沉声问道:“你还敢要答复吗?”
方颖一时间有些慌乱,南禹衡便冷声对她命令道:“让开!”
秦嫣被南禹衡送到医务室的时候,校医将她鞋子一脱,脚背已经肿得老高,秦嫣低头看了一眼,整张脸都白了。
等校医处理过后,疼痛稍微缓解了一些,可是她的右脚算是暂时不能走路了。
南禹衡背着她出了医务室,上午的阳光有些烈,照在两人身上,秦嫣热得在南禹衡背上乱动,她虽然一点察觉都没有,但南禹衡却无法忽视背上柔软的触感,他先是唇际紧绷,而后干脆脚步一停对背上的人斥道:“给我老实点!”
秦嫣有些委屈巴巴地将下巴磕在南禹衡的肩膀上:“喂,你放学来接我吧,我不想告诉我哥,不然他肯定又要骂我。”
南禹衡没说话,快到秦嫣班上时,他在拐角处将她放了下来,秦嫣靠在墙上,一只脚站立着抬头对他说:“你不能把我送到班上吗?我这得一只脚跳回班了。”
他俯下身子,高大得身影将秦嫣圈在逼仄的角落,冷白的皮肤,五官每一处都完美得恰到好处。
9月的南城还是有些热,饶是南禹衡这样很少出汗的人,也因为背着她走了一路额上有层薄薄的汗,狭小的空间,那种属于男性的气息强势地包裹住秦嫣,让她的目光躲无可躲,只能这样盈盈地看着他。
南禹衡低着头出声问她:“你这么想我答应那个女生?”
秦嫣觉得南禹衡此时此刻的气场有些不同,不像平常那么温润,有些侵略性的霸道,闷热的天,两人都在不停流汗,在这个寂静的角落,汗水混合成暧昧的味道,虽然那时候的秦嫣还不知道暧昧到底是什么,可头一次,她在南禹衡面前感觉到不自在,极其的不自在。
秦嫣粉嫩的唇嘟了一下弱弱地说:“她长得挺好看的,你有什么不喜欢的?”
话音刚落鼻尖圆润的汗珠正好落在唇的上面,泛着诱人的光泽,南禹衡一掌拍在她身后的墙上,望她娇艳欲滴的唇瓣就俯下身去。
30、Chapter 30
秦嫣只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场向她压来, 却并不知道南禹衡要干嘛,于是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莫名其妙地盯着他凑近的身体, 心脏在某一瞬间骤停。
眼睁睁看着南禹衡俊逸的脸凑到她的面前, 甚至连鼻尖都感觉到似乎磨蹭到他的鼻尖, 只是那么不经意的一下,南禹衡停住了,嘴角滑过一丝让秦嫣捉摸不透的弧度,语气冷淡地说:“你一只脚回班吧。”
说完南禹衡直起身子,当真转身走了, 气得秦嫣原地跳脚。
她一回班就问小小干嘛要推她, 结果小小一脸懵逼地说没有推啊, 她又问曹田, 曹田也坚决说没推,裴毓霖也说人太多了,没看见谁推得她,于是这件事便也不了了知了。
只是秦嫣一直在纠结, 南禹衡走的时候貌似脸色不太好看的样子, 也不知道放学会不会来接她,要不然她只能硬着头皮打电话给秦智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了后, 秦嫣还在收拾书包, 就听见前面的女生发出一阵哄闹声,然后全都跑到教室后门勾着头看。
秦嫣正好坐在窗边,于是探出身子往后面看了看, 就见南禹衡站在她们班后面的走廊拐角处,虽然是个不太起眼的地方,虽然他只是不经意的双手搭在走廊的阳台上,但那身宽松的浅白色条纹长袖T恤配上米白色休闲裤,让他的背影看上去瘦高颀长。
有风掠过,他的T恤被风吹动,背脊的线条便若影若现,那完美的比例像漫画中走出的少年。
似乎是听见身后的动静,他偏了下头,便对上秦嫣探出的小脑袋,她眯起眼睛,露出弯弯的卧蚕,然后将书包往窗台上一放。
南禹衡转过身从外面拎起她的书包对她说:“出来。”
小秦嫣还在因为他中午莫名其妙把她扔在走廊角落而微恼,于是摇了摇头赌气地说:“脚疼,出不去了。”
南禹衡扫了眼她身后满脸堆笑的小女生们,转身就准备从后门走进他们班,秦嫣一见就连隔壁班的人都跑出来围观了,一时间红了脸,赶忙一只脚站起身像仓皇的老鼠一样对他说:“我自己出来,你在外面等我。”
于是她本想对南禹衡耍耍小性子,最后又怕太招摇,还是在小小和陆凡的搀扶下出了班级。
南禹衡背起她,她们一群从小门出了学校,本来是顺道接着秦嫣一起回家,然而因为晚上陆凡她们说好一起到秦嫣家吃晚饭,于是陆凡和小小一起挤上了南家的车子,裴毓霖家的汽车跟在他们后面,一起回到了东海岸的秦家。
临下车前,秦嫣对南禹衡说:“你也来吃饭吧,人多热闹!”
小小也在旁边说:“对啊,一起来吧。”
南禹衡本想拒绝,将秦嫣送回家就走,后来林岩非要留他吃饭,秦嫣拽着他的袖子笑盈盈地看着他,他便抽开椅子留了下来。
晚饭是秦文毅亲自准备的,自从林岩生病后,秦文毅在家的时间变多了,便慢慢迷上了厨艺,他的确有这方面的天赋,弄得菜不仅很有看相还很好吃,秦文毅自吹自擂地说,他二十岁刚从乡下来大城市,租房子住,那会都是自己烧饭,没什么能难得倒他。
女孩们全窝在秦嫣的房间,南禹衡在楼下和秦文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开饭前,秦智踩着饭点回来了,门口响起一阵轰鸣的摩托车声,陆凡跑到窗口好奇地望了望说了句:“你哥朋友也来了。”
裴毓霖也走到窗边伸头看了眼,端木翊正好从他那辆花里胡哨拉风的摩托车上下来,抬头叫了声:“哟,大裴你跑这来干嘛?”
裴毓霖语气不善地说:“你能来我不能来啊?”
端木翊嘿嘿笑着把头盔挂在把手上,喊着:“饿死了。”就跑进了家。
秦文毅晚上弄了一大桌中西合璧的菜式,喝了两杯留孩子们玩闹,上楼陪林岩了。
端木翊闹着说开啤酒,裴毓霖坐在他对面斜了他一眼:“你喝酒晚上怎么骑车回去?”
端木翊老脸皮厚地说:“你家车子不是在门口吗?”
裴毓霖懒得跟他说话。
端木翊熟门熟路地从秦智家冰箱里提了两扎啤酒出来,还有些痞气地对裴毓霖说:“唉?你今天怎么一个人来的啊?你家那个小姐姐呢?怎么没喊着一起来啊?”
说着还贼兮兮地碰了碰秦智,秦智短袖T恤习惯性地卷到肩膀上,浑身透着紧绷的肌肉感,伸手拿过一罐冰啤酒兀自打开灌下一口没搭理端木翊。
裴毓霖抬头盯秦智看了一眼,淡淡地说:“她放学一般都在外面。”
小小立马插道:“你们说的是于桐吗?裴毓霖,她真住你家啊?都说她是你表姐?”
裴毓霖神情淡漠地拿起筷子:“算是吧,我妈那边的远房,以前都没见过。”
陆凡和秦嫣也反应过来就是早上看见的那个骑着摩托车很酷的学姐,顿时都有些好奇地盯着裴毓霖。
陆凡问道:“真的啊?住你家啊?那她放学不回家都干嘛去啊?”
裴毓霖缓缓转过头:“不知道。”
裴毓霖的话似乎是间接证实了关于她风评不好的传闻,毕竟东海岸的姑娘可不会放了学整天不归家,这是败坏名声的事情。
小小嘴快问裴毓霖:“听人说,她找外面的混混把她继父打了,然后被撵出家门的,之前还因为什么事被学校开除,来景仁复读高三,真的假的啊?”
秦嫣也很诧异:“不会吧,那她妈妈呢?”
“听说是不在了吧。”
她们都看着裴毓霖,裴毓霖放下筷子拨弄了下饮料杯:“我和她不是很熟。”
“啪”得一声,秦智将喝干的啤酒罐捏扁抬手往旁边的垃圾桶一抛,稳稳砸进里面,抬起头炯亮的双眼紧紧盯着裴毓霖,所有人都有些愕然,裴毓霖迎上秦智的目光,而后微微低下头拿起饮料杯喝了一口。
南禹衡的眼神似有若无地扫了眼秦智,又若有所思地落在裴毓霖身上,眼里透着清明。
秦嫣倒没有很在意,只是两眼放光地盯着南禹衡手上才钳开的螃蟹腿,那肥肥的肉看得秦嫣馋得头伸了过去:“我爸爸说了,这个大凉的,你最好别吃。”
秦智用筷子敲了敲秦嫣的头,秦嫣一躲,脚踩在地上疼得她呼了一声,秦智很快察觉出不对低头看去:“你脚怎么了?”
秦嫣怕她哥骂她,便往南禹衡那躲去,把秦智气得说道:“我是你哥他是你哥啊?现在遇到事直接瞒着我了是吧?”
他刚抬起手准备打她头,秦嫣条件反射地把脸埋在南禹衡的膀子上,秦智手落到一半气得收了回去,端木翊心里不是味儿,打开啤酒喝了一大口。
秦嫣的小脸从南禹衡膀子上扭过头,见秦智又坐回去了,才直起身子,往碗里一看,那肥肥的蟹腿肉正躺在她的小碗里。
她满足地沾了沾醋送进口中。
他们吃完饭后,秦嫣脚疼就没有送他们,陆凡和小小走了,端木翊喝了不少,有些醉态,裴毓霖都上了车,他还在院子里和秦智胡扯,裴毓霖有些不耐烦地说:“走不走啊?不走我先走了。”
南禹衡拍了拍秦智便打算回家,端木翊忽然两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南禹衡对裴毓霖说:“你等我一下。”
然后几步追上小径对着南禹衡吼道:“病秧子,你站住!”
南禹衡停下脚步回过头,端木翊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拽着南禹衡的衣领就狠声道:“你给我离秦嫣远点!”
南禹衡立在原地,清风朗月,纹丝不动,声音清冷:“怎么远?”
他侧头看了眼南家的房子。
端木翊满是酒气地说:“我端木翊学习不行,也没有你们南家那么深的背景,但我告诉你,秦嫣我是不会让给你的。”
南禹衡低头看着他攥着自己衣领的手,眸底生出冷意抬手擒住他的手腕狠狠甩开:“你要追她是你的事,跟我无关,不过她心智还小,以后长大她要喜欢你,也是她的事。”
说完冷瞥了端木翊一眼,转身朝南家大门走去。
……
之后的几天,秦智每天把秦嫣送到班上,自从裴毓霖那天到秦嫣家吃过饭后,她和秦嫣她们的关系更加热络了一些,有时候秦嫣腿脚不方便,她也会帮她打水,或者去小卖部买东西帮她带。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往往就是如此简单,没过几天,班上的同学都发现裴毓霖和秦嫣成了好朋友。
两个同样优秀的女生玩到一起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就连一向张扬的曹田也收敛了许多。
一周后的下午,裴毓霖要值日,让秦嫣等她,她家里晚上没人,想去秦嫣家写作业,于是秦嫣便先下楼买了两瓶水。
往回走的时候,正好路过车棚,她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却忽然听见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随后不远处一颗金属小球向着她的脚边滚了过来,她蹲下身捡起那颗金属球,抬起头时,便看见穿着纯白色机车服靠在摩托车上的于桐,她带着顶大红色的字母鸭舌帽,一头紫色的卷发在夕阳的印染下泛着耀眼的光泽,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让秦嫣想到了家里的洋娃娃。
她长腿交叠站着,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有些懒散地朝秦嫣伸出手。
秦嫣看了看手中的金属小球,朝她走了几步,将球递给了她:“你的?”
于桐伸手接过小球在掌心抛了两下,金属小球表面光滑无比,反光照耀进秦嫣的瞳孔中,她有些好奇地问:“这个是什么?”
于桐含着棒棒糖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定位追踪器,能悄无声息地追踪目标人物,然后…Boom!!!”
秦嫣愣了一瞬,下意识退后一步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小东西,照这么说难道不是□□吗?
于桐见她小脸吓得惨白,不禁露出揶揄的笑意,随手一按,小球里面弹出一把钥匙,她身下的摩托车闪了两下,直到这一刻,秦嫣才忽然反应过来,她被面前的学姐耍了。
她憋红着脸转过身去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响起一个声音:“脚好了?”
秦嫣十分诧异地回过头,她确定从来没有和于桐说过一句话,更不认识她,可她居然自然而然地询问她的脚伤。
正在秦嫣不明所以的时候,于桐将头上的红色字母鸭舌帽取了下来,往秦嫣头上一卡,对她斜唇一笑,跨上摩托车就骑远了。
夕阳落在她身后,晚风吹起她一头紫发,那个画面让秦嫣忽然想到了一种奇特的鸟儿,传说中有种鸟长满羽毛后就会一直往南飞,飞到南焰山,点燃自己的羽毛将火种带回楼兰古国,它们则在天空中化为灰烬,人们叫它火烈鸟。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那种鸟儿,只是她在于桐身上看见了那耀眼的光芒。
晚上,她和裴毓霖回到家中已经不早了,秦智才从柔道馆回来,大约有些热的缘故,进门就脱掉了T恤,只穿了条牛仔裤,极具线条感的腹肌透着年轻的野性。
秦嫣和裴毓霖进家时,他正拿着冰镇的矿泉水往嘴里灌,秦嫣倒是习惯她老哥在家偶尔赤着上半身,只不过裴毓霖见到后脸色微红,站在门边有些局促。
秦智听见声音朝门口掠了一眼,裴毓霖红着脸对他喊了声:“秦智哥。”
秦智将空矿泉水瓶往旁边一扔对她点了下头,扯过扔在旁边的T恤往身上一套刚准备上楼,忽而回过身盯着秦嫣手上的红色鸭舌帽微微眯了下眼睛:“帽子哪来的?”
秦嫣有些诧异地说:“刚才放学碰到高中的于桐。”
说完还看了看裴毓霖:“你和她提过我吗?她怎么知道我脚伤的?”
裴毓霖抿了下唇看了秦智一眼没说话,秦智微微抬了抬下巴,嘴角斜斜地勾了一下,转身上了楼。
……
在林岩身体稍微好了些后,秦家收到了一份邀请函,或者说,除了秦家,东海岸的每家每户都收到了一份同样带有羽毛图案的邀请函,是来自上山区的钟家。
当秦文毅看见那个“羽毛”的标志时,便皱起了眉头,顿感手上邀请函的份量重了不少。
来送邀请函的,是曾经因为姜寒和秦文毅打过交道的钟家大管家,他亲自带着两个仆人来到秦家。
态度倒是很谦和,对秦文毅说那天正好是钟家小少爷的成年礼,所以邀请太太和孩子们也一道前往,如果有空,下午就过去议事,太太和孩子也安排了下午茶和休闲项目,晚宴过后是舞会。
秦文毅虽然这些年偶尔在东海岸见到钟家大管家也形同陌路,但此时别人亲自登门,他也没有拿出冷漠的态度,只是很淡然地说道:“告诉钟先生,我会带孩子下午过去,不过我太太身体才恢复我不想让她累着,就暂不赴约了。”
钟大管家拿着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温和地笑了笑,精明的双眼看不出丝毫波澜,语调缓慢地说:“秦先生的意思,好像去一趟我们钟家和翻山越岭一样,说来我们两家都住在东海岸这么多年了,秦先生和我家家主也是旧识,倒是搬来东海岸这么久,也从不带你太太出来走动走动,搞得两家人这么生分。”
秦文毅面上在笑,眼里却没有笑意:“我太太不会出席。”
他并没有给出一个委婉的解释,再次当机立断的回复道。
钟大管家放下茶杯,没再多留。
这份邀请函是钟家现今家主钟昌耀亲自拟定,便也是钟藤的父亲,邀请所有东海岸的人家这周末去上山区的钟家聚会,除了钟藤的成年礼,其他的倒并没有明说聚会的由头,只不过各家看见那个羽毛的标志心里都已经有数。
在东海岸上空一直漂浮着这样一个传言,这里不仅是一片世家商业巨甲的住宅地,更是一种看不见的商业联盟,在东海岸建立之初,随着别墅群的平地崛起,还一共诞生了三片金色“羽毛”,没人知道这三片羽毛分别在谁的手中,但东海岸的人都清楚,这种金色羽毛象征着羽翼和结盟,一旦出现,就代表着有关乎于整个东海岸人利益的大事件需要共同决策。
而作为东海岸上山区三大家族的钟家,拥有一片金色羽毛倒也并不稀奇,不过这的确是东海岸建造这么多年以来出现的第一片!
顿时让整个东海岸沸腾起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