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冰冷的晨光中醒来，头痛欲裂，眼睛干涩，全身骨头像是被碾碎后重组，又酸又沉。


    他懵然的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儿，才迟钝的扭过头，望向身边，依旧空无一人。


    只有身上皱巴巴的衣服和凌乱的被褥，散发着昨夜残留的酒精和**的气息。公寓冰凉的床架硌得他后背生疼，窗外的光透过未拉严的帘缝，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顾不上那么多，踉跄地扶着墙朝客厅走去，他在找那张支票。


    可茶几上空空如也。


    他像疯了似的翻找外衣口袋，抽屉，掀开沙发垫，甚至趴在地上仔细搜寻着每一个角落。没有，什么都没有。


    温格希翻出手机，点开账户，那在昨晚本该被庞大金额替代的账户余额，如今依旧是那寥寥无几的数字，躺在屏幕里，嘲笑着他。


    温格希失魂落魄的呆立着。秋然……秋然呢？他跌跌撞撞奔向三楼，一把推开门，里面不再是遍布星辰的长廊，也不是温暖的家。里面是那个除了大摆钟外空荡荡的阁楼。


    他靠在门框上，惆怅和失落笼罩着他。他的身体疼得厉害，那些昨夜残留的的被填满的渴望变得格外清晰。


    温格希来到花园，看着那些枯枝败叶，他伸手将它们全部扯下，巨大的空虚让迫使他想去做点什么，至少不让自己闲着。于是他花了一整天时间清理了花园，至少现在看上去不那么灰败了。


    忙碌完，他拖着灌了铅的脚步挪到画板前，呆滞的坐下。


    画什么？


    辰星点点的幽黑长廊，秋然在厨房明亮的笑颜，他倾听时温和的眼神，还有钱老板奉承的笑容和巨额支票？


    他拿起画笔，纯粹凭借着身体里撕心裂肺的思念和**的余烬，机械地，疯狂地将每一个关于秋然的瞬间涂抹在画中，将这个世界的另一种景象，一帧帧展现。


    一幅又一幅。


    他的眼神，他的微笑，他站在光线晕染的边缘，散发着暖融融的气息。每一笔都栩栩如生，温格希就这样陷在画板前，浑浑噩噩地画了一周。


    公寓越来越冷，冰箱里的食物也见了底。


    温格希全然不顾，他将这些痴恋的画作，以仅仅是颜料钱几分之一的标价挂出售卖。


    可一个询问都没有。


    他的画，他的渴望和激情，在这个世界里，激不起半点涟漪。账户上那点可怜的余额，也即将耗尽。


    傍晚，温格希裹着单薄的旧外套，坐在画板前。窗外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他而亮。


    在这个地方，他没有能说话的朋友，也没有家。温格希拿起手机，破天荒点开了那个许久未曾播过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喂？”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一股酸涩感顿时涌上心头，“什么事？”她语气里透着不耐烦。


    “妈，是我。”


    不等他说完，那边的声气忽然降低，迅速打断他，“以后这种电话别打来了。”温格希听到那端有人问道：“谁打来的？”母亲却笑着回复说是推销。


    “嘟…嘟…嘟…”电话被粗暴挂断后，温格希缓缓放下手机，僵着脸，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温格希挂断电话，厌烦地将手机甩在一旁。走下楼，来到酒柜旁，随意挑了一瓶。


    辛辣的酒精味在喉咙里炸开，温格希毫不在意，仰头痛饮。他想靠着这点灼烧感，让自己感受到活着是什么滋味。


    一瓶见底。胃里翻江倒海，世界变得光怪陆离，扭曲旋转。


    他拎着酒瓶，摇摇晃晃回到画板前，徒手抓起颜料，疯狂地在画布上泼洒，涂抹，刮擦！扭曲的漩涡星辰、坍塌的悠长门廊、翻滚撕裂的漆黑□□，靠着狰狞的色彩在画中诞生，狂乱不堪的笔触像垂死挣扎的恶鬼在画布上蔓延。


    “呕——”


    强烈的恶心感顺着食道涌出。他捂住嘴冲向洗手间，强撑在洗手台前，剧烈呕吐起来。胃里的痉挛绞着腹部生疼，灼烧的酒精混合难以形容的腥酸苦楚冲上喉咙，喷射而出，留下一片狼藉和食道灼伤的刺痛。


    “咳…咳咳…”温格希瘫软在地，胃部绵延不断的绞痛盖过了所有酒精带来的麻痹，他挣扎着起身清理乱糟糟的一切，可精神上的空虚依旧撕扯着他的意识。


    处理完一切后，他虚脱地瘫倒在地。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脸贴在冰冷的地砖上，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


    秋然…我想回去……


    朦朦胧胧中，温格希感觉自己的身体忽然变得异常轻盈，胃部的绞痛也逐渐被一股暖流抚平，紧接着，他似乎滑进一片无比柔软的云海里，四周被浓浓的暖意包裹，他在这片柔软的区域内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久违的陷入沉睡。


    他太久没有睡得这么舒坦了。身体的疲惫消散了大半，他缓缓睁开一条缝，视野从模糊逐渐清晰，温格希有些茫然的坐起身，环顾着这陌生的房间。


    他的目光很快落在床头的墙壁上。上面挂着一幅画，画中，是秋然神情专注地替自己围上厚围巾的模样，背后是纷飞的大雪，正是自己当初画完又慌慌张张藏起来那幅。


    温格希以为秋然之前提到的挂在床头的话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它真的被精心装裱，悬挂在卧室正中。


    等等…这是…秋然的房间？


    温格希低下头，自己原先那件满是污渍的旧衣被暖灰色羊绒睡衣替代，衣服长短适宜，像是量身定制一般。


    是秋然…帮自己换的？


    温格希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下床，公寓里异常安静。他怀着一丝忐忑，轻轻推开房门，缓缓走下楼。


    客厅的壁炉燃烧着，噼啪作响，窗外是凌冽的冰雪，屋内却暖洋洋的，完美地将严寒隔绝在外。


    温格希不知不觉踱步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食材满满当当，蔬菜瓜果一应俱全，还有他爱喝的果汁和牛奶。饥肠辘辘的他随手拿了一片全麦面包，撕下一口嚼着，真实的口感让他感到一阵恍惚。


    门口传来“咔嗒”一声，温格希猛地丢下面包，飞快冲出厨房。


    门开了，裹挟着屋外的冷风瞬间灌入客厅。秋然站在门口，身穿一件长及膝盖的棕色羊毛大衣，肩头和发梢都落着星星点点的雪花。脚边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此刻正一边摘下厚围巾，一边脱下手套。


    “秋然！”温格希冲上前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秋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得一怔，随即轻柔的笑着说：“我手很冰，当心冻到你。”


    温格希连忙将他那双冻得泛红的手拢在手心，低下头，哈着热气，再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小心而急切的揉搓着，“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出去买这么多东西？”


    秋然的眼里漾开别样的笑意，“看你急的。我没事，这不是到家了吗？”他抽回已经回暖的手，解开厚重的大衣，还不忘询问道：“感觉怎么样？胃还疼吗？”他抬脚换好拖鞋，提着东西往里走。


    “好多了。”温格希连忙跟上，想去接他手里的东西。


    “那天你吐得厉害，”秋然将东西轻轻放在客厅地毯上，语气里带着无奈，“胃都吐空了，后来还烧了一阵，睡得很不安稳。怕你难受，刚才出去买了些药，还有备用的厚衣服。”他指了指那些东西，又指了指另外一个大袋子，“还有这个，给你准备的新画具和颜料，你这几天画了这么多，有些颜料看着快空了……”


    秋然的嘴唇在动。温格希知道秋然在说话，可具体说的是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眼前这张脸夺走了。


    温格希着迷地看着他，秋然似乎说了个短句，像是在询问，温格希下意识“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目光依旧黏在对方脸上。


    秋然眼角微挑，不笑时显得疏离，笑起来又温柔，可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被他的热情感染，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他，念着他，恨不得天天见到他。


    “……所以你觉得呢，格希？”秋然似乎发现他的走神，稍稍提高了音量。


    “啊？”温格希猛地回神，对上秋然带着几分揶揄的目光，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啊…行…都行…”他结结巴巴的说着，眼神还是不受控制的飘回秋然的脸上。


    秋然却坏笑着问道，“那你说说，我刚刚问的什么？”


    “我…我…”温格希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可他也不躁，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简直要将自己融化。


    “这都不仔细听，你呀！”秋然嗔怪的摇摇头，“来，先把这些拿上去，顺便把床单换一下。”秋然将装着厚衣物和床品的袋子塞给温格希一部分，自己则提起画具和日用品。


    两人一起上了二楼，秋然打开房门，径直走向那张床。


    “之前的床褥太薄，盖那个不行。”秋然利落的卷起原有的床品，铺上崭新的蓬松厚实的新被褥。


    温格希放下东西，默默看着秋然铺床。他动作熟练好看，那蓬松的新被子堆在床上，光看着就无比暖和。


    “再试试这套加绒外套。”秋然拿出为他买的新衣，在他身上比了比。“上身看看合不合适，别总想着光穿个单衣披件外套窝在画板前，回头又冻得胃疼发烧。”


    温格希接过那套沉甸甸的新衣，背对着秋然迅速褪下睡衣，换上厚实的家居服，柔软的加绒内衬密密实实将他裹住，衬得他越发俊朗起来。


    他有些局促的转过身，小声问：“怎么样？”


    秋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毫不掩饰眼底的赞许，“真好看，很适合你。”他甚至故意多看了两眼，“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温格希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却甜甜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