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品:《他的遗书

    大片大片的荒漠在眼前铺展开来,几乎看不见一丁点儿绿色,这里的活物很少,偶尔会瞧见几个大小不一的风滚草随着北风到处流浪。


    尼莫星是三等星球,物资匮乏,地广人稀,荒无人烟的郊外中零零散散地安置着几幢房屋,只要往里头望上一望,便能发现庭院中积满了沙尘,很显然,这些是被遗弃的房子。


    在众多被荒废的房屋当中,其中有一幢悄悄开了一道小口,紧接着,里头钻出一抹纤小的身影,人一出门,门立即被合上。被拒之门外的黄沙幽怨地打了个卷,然后头也不回地扎进北风中。


    苏栀浑身上下都蒙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手上提着一个老旧的布袋,她是这片地区为数不多的住户。郊外风沙磨人,许多人都选择搬进城镇,那里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可以阻挡风沙入侵,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搬进城镇,尼莫星的政府规定,只有有能力在城镇买房安家的人才可以进入城镇生活,其他人可以进入城镇交换贸易商品,但不可长久逗留。


    苏栀是被遗弃的孤儿,她被以拾荒为生的养父捡走抚养长大,几年前养父去世了,苏栀靠着捡垃圾勉强度日。搬进城镇要星币,苏栀全身上下不超过20星币,远远达不到在城镇落户的要求,渐渐地,周边的住户陆续搬走,后来就只剩下苏栀一人。


    苏栀的家离垃圾销毁场有几里地,她每天都要去那里淘东西。


    苏栀人小但脚程快,这条路来来回回走了上千遍,没费多少时间就见到了堆叠成小山的废品堆。苏栀远远望过去,已经有好几个人在挑挑拣拣了。


    尼莫星位于星际边缘,嗜杀残暴的虫族是它的邻居,近百年来虫族和星际摩擦不断,战争频频发生,处在边缘地带的尼莫星凶险异常,根本没有其他星球的人会想不开跑来这里游玩定居,经济落后,民众生活困苦,政府对于他们这些拾荒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犯法捣乱,垃圾销毁场不会禁止他们进入。


    苏栀轻车熟路地翻找起来,每天中午垃圾销毁场会启动分解模式,她得赶在这之前把好东西都挑出来。


    苏栀像只勤劳的蜜蜂,不断在高如小山的废品中采集属于她的花蜜。


    只咬了一口的面包,没发霉还能吃,收下。


    掉漆破旧的收纳盒,她刚好没有地方装衣服,收下。


    刚刚过期的牛奶,喝了以后说不定还能长高点,收下。


    苏栀翻来覆去找了许久,零星捡了几件还能回收的物品食物,估摸着离销毁模式开启还有一小时,她也不留恋,把装满一半的破旧布袋扛在肩上,抬脚就要走人。


    等等


    苏栀眼睛微微眯起,努力辨认不远处藏在垃圾中泛着光彩的物品,那是——冰晶杯!


    苏栀大喜过望,冰晶杯和普通的水杯没什么两样,不同的是它能日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苏栀家中的杯子被她失手打碎,现在还没有找到替代品,真是打了瞌睡来了枕头,这么巧,刚好让她看见了冰晶杯。


    苏栀忙跑过去,从一众垃圾里把它扒拉出来,擦了擦上头蒙上的尘土,看清冰晶杯的原貌。


    嗯,杯口瞌碎了一角但还能用,苏栀满意地点点头,正打算收入囊中时手微微顿了一下,没有犹豫多久,收回了准备把冰晶杯放入布袋的手。


    还是拿着比较保险一点,不然等下磕磕碰碰碎得没法用了怎么办。


    今天收获颇丰,苏栀心里高兴,步伐轻灵,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往家的方向蹦蹦跳跳地走去。


    苏栀目视前方,没注意脚下凸起的障碍物,不知道踩了什么又软又硬的东西,脚步一个踉跄,登时摔趴在地上。


    “啪嗒”


    水晶杯从手中飞出,好巧不巧砸在一块突出的石子上,当场碎成七八瓣,彻底不能用了。


    苏栀摔在地上,手肘膝盖被粗糙的砂砾磨破,泛起阵阵疼痛。


    “我的杯子……”苏栀愣愣地看着刚到手就飞了的水晶杯,眼圈慢慢红了。


    “什么鬼东西绊了我!”苏栀愤而跃起,转身寻找害她摔跤的罪魁祸首。


    刚回头,苏栀就看见一只手从垃圾堆中伸出,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上头有一个明显的脚印,是苏栀的杰作。


    乍然看到一只手,苏栀脑袋空了一瞬,下一秒邪恶的猜想纷至沓来。


    手……


    垃圾销毁场……


    她不会遇上杀人抛尸了吧……


    苏栀被自己的想象吓得差点哭出来,她慌不择路,看都不敢再看那只手一眼,转身就要跑,跑的时候还不忘抓上自己的布袋,可越是慌张越是容易出错,还没来得及转身,苏栀就左脚绊右脚朝着面前的“尸体”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苏栀双手撑地,垂着头,疼痛和害怕一股脑地涌上来,眼眶不争气地违背主人的意愿红了一大片,她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好似看见那手指微微动了动。


    诈……诈尸了


    苏栀一个激灵,顿时也不敢哭了,关键时刻,偏偏双腿不争气,直接软倒坐在地面上,爬也爬不起。


    一秒,两秒


    苏栀悄悄睁开一只紧闭的眼,偷偷去观察那只手的情况。


    嗯?不动了?


    两分钟过去了,苏栀终于想到了有另外一种可能。


    双腿依旧发软,苏栀勉强站起来,一点一点朝着那只手挪动。


    苏栀蹲在地上,随后捡起地上一根干枯的树枝,轻轻地戳了戳那只毫无血色的大手。


    没反应


    苏栀顺着手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了被垃圾掩盖的人体轮廓。


    乱七八糟的一层垃圾盖在上面,要不是一只手伸出来,还真发现不了。


    苏栀三下五除二把人体上的垃圾一扫而空,终于看清楚了他的面貌。


    是个俊朗的男子,和苏栀一样罕见的黑发,身上套着的衣服破破烂烂,像是什么制服,苏栀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找不出任何印象。这人身上满是血迹,东一道西一块的,要不是胸膛的起伏,苏栀都以为这人已经死了。


    片刻后,苏栀抱膝蹲在地上,苦恼地用树枝来回画圈。


    怎么办才好呢?


    凭心而论,苏栀并不想要带个人回去,一来她并不知道这人是否危险,带回去会不会小命不保。二来,她家徒四壁,实在是再养不起一个人。


    可是垃圾销毁的时间就要到了,要是苏栀不管他,这个男人就要和垃圾一起被粉碎,而救助站远在城镇,没有交通工具的苏栀根本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走到那里去。


    苏栀不知道在地上蹲了多久,等到脚都麻了,她才叹气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积攒的黄沙,走到男人身边端详。


    这人长得不错,或许不是坏人?


    苏栀伸手摸了摸男人身上的衣服,虽然破破烂烂还沾满了许多污渍,但摸起来居然比苏栀身上的衣服好上许多。


    如果救下他,他会不会像故事书里说的那样知恩图报,给她好多好多钱当报酬呢?


    再怎么说,也得把救治他的钱付清吧?


    几个简单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苏栀逐渐下定决心。


    既然决定救人,苏栀不再拖拖拉拉,男人身材高大,根本不是她能扛得动的,苏栀转了几圈,终于看到了一张勉强可以利用的毯子,毛毯很脏,掉毛严重,秃了好大一片,还有一些奇怪的味道,不过胜在结实,应该够她用了。


    苏栀回到男人身边,使出吃奶的劲把男人弄到毯子上,左手拉着毯子,右肩扛着布袋,苏栀就这样走一步歇两口,一点点把男人拖回了她的小屋。


    ——


    叶言睁开眼,鼻间是好闻的说不出名字的清香,他发觉脸上粘着什么东西,伸手一碰,是一坨绿油油的,像是植物捣烂的残骸。


    叶言放下手,怔愣地看向四周,他知道他很不对劲,他不应该呆呆地躺在床上,任凭温暖与清香将他淹没,仿佛即将被融化在这片温暖的被窝当中一样,他应该——


    应该干什么?


    叶言再一次发愣,他应该干什么?


    周围分明很安静,可叶言却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是有数不尽的混杂言语一股脑地要冲进他的脑海。


    叶言的脑子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可他表情依旧是呆怔的,让人看不出一点儿异样。


    门开了,叶言和一位浑身上下蒙得严严实实的少女对上了眼。


    少女显然很惊喜,放下手中的东西就朝叶言的方向快步走来,叶言看着少女的嘴不停张合,显然是在说些什么?


    可他听不见,他的脑子里还是那么拥挤吵闹。


    她是他的家人吗?


    长久得不到回应,少女的眼睛里透露出几分无措。


    是了,她这么关心他,理所应当是他的家人,叶言想,他不应该让家人担忧,他听不清少女说了什么,不知道如何回答,能做的就只有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和善的微笑,告诉她,他没事。


    苏栀茫然地看着眼前露出笑容的男人,他怎么只笑不说话啊?


    苏栀试探性地发问:“你还好吗?”


    男人还是不说话,只一个劲地对她笑?


    苏栀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感觉怎么样?”


    “你为什么出现在垃圾销毁场?”


    “你叫什么名字?”


    “你怎么不说话?”


    苏栀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得到的回应都是一个笑容。


    完蛋了,苏栀想,她救了一个傻子。


    叶言无助地看着坐在桌前自言自语的少女,他能感受到她很烦恼,他想要安慰她,可是一笑就发现少女更伤心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坐在床上注视少女的一举一动。


    苏栀生无可恋地趴在桌上,视线来回在大门和男人身上打转,最后苦恼地捂住脑袋,哀嚎出声。


    好不容易良心发现,怎么救了个傻子——没了报酬不说,一部分积蓄还打了水漂。


    苏栀埋在臂弯中疯狂摆头:不行不行,积蓄和报酬就当自己倒霉,没了就没了,只当自己日行一善,但这人是万万不能留下。


    自己都过得艰难,还指望填饱别人的肚子,她苏栀可不是这样的好心人。


    唯今之计,只有等他伤好以后,赶紧把他送到救助站,让他们来帮他找家里人。


    苏栀解决了当下难题,马上直身转头,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被面前的人吓死。


    叶言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床,和她凑得十分近,光裸结实有力的腰腹正对着苏栀,鼻尖只差一点点就能碰到,几道伤口处擦着苏栀寻来的草药,苏栀仿佛还能感受到其间的温热,周围萦绕着药草的清香。


    苏栀从来没有和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靠得这么近过,面巾下,一张小脸腾得一下,直接染上一层薄红。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站在苏栀面前的叶言突然发声,嗓音低沉,带着略微的沙哑,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极度羞恼之下,苏栀都没来得及反应叶言说话了这一事情,她下意识推开叶言,在手堪堪碰到叶言温热的皮肉前,又像是被蛰了一下,猛地收回来,她又羞又臊,手缩进衣袖,隔着衣服大力推他并斥道:“靠着么近干什么,还有,谁担心你了!少在这里胡说八道!”结果这用了苏栀全部力量的一击丝毫没有对叶言产生影响,他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叶言困惑地看了眼苏栀,他怎么也没想到苏栀会对他的安慰给出这样的反应,


    她好像……更生气了。


    此时的苏栀宛如一直凶狠的炸毛的猫,伸出爪子准备狠狠给叶言来上一爪,叶言沉吟片刻,依照自己的理解,试探性地往后退了两步,还一直观察苏栀的反应。


    苏栀拼命瞪眼,试图用凶恶的眼神让叶言安分守己。


    本来叶言已经如她所愿保持了安全的距离,可没想到,下一秒,他突然皱眉,跨一大步走上来,直接就把苏栀蒙在面上的布巾取了下来。


    苏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搞懵,连反抗都忘记了。


    苏栀面颊的薄红一直蔓延到耳后,晕染开来的色泽朦胧鲜亮,衬着人好看极了,不过这时叶言的想法并没有放在上头,他担忧地用指腹摩挲了一下,白里透红的皮肤滑滑的,发着烫。感受到手下的温度,叶言认真发问:


    “你生病了吗?”


    “啊——”苏栀用力推开叶言,匆忙掩面,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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