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封

作品:《二十情书

    刘雅问了孟非晚上次拒绝了作文比赛的事,但她并没有说是祝霞的原因,只说是自己的意愿。


    孟非晚是有些庆幸祝霞替她拒绝了,那会的她就算答应下来,也没有多少底气能去参加,任楚妍在这之后出现,反倒对她来说是种机遇,让她能静下心去权衡高考和写作这两件事。


    任楚妍除了上次采访的事,就没再联系过她,孟非晚到现在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处理的,但心里总是落不到实处,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更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之后刘雅再往下问,孟非晚就是什么都不说了。


    比赛这个话题渐渐落尾,孟非晚见时间差不多了,刚想提出要离开,刘雅又突然转向了另一件事。


    “是这样的…你家里的事,我也听说了些。”刘雅握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慰的话堵在嘴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合适。


    “老师只希望,你能节哀顺变。”


    这样一说,孟非晚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了。


    眼底一沉,孟非晚更多的只是沉默。


    她没有选择打断刘雅,反而是认真把她剩下的话听了进去,一字不落。


    “我也知道现在说这样的话对你来说不合适,但老师还是想告诉你,每个人来这世上,‘死亡’这样结局都是不可避免的,只是或早或晚而已,我们可以不去平静地接受,但我能希望你能平静地去面对,你爸爸也不希望看到因为他自己选择的命运。而影响到你自己的人生,你说对不对?”


    刘雅说的越多,孟非晚内心盘踞的那道疑问就愈是生长得强烈,抬起双眼时里面缠绕的迷茫正紧紧地将她包围。


    她从刘雅的手中缓慢挣脱出来,艰难地,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可为什么是我呢?”


    刘雅表情凝固,被她的话哽住。


    “老师,我想知道,为什么命运要带走他?为什么要带走我的爸爸?难道仅仅是因为……”孟非晚停下,双眼透红,她稍微拉回了一丝理智。


    “仅仅是因为,这是我的命运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了祝霞,想到了罗文斌,也想到了罗嘉泽,是他们错了吗?是他们把现在的自己逼到这个地步的吗?


    祝霞再婚有什么错,罗文斌又有什么错,罗嘉泽……


    不。


    这也不关他的事。


    那……是她错了吗?


    孟非晚将眼神定在刘雅的身上,嘴巴止不住地颤抖,大拇指在她的手下反复摩擦,指缝下的肉被弄得通红,打转的眼泪,仿佛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


    刘雅不说话了。


    *


    “你这题……结果写错了吧?”


    来人走到秦乐知的身旁,指着他试卷上落下的两个数字,细语问道。


    笔尖一滞,所有阴沉的思绪在顷刻间消散,他抬起头,与面前的人相望。


    是个男生,不认识。


    垂头将题目又打量了一遍,眉头一皱,拿过草稿纸重新演算,确认与试卷上写下的结果不一样,他才将原来的修改了过来。


    刚好是最后一道大题,晚自习的放学铃也响了好久,教室里加上他也就还剩四五人。


    秦乐知写完便合上试卷把笔往旁边扔,站起身摸了摸后颈本想着出教室透透气,顺便等人。


    孟非晚从刚才到现在都没在从他班前路过,不知道是不是还没从老师那回来。


    见男生还站在旁边没有离开的打算,想到他刚刚帮自己指出错题,礼貌性道了句“谢谢”就要往外走。


    男生随意招手说不客气,见人打算离开才把一开始过来的目的告诉秦乐知,“能不能借你试卷看看?”


    秦乐知走到一半回过头,蹙了蹙眉,没听清,男生看他这样以为误会了什么,又继续补充,“有道题想跟你对对答案,没别的意思。”


    他其实没想那么多,直接朝桌面点了点,“你拿吧。”


    秦乐知站在教室门口,对着前后两个方向仔细考虑了一番,还是决定站在原地等一会,直到教室熄了灯,刚刚那名男生也从他身后路过,问“不走吗”,他才意识到或许已经等不到孟非晚了。


    “等人。”


    男生“哦”了句,没多问就离开了。


    秦乐知烦躁地掐了掐眉心,在教室里摸黑似的走到自己原来的位置拎起书包往外走,再把将门锁上。


    途径过孟非晚的班级,同样是熄了灯,他还是没忍住往里面看了眼,却分不清哪个是孟非晚的位置。


    秦乐知半边肩膀挂着书包,慢悠悠地下楼,零零散散的学生也跟他同样落在了最后,一前一后地往下走。


    下到一楼的时候,秦乐知恍惚间听到有人叫了孟非晚的名字。


    这个声音,还恰巧是他下午时听到过的。


    孟非晚察觉有人叫她,侧过头,先是往楼梯间看了眼,才转向眼前的聂镜柯。


    “不走?”


    她不太适应这个人的靠近,朝他回话时还往后微微退了半步。


    站着的位置是风口,越到晚上,气温降得就越是厉害,风也招摇得不行,呼呼往脸上刮,跟刀片子似的。


    孟非晚不想一说话就灌一嘴的风,所以只没什么情绪的“嗯”了声,什么也没解释。


    当然,她其实连自己要站着这里的原因是什么都不知道。


    刘雅最后什么也没说,抽了张纸给她擦眼泪,大抵心里也过意不去,一声“抱歉”话题就结个尾。


    那会本来就打算走了的,只是一只脚还没完全踏出办公室,又被原来的班主任叫过去楼下教材室帮忙。


    “刘老师,借你们班人用一下啊!”


    刘雅不好替她做决定,只看孟非晚的意愿,半笑不笑地回答,“那你问问她愿不愿意。”


    孟非晚被拉着走,没同意也没拒绝,就这么被稀里糊涂地拽了过去,没有路过理十二班,而是往另一个楼梯间走。


    到教材室时正好还碰到了聂镜柯。


    他抱着一堆教材离开,又两手空空的回来,蹲下身问她,“你怎么到这来了,不在教室上课吗。”


    “来帮忙的。”


    “你寒假的作业做完了?”


    其实并没有,数学试卷后面有几道大题她空着了,但孟非晚敷衍了句,不想让对方再继续往下问。


    聂镜柯回头瞥了眼,对着门口站着的人扬了扬下巴示意道,“是那个老师的班吗?”


    她没看,专注数着手里的教材,连聂镜柯的话都没听完全就点头。


    “那我和你一起吧。”


    “不用,你收拾完你的就赶紧回去吧。”孟非晚道。


    聂镜柯不理她,继续埋头帮忙。


    最后连孟非晚也懒得赶他走了。


    忙完回到教室距离晚自习结束也就剩半小时了,连怎么跟着聂镜柯回来的都迷迷糊糊。


    从晚自习下课铃响,一直走到楼下,她才想起秦乐知那句“晚自习结束我来找你”。


    苏诗桃下楼时身边还跟着朋友,在半路碰见她想拉着一起走,孟非晚看她身边跟着的朋友,还是没习惯过来她的这份自来熟,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拒绝了。


    她恍惚地站在原处,一步也没动,但没见秦乐知下来,却来了个聂镜柯。


    “我妈和你说什么了?”聂镜柯突然问。


    孟非晚其实很讨厌他这样毫无边界的提问,无论是从医院出来,到如今再碰到他,她都没理解聂镜柯为什么会这么频繁地在自己的眼前晃。


    “是不是比赛的事?”聂镜柯见她不说话,自己答了。


    孟非晚拉起拉链,把脸往下埋,语气里带着些许不适,“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奇?我觉得我们也没熟悉到要无话不谈的地步吧?”


    聂镜柯难得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五官拧到一起,像是有些急了,并没有把孟非晚话里的情绪放在心上,反而更加咄咄逼人,“你不会觉得后悔吗?”


    “后悔什么?”


    “比赛不是你拒绝的,我都听到我妈说了,你难道不想参加吗?”


    又来了,又是这样,为什么谁都要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


    “你去吧,我想和你比一比。”


    聂镜柯越说,越是靠得更近。


    “我读过你写的东西,你不去,真的很可惜。”


    恍惚间,聂镜柯这人给了孟非晚一种,他认识自己很久了的感觉。


    “你……”


    “读书会上,你爸爸带你去的,我见过你,还和你说过话,你不记得我了吗?”


    聂镜柯像是读出了她心里的那道疑问,回应就这样冷不丁地朝她扑来,驱散了所有在她眼中盘旋的迷茫。


    冷风有下没下地从他们中间穿过,把孟非晚的大脑吹得生疼,根本来不及从他的那一番话中反应过来。


    她无路可退,后背结实地撞上了冰冷的墙面,聂镜柯大概是想伸手拖住她的。


    只是还没完全碰到她,聂镜柯的手腕就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力量给擒住了。


    两人同时转过头,孟非晚怔愣着,等视线里填满了秦乐知的整张脸,她才从这样的情景中回过神来。


    孟非晚想把秦乐知的手从聂镜柯那拽下。


    秦乐知眼神一厉,在她动作前把聂镜柯的手用力往外一甩,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巧妙隔开,眼神慢慢从聂镜柯游移到孟非晚的身上。


    他的身后传来吃痛的一声,秦乐知看都没看,孟非晚往聂镜柯的方向望,似是想确认人没事。


    秦乐知察觉到,便直接在她身前一挡,把她的所有注意力夺了回来。


    她把藏在衣领里的下巴一抬,张口叫了一声秦乐知的名字。


    秦乐知没动,可是表情也说不上有多好看。


    聂镜柯捏着手腕从身后走过来,语气里透着一股恼怒,“你到底谁啊?三番五次……”


    “聂镜柯!”


    刘雅的声音就这么突兀出现在楼梯间,三个人齐刷刷的看过去。


    “你又在这给我惹什么事呢!”


    她朝着三人靠近,脚下的高跟鞋不停地叩击地面,每一步都透露着刘雅此时此刻的怒火。


    聂镜柯见着了要躲,刘雅把他耳朵一揪,又给扯回来了,“你躲什么呢你,现在知道躲了!刚刚那拳头差点就要打人身上去了,我平常怎么教你的,待人和睦待人和睦,开学第一天就要给我惹事是不是!”


    “错了妈,我错了……你先松开。”


    刘雅捏他耳朵的动作放下来,眼神扫过秦乐知和孟非晚,拽着聂镜柯的手就要往外走。


    “我记得你是住宿的吧?晚自习结束就快回去吧,待会就熄灯了,注意安全。”


    话是对孟非晚说的,但刘雅顺手也拍了拍秦乐知的肩膀。


    “好,谢谢刘老师。”孟非晚道。


    聂镜柯又被刘雅捏着耳朵往前走,嘴里不停地喊“痛”。


    等到人完全离开,秦乐知才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开始自顾自的往前走。


    她小步跟上,以为秦乐知要往校门口走,刚想要解释,“我住宿了,已经不用……”


    “我知道。”秦乐知打断她道,对着刘雅离开的方向点头,继续补充,“你老师刚说过了。”


    他的情绪听起来并不怎么高涨,甚至看起来有些生气。


    秦乐知说完这话后连看都没有看孟非晚一眼,抬脚朝前移步。他把自己埋在晚风中,却将那里面的寒冷留给了停下脚步站在原处的孟非晚。


    少年行走时微微耸动的肩膀,幻想着另外一个能站在他身旁与他同行的女孩。


    那个所谓的,他喜欢的人。


    在秦乐知回头之前,孟非晚猛然向前跑了几步,站到他的面前,把他拦住。


    操场上人影稀疏,除了树叶晃动的声响,和不远处从校门口传来的微弱车鸣,落了尾从教学楼往外冲刺的两三学生,一切都很沉静。


    他们站在树下的昏暗角落,照不见月光,星星也落了单。


    这样寒冷的冬天,就连灯光都是锋利的。


    两人相对而立,谁也没开口。


    “你要我等你,但一句话都不打算和我说吗?”孟非晚沉着道,没有正面对上他的脸,只低头看向两人相抵的脚尖。


    她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了。


    秦乐知垂下头,细细打量这个把脸埋在一片黑暗中的女孩,看着她高高束起的马尾,他突然有些不受控地抬起了手。


    “你现在到底在生气什么啊,论生气,不也该是我生气吗?”


    孟非晚话一出,秦乐知的手就已经碰上了她的发丝。


    还有最后一章回忆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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