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封

作品:《二十情书

    孟非晚没想到任楚妍会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


    除了比赛的事,她想不到任何任楚妍现在必须要联系自己的理由。


    抱着这个想法,孟非晚按下了接听。


    接通的那一瞬间,孟非晚听到任楚妍在那头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放下了最后一丝担忧。


    “小晚?”任楚妍试探道。


    “怎么了楚妍姐?”孟非晚回道。


    “我前几天给你发的短信你没收到吗?”


    短信?...


    脑子闪过几个零星的记忆片段,试图搜寻有关任楚妍给她发过短信的那条痕迹。


    孟非晚摘下手机点开免提,终于在收件箱的角落里看到了任楚妍那几条未读消息,短路的大脑像终于通上电找回了信号,激得她手指在屏幕前轻颤了半晌。


    任楚妍:【我们主编说想和你见一面,我来问问你的想法,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帮你拒绝。】


    任楚妍:【是在忙吗?看到消息的话记得联系我。】


    任楚妍:【小晚?】


    最后一条信息是刚刚,大概是见孟非晚一直没有回复,任楚妍才急匆匆地打来电话。


    她这三条信息隔得时间有些长,似乎是并不着急得到孟非晚的回复。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孟非晚产生了一种错觉,她从任楚妍的第一条短信里读出了一些试探和暗示的意味。


    就像是在告诉她,这个所谓的“主编”要和她见一面,孟非晚也不是一定要非去不可。


    但任楚妍现在又将电话打来,很大概率是有另一方在压着任楚妍要孟非晚给出一个答复。


    那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秦乐知的讯息、祝霞要再婚的消息、聂镜柯的出现,以及到现在她都没来得及处理的,面对秦乐知的那个“解释”。


    再加上任楚妍几天前和她提到的这件事,全部堆在一起着实让孟非晚有些措手不及了。


    孟非晚猛地想到了刚刚祝霞对她的那声提醒。


    采访、报道......


    嘶...越想脑子越疼。


    任楚妍在电话那头又叫了一声,孟非晚出走的思绪被拽回,她捏了捏眉心,整个人透着一种无力感。


    “不好意思...楚妍姐,我前几天住院了,没来得及看手机。”


    对方捕捉到了她话里的重点,急问,“住院,你怎么了?”


    孟非晚咂咂嘴,实话也只说了一半,“就..我妈回来了,突发点情况,在医院那几天她都和我在一起。”


    提到祝霞,任楚妍也不再继续往下继续问。


    祝霞在孟文在葬礼上提到的那句话似乎已经心照不宣地成为了两人之间的一条禁忌线。


    孟非晚默契地把话题拉了回来,问她主编要与自己见面的事。


    任楚妍犹豫了几秒,最终才挣扎着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我是有帮你拒绝的打算,你现在年龄小,又正值高三,实在是不能被太多外界的事情干扰,本来我也是觉得等你高考过后再去考虑后续发展,但他们现在是一定要通过我来问一下你的意愿,所以你知道我现在也是...有点为难。”


    “你要是有想法,我也可以给你安排,但你还是听我一句劝,最好不要去。”


    她像是知道什么内幕,但又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孟非晚,只能通过这样不断旁敲侧击的方式告诉她——不要去。


    任楚妍第一次来家里要和孟非晚见面的时候,自己就以一种任楚妍要吃“人血馒头”的想法去揣测了那时的她,过后孟非晚还为这份恶意而感到愧疚。


    可现在她却有种直觉,让孟非晚不得不再以这样的想法去猜测这件事背后的目的,加上这几天祝霞一系列反常的表现——接到电话的频率明显增多,神情也十分地不耐和不安,如果真的是工作上的事,她大可以像往常一样,丢下一笔零花钱,做好一顿饭,再急匆匆地从这个家里离开。


    和罗文斌他们一起。


    但结果是,祝霞选择留了下来。


    孟非晚眼神暗下,失焦一般地盯着桌面上的某点,好似真的在考虑这件事背后的利弊。


    余光瞥到罗嘉泽送给她的那份礼物,还并未拆封,孟非晚手撑着半边脸,手机平放在桌面上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说话。


    伸出手指在礼盒上面一叩一击,像卡着节拍器似的发出了几道规律的声响。


    时间就这样在孟非晚的指尖下一分一秒地流逝。


    “我再想想吧楚妍姐,过几天后我还没联系你,你就和他们说我拒绝了就好。”


    任楚妍说了“好”算应了下来,再语重心长地嘱咐了一句“注意休息”,两人便结束了这场交流。


    直到手机屏幕在眸中暗下来,孟非晚满脸沉重地挪开视线放下了手机。


    她把礼盒挪了过来,拆开时,里面装着的是一只兔子形状的羊毛毡,形状笨拙,一副憨态模样。


    能看得出下手的人手法并不熟练,甚至说是生疏,但还是很努力地扎出了个形。


    正准备合上,却看到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字迹十分青涩,孟非晚陡地想到了罗嘉泽伏在书桌上一笔一划写下来的样子——


    赠小晚姐姐,这是一只很可爱的小兔子,非常像你,不要嫌弃!


    不受控地勾起唇角,她把纸条拿出,锁进了那个铁盒子里,又将小兔子重新放回礼盒。


    *


    时间过去了一周,自任楚妍那通电话过后,她再没收到任何人的来电。


    孟非晚突然觉着有些失落,但是...


    她在为什么失落呢。


    明明这是自己之前最想要的,不被任何人打扰,不和任何人交朋友,只专注自己手下的事,他人的想法、他人的意见,和情绪,都与自己无关。


    孟非晚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挺有耐心的人。


    可是现在,她竟然因为这通莫须有的电话而感受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情绪。


    患得患失、焦急不安,这些都只是因为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秦乐知真的把她当朋友了吗?孟非晚现在冒出的这个问题一直在脑海里打转,她盯着数学试卷上的最后一道选择题,凭着直觉选择了一个最顺眼的答案。


    可她心里想的这个问题,却始终想不出一个结果来。


    他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真的没有带着某种目的吗。


    奶奶写的那一句“谢谢”,又到底是在指什么。


    孟非晚捏起手机,点进收信箱,一遍遍翻着先前和秦乐知的聊天记录,直到看到最上面那张“雪”的照片,意识到再也没有更多的消息了,她才慢慢放下手机,扔下笔,侧过脸把头埋进臂弯里,沉闷地吸了一口气,再呼出,满是烦躁。


    她讨厌数学题,现在是更讨厌秦乐知这模模糊糊,潇洒自如的态度。


    全都是惹人恼的家伙。


    好像只有自己把这样的事放在了心上似的。


    她拿出角落里的稿纸,忽而想写些什么,于是,孟非晚慢悠悠地下笔了。


    开头的第一句,是这样的。


    [怎么会有人真的像一场雪一样,来的时候猛烈,而消失的那一瞬,又是悄无声息的。]


    紧接着,孟非晚写下了第二句。


    [我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执着于一场雪,仅仅是因为它是雪本身,还是因为,是有人像雪一样吸引人?]


    笔尖一顿,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写了。


    吸引...


    这种感觉是吸引吗...


    *


    过年时孟非晚在客厅挂的那本日历,就这么在写作业、吃饭和睡觉的三线一点的生活中一页页翻阅而过。


    和祝霞在一个饭桌上吃饭时,她们也总是默契地默然不语。


    只不过祝霞已经再婚这件事,对孟非晚来说还是没有什么实感。


    祝霞和罗文斌没有办婚礼,就只是很单纯的领了证,所有的一切进行得都很低调,就像孟文的那一场葬礼,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


    开学前的前三天,祝霞主动提出要带孟非晚出去逛逛,她本想拒绝,可当祝霞提到要带她去一趟书店的时候,孟非晚还是答应了。


    稿纸已经不够用了,写字的笔她也想购置新的,况且任楚妍前几天也给她发来了征文比赛的主题,她也想去书店采采风。


    顺便,散散心。


    任楚妍再一次提到了上次的事,孟非晚想明白后,确定自己实在没有精力应付这么多事,发了一条短信过去,明确表达了拒绝的意愿。


    对面回复了一个“ok”。


    她悬浮的心像在此时才落回到了实地,瞧着除了任楚妍还是没什么动静的收信箱,孟非晚选择关闭了手机。


    换好衣服,把拉链拉到底,把下巴往里一搁,看到坐在客厅等着她的祝霞,她把双手捂进口袋里,很不自在地说了一句,“走吧”。


    现在的她写出一部作品来表达自己的想法都尚且困难,又该以怎样的身份去赴约,去面对一个陌生人呢。


    更重要的原因,孟非晚害怕他们会提到有关孟文的事,以为她是想继承孟文的衣钵才会选择走孟文一样的路。


    但孟非晚不想带着“孟文女儿”这样的头衔,她想她是她自己。


    只有这个,才是她能接受别人要和自己会面的理由。


    柳城即使到了二月底,天气还是一样地萧瑟寒冷,站在先前的那个巷口,孟非晚停下来往某个方向张望了一眼,祝霞跟在身后,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孟非晚摇摇头,不作答,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奶奶怎么样了。


    整个人钻进祝霞车里的时候,那阵寒冷被她隔绝在了门外,只是车里没打开暖气,和外面的温度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她扣好安全带,还是那副一言不发的模样,下巴又往衣领里躲,头一歪斜,闭起眼睛往车窗上靠。


    祝霞开着车子往前行驶,和先前任楚妍载着她那时一样摇摇晃晃,外面不论是窗景还是人,其实都一如既往地没变。


    只是这反反复复的动静,还是把孟非晚晃清醒了,脑子里的所有闪过的细节都被荡了个混乱,她皱眉坐起身,突然不舍得睡了。


    侧过脸往车窗外张望,像是生怕错过了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