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回声”酒吧位于一条颇具格调的旧街拐角，白天的它紧闭着厚重的橡木门，与周围已经开始忙碌的咖啡馆和书店相比，显得格外沉寂。沈轻汝按照APP提供的信息，绕到酒吧后方，找到了一扇不起眼的员工通道铁门。


    门上挂着一把崭新的黄铜锁。她正欲掐个穿墙诀，或者用灵力震开锁舌，动作却微微一顿。想起昨晚励渊那套“条例”和“非法节点”的说辞，她皱了皱眉，转而点开手机上的“幽域”APP。在任务DT-3347的详情页最下方，果然有一个【申请临时访问权限】的选项。


    她点击之后，手机摄像头自动开启，扫描了一下门锁。


    “嘀”的一声轻响，门锁内部传来微弱的电流声，锁舌“咔哒”回缩。同时，APP弹出提示：【临时权限已授予，有效期至任务完成或超时。请遵守《阳间财产访问暂行规定》，避免造成不必要的物质损失。】


    沈轻汝：“……” 考虑得还真“周到”。


    推门而入，一股混合着酒精残留、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酒吧内部空间不大，装修是那种刻意做旧的工业风，裸露的砖墙，金属管道，此刻在白天自然光从百叶窗缝隙透入下，显得有些苍白破败。


    无需罗盘指引，沈轻汝敏锐的灵觉已经捕捉到了那股盘踞在角落卡座区域的怨念能量，粘稠而悲伤，确实如任务描述所言，是低阶的、执念型的灵体，甚至无法完全显形，只是影响着周围的气场，让那片区域的温度明显偏低，光线也更为昏暗。


    她缓步走近，指尖已然夹住了一张明黄色的“净心符”。对于这种不成气候的怨灵，一张符箓足以将其执念化去，引入轮回，或者直接打散。简单，高效，符合她一贯的行事风格。


    然而，就在她准备将灵力注入符箓的刹那，手腕上的蓝色徽记再次微微发热，一道冰冷的提示音直接在她脑海响起：


    【检测到目标：低阶复合型执念怨灵（编号：DT-3347-A）。】


    【触发任务指引：建议使用标准化‘灵体疏导协议’，优先采集执念样本，分析成因，尝试无害化沟通与化解。强制净化将影响任务评价及功德获取效率。】


    【附：《灵体沟通标准化流程V3.2》已发送至您的终端，请查收。】


    沈轻汝的动作僵在半空。


    沟通？化解？采集样本？她降妖除魔百余年，向来是雷霆手段，荡清邪祟，何时还需要跟这些浑噩的灵体坐下来讲道理？这“幽冥科技”的规矩，未免太多！


    她耐着性子，点开手机上刚刚接收到的《灵体沟通标准化流程V3.2》。文档长达二十多页，详细规定了如何建立灵能连接、使用标准安抚频率、引导灵体叙述执念、记录关键信息节点、使用特定“情绪收集器”（需商城购买，售价50幽冥币）采集样本……最后才是根据执念类型，选择对应的“往生引导曲库”或进行“记忆格式化处理”。


    繁琐！低效！


    沈轻汝额角青筋微跳。她强压下直接将符箓拍出去的冲动，尝试按照流程，调动一丝极其温和的灵力，如同触须般，缓缓探向那片阴冷的怨念区域。


    “尘归尘，土归土，有何执念，不妨道来……”她尽量让自己的意念显得平和，虽然在她自己听来，这语调干巴巴的，毫无感染力。


    那团怨念能量微微波动了一下，传递回混乱而破碎的信息片段——震耳的音乐，晃动的酒杯，一张模糊的、带着泪痕的年轻脸庞，还有一句不断重复的、充满悔恨的嘶喊：“……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


    信息支离破碎，充满了负面情绪。沈轻汝的灵力触须被这些情绪沾染，让她感到一阵心烦意乱。这效率，比她直接一张符箓下去慢上十倍不止！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这徒劳的“沟通”时，酒吧角落的一台老式点唱机，忽然毫无征兆地闪烁了几下，屏幕亮起，断断续续地开始播放一首旋律悲伤的蓝调歌曲。


    音乐响起的瞬间，那团怨念能量仿佛找到了依托，骤然变得清晰了一些，一个半透明的、穿着时髦的年轻男子虚影在卡座上空若隐若现，他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耸动，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中。


    沈轻汝福至心灵，不再试图用灵力强行沟通，而是将一丝极细微的灵识附着在流淌的音乐上，如同顺水行舟，轻轻触碰那道虚影。


    刹那间，更多的信息碎片涌入她的脑海：


    争吵。激烈的，关于梦想与现实的争吵。摔碎的酒杯。


    青年夺门而出前，对着身后哭泣的女孩吼出的绝情话语。


    然后……是刺耳的刹车声，猩红的血色，无尽的黑暗与悔恨。


    原来如此。一个因冲动酿成悲剧，灵魂因悔恨而滞留人间，徘徊在最后争吵之地的可怜人。他的执念并非害人，只是无法原谅自己，无法解脱。


    沈轻汝沉默了片刻。若按她以往的做法，一张净心符，打散这团悔恨的能量，此地自然清净。但此刻，了解了这背后的故事，那冰冷的符箓，似乎有些过于……不近人情了。


    她回想起《标准化流程》里提到，对于此类悔恨型执念，可尝试“替代性宣泄与原谅仪式”。


    她走到点唱机旁，手指在落满灰尘的按键上拂过，凭借刚才灵识捕捉到的音乐片段记忆，找到了那首蓝调歌曲。她按下播放键，让完整的旋律在空荡的酒吧内回响。


    随后，她走到那青年虚影面前，没有再用灵力，只是用一种平静而清晰的语气，缓缓说道：“她从未怪过你。她在你离开后，追了出去……她最后的念头，是希望你平安。”


    这句话，如同钥匙，打开了封闭的枷锁。青年的虚影猛地一震，抬起头，模糊的脸上似乎有晶莹的东西滑落。他看向虚空，仿佛看到了某个身影，脸上的痛苦和悔恨渐渐被一种巨大的悲伤和释然所取代。


    他张了张嘴，没有声音，但一道包含着“对不起”和“谢谢”的意念波，轻柔地扩散开来。


    紧接着，他的虚影开始变得稀薄，化作点点微光，伴随着那首蓝调音乐的尾声，如同被风吹散的萤火，缓缓消散在空气中。一股精纯的、带着解脱意味的温和能量，一部分融入了虚空，另一小部分，则如同受到牵引，汇入了沈轻汝手腕上的蓝色徽记之中。


    同时，手机APP弹出提示：


    【任务DT-3347完成。】


    【执念成因已记录：情感冲突引发的意外悲剧。】


    【处理方式：无害化疏导（成功）。】


    【奖励结算：功德 5，幽冥币 100（首单任务双倍奖励已生效，实际获得：功德 10，幽冥币 200）。】


    【当前功德：10009/10000（？？？）】


    【当前幽冥币：200】


    功德突破了！一万点！


    沈轻汝心中一振，百年夙愿，终于……嗯？


    她猛地注意到，功德值后面那个刺眼的“？？？”。


    几乎在同一时间，APP弹出一条新的、带着严肃红色边框的系统公告，发送者赫然是——【首席执行官：励渊】。


    【系统公告（编号：LL-001）：】


    【致全体用户：因‘远古飞升协议’与现行《三界功德量化管理条例V7.0》存在数据兼容性问题，传统‘万点功德’飞升通道暂时关闭，进行技术升级与规则适配。具体开放时间另行通知。】


    【在此期间，所有功德达到临界值的用户，其功德将自动转入‘超额储蓄账户’，并可继续积累。超额功德可在【功德商城】兑换特定稀有物品或权限。】


    【对此造成的不便，敬请谅解。幽冥科技始终致力于为您提供更规范、更高效的跨维度服务。】


    沈轻汝看着这则公告，仿佛被一道九天玄雷劈中了天灵盖。


    飞升通道……关闭了？因为数据兼容性问题！技术升级？


    她辛辛苦苦，甚至不惜按照那劳什子标准化流程去“沟通疏导”，好不容易攒够的功德，就这么……不作数了？只能换成什么“超额储蓄”，去商城买东西？


    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怒火从心底升起，直冲顶门。她感觉自己的百年道心，在这一刻，裂成了八瓣！


    “励！渊！”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手腕上的徽记因为她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发烫。


    所以，这一切根本就是个圈套！用功德任务引诱她，用繁琐的流程束缚她，最后告诉她，路堵死了！那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顺利飞升！


    她猛地站起身，周身灵力因怒意而激荡，吹得周围的桌椅都微微挪位。她点开【在线客服】，无视了AI助手甜美的问候，直接语音输入，声音冷得能掉出冰渣：


    “告诉励渊！我要见他！现在！立刻！”


    AI助手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停顿了几秒，才回复道：


    “尊敬的天师，请您冷静。励渊大人的日程需要提前预约……”


    “预约？”沈轻汝气极反笑，“你告诉他，若他不见，贫道便拆了你这‘幽域’APP，再找到他那‘幽冥科技’的总部，亲自去问问，这般戏弄于人，是何道理！”


    或许是她的威胁起了作用，或许是励渊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


    几秒钟后，AI助手的界面消失，手机屏幕再次被那深邃的数据流覆盖，冰冷而熟悉的语调，透过扬声器传出：


    “沈天师，看来你已经看到公告了。”


    励渊的虚拟影像并未完全显现，只有声音。


    “并非戏弄。规则如此，系统识别到你的存在，触发了必要的更新流程。飞升通道暂时关闭，是技术原因，非我所能单独决定。”


    “技术原因？”沈轻汝冷笑，“那你告诉我，何时能‘升级’完成？”


    “未知。取决于‘远古协议’的复杂程度及技术委员会的评审进度。”励渊的回答滴水不漏，“在此期间，超额功德兑换列表，或许有你感兴趣的东西。比如，‘凝魂珀’，对稳固神魂，抵御心魔有奇效。”


    他精准地抛出了一个诱饵。修行之人，尤其是她这种卡在飞升门槛的，最忌心神动荡，心魔滋生。


    沈轻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发怒解决不了问题。这个励渊，心思深沉，手段莫测，与他硬碰硬，绝非上策。


    “你想怎样？”她直接发问。


    “你的能力，对于处理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很有价值。继续完成任务，积累功德和幽冥币。或许在通道重新开启之前，你能获得远超飞升的回报。”


    回报？沈轻汝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汇。除了飞升，她还有什么可求的？


    “比如？”她追问。


    “比如，弄清楚，为何‘远古飞升协议’，会独独与你的功德数据产生如此剧烈的‘兼容性冲突’。”


    话音落下，通讯戛然而止，手机屏幕恢复了“幽域”APP的主界面。


    沈轻汝站在原地，酒吧内寂静无声，只有窗外传来的属于人间的车流声。


    励渊最后那句话，让她久久不能平静。


    兼容性冲突？独独与她的数据？


    难道她的飞升受阻，并非偶然，而是隐藏着某种与她自身相关的秘密？


    她低头，看着手腕上那枚幽蓝的徽记，又看了看APP里那个变成10009/10000（？？？）的功德值，以及那则令她想爆粗口的系统公告。


    前路似乎被浓雾笼罩，飞升的终点变得遥不可及。但一条新的、布满谜团的道路，却在励渊的引导下，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被迫合作？互相利用？


    沈轻汝收起手机，整理了一下道袍，推开酒吧后门，重新走入阳光之下。


    看来，这场由“赛博阎罗”主导的游戏，她不得不继续玩下去了。


    不仅仅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飞升，更是为了弄清楚，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